辽阳被攻破时,明兵和城内百姓逃亡不少,留下的空房老屋极多,努尔哈赤传令归附的降民和八旗额真:“辽阳官民全都迁到北城居住,八旗将士住南城。辽阳城监狱里囚禁的官吏百姓,除死罪之外的,一律免罪释放,原先在衙门有差事的,官复原职;百姓给房屋田地。”
在北城,从归附的大明官吏中,选出精明能干的人,任命都司两员,游击八员,管理归附的百姓,八旗的额真军士,不许干涉北城的事情。
大明官吏战死或逃走后,遗留的良田多达数百万亩,总兵朱万良在虎皮驿有地四百顷,折合四万亩,朱万良战死,四万亩地成了无主之田;道员牛维耀,家有良田二百六十顷,牛维耀坠城逃跑了;守道何廷魁投井,遗留辽阳城外田地九十顷。就是在辽东驻守几年的太监,也占地上百顷,监军太监崔儒秀,在辽阳两年,占有良田一百二十顷;右少监太监刘恭,在辽阳私自差役军丁千余人,占种官地三百余顷;监枪太监梁玘,一人侵占的民田,有二百八十多顷。所有的大小官员衙役,各有田地不等,如今或是死或是逃,田荒无主,没有人耕种。
辽东地广人稀,但不是老百姓也有百亩良田,而大多数人是田无一垅,房无一间,只能做佃户,一年租地收的粮食,八九成交租还贷,剩下的吃不到年关。现在无主田很多,努尔哈赤命令八旗出人,与辽阳北城的都司及游击,一同丈量土地,测得海州城,鞍山及辽阳城左右的无主田地,共有三十万垧,一垧折合十五亩,即四百五十万亩。努尔哈赤与各贝勒大臣商议,要将这些耕地平均分给降户和八旗军士,大伙都同意。
1621年初秋,努尔哈赤颁发分地的汗谕:
“辽阳一带的明国大臣,富人之田,弃者甚多,将取该田三十万垧,分给男丁和士兵。如果田地不足,到铁岭、抚顺、清河和沈阳耕种。
今年耕种的庄稼,各自收获。收割以后,重新分地,每一个男丁,给种粮谷的田五垧,种棉麻的田一垧,均行分给。你们大户人家,不要隐匿长工,短工和帮工,如果隐匿了男丁,便得不到田。
原来要饭吃的人,不得再游走讨饭,留家里种地;僧人不得出门化缘,也一样分田种地。要饭的及僧人同男丁分给一样多的田。所有人都要勤劳耕种各自的田地。
每三个男丁,另合种一垧官田,收成充当租税上缴。归附的人口里,每二十个男丁中,征一丁当兵,再以一丁当差。”
汗谕下达,八旗的额真,辽阳北城的都司游击,到各个村屯分地。然而,不是谁都愿意接手田地,首山村有个二流子,坚决不要田地。这个人特别懒,啥活都不爱干,光棍一个,家里什么都没有,天天上别人家蹭饭吃,有人好心给他点米,他还懒得做,不如要一口现成的省事。因为等吃饭的时候,他总给人家讲,自己怎么冤,怎么可怜,到后来,村里人都能把他的又冤又可怜的事背下来了,就给他起个外号叫总冤怜。
三十六。 迁都辽阳(下)
辽阳城游击去首山村分地时,对总冤怜说:“以后不许要饭,自己种地。”总冤怜坐在地上,指着游击,满嘴道理:“俺不种地。俺是大明的人家,俺爷爷辈里,中过举人,出过县太老爷,俺怎么能给你们种地?”辽阳城的游击不搭理他,分完地就走了。
首山村不要地的,还有三个人,不要的理由是:不会种。他们是手艺人,三个人都是皮匠,干皮子的活特别拿手,熟皮子,做皮袍子,或者用生牛皮缝制甲胄,都行,就是没有种过地。
游击把拒绝受田的三个臭皮匠和一个懒蛋,一齐上报给大汗,请求重罚,以警示他人。努尔哈赤命护卫将三个手艺人,带进辽阳城,叫他们制一副生牛皮甲胄。三人惊恐地来到城里,到作坊里干活,没用两天的功夫,皮甲就做好了,努尔哈赤亲自试穿,梆梆硬头盔,带在头上既实成又轻飘;梆梆硬的甲胄,穿在身上,手脚灵活,一点也不版人,如果再挂上铁甲叶子,就是一副刀枪不入的上等盔甲。
大汗特别高兴,赏赐三人银子布匹,又给房屋牛马,让他们住在城里。努尔哈赤对身边的护卫恒纬说:“有人以为东珠金银是宝贝,那是啥宝贝?天冷能穿吗?饿了能吃吗?收养国中贤能的人,理解一般人不懂的事情,制出别人制不出的东西,他们才是真正的宝。以后要善待皮匠、铁匠、木匠、草匠,所有工匠,都厚养。”恒纬答应,叫人记下大汗的话。
迁都后,辽阳城人口增多,庄稼还没有收获时,粮食明显不够用,努尔哈赤增派人手,调运缴获的粮谷,又清查民间储存的粮食,令户民申报数量,禁止私自买卖,然后建立粮证,按人口数,定量供应。一次,大汗赏赐户尔汉布匹粮食人参鹿茸等财物,因为户尔汉病重,没有自己领取,当值的莽古尔泰就差人去送,送东西的有四个人,是济尔哈朗,寨桑古,岳托及硕托四个贝勒。
半路上,寨桑古见赏赐的东西很多,就起了小心眼,与另外三个人合计,偷着留一点,其他三人觉得东西多,户尔汉又在病着,就同意了。于是,四个贝勒均分了其中的两斗米,一人再拿走一匹细布。拿出这些,送去的财物并不显得少,户尔汉的家人都收下了。
四人心里暗自高兴,回莽古尔泰府复命。莽古尔泰见四人,脸上暗含喜色,眼神飘忽不定,感觉不对头,就打发走他们,又叫侍卫去一趟户尔汉家,问东西送到没有。不多功夫,侍卫回报,东西送到了,又报了各项财物的数目。莽古尔泰一听,送是送了,数目差了一点,不用问,是被四个人私自分了。
莽古尔泰有些为难,私分大汗赏赐给大臣的财物,等同偷窃,是有罪当罚,可是偷的也不是很多,又因为四个人都是大汗的侄子孙子,济尔哈朗还是八大和硕贝勒之一,一等的亲贵,怎么处置,难以定夺,没有头绪,莽古尔泰一想,直接上报大汗得了。
努尔哈赤闻听四个贝勒这么没出息,十分生气,命护卫在经略府的门口,用四根细长的杆子,首尾相连,在地面上做成一个“口”字形的方框,四角各用一尺长的短木棍支起,像一个牛圈似的,传来四个贝勒,给他们都套上女人的旗袍,推进“牛圈”里监禁示众。
傍晚,努尔哈赤带着贝勒大臣们,来到门口,怒斥四人,向济尔哈朗、岳托的头上吐唾沫,狠骂他们:“你们还算是人不?出猎行兵的事不上心,在家不修理弓箭刀枪,就知道穿新鲜的衣裳去吃席,像个女人似的,现在学手粘了,你们就当女人得了。”然后传令护卫,监禁四人三天三夜。
1621年秋末,蒙古喀尔喀部,差人送给大金一万头牛马,又送来介赛的两个儿子和(文)一个女儿,到大金(人)做人质,请求赎(书)回介赛,努尔哈(屋)赤准许。囚禁整两年的介赛,早磨尽了棱角,不见了半点当年的威风,领到努尔哈赤跟前,大礼参拜。努尔哈赤告诉他说:“昔日你与大明勾结,侵犯大金,杀我国人马。今儿个朕不计前嫌,送你回国,以后不可依恃大明与朕为敌。”
介赛叩头说:“不敢,往后愿做牛做马,报答大汗不杀之恩。”于是,努尔哈赤杀白马黑牛祭天,与介赛盟誓,把介赛的女儿给代善做侧福晋,让介赛的两个儿子做殿前的额真。赐给介赛貂皮镶边的朝衣和猞狸狲大裘各一件,华冒一顶,宝马一匹配有玲珑雕花带弓箭的鞍子,盔甲一百副。命代善等贝勒送行十里,设宴席饯行。
介赛回喀尔喀部后,喀尔喀部北路的台吉古尔布什和莽果尔,因为担心介赛再来杀掠他们,就率领部民六百多户,赶着马群羊群,迁徙到辽阳城,投奔大金。努尔哈赤非常高兴,在正厅设宴席召见古尔布什和莽果尔,各赏赐给貂裘三件,猞猁狲皮、虎皮、狐皮、貉皮、獭皮的大衣两件,貂皮镶边的朝衣三件,蟒缎六匹,绸缎三十五匹,棉布五百匹,缎布多给,让他俩再分赏给六百部民做袍子。又赏赐金十两,银子五百两。带鲨鱼皮鞍子的宝马一匹,玲珑撒袋一个,盔甲一百副。再给田地、房屋、铁锅、柜子、桌子、凳子及饭碗,所有家里用的东西,都给齐了。
努尔哈赤又将八格格聪古图嫁给古尔布什,使他成了八额驸,并且封赐号为青卓礼克图,将堂弟济白里的女儿杜济获安,嫁给莽果尔,加封二人为三等大臣。六百户蒙古部民编为两个牛录,仍由两人统领。
入冬不久,刚下过第一场雪,返回喀尔喀部的介赛贝勒,给大金送来表示臣服的贡品:八匹白马和一匹白骆驼。蒙古地处大漠之中,物产稀少,只有茫茫草原上的马群羊群,能够凑齐九白的贡品,象征敬仰尊贵的可汗,是件极不容易的事。八匹马和一匹骆驼,都是口旁无缰绳,背上没鞍子,九白立雪地,只能看见十八个黑眼珠。
在努尔哈赤巩固基业,安抚蒙古的时候,大明正举国慌乱,朝廷也加紧派兵派将,要挽救辽东残局。辽阳城失守,袁应泰战死后,有大臣上疏天启,请求再起用熊廷弼,经略辽东,天启准奏。在熊廷弼尚未到任时,下旨令巡抚薛国用暂时代理经略。总管太监魏忠贤为了捞到辽东的兵权,派出他的干孙子王化贞出京到关外,任职广宁巡抚。
巡抚王化贞的官职比薛国用小,但是因为后台硬,上头有人,不把经略放在眼里,薛国用提拔阎鸣泰做总兵,王化贞就将护卫毛文龙提拔起来,做参将。阎鸣泰不愿与王化贞争权夺势,就称病不能上堂点将,把经略的军权移交给巡抚,将所有的兵符令箭,文书信印,都送到王化贞手里。王化贞抓到兵马实权,决定反攻大金,夺回辽东。
三十七。 王化贞守广宁(上)
广宁巡抚王化贞得到兵马实权,山海关以外,辽河以西,十四万明兵,尽归他一人统领。王化贞心里高兴,要干出一番大成绩,给干爷爷九千岁看,给万岁看,更是给平日瞧不起他的同僚们看。新提拔的参将毛文龙,也跃跃欲试,决心弄出个模样,报答巡抚老爷的知遇之恩。
毛文龙为巡抚大人献计策说:“大帅要攻取辽阳,必定会马到成功。末将愿率一哨人马,从海上转到辽东的后方,在鸭绿江口登岸,骚扰八旗兵,以助大帅如何?”王化贞想了一下说:“这个主意不错,行。”毛文龙忙问:“末将领多少兵将?何时出发?”王化贞说:“兵贵神速,调齐人马就走。本帅给你三千精兵,大船七艘,从辽河口下海。”说完,将案上的金皮令箭和调兵虎符,授予毛文龙。
毛文龙急速选派兵将,请军饷装粮食,在辽河口登船出海,到复州金州后,再补充给养,绕过旅顺口,航行近两千里,在1621年夏,天启元年七月,到达鸭绿江口,弃舟登岸,潜伏在安东城左右。
在毛文龙出海远征的时候,任职兵部侍郎兼辽东经略的熊廷弼,即将出京奔赴山海关。天启皇帝法外施恩,赐给熊廷弼只有王公皇戚才能穿用的蟒袍玉带,暗示如果熊廷弼能平定辽东,可以封为异姓王。又赐予尚方宝剑,持此剑,无论文武百官还是贫民百姓,都可以先斩后奏,有生杀予夺的大权。
天启皇帝亲率满朝大臣,送别到京郊,设御宴饯行。宴席上,熊廷弼跪坐在天启皇帝御座左侧,天启亲手金樽赐酒,魏忠贤双手擎酒樽,从御案上端到熊廷弼的案前,熊廷弼身后,是两个宫女,手持龙纹羽扇,为熊廷弼扇凉,在万众仰慕中,君臣共饮。饯行后,天启将护驾的五千御林军锦衣卫,送给熊廷弼。
熊廷弼恭送皇帝起驾回宫,文武百官跟随回京。大臣队伍里的兵部侍郎王在晋,一边走,一边摇头叹气。身旁的御史左光斗见了,奇怪地问:“王大人,为何事叹气?”王在晋吐出一口长气,才说:“俺在叹息熊大人啊。”左光斗笑着说:“熊大人今日位高权重,风光无限,你该为他高兴,怎么还叹气呢?”王在晋靠近左光斗,小声说:“你以为万岁这样封赏熊大人,是好事么?出关后,一旦边事有失,熊大人后果将怎样?须知:爱之深,恨之切;寄希望大,后失望亦大。”
左光斗听到这样的话,想了一会儿说:“熊大人在十个月前,就是辽东经略,在职时虽无大功,也没大过。圣上不是也有口谕:‘熊廷弼守辽一载,未有大失’。”王在晋说:“上次守辽,一年多没有战事,这次就算能一年不打,两年呢?三年呢?终有动兵火的一天,而胜负难料,熊大人结果难说。”左光斗听了,点点头,又摇摇头,没有再说话。
熊廷弼出京急行,到达山海关后,立即排兵布将,一口气下三道军令。第一道军令是:命巡抚王化贞将全部的步兵骑兵,集结到广宁城,兵马操练,夫役修城,凭城据守,阻止八旗兵西进。广宁城背靠医巫闾山,前面有辽河宽阔如海,是阻挡八旗铁骑的天然屏障。第二道军令下给天津水师营的巡抚:命令水师营中,组建出三万人的海军陆战队,准备从天津港出海,航行到旅顺口登陆,三万人马从大连向辽阳出兵,由侧面攻击建州。第三道军令:命山东莱州和登州的水师,也组建三万登陆人马,出海到鸭绿江口,汇合朝鲜兵马,袭击建州后方。
熊廷弼自己坐镇山海关,统领三路军马,计划调派兵将二十万,动饷银一千一百万两,用两到三年时间,形成合围建州之势,收复辽东。
第一道军令传到巡抚王化贞手里,王化贞随便看了一眼,就把军令文书仍一边了,对身边的参将孙得功说:“熊老头也不是块好木料,平定个辽东,用绕那么大弯子吗?等俺布置好人马,不用俩月,就大功告成了。”孙得功忙问:“大帅还要做什么布置?”王化贞说:“本帅刚到广宁时,察哈尔林丹汗送来宝马,说愿意出兵助战。察哈尔有四十万铁骑,如果出兵,十万八旗兵何足挂齿?传令守备黄进,命他带厚礼,再去联络察哈尔林丹汗。”
传令兵持令箭下去,王化贞再对孙得功说:“抚顺游击李永芳一定是假投降,本帅兵到,他必然做内应,引导大军进兵。孙参军,你装扮成关内的商人,去辽阳城找李永芳联络。”
联络的人派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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