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宋》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新宋- 第265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章大人过奖了。”何畏之抱拳谦道,但面对着朱仙镇讲武学堂的大祭酒章楶,脸上却有几分自傲之态,“环庆之民风,劲勇敢战,兼之与西夏有互市之便,近水楼台,孩儿们日常练习马术,久之,自是熟能生巧。”

章楶微微一笑,容忍了何畏之的傲气。何畏之的才能是毋庸置疑的,在环州呆了几天后,章楶甚至相信,假以时日,陕西路第一振武学堂,绝对会无愧于“第一”之名。

“何将军可知道在下为何来陕西?”章楶顾视何畏之,笑道。

章楶来陕的目的,何畏之地位不高,自然不可能被告知。但章楶既然有此一问,其中却必定另有玄机。何畏之略想了一下,便笑道:“莫不是西事急迫了?”

章楶抚掌大笑,道:“虽不中,亦不远矣。”他顿了一下,又说道:“石帅上表,以为河西随时有变,禁军整编之速度,须要加快,否则无以应时势。在下来陕,亦是顺应时势而已。”

当时风雨欲来,何畏之也有觉察。宋朝在陕西、河东以及蜀中增设了数十座兵器作坊,日夜打造甲兵,全部运来陕西沿边;自熙宁十二年起,已有明诏,蜀粮不入京,全部留在陕西,充为军粮之储备。熙宁十一年东南米价下跌,朝廷在东南多买粮数百万石,传说多数亦暗中运至陕西沿边。何畏之也曾去过几次庆州,早知道庆州车水马龙,远非昔日可比。不知道内情者自然以为是互市的原因,但是何畏之却看得出来,不少车队押送的,是兵器与粮草。

“如此说来,章大人是为了整编禁军?”何畏之有几分疑惑,不知道章楶为什么要和自己说这些。

章楶突然勒马,望着何畏之,笑道:“在下奉诏,要在陕西路筹建马步军第二讲武学堂,以协助禁军整编。在下不才,蒙皇上错爱,已除授第二讲武学堂山长之职。此次来环州,是想请何将军能助在下一臂之力……”

何畏之笑道:“张大人知道大人来意么?”

“挖人墙脚之事,岂能事先告之?”章楶含笑说道。“若先告诉张守约,必拒我于城门之外。”

“却不知第二讲武学堂要建在何处?”何畏之又问道。

“在下想将讲武学堂建在沿边。但环庆与熙河,地僻人稀,并不适合。故只延州、渭州、秦州三处可为备选。但最终定在何处,还要皇上的旨意。”章楶又笑道:“若何将军不弃,第二讲武学堂祭酒之位,当虚席以待。”

何畏之想都不想,便摇了摇头,笑道:“多谢章大人错爱,只是畏之志不在此。”

“难道第二讲武学堂,反不及振武学校?”章楶不解地问道。

何畏之笑着望了章楶一眼,挥鞭傲然道:“环州正当西夏之蛇腹,朝廷无意西事则已,若有意西事,畏之当为朝廷破腹之剑,岂能轻离环州?环州之耻,畏之必在环州洗雪!”

章楶这才知道,这个男子,对当年之事,还在耿耿于怀。

“既如此,在下亦不敢强人所难。”章楶惋惜地说道,他亦是放达之人,只是一瞬,便笑道:“听说仁多澣亦非等闲之辈,何将军在此,有这样的对手,倒也不会寂寞。”

“仁多澣,慕泽……”何畏之低声喃喃念着,“有一日,终须将尔等生擒!”

韦州。

虽然静塞军司表面上看起来风平浪静,但仁多澣的日子却并不好过。石越屡次移文,责问夏主不去汴京朝觐,指责夏国无修好之意。又指斥西夏遮挡西域以外诸国朝贡之路,阻挠西方各国使者来朝。两国之间一点点的边境纠纷,也被石越无限放大,措辞强硬加以谴责。在私信中更直言,若非双方密约,边疆烽火早燃。

仁多澣当然知道,这一切强硬的背后,甚至是延绥与熙河的宋军异动的背后,都是石越在向夏国与自己施压——宋朝给李乾义开出了条件,西夏必须要接受下来。否则,宋朝绝不会善罢甘休。

这一层意思,石越的使者,就几乎只差赤裸裸地挑明了。

其实宋朝开给李乾义的条件,仁多澣是乐观其成的。能够除去梁乙埋,是他梦寐以求的事情。但是如何将这层意思清晰无误,而又十分的技巧地告诉给夏主秉常知道,又不能引起梁乙埋的警觉,打草惊蛇,却并非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石越的所作所为十分毒辣。

秉常诏令墨迹未干,就不得不自食其言,他在夏国军民心目中的威信,必然大受打击。但仁多澣真正担心的还是,石越一定会不择手段逼迫西夏答应宋朝的条件,而除掉梁乙埋又并非一朝一夕的事情,既然宋朝的条件得不到满足,那这次宋军的行动,也许只是开始而已。

大夏的局势,实在不容乐观。

“大夏国是这样的局势,我们仁多族又当何去何从?”仁多澣不能不为他的族人打算。

“来人啊!”仁多澣高声唤道,一面将给仁多保忠的信件与给夏主的奏章封好,一起装进一个木匣内,用自己的私印封了。

“末将在。”仁多澣的亲兵都头闪了出来,欠身问道:“统领有何吩咐?”

仁多澣看了他一眼,将木匣递过去,说道:“你带几十个人去一趟兴庆府,将这个送到小将军手中。”

“遵命!”亲兵都头接过木匣,应道。

仁多澣点点头,冷声道:“你要亲手送至小将军手中,若有半点差池,你让手下带你的人头回来见我便可。”

亲兵都头凛然应道:“是。”

“现在就去吧。”仁多澣缓缓声音,又道:“出去时顺便让人将慕义将军请来。”

“遵命!”

仁多澣望着他退出帐去,微微叹了口气。这个慕义与慕泽,说起来还是同族兄弟,但是便是这一对同族兄弟,慕氏一族这一代中的两个佼佼者,却走上了截然相反的两条道路。一个被石越视为亲信可靠之人,派来代表石越与自己联络,眼见着前途不可限量,连自己也要让他三分;一个却不得不栖身于自己的羽翼之下,受自己的保护与控制。

“慕将军到!”正感叹着,慕义已到了帐外。

“请慕将军入帐。”仁多澣吩咐道,一面直起身子,整了整衣服。

打扮成西夏中级武官模样的慕义弯腰掀帘入帐,抬眼见着仁多澣,忙抱拳欠身行礼道:“见过仁多统领。”

仁多澣满脸堆笑,向帐中亲兵吩咐道:“给慕将军看座。”

慕义谢过座,仁多澣又笑问道:“慕将军在韦州,可还习惯?下人服侍若有不到之处,将军不要客气。”

“统领客气了。”慕义欠身笑笑,道:“在下奉命来此,原也不为享受而来。只要统领珍惜两家和好之情,在下在韦州,便是过得舒适了。”

“石帅帐下,果然没有碌碌之辈。”仁多澣眯着眼睛笑道,“慕将军公而忘私,让我着实钦佩。”

慕义笑道:“石帅为人至公无私,赏罚严明,居其属下,在下自不敢乱其法度。”

“我也十分仰慕石帅的风采。”仁多澣哈哈干笑道。说完,他顿了顿,又笑道:“此番请将军过来,是有一事要烦请将军转告石帅。”

“统领请说。”

“我想向天朝购买五千套甲胄、五千副钢臂弩、五十万枝弩箭、五千把钢刀。”仁多澣一口气说完,眼睛一瞬不瞬地望着慕义。

慕义怔了一下,旋即笑道:“统领可是在说笑?”

“自然不是说笑。”仁多澣一脸认真。

慕义缓缓摇头,沉声道:“统领若非说笑,那在下便以直言相告,此事绝无可能。我大宋正在整编禁军,各军兵甲,几乎全部换新,统领所要的武器,大宋自己都供不应求,遑论出售?”

慕义可说是直言不讳了。当时宋军整编禁军,所包含的内容极其广泛,武官的培训、操典的颁布、士兵的裁汰、军法的修订、兵甲的更换,可以说是在渐进的重新打造一支军队。单从更换兵甲这一项,宋朝的投入就非常惊人。宋朝向整编部队颁发的武器,几乎全部是崭新的精兵利甲,不仅仅严格遵守着军器监制定的武器标准,而且每件武器上,都标明了生产者与责任人的记号,兵甲的质量与之前不可同日而语。为了节省费用,宋军淘汰下来的旧兵甲,则用来装备厢军与乡兵,并选择性的卖给国内的百姓与商团、高丽、辽国、日本国,以及南海诸国甚至是大食诸国。宋军那些淘汰下来的兵甲,虽然质量上有许多的不如意处,但在海外却大受欢迎——特别是宋朝的弓弩,相对于中原的这两种武器,此时日本国与南海诸国的弓箭,只能说是小孩子过家家的玩意。

宋夏两国当时其实处在战争的边缘,虽然说石越与仁多澣之间的确有少量的兵器交易,但那是作为对仁多澣向宋朝私自卖马的补偿,象仁多澣提出的这样大规模的武器交易,宋朝连淘汰下来的旧武器都不会肯卖,更何况钢臂弩是宋朝精锐禁军才能装备的新式武器,在宋军的制式武器中,仅次于霹雳投弹与神臂弓。

仁多澣素来精明,竟然会提出这样的要求,未免让慕义觉得有点匪夷所思。只见仁多澣脸上露出为难之色,皱眉道:“朝廷希望敝国能铲除奸臣,但是将军亦知奸党势大,若是得不到朝廷支持,又岂能容易成功?这批兵甲,我是想用来装备一支精锐之军,以备万一,绝不敢有他志。”

见慕义默然,仁多澣又说道:“我亦知石帅有为难之处。若是石帅为难,我亦不敢勉强。只请石帅宽以时日,我方能有足够时日,整军经武,与奸臣抗衡。眼下敝国已颁令改制……”

听到此处,慕义才恍然大悟,原来仁多澣不过是用此来堵石越的嘴。他想了一下,便即笑道:“统领不必忧心。”

仁多澣却是忧心忡忡的模样,道:“奸臣势大,凡为国谋者,实不能不心忧。”

“朝廷早有承诺,可使统领无忧。”慕义从容笑道。

“哦?”仁多澣吃了一惊。

“若果真贼人势大,统领放心,朝廷不会坐视不管。大宋数十万精兵,可为贵国戡乱。”慕义一双黑黝黝的眸子,闪着精光,注视着仁多澣。他这话明明是不怀好意,却又说得诚恳无比。

“敝国这点家事,怎敢劳动朝廷。”仁多澣虽然早知道宋朝的野心,但慕义就这么毫无顾忌的说出来,却让他又怒又惧,但脸上却还不敢表露出来。

“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三纲五常,是天地之至理,若有奸佞之徒,乱此纲常,天下人人得共诛之。朝廷又岂会坐视不理?义所当为,自然当仁不让。”慕义这两年颇读了几本书,竟能说出一番道理来。“统领不必担心,届时若有困厄,朝廷定然不惜一战,维护夏国国本。”

仁多澣望着慕义,一时间竟苦笑着说不出话来。

没有出乎大多数人的预料,夏主秉常再次颁诏,宣布暂缓免税,并且派遣梁永能前往祥佑军司,负责协调左厢神勇军司、祥佑军司、嘉宁军司,亦即银、夏、宥、盐诸州的防务;禹藏花麻前往西寿保泰军司,负责协调西寿保泰军司、卓啰和南军司、甘肃军司,亦即会、兰、凉诸州的防务。同时又下命全国军队随时待命,准备迎战。

但是如临大敌的西夏,并没有遭到来自宋军的任何攻击。梁永能与禹藏花麻到任没有几天,宋军的军事演习便结束了。梁永能与禹藏花麻用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弄清楚了宋军这次“异动”的性质,并且知道了宋军这次声势极大的军事演习,总共调动的兵马,其实还不足六千人!

然而,西夏国上下并没有因此而松一口气,他们甚至也没有时间为自己的草木皆兵感到羞愧——西夏的细作探知了宋军的演习内容:用精兵长途突袭敌军不及设防的城池与关寨。侵略性十足的演习内容,让西夏国的统治者都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

这还不是事情的全部。

宋军至少又有两个军完成整编布防,宋朝兵部在延州增设马步军第二讲武学堂,以加速陕西禁军的整编速度……所有的这些消息,都使得西夏朝野危机感与日俱增。

夏主秉常再度派遣使者,谦辞卑躬向宋朝重申称臣之意。但是——打不过就请和,恢复了力气再打——西夏这种行之有效的伎俩,这次却遇上了大麻烦。宋朝对他的奏表表现出羞辱性的傲慢,使者被勒令不必进京,甚至在陕西连石越都没有见着;奏章草草回答……而在西夏国内,秉常的处境更加艰难……

第七十六节

数月之后。

西夏兴庆府,承天寺。

“阿弥陀佛。”一间禅房之内,一老一壮两个僧人垂眉对坐。壮年的僧人,正是此时兴庆府内最炙手可热的明空大师,而须发皆白的那位僧人,却赫然是大宋汴京相国寺的主持智缘大师。明空双手合十微礼,向智缘说道:“师兄远来,一路辛苦。”

智缘也微笑着回了一礼,“大事将谐,何言辛苦。”

明空的身子微微颤了一下,眼中露出热切的光芒,他努力抑制着自己心中的激动,抬眼望着智缘,缓缓问道:“要举事了么?”

“兴许快了。”智缘含糊的说道。

“阿弥陀佛。”明空低声宣着佛号,也不再多问。但是他心中却被智缘的话激起了波浪,一时竟无法平息下来。他微微拨动着佛珠,半晌,方说道:“夏主虽颁布改制诏,然梁氏党羽密布朝堂,百官多数阳奉阴违,除去改汉服汉礼以外,改制之诏,几成一纸空文。三月份之科举考试,因梁乙埋百般阻挠,考生仅五十人,其中三十八人是朝中官员子弟,九人是各部贵人子弟,平民只有区区三人而已。夏主想通过科举招揽人才为己所用,不料各派贵人反而利用此机会,来牟取私利。”明空微微叹了口气,但是神色中,却殊无同情与愤怒之意,反带着几分讥讽。

智缘淡淡一笑,道:“邯郸学步,夏主较之辽主,有若云泥之别。”

明空点点头,又说道:“夏主设立讲武学堂,以文焕为大祭酒,主持其事,不料国内派系林立,讲武学堂亦不免成各派争权夺利之所。夏主虽亲任山长,然其中讲官,几乎被梁乙埋与仁多澣推荐之人瓜分殆尽。武官若不肯趋附梁氏或仁多,根本不能进入讲武学堂。文焕到任不足一月,梁太后又找了借口将他调走,夏主的讲武学堂,已是为他人做嫁衣裳。”

智缘含笑听着,并不插嘴。

自从梁永能与禹藏花麻巡边之后,宋夏边境的形势就变得更加微妙。梁永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