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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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宋- 第36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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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已然去世(史上程颢于西元1085年逝世。),程颐还是公然反对尽废新法的举动。后来又是程颐第一个自我反省,以为党争之祸,旧党亦应负责任。而蜀党与朔党的基本立场,则与石党比较接近,都是主张逐步的改良。但相对而言,苏轼较为理想化,而朔党则重视历史的经验,实干的精神较强。

此时历史已然发生极大的改变。但宋廷中的派系,反而变得更加复杂,甚至呈现出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纠缠不清的状况。旧党中,已经不存在所谓的“蜀党”,这一派的政治势力,以二苏为首,已经隐隐并入了石越一派。而所谓的“洛党”,因为二程植根于白水潭学院培养学生,与新、旧、石三党,竟都有牵扯不清的关系。真正意义上的旧党,亦即是朔党,因为与石党在政治理念确有相合之场,二者的政治联合,使之因此也成为了朝中三大政治势力之一,而且隐然是势力最大的一派,但同时也很难说得清楚,究竟有多少朔党,其政治光谱其实是在石、旧二党之间偏移不定的。

而这个吕大临,虽然此时不过是小小的国子监丞,但他的身份,却可以折射出熙宁朝中政治派系之间的复杂关系。一方面,他是“程门四子”之一,是所谓的“洛党”;另一方面,他本人是陕西人,他的兄长吕大忠、吕大防、吕大钧都是旧党中极有名望的大臣,吕氏兄弟,也是公认的“关学”大家。在旧党的政治版图中,显然是更偏向朔党的。此外,吕大临既受到司马光的赏识,在白水潭学院也颇具人望,更与石党中的许多人物也牵扯不清。也因为如此,吕大临一直被视为汴京极为前途的一颗政治新星。许多人都相信,吕大临成为“新贵”,不过是时间问题。

在蔡京看来,吕大临对自己一向是不冷不热的。他亲近的石党人物,多半都是所谓的“白水潭派”,象蔡京这种“西湖派”,显然不属于他“青眼”的范畴。但此时,吕大临却一反常态,主动向蔡京打起了招呼。而且还亲善地和他交谈着。这既令蔡京感到有点受宠若惊,又让他心里非常的奇怪。他全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这样有点“反常”的情况,接下来又不断的出现,一路之上,竟然又有两三个在朔党中素有刚直之名的官员,主动向他表示善意。

这让一向极精明的蔡京也不由得糊涂起来。一个吕大临的善意,也许还可以说是偶然,但接二连三的出现,却不可能没有特别的原因。面对着这种不知缘由的善意,蔡京心里竟产生了不安的感觉。他极不喜欢这样的状况,哪怕这看起来对自己是好事。幸好,路上依然还是有旧党的官员对他依然故旧,这让他稍稍安心一点。但很快,他就想到,出现在这样的情况,会不会是那件使吕大临们对自己改变态度的事情,就发生在今天,就发生在琼林苑,而很多人尚还不知道此事的发生?

一想到这里,蔡京背上竟冒出一阵冷汗来。

琼林苑的一处行宫中。

石越静静地站在赵顼的身旁。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赵顼会突然中风。当他被单独召来之时,他跪在赵顼面前,哽咽得半晌说不出话来。他对于赵顼,绝不是没有感情的。只不过,这种感情,有时候是致命的,必须谨慎的掩藏起来。年轻的皇帝可能需要一个亦君臣亦朋友的人物,但是这样的人物,随着皇帝的成长,是不可能被允许一直存在的。若他不懂得分寸,只会重演历史上的悲剧。但他见着赵顼时,却还是忍不住伤感——他知道在另一个时空中赵顼的寿命。历史也许已经改变,但未必每一件事都一定会改变。皇帝的病情,让石越突然产生一种不祥的预感。

他哽咽着,一面却叩头赔罪,为自己女儿的行为请罪,以掩饰自己的感情。

赵顼显然也有点动情。

但他也不允许自己表露自己的感情。从治平四年算起,他已经做十八年的皇帝。他已经不再是熙宁初年的那个皇帝。他本来想和石越说说他的女儿,但最终,赵顼只是安慰了一下石越,便迅速地谈起了正事。

他是不顾医官们的坚决反对,才来到琼林苑的,他不能允许自己随便浪费精力。

“朕、朕一定要稳住高丽国这个盟邦。为了北、北边!”突然不能利索的说话,让赵顼一时无法适应,但他不得强忍着心里的烦躁与焦急。“与高、高丽的那点贸易,是蝇头小利。朝廷也不缺那、那点钱,开贸易,是、是为了加强对高丽的控制,不、不是为了将其变成敌人。”皇帝停了一下,叹了口气,“只、只是,司马君实是断不肯白送钱给高丽的……文彦博已经……”

石越听懂了皇帝没有说出来的话。但他心里依然忍不住伤感,平时的赵顼,一向说话语速很快……“高丽使者带、带给朕的奏章,说的都是同、同一件事,看、看高丽国国内也很危险了……”关系到高丽国王的王位,自然不会说假话。现在王运唯一的指望,就是宋朝。

“陛下,臣以为,朝廷不能抛弃王运。”

“贸易怎么办?”赵顼望着石越,“继续下去,王运迟早有、有一日王位不保,难、难道真要出动军队、队替他稳固王位?到、到了那个时候,江华岛那点驻军只怕不够……但、但也不能停止贸易……”

“臣倒有个办法。”石越心里只想着要帮助赵顼,他突然间少了许多的顾虑。高丽的局势,他早已经反复地考虑过。“大宋要保持对高丽的影响,不但不能停止贸易,还应当加深贸易。长远之策,可以适当地让高丽人更深地参与到海外贸易中。但短期内,只恐难见成效。但若白送钱财给高丽人,这却是个恶例,臣亦反对这样做。”

石越看了皇帝一眼,又继续说道:“臣以为,不如借一笔钱给高丽。”

“借?”

石越微微点头,道:“高丽国缺钱,借钱给高丽,可以起立竿见影之效。但这笔钱也不能白借。朝廷如今国库拮据,一文钱也不能乱花,骤然间要掏出一大笔钱借给高丽,对朝廷财计,无疑是雪上加霜。”

赵顼点点头,却听石越又说道:“臣估算了一下,以宋丽的贸易总额,朝廷每年借给高丽国一百万缗钱左右,便足以巩固王运之王位。”

“一百万缗?!”赵顼吃惊地望着石越。

石越点了点头,“便是一百万缗。以后借多少,可以再商议。第一笔借款,要起到作用,不妨就多一些。不过,这笔钱虽然借给高丽,但是,该怎么花,却不能由高丽人做主。”

“朝廷借给高丽的一百万缗,高丽国必须全部用来购买指定的大宋商品。所以,这一百万缗,只是一个账面上的数字。朝廷也不必真的运一百万缗铜钱到高丽。”石越怕赵顼不明白,又解释道:“比如高丽国想买大宋某家商号十万斤盐,那么高丽人可以只要出二成或者三成的铜钱,其余七八成的货款,便可以从这笔借款中抵消。那家卖盐给高丽国的商号,拿着相应的凭证,再到朝廷这里来领取剩余的货款。朝廷扣除商税后,再交付货款便可。如此一来,高丽国的危机,便可迎刃而解。而朝廷借出去的钱,归根结底,还是宋人赚到了。而且,高丽人也不可能一次便将这一百万贯的借款花光,他们交易时毕竟有一个时限,国库也不会那么吃力……”

赵顼听到这里,已是两眼放光。但凭他对石越的了解,知道石越肯定还没有说完,便只是赞许的点了点头,继续听石越陈述着。“除此以外,借钱便要有抵押、担保,还要定下还钱的期限。何时还钱,利息几何,这些可以由有司与高丽使者去谈判。总之不妨放宽点,但不能让他们觉得太轻易。”石越娓娓而谈,赵顼恍然之间,却感觉到似一个巨大陷阱,送到高丽人的面前,“臣不指望着高丽人如期还款,借钱容易还钱难,自古皆然。臣以为,不妨便让高丽人以物抵债。今年高丽人借了朝廷一百万贯,明年朝廷让他们用谷物还债,高丽国这一年间,便得拼命种谷物;若让他们用人参还债,他们这一年间,便得拼命挖人参;有朝一日,陛下若要用契丹战士的头颅来抵债,高丽人亦不敢不从……这笔借款,便如同一根绳索,勒在高丽人的脖子上,可以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既不能让他们欠太多的债,免得逼急了他们翻脸不认账,跑到辽人那边。也不能太少,太少作用便不大。要恰到好处,在他们的偿还能力之内,他们借得越多,利息越低,买货物时价格越低,要付的现钱越少;借得越少,则反之……”

说到这里,赵顼已忍不住高声赞道:“奇策!奇策!”自春秋战国之后,国与国之家互相借贷的事情,便几乎从未出现过。宋朝开出如此条件,对于王运来说,简直便如同天上掉肉饼一般。赵顼实在想不到他有拒绝的理由。

“最要紧的,是朝廷有讨债的能力。”石越补充道,“与朝廷交好,最不济,可以挖东墙补西墙,可以年复一年的借钱度日;若胆敢交恶,钱借不到了,还要引来兵戈之灾。只要他们借了第一笔钱,高丽国便从此被牢牢地绑在了陛下的战车之上。只要朝廷不逼人太甚,高丽国从此便是大宋最可靠的盟友。”

“最可靠的盟友?”赵顼脸上不由得露出一丝笑容,他笑着摇了摇头,却不是否定石越的建议,而是在感叹着。司马光对于财政的看法,并非全然没有道理。尽量减少不必要的开支,对于国家财政来说的确重要。但司马光过于谨慎了,除了裁并州县、汰减官员是由他主持的。此外诸如军制改革裁汰老弱兵士、整编禁军;发行交钞等等较为积极的财政措施,都与司马光没多大关系。凡是涉及到财计上的问题,司马光都没有太多的办法。在赵顼看来,他的户部尚书,只知道一味的保守与谨慎。这与赵顼的性格,无疑不太合拍。但赵顼也需要司马光,司马光的存在不仅有极重要的政治意义,另一方面,他也可以在必要的时候,狠拉缰绳,将狂驰中的奔马勒住,以免跑得太快,而掉下悬崖。所以,赵顼让司马光掌握户部,却将太府寺始终交到理财较有手段的石党和新党手中,不让旧党染指。

在赵顼看来,石越是一个永远不会让他失望的人。他总能找到巧妙的办法,来解决别人无法解决的难题。这一点很重要。赵顼胸中的雄心壮志,在即位十八年后,不仅没有熄灭,反而越燃越旺。他需要有才干的大臣,特别是在有事之时。但赵顼的身体并没有配合他的心情,因为精神突然的亢奋,他忽然又感到一阵剧烈的头晕。

“陛下!”石越心头浮过一片阴云,声音竟有点颤抖。

“朕没事。”赵顼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说出三个字,又停了好一会,仿佛在积蓄力量,方又说道:“今日便、便先议到这里。卿回去好好想想……给六哥、七哥找个老师……”

第二十一节

皇帝的病情让两府大臣忧心忡忡,自十七日琼林苑之宴,直到七月二十日,太医们叩破了额头,再也不肯让赵顼迈出殿门一步。这对宋朝政府的运转来说构不成太大的影响——宋朝的政治传统与新官制的精神,都不太需要皇帝处理具体的庶政,皇帝只要掌控高级官员的任命,充当最高的裁决者便够了;但是,皇帝健康与否,依然关系到政局是否稳定。两府宰执大臣经过商议后,决定不顾各国使臣在京这一事实,公布皇帝的病情。这一看似极为自信的举措,其实已经表露了宰执们的担心——他们害怕皇帝病情恶化,突然崩驾,若不事先公布病情,就可能引来许多的猜疑,对于以后的朝局十分不利。

而紧接着,又有两种流言开始在汴京流传。第一个流言,是据说太后与皇帝正在给太子寻找老师,太子赵佣很快便要出外到资善堂读书。这个流言流传很广,很快引起了许多官员的注意,每个人都希望成为太子的老师,人人都知道这是飞黄腾达的捷径。而另一个流言,却只有极少数与禁中的内侍关系密切的官员才知道——据说,高太后属意的资善堂直讲,是白水潭学院院长、《汴京新闻》总编桑充国,以及白水潭学院明理院院长程颐。没人知道这个流言是何处传出来的,但人们都相信它与禁中的内侍有关。这个消息是如此重要——若皇帝崩驾,不到十岁的太子继位,高太后便会垂帘听政。迎合高太后的意思,是博得太后好感的重要方式。而且,这是不要担任何风险的——桑充国与程颐可以说是当今天下没有做官的儒士中,声望最高的两个人。他们道德高尚,掌握着清议的力量,学生遍布天下朝野,拥有巨大的影响力。这两个人当资善堂直讲,品德、才华、资历,都不会有任何质疑。

那些官员之所以没有立即上书举荐,仅仅是因为皇帝没有明发诏旨。得了风疾的皇帝,精神格外的脆弱,而且也似乎更容易动怒——三天之中,他唯一处理的朝政便是,不顾司马光等人的反对,接受了一直告病的文彦博的辞呈,让文彦博以太傅的身份判应天府,拜韩维为枢密使。

这不是一次平常的任免。权力格局的脆弱平衡,随着皇帝暴得风疾,文彦博的出外,已经开始破裂。没人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在这个时候,皇帝没有明发诏旨要替太子选师傅,你却不知好歹的上书,这不明明是咒皇帝死么?

但这个沉默却并没有更久地维持下去。

二十一日,去西京濮安懿王陵园献祭回京的金紫光禄大夫、景城郡公赵仲璲上表,请皇太子出外至资善堂读书,并荐布衣桑充国、程颐为资善堂直讲。

赵仲璲是现任濮国嗣王、宗正寺卿赵宗晖的儿子,皇帝赵顼的堂兄。因为赵宗晖年老体弱,赵仲璲近十年来,受诏担任祭礼之职,在宗室中辈分虽然不是很高,却德高望重。说话极有分量,新官制后,宗正寺卿一直由英宗的兄弟们依次接任,但此时实际主持宗正寺事务的,却是赵仲璲。因此连皇帝也要敬他三分。

赵仲璲的奏折,仿佛正是坐实了之前的流言。不待皇帝批复,顺水推舟举荐桑、程为资善堂直讲的奏折,竟如雪片般地飞进禁中。

“荒唐!荒唐!荒唐!”听着陈衍转叙着外面的流言,高太后直气得浑身发抖。让桑充国与程颐担任资善堂直讲?高太后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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