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宋》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新宋- 第45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李定听二人对答,他也是非常聪明的人,瞬间便惊觉,沈括是身上打着“石”字印记的人,难道这个石越这时候反而想置沈括于死地?这人也未免太狠了一点。却又听蔡确不冷不淡地答道:“我也没什么意思。不过从案情来看,能够取走火药配方的,军器监中可能只有两人而已。”

石越淡淡地问道:“那么蔡中丞以为是谁呢?这等事,断不至于两个人一起做的?”

蔡确可不是傻子,打了个哈哈,道:“石大人,这等事情,查无实证,不好乱说。做臣子把事实禀告皇上,再把自己心里的想法,老老实实说出来,对事不对人,也就是了。你说是不是?”这件事对于蔡确来说是一个机会,做得好,不仅可以讨好王安石,还可以在朝廷中立威!朝廷中谁不知道军器监是石越的势力圈,沈括是石越的人,把沈括和皇帝的旧臣孙固一起扳倒,自己“铁面御史”的称号,是跑不掉了!自己在新党中的影响力也会进一步加强。

石越知道他的心思,也打着哈哈笑道:“蔡大人所说不错。”

“什么!震天雷火药配方失踪?”震怒之下的赵顼,第一个念头就是,如果火药流落到西夏、辽国的话,大宋要付出的代价简直不堪设想!

石越此时却在想王安石知道这件事时的反映:当时正在写批文的王安石手中的笔“当”的掉在了地上,墨汁洒在王安石的衣服上,到处都是。他直觉地感到,王安石没有参与这起阴谋。想到这,石越不由又有点紧张,如果不是阴谋……如果不是阴谋……他也不敢想下去了。

至于皇帝的吃惊与震怒,是在意料之中的。

赵顼恨恨地说道:“好个沈括,好个孙固,深负朕望,深负朕望!”

王安石这时却早已冷静下来,连忙劝道:“陛下,这件事情,还要调查清楚,与沈括、孙固未必有关系,臣以为,二人应当不至于卖国。”

石越也道:“不错,若是沈括要卖国,根本无须盗卷案,震天雷的资料他一清二楚,自己写出来就是了。而孙大人是陛下旧臣,陛下当深知其为人方正。这等事,臣是可担保的。”

赵顼怒道:“朕不是怀疑他二人卖国!但即便不是他们做的事情,军器监看管不严,账目混乱,他们二人玩忽职守,罪责难逃。赦令,沈括、孙固,罢守本官。蔡卿,火药配方失踪之事,你去找开封府陈绎,调集得力人手,加快破案。”

蔡确却不领旨,而是顿首说道:“陛下,火药配方失踪,自当破案。若是流传外国,必经关卡,可下令各地关卡严查,严防挟带出关。再派人盯紧在京的各国使者,方是上策。另外,臣身为御史中丞,职责所在,还要弹劾石越荐人不明,至有此失,陛下当议石越之罪。”

石越见蔡确当面弹劾自己,连忙跪下来,顿首谢罪:“臣荐人不当,请陛下降罪。但是臣敢担保沈括无叛国之心,其人人才难得,还请陛下许其戴罪权知兵器研究院。震天雷有失,正当责令兵器研究院加紧研制改善新的火器。”

赵顼顾视石、蔡二人,沉吟良久,才冷冷地说道:“石越荐人不当,罚俸一年。沈括也别想去领什么兵器研究院了,案情没有调查清楚,让他到白水潭教书。石卿你先兼领兵器研究院事,吕惠卿守丧期满,已经在返京的路上了,等他回来,让他判军器监,知兵器研究院的人选到时候再议不迟。”

后来被称为“军器监奇案”的事件,是熙宁年间一件值得关注的重大历史事件,其带来的一系列直接间接的后果,影响相当的深远。但在当时而言,最让人震撼的,是之前在政治斗争一直占据着主动,并且从未有过真正大挫折的石越,这一次却遭遇了真正的惨败。因为石越曾任提举胄案、虞部事,而兵器研究院又完全是石越一手创建的,因此在朝廷中,几乎所有人都知道军器监几乎完全是置于石越影响之下的,除军器监之外,钦天监与白水潭学院也有牵扯不断的关系,钦天监的几乎所有官员,都曾在白水潭学院兼过课,而且绝大部分和石越关系良好,沈括更是朝中少数被视为“石党”的人物。而这一次沈括被彻底整跨,圣意要让吕惠卿出任判军器监事,显而易见,以吕惠卿的能力,石越对军器监的影响力会被减至最低。而钦天监虽然不至于如军器监那么惨,但是沈括的罢官,也足以构成一大打击。只不过钦天监在注重“事功”的时代,不如军器监那么引人注目罢了。

石府。

石越和潘照临详细说完事情的经过,潘照临立即断然说道:“公子,这件事必是阴谋无疑。”

石越点了点头,沉着脸说道:“肯定是阴谋,但是不知道是谁设下这个阴谋,差点把我也给算计进去了。当时若是一念之差,我现在就得回白水潭教书了。”

“公子可找沈括谈过?”

“皇上处分一下,我就去了白水潭,让人把他请了过去。整件事情,沈括说自己全然不知情。军器监那边,账目略有不清、各种账目混乱堆放是有的,毕竟这是一个新的机构,移交起来自然有一堆的麻烦;但是涂改大额账目,而且还有几笔大款项的卷宗不翼而飞,无论是他还是孙固都不会服气。两人都会写谢罪表自辩。”

潘照临点了点头,冷笑道:“这是题中应有之义。其实账目不清,是个引子。目的是为了引起注意,找个借口去检查震天雷火药档案。”

石越一怔,这一节他没有想到。

潘照临继续说道:“公子可以想想,账目不清,无论沈括和孙固,都肯定会不服气,上表自辩,只需让陛下查一下军器监这两个月从国库支取了多少钱,又有多少地方要用到钱,这些事有司各有档案,必有痕迹可寻。沈括和孙固便是贪渎,也不至于胆子太大,两个月能成什么事?这一查事情就清楚了。所以这个阴谋的杀手锏,还是震天雷火药配方的失踪。这件东西一丢,无论沈括与孙固找什么借口,都难辞其咎。而且陛下震怒之下,也不会听他们的自辩,二人在这件事上,也无法辩解。丢了就是丢了,无论是怎么丢的,身为主官,都脱不了干系。”

石越咬了咬牙,道:“究竟是谁设的阴谋?查出此人,……!”

潘照临似笑非笑地看了石越一眼,石越身上慢慢出现的这种霸气,正是他期待的。他悠悠说道:“当今朝廷,想与公子为敌,而且有能力与公子为敌,设下这么大圈套的,又有几人?”

石越听了这话,“啊”的一声,惊道:“王安石?!”然后立即摇了摇头,说道:“不可能。”

“的确不一定是王安石。但是从公子所说的情况来看,军器监肯定有人参与了这个阴谋,至少那个曹守一,就绝对没有本事单独偷出震天雷火药配方。而且要算计到公子,那么御史中丞蔡确也逃不了关系。能做出这样的大手笔——既能收买军器监的人为已用,又能影响位高权重的御史中丞,这样的人,当朝除了王安石,只有两个人。”

石越想了想,摇头道:“我想不出除了王安石还有谁,而王安石断做不出这种事来。他作伪要作得这么好,可真是千古之奸了。”

潘照临悠悠道:“公子不要忘了,王家还有个公子,王安石还有个护法。”

石越吃了一惊,“王雱和吕惠卿?”

“吕惠卿是这件事最大的受益者,而王雱则是除王安石之外唯一有能力策划这件事的人。”

历史上王雱喜欢玩闹阴谋与权术的印象无比清晰的浮上石越的脑海,只是他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这次王雱下这么大的圈套来对付他,似乎是要置他于死地。他对于新法,就算是绊脚石,比起旧党的顽固却差远了。难道为了吕惠卿?可是吕惠卿和王雱的关系,并不是很好。

正在沉思之际,忽听潘照临叹了气,说道:“计的确是好计,但是以王雱的聪明,如果存心想对付公子的话,我想一定还有后着。军器监的事情,越是查不出真相来,就越是对他有利,这样沈括和孙固就有洗不脱的罪名。这件事情我们已经落了后手,也只能以静待动了。唯一可以放心的是,既然是王雱设的阴谋,震天雷的火药配方,是断不至于流传出去的了。”

到这时节,石越也已看开了,他淡淡一笑,道:“投之以桃,报之以李,投之以木瓜,报之以琼瑶,君胡不知焉?”

潘照临闻言一怔,立时哈哈大笑。

便在潘照临担心着“后着”的时候,《汴京新闻》编撰部里,来了一个年轻人。

这个人叫王子韶,字圣美,太原人氏,是熙宁年间有名的“十钻”之一,外号“衙内钻”,专门结交达官贵人子弟以求进,在太学读过书,文字学的学问极好,因此桑充国等人,也听说过他。但桑充国心里对他却非常的鄙夷,寒暄过后,便淡淡地问道:“王大人来鄙报,不知有何贵干?”

此时欧阳发因接到父亲欧阳修病重的消息,正在收拾东西,准备回乡。觑见王子韶进来,也不由一怔,他也认识王子韶:做过监察御史里行,和程颢原是同僚,后来贬知上元县,又做到湖南转运判官,只不知道这时候怎么又出现在京师,并且来到《汴京新闻》。他担心桑充国不知此人底细,连忙走了过去,与王子韶见礼。

他却不知道王子韶这次来京师公干,拜会王雱,顺便就讨到一件好差使,只需此事办妥,司农寺就会调他去做提举两浙常平,给他一个大大的优差——不过对于王子韶来说,最重要的却是到时候有机会再次面圣,只在皇帝面前表现表现,不愁捞不到一个馆职。他打量桑充国一眼,笑道:“久闻桑长卿大名。在下在湖南时,就听说《汴京新闻》的名字,这次来京师,拜读过贵报,对于贵报的风骨,很是景仰。”

桑充国客套道:“哪里,王大人过奖了。”

王子韶满脸堆笑,道:“桑公子不必过谦。我这次来,一来是想见识一下名满天下的桑公子,另则,却是一时手庠,写了份报道,不知道能不能入桑公子法眼?”

桑充国与欧阳发都是一怔,《汴京新闻》创刊至今,写文章的人不少,而且多是名流大家,但是写报道依靠的都是本身的十几个“记者”,除此之外,只有白水潭学院和国子监的学生中,偶尔会有几人写一写。像王子韶这样主动写了报道送过来的人,还是第一个。

桑充国连忙说道:“岂敢,王大人进士出身,文章必是好的。”他还疑心王子韶送来的不过是自己的文稿。

王子韶不置可否的一笑,从袖中掏出一卷书稿,交到桑充国手中。

桑充国接了过来,打开一看,当场就怔住了。漂亮的楷书毛笔字写着几个大字标题:《军监器奇案》,下有一行小标题:“震天雷火药配方失窃,天子震怒;石子明大人荐人不当,罚俸一年”;署名则是“太原散人”。

王子韶一面观察桑充国神色,一面淡淡笑道:“《汴京新闻》的风骨,素所景仰,不过这篇报道,只怕牵涉太多,贵报发表也罢,不发表也罢,在下亦不敢勉强。”

欧阳发也看见了手稿上的标题,见桑充国一时失神,他处世经验丰富许多,当即便回道:“王大人,大宋自有《皇宋出版敕令》,新闻报道不可虚妄,本报一向要求新闻报道作者文责自负。王大人必须先在稿子上签名,盖上印章,证明此稿是王大人所写,文责自负,我们才会考虑刊发。另外,本报编辑还要审查文章是否泄露朝廷机要,其中内容是否与《皇宋出版敕令》冲突等等,因此这篇报道发表不发表,不能立即决定。”

王子韶一怔,他并不知道还有这许多规矩,当下笑道:“那以欧阳公子之意,何时能给在下准确的答复呢?”

欧阳发略一沉吟,笑道:“王大人不妨先回,留下稿子和住址,让我们编辑讨论一下,如果发表,我们会奉上稿酬,如果不能发表,像这样重大的题材,我们也会把稿子奉还王大人。不知王大人意下如何?至于时间,我想快则一天,慢则两三天吧。”

王子韶笑了笑,抱拳道:“既如此,在下先把名字和在京师的住址在写稿子之后,回去静候佳音。”

王子韶的这篇报道,在《汴京新闻》内部,无异于在平静的湖面丢下了一块大石头。按规矩,桑充国召来了全部编辑开会决定。

众人仔细传阅过王子韶的报道之后,几乎所有的人都反对发表这篇报道——这些人都是白水潭学院的,很多都是景仰石越的人,甚至直接就是石越的学生;而且沈括也曾经是白水潭学院的格物院院长,现在又回到了白水潭学院教书。这份香火之情,让这些编辑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发表这样一份看似“中立”的报道。

一个编辑站起来,激动地说道:“这全是不实之词。官府都没有定案,如果我们发表,会让很多市民误以为沈院长的确贪污了。”

赞同的声音响起一片。

桑充国已经冷静许多,他平静的问道:“你说是不实之词,这篇报道中的语气表达得相当的巧妙,他也没有说官府定案了,只是很客观的说明有这么一桩案件,你能指出报道中哪几句话不实吗?”

那人顿时语塞。众人再次无声地传阅着这份报道,发现的确是写得无懈可击。只怕连他们都写不出这样“完美”的报道——用百分之百的真话,进行百之分百的误导。

程颢叹道:“这报道不会是王圣美写的,他没有这本事。这篇报道之中,竟然没有一个地方违反了《皇宋出版敕令》——这样敏感的题材,便是老手,也不容易做到。”

桑充国和欧阳发立即明白了程颢的言外之意。

桑充国忽然想起自己几个月前,在白水潭对石越说过的话:“子明,我会永远站在你身边,帮助你完成这个伟大的理想。”言犹在耳,那是自己对石越有过的承诺!石越现在的困境,桑充国并非全然不知,这个时候再刊发一份报道,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如何措辞,总之难免会严重打击石越在士林与民间的声誉,而且沈括和孙固身上的冤屈只怕更加洗不清了。至少,他们也是将事情变得更加复杂了。

“这篇报道不能发。”在桑充国的心中和耳边,同时响起这句话。

“这篇报道不能发。”程颢坚定的重复了一遍,“《汴京新闻》不应当沦为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