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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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宋- 第5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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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烈武却没有去注意这些,看了下外面突然黑下来的天空,雨是越下越大,再看看司马梦求那桌人,还在谈些什么,似乎根本没有在乎外面的大雨。一时觉得自己有点好笑,军器监的案子连陈大人都不想破,关自己什么事呀?却一直操着这些空心。

还在胡思乱想之际,忽又听到有人带着几分醉意呼道:“好雨,好雨,实是一扫心中阴翳之雨!”

他这般大呼小叫,未免让全楼人都为之侧目。田烈武循声望去,却是坐在西头角落的一个人发出来的,此人穿着灰色长袍,因为是脸朝窗外背对着自己,所以看不清长相。不过显是一个人独斟,一个简单的包裹放在桌子上,包裹上还放着一把长剑。田烈武在开封做捕头,各地乡音都听过一二,一听口音就是知道是福建人。

众人看了他一眼,听他酸不溜湫的叫唤着,就知道是个不得意之人,这样的人开封街头甚多,虽然开封府算是人情高谊,不比千年后大家只爱自扫门前雪,老百姓都乐于助人,但是像他这样的,愿意管的也不多。何况酒楼之上,多是行人旅客,大家看了他一眼,便继续喝自己的酒,吃自己的饭。

田烈武却是天生的好奇心,忍不住要多看他几眼,只听此人忽然举杯高声吟道:“迎朔风而爰迈兮,雨微微而逮行,悼朝阳之隐曜兮,怨北辰之潜精,车结辙以盘桓兮,马踯躅以悲鸣,攀扶桑而仰观兮,假九日於天皇,瞻沉云之泱漭兮,哀吾愿之不将……”声音甚是悲怆,让人闻之动容。

田烈武不知为何,下意识的看了司马梦求一眼,果然司马梦求站起身,走到那个灰衣人面前,抱拳道:“这位兄台请了。”

那人头也不回,抑头喝了一杯酒,冷冷地说道:“有何指教。”

司马梦求走南闯北多年,见他如此,也不生气,反而微微笑道:“指教不敢,方才听兄台吟曹子建之《愁霖赋》,似有伤感之意,在下多事,来请兄台一起喝一杯,所谓四海之内皆兄弟,多个朋友,离愁寂寥之意或许就会冲淡许多。”

按理说他这般折节下交,别人纵使不领情,也不能恶言相向。可那人竟然冷笑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在下便有不妥,亦不劳足下相问。”

司马梦求不由一怔,这世界上竟然有这样的人,他也真是无话可说。不过他也无意挑起纠纷,当下板着脸抱拳道:“如此多有得罪,是在下多事了。”说完便走了回去,和曹友闻等人说起,众人都觉得此人不可理喻。便连田烈武也觉得那人毛病不小。

差不多就在此时,石越等人从雅座走了出来。石越、冯京、刘庠各自披了披风,把腰间的金鱼袋给遮住了,别人自是不知道他们身份。可是曹友闻却是认得石越的,见到石越,习惯性的站了起来,行弟子礼,把石越给吓了一跳。幸好曹友闻还算机敏,没把“石山长”三个字给喊出来,否则石越等人难免要被当成珍稀动物给围观。

石越在白水潭学生成千上万,他哪能一一认识,当下朝曹友闻微微点头答礼,目光在几个人身上转了一圈,落在司马梦求身上,忍不住夸了一句:“真是气度不凡。”他身份日尊,说起话来不自觉的就有点居高临下的气度。

司马梦求目送着石越等人离去,嘴角亦微露笑意——这是他第一次这么近距离观察石越。

熙宁五年九月十日的汴京,晴空万里无云。

白水潭学院第一届技艺大赛,吸引了无数在京学子的目光。体育馆是一座当时的人们从未见过的环形露天建筑,完全免费对外开放。

开幕式虽然简单,但在当时的人们看来,亦是东京城的一大盛事,权知开封府陈绎、直秘阁石越、白水潭山长桑充国分致简短开幕词——石越和桑充国的配合,相当的默契,几乎看不出二人之间有什么裂痕可言。然后便是从乐坊请来的五百乐人上演大型剑舞,五百支宝剑在太阳的照耀下发出夺目的光芒,整齐的舞蹈,激昂的节奏,那种宽宏的气势让在场的学子们回味良久。最后便是公布比赛项目与赛手名单,小型项目,白水潭学院的学生们按年级与系为单位组队排列比赛轮次;大型项目则是自由组队,比如在汴京很流行的蹴鞠,总共就只有四支队伍参赛,全部是自由组合的。

第一天的比赛项目主要是一些单人比赛的预赛。田烈武一大早被吕大顺拖过来看热闹,倒也觉得不虚此行,须知从他住的地方走到白水潭要走半个时辰。吕大顺是个喜欢看热闹的,一个人跑去看马术、剑术了,田烈武的兴趣却在射箭与枪法之上,这时便一个人寻到射箭比赛的场地。

射箭比赛分弓手与弩手两组,有宋一代,弓弩手都是宋军的主力兵种,也是宋军对抗骑兵的主要依靠。而射技亦是六艺之一,古代贵族生子,要朝天地四方各射一箭,以示男儿之雄心,到了宋代,这种风俗早不流传,但是读书人中能挽弓者虽然比率上不多,但是绝对人数上并不少。所以在白水潭学院第一届技艺大赛中,参加射箭比赛的人相对要多得多。

田烈武走到射箭场边时,已是第二小组十人的比赛了,十个箭靶皆在五十步开外,古制一步约合现在一点三米弱,算起来就有六十多米的射程。射手们手中的弓,是典型的中国双曲反弯复合弓。这时十个射手站自己的位置上,左手持弓,搭上箭,用右手带着指环的拇指拉开弓弦,食指和中指压住拇指,瞄准自己的靶心。

田烈武自己很喜欢射箭,他一向认为射箭之要,在于心念专一,身形和步法,反在其次。这时看这些学生,有些臂力甚大,弓都挽满,手指拉弓处与弓弦形成一个锐角;有些拉开不过一半,便是射到靶心,只怕亦不过是强弩之末。至于能够心念专一者,他却是一个也没有看见,当时不由轻轻摇了摇头。只见裁判令旗一挥,大喝一声“射”,有七支箭离弦而去,直接钉在靶上——顿时整个射箭场鸦雀无声!田烈武更是张大了嘴合不拢来——因为十个人的比赛,只有七支箭射了出去,还有三张弓,竟然给拉崩了,一个射手被弓打在脸上,鲜血直流!如此戏剧性的变故,让一次主持这样比赛的裁判都目瞪口呆,不知道如何处理。

一个穿着丝袍的年轻人从田烈武身后快步走了过去,捡起地下残弓看了半晌,上面分明刻着一行隶书“军器监弓弩院督造”,他默然半晌,长叹一口气,对裁判说道:“计算前面七人的成绩,这三人换弓重新比试,第一名进入复赛即可。”本来每组只许第一名进入,这一组因为这次偶然的变故,不得不让两个人进入复赛。

田烈武听到那个裁判用尊敬的语调对那个年轻人说道:“是,石山长。”这才知道眼前这个人,竟然是名动天下的石越石子明。他不由多看了石越一眼,正巧石越抬起头,目光交集,唬得田烈武连忙低头。

不料石越已走到他身边,微笑问道:“这位兄台请了。”

田烈武没想到石越会和自己打招呼,不由吃了一惊,好在他是经常见官的,忙作了一揖,说道:“见过石大人。”

石越点头答了一礼,笑道:“不用拘礼。刚才我见你在摇头,你可是能从他们挽弓中看出来这些弓要坏了吗?”

田烈武这才知道石越来了好久,此时见他误会,脸色微红,答道:“回石大人话,小的方才摇头,是觉得这些官人射箭不得其要,并非能看出这些弓是坏的。”

“原来如此。”石越对于射箭是超级外行,此时碰上行家,不由饶有兴趣的问道:“却要请教,不知他们射箭如何不得要领?”

田烈武见石越如此平易,不由胆子更大了几分,朗声道:“射术之要,不在身形与手法,而在心念要专一,我见这些官人虽然姿势正确,但是总是嫌不够投入,所以觉得其箭法称不上很高的境界。”

石越听他说得有点道理,不由好奇地问道:“你的箭术如何?”

田烈武朗声答道:“小的自幼好武,能挽一石五斗之弓,五十步之内,百发百中。”石越吃了一惊,宋代弓弩每石的斗力约九十二宋斤半,约相当于现代的一百一十七斤,一石五斗便是约一百七十六斤,称得上是臂力惊人了,后世岳飞、韩世忠是名将,能挽三百斤不奇怪,可眼前这个人,绝不是什么着名人物,在自己面前自称“小人”,更显见地位卑微。他到宋代已近三年,传说中的武林高手,他还真是一个都没有看到过,段子介会武功,但是好是坏石越并不清楚。那些御前带器械侍卫的功夫,石越也没有亲眼见识过,不知端详。这时听田烈武自称能拉一石五斗之弓,自然而然便起了好奇之心。笑道:“马上两组比试完毕,会有一段空暇时间,可否试射给我看看?”

田烈武并不傻,象石越这样的高官,便是知开封府陈绎,也要给几分面子。那是平素他想巴结都巴结不来的,虽然他心里并没有想过要刻意巴结权贵,但是机会到了面前,凡俗之人,哪能不动心?当下连忙点头答应。

一炷香的功夫,接下来两组射手便比试完了,这些人眼见前车之鉴,一个个小心翼翼,生怕自己被这些“劣弓”给伤了,拉起弓也不敢尽全力。惹得一些懂行的人大皱眉头,潘照临走到石越旁边,更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待裁判宣布了获胜的名单,石越叫过裁判,打了声招呼,便让田烈武上去挑弓箭。旁边围观的人等听说有人要在石秘阁面前表演箭术,无不好奇,还有几个好胜的,一时技庠,便向裁判说了,要求和田烈武一起比试。连侍剑都忍不住小孩心性,对石越说道:“公子,让我也去试试吧?”

石越教过侍剑写字读书,也教他骑过马,潘照临有时候闲着无聊,也会教他下棋、丹青之类,倒从来没有见他射过箭,因此不由有点奇怪:“你会射箭?”

侍剑望了潘照临一眼,点点头。石越见他这样子,知道也是潘照临所教,不免好笑,说道:“那你去吧。”侍剑和他虽然不是形影不离,但是大部分时候都是呆在自己身边的,便是会箭术,也好不到哪里去。不过石越知道他小孩子心性,自然也不会阻拦。说起来同是少年,侍剑跟在石越身边,表面上看来稳重细致,实际上内心却是好玩好动,好奇心特别强;而唐康却正好相反,表面上看来活泼大方,也经常和朋友出去游玩,谈吐风趣,可是内心却是相当的持重稳健,心思缜密,和一般的少年根本不一样。

侍剑见石越答允,便上面挑了一张弓,他臂力不够,只能挽到一半,可是准头却好,扣箭射出,直中红心。众人见他小小年轻,有这样的准头,不由喝了一声彩。石越也微露赞赏之意。

田烈武等人见侍剑射出,练武之人,哪能自甘寂寞,所谓“武无第二”,争强好胜之心,对于武人来说,概莫能免。田烈武从剑筒中抽出一支箭来,搭在弓上,“嗖”的一箭射出,正中红心,入木三寸,把箭靶打得直晃。他有意卖弄,连珠价的抽出来三支箭,也不间歇,连续发出,箭箭皆在靶心,顿时彩声一片。

另外几个人都是上京参加省试的士子,平时自负文武全才,因此有意想在名闻天下的石子明面前卖弄卖弄,不想碰上田烈武这样的神射手,虽然他们敢上来,自然五十步内能命中红心,但是如田烈武那样连珠发箭,却是功力不够。而仅仅是射中红心,又有什么好自夸的,连那个小书僮也能射中红心呢。

石越见他们垂头丧气,不由一笑。他自然明白这些士子在想什么,当下温言勉慰几句,方对田烈武说道:“真是神射手。不敢请教尊姓大名?”

田烈武心里颇是得意,见石越问询,却也不敢失了礼数,躬身答道:“回石大人话,小的叫田烈武,是开封府的捕头。”

石越笑道:“原来是陈大人的人,这就好办了。我想请你来替我教两个孩子箭术,不知田捕头意下如何?”

“这……”田烈武不由有点迟疑,虽然是难得的好机会,但是他最想的,还是有机会去前线杀敌,并非做高官的护宅教头。

石越见他迟疑,以为他担心的是开封府的差事,便笑道:“开封府的捕头你继续做,陈大人那里我会打招呼,每日抽空过来教教孩子就是,他们也不能全天跟着你学箭。每个月我给你三贯钱补贴家用,成不?”

每月三贯钱绝不算少,最要紧的是巴结上石越,前途自然大不相同。便是没钱,田烈武也会做,当下再不迟疑,立即答应。

离开射箭场后,潘照临忽然低声问道:“公子,圣上旨意下来了吗?”

“还没有,不过基本上已经定了。常秩、吕惠卿都是考官,主考官皇上钦点冯京、陈绎。”石越淡淡的回答道。

“两个主考官不成匹配吧,陈绎无论哪方面都不足以和冯京相抗。”潘照临皱眉揣摸赵顼如此任命人事的用意。

石越笑道:“潜光兄,你不用多想。皇上变法之心,一直没有动摇过。因此开科取士,无非还是要为新法简拨官吏,但是皇上英明得很,绝不可能让王安石一人专权,我和冯京插进去,为的就是此事。别的十多个考官,可全是新党干吏。”

“不知白水潭能中多少?”潘照临对此十分关心。这也是在情理之中,白水潭学院出去的学生,都有一种强烈的自豪感,他们根本不需要刻意拉帮结派,自然而然就会形成白水潭系。作为学院创始人的石越,进入仕途的弟子越多,自然越有利。

“这就难说了。长卿前一阵子做过统计,白水潭学院取得贡生资格,能参加礼部试的,有一千一百多人。另外皇上恩旨,礼部在白水潭组织考试,院试前五十名可以参加礼部试,称为院贡生,加起来一共有一千二百人左右。至于有多少能中,谁也不知道。”赵顼算是很给石越面子,但为了以示公允,天下书院都因此得益,嵩阳、横渠、应天等规模在三百人以上的书院,皆恩赐五名院贡生名额,由各路学官组织考试。这项措施极大的促进了各地私办学院的发展——其实这也很接近王安石的理想,王安石一直希望所有参加州郡试的学生,都必须在州郡学校入学三年才有资格,但是每每遭到朝野的严重反对。反倒是这种恩赐院贡名额的做法,后来逐渐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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