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桥君,你说得不对,我们大日本帝国真正崛起的那一刻是明治大帝时期,那时,大帝从腐朽老迈的幕府手中接过权力,开始了维新政策,学习夷人之长,振新工商,强兵富民,甲午海战之后,支那人中间的某些精英醒悟了过来,在他们的推动下,光绪帝开始了变法,然而,仅仅百日,变法运动连水泡都没有起一个就被顽固的保守势力腰斩了,甚至,那个老太后在死之前还先赐死了那个倒霉的皇帝。”
这些和田中先前讲的那些有什么关系呢?高桥有点不解。
“高桥君,你想想,以我们那样一个小岛的贫瘠资源,变法不过短短几十年,国力就远远凌驾在支那人之上,如果支那也变法呢?这样一个庞然大物全民动员起来,以他的资源和人力,对我们大和民族来说,将是多么大的一个灾难啊!”
高桥默默地思考着田中的话,这些话不无道理,并非危言耸听。
“所以,大和民族的富强之道,就是要紧紧扼住支那的咽喉。虽然,不让这条狮子醒来,是不可能的事情。那么,在狮子醒来之前,我们就要先吸干它的血,吃光它的肉,只留下一具骨架后,就可以轻易占据它了。”
“田中君的意思是?”
高桥虽然是一个老奸巨滑的人,同时也算是一个唐国通,但,关于日本和唐国的关系,他并没有深入研究过,就因为他自诩为唐国通,所以非常看不起唐人,完全没有把唐人当成对手来看待,所以,田中的话让他惊了一身冷汗。
“我们大日本帝国现在最需要做的一件事,就是制定具体的大陆政策,在支那人仍然处于内乱和四分五裂的时候,一点一点蚕食它,先是满洲,再是华北,压缩支那的生存空间,用支那的资源来对付支那人,最后,一举占领支那,像两百年的后金一样,只要让广大的支那人能吃饱饭,然后实行奴化教育,时间一久,支那就会像朝鲜和台湾一样沐浴在天照大神的容光之中。”
说到这里,田中浩二的神情亢奋,双眼冒光,就像他梦想的那一刻就在前方不远一般。
就在这时,车子在四海春的大门前停下了,莫一白站在饭店门前,脸上挂着谦恭的微笑。高桥和田中互望一眼,神情傲然地下了车。
第四十五章 漫长的一天(完)
四海春饭店之所以有名,完全在于它有一个非常好的厨师,那位师傅姓戴,浙江人,今年六十出头,曾经在御膳房掌过厨,民国之后,又做过袁大总统的厨子,袁大总统垮台后,他在自己的老乡四海春老板顾长为的殷勤邀约下,来到了四海春掌厨,四海春饭店这才在海上声名鹊起。
戴师傅自己带出了两个徒弟,分别在四海春和和平饭店掌厨,至于他自己,已经很少下厨了,平时,也最多在厨房转转,东看看,西瞧瞧。
然而,今天,他却穿起了自己那身许久没有穿上身的战衣,亲自下起厨来。由于是警备司令张大人请客,顾长为老板千请万求才让戴师傅出了山。
上海的警备司令虽然管不到租界来,但是,谁也不可能一辈子就呆在租界不出去。再说,得罪了司令大人,就算不出租界也不安全,谁知道会不会被人打黑枪呢?张司令已经发话了,希望戴师傅掌厨,虽然是不是戴师傅掌厨,他也未必吃得出来,可是万一要是让他知道了不是戴师傅掌的勺,万一张司令因此生气了呢?那后果的严重性就不是顾老板可以估量的,因此,即便不是很情愿,今天,四海春的厨房内还是多了一个六十岁的戴老头。
戴师傅很生气,他之所以生气,是因为他想做这顿酒席,那个姓张的军阀还罢了,主要是吃他这一顿饭的还有日本人。
对于日本人,老戴是非常痛恨的,他之所以如此痛恨,倒不是因为日本人对他做过多么过分的事情,而是因为光绪帝。
正因为甲午海战被日本打败后,光绪帝才开始决心变法,谁知道一变法就惹恼了老佛爷,一句“宁与外寇,莫与家奴”,就把好好的一个光绪帝圈禁起来,最后,郁郁而终。光绪帝最喜欢吃老戴做的糖醋鱼了,为此还接见过他,打赏了一些银子,对此,老戴是深怀感激的,所以,对光绪帝的死,他非常难受,而这一切都是由于日本人造成的。
虽然,把光绪帝的悲惨遭遇怪在日本身上,好象过分了一点,但老戴的第二个恩主袁大总统的悲惨下场就和日本人脱离不了关系拉,要不是和日本人签的那二十一条,大总统又怎会落得众叛亲离的下场,临时还戴上一顶卖国贼的帽子。
反正,不管是谁,和日本人沾上关系都没有好下场,这是老戴活了几十年得出的结论。
虽然,已经到了知天命的年龄,但是,对给日本人做菜,老戴还是非常抵触的,要不是自己那个老友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求他,他才不会这样做。
戴师傅很生气,后果自然很严重,厨房里上到大厨,下到洗菜的杂工,几乎都被他骂过了,因此,偌大一个厨房,除了戴师傅的吼叫声外,几乎听不到一点人声。
整个厨房的伙计都阴沉着一张脸,或者暗自担心,生怕被戴老头点名臭骂,惟有跑堂的张青面带微笑,就像平白拣了好大根金条一般。
张青是浙江人,和顾老板来自同一个县,都是保安县出来的,他今年二十岁,去年进的四海春。这个人,做起事情腿脚伶俐,见事也快,反应敏捷,唯一的缺点就是不怎么安心在跑堂这份很有前途的工作上,时常请假,和一些小青皮在十六铺一带去厮混,不过,看在大家都是老乡的份上,顾老板也没说他什么。
这是最后一道菜了,戴师傅的招牌菜糖醋鱼。戴师傅虽然很讨厌日本人,不过,这道菜还是做得很不错的,虽然,他很想往菜里吐口水,不过,做为一个有职业道德的厨师,那想法即便再怎么诱惑人,他还是没有这样做,他只是做完这道菜后,脸色铁青地把它甩给张青,然后,自己气鼓鼓地离开了厨房。
张青端着那道糖醋鱼笑嘻嘻地走出厨房,穿过楼下的走廊,在走廊的尽头,也就是楼梯前,他突然回过头,往身后看了一眼,窜进楼梯旁边的杂物间,没多久,就窜了出来,先小心地四下望了望,没发现有什么不对劲,然后,仍然笑嘻嘻地端着那道菜上了二楼。
※※※
“张大帅,这是大日本帝国驻大唐民国领事馆的武官田中浩二先生。”
田中站起身,向张尔雍鞠了一个恭,嘴里说道,请多多关照。张尔雍则像江湖中人一样站起身,抱了抱拳,嘴里念道,久仰久仰,至于久仰什么,他就没往下说了。
“大家不用客气,都是好朋友,请坐下说话。”
高桥典已操着一口流利的唐话,笑着说道,于是宾主同时坐下,开始把臂同欢,当然,如果说成虚以尾蛇,似乎也没有什么错。
客人只有两位,两个日本人,高桥和田中,主人只有一位,那就是张大帅,如果,把在一旁陪坐的莫老夫子也算上的话,主客的人数正好相当,都是二对二。
寒暄的话,说了没多久,正宗的江浙菜就一道接一道流水一般端了上来,待菜上齐之后,双方的言语就开始涉及正题了。
“高桥君,对于大日本帝国对我们大帅表达出的善意,我们大帅当然感激不尽,不过,我们大帅希望在这次援助之后,能和贵国达成长期的友好的合作关系。”
莫老夫子虽然中过秀才,不过,也并非腐儒一个,对于时事也是非常关心的,所以,并没在这样的场合下卖弄子乎者也,而是直截了当地提出了要求。
话里的意思就是,这次你们支援的军火,下次是不是再支援点什么?
高桥和田中互望了一眼,彼此的想法在眼神的交流中得到了响应。对此,他们早就有所准备,这些支那的军阀就是这样,异常贪婪,却又非常短视,他们虽然很瞧不起这样的人,却非常愿意和这样的人打交道。
“好说,好说!”
高桥打了个哈哈,然后,继续说道。
“其实,这次我们的合作,非常愉快,如果大帅还有继续合作下去的意愿,我们当然乐于如此,是不是,田中君?”
田中浩二没有出声,而是点了点头,他这次前来,主要是观察张尔雍这个人,如果大日本帝国要在支那选定一个代理人的话,就需要多接触这些北方的旧式军阀,他们这些人,比起南方的军政府,民族主义的想法要淡薄许多。
国家固然要爱,不过,比起自己的利益,国家的利益未免太虚无缥缈了,如果为了虚无缥缈的国家的利益,而丢掉实实在在的自己的利益,那也未免太蠢了!
这样的想法,在那些大小军阀的脑袋大有市场。
看来,眼前的这个人的脑袋里绝对装着这样的想法!
莫一白看了看张尔雍的脸色,然后说道。
“我们大帅说了,如果贵国能支持我们,我们一旦掌控了整个东南,就会保障贵国在我国东南的利益。”
“如果,张大帅真能如此想,那就是你我两国人民的福气啊!”
东南王?难道这个姓张的心愿仅仅只是这样吗?
保障你们的利益?这些小日本,能利用就利用,不过,也不能太相信了,小日本都是喂不饱的狼。
事情初步定了下来,具体的合作计划当然不是在一顿饭的时间就可以达成的,双方对此都心知肚明,于是,正事至此,姑且不谈,在一阵客套的话语中,四个人开始享受美食起来。
“这是曾经做过御厨,也曾经做过大总统的厨子,四海春的戴老师傅的拿手菜,糖醋鱼,据说光绪帝非常喜欢这道菜,还专门为它命了一个名,叫富贵鱼,这次,因为我们大帅的面子,那位戴老师傅才肯重新下厨,两位,请品尝!”
对支那这个地方,有许多东西高桥和田中都不是很喜欢,但是,同样,也有很多东西他们非常喜欢,比如唐国的美食。
所以,听了莫一白的介绍,两人食心顿起,同时把筷子伸向了那条鱼。
放在嘴里尝了尝,的确不错,于是两人的第二筷几乎是同时伸向了那条鱼,很快,那条鱼上面的肉就被消灭干净了。
“来,来,我们给它来个鲤鱼翻身。”
莫一白笑着,用筷子给盘中的鱼翻面,岂料,“当”的一声,一把两寸来长的,亮晃晃的小刀从鱼肚中掉了出来,落在瓷盘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四人面面相觑,田中往旁边一闪,手已然抓住那把放在一边的武士刀,然后,神情紧张地四处张望,莫一白的筷子由于过于惊惶,脱手而出,掉在桌子上,张尔雍面色铁青,手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高桥仔细看着那把刀,然后,伸出手去,在那把刀的旁边,拣起了一个小蜡丸,轻轻捏开,是一张写着字的小纸条,他小声地念道。
“小心狗命!”
与此同时,四海春饭店的跑堂张青笑嘻嘻地走出了饭店的后门,在那里,一辆黄包车等在门前,拉走了他。
那个时候,是晚上八点三十分。
第四十六章 风起
时间进入一九二二年二月,这一个月一开始,就发生了一些不寻常的事情。
二日,唐介圃在广西桂林的临时大本营下令北伐,以李烈钧为参谋长,胡汉民为文官长,朱培武为滇军总司令,彭程万为赣军总司令,谷正伦为黔军总司令。兵分两路;李烈钧率滇、黔、赣各军为第一路进攻赣南和鄂东;许崇清率本部粤军为第二路联合湘军,出湖南,直攻武汉。
三日,虹口道场的现任馆主宫本恒静正式向精武体育会下了跳战书,宫本的师傅船越文夫曾经在十二年前败在了霍元甲的手中,然后,日本人介绍了一个叫秋野的医生治疗霍元甲的咳血症,结果,并没有把霍元甲治好,反而加速了病情,致使霍元甲英年早逝。
日本人因为失败了,所以心怀不满,故而下毒,毒死了霍元甲霍师傅,这样的说法,曾经在上海非常有市场,即便是现在,大多数唐国人也是如此认为的。
现在的精武体育会,会长是霍元甲的儿子霍东阁,教头中有不少大名鼎鼎的人物,其中有鹰爪门宗师陈子正,七星螳螂门宗师罗光玉,形意拳宗师曾夏光,以及吴氏太极拳创立人吴鉴泉。
然而,精武体育会中最出名的人物不是上面那些人,而是当霍元甲死的时候,才年仅十岁的亲传小弟子的陈真,近年,陈真在擂台赛中,曾经多次击败罗刹国的大力士,和英吉利的拳王,在沪上也算小有名气。
所以,相比于南方政府北伐的消息来,上海人对发生在眼前的第二件事情,无疑要更为关注一些。
除此之外,还发生了一些外人并不知道的事情。
四日上午,戴季陶出了巡捕房的大门,一辆等在外面的黄包车拉走了他。
四日下午,一些面生的身着短打衣衫的汉子进入了十六铺,他们并没有闹事,而是在十六铺的各个茶馆闲坐,或喝茶打混,或神情专注地听说书人讲古。
也是在这一天,在西江路四十七号那栋非常漂亮的白色小洋楼后,盛着下午温煦的阳光的小花园里,许文强躺在一张躺椅上,闭目养神。
这里就是冯程程所说的那个暂时没有人住的屋子,许文强原本想在联系上马永贞之后,就从这里搬出去的,不过,不知道为什么,他却没向冯程程提出来,冯程程也没有逐他出门的打算,即便是在他伤势已经好得差不多的现在。
许文强身体稍微好了一些后,做了几件事情。
先是委托冯程程发了一封电报去广州辜兆明处,用暗语简单地把上海发生的事情给他做了汇报。没多久,他就收到了回电,在电报后署名的不仅有辜兆明的名字,还有大总统的门生,时任北伐军大本营作战科科长的陈自立。电报的内容是让他暂时负责民党在上海的地下工作,过些时间,辜兆明和王德华将带着铁血青年团的一些骨干北上,配合他的工作,并且在上海建立起新的青年团基地。
随后,他直接向陈自立发了一个电报,电报里指出对北伐的担忧,在电报中隐晦地指出,北伐军的内部不稳,那个负责在后方支援的陈玉明应该靠不住,希望陈自立能向大总统反映,最好在北伐之前先把后方安定下来。
说实话,许文强知道自己这样做有些冒险,有点越权的嫌疑,但是,自从陆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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