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边跑过,顺手一拉他之后,他也撒开腿随着王老实跑进了沙袋后。
在那张藤椅旁的地下,王老实的旱烟袋仍然冒着火星子。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王老实非常清楚,那个声音是什么声音,那是一大队载重卡车行驶的声音,除了军队外,王老实想不出还有谁能拥有这么多的卡车。
果然,首先出现在王老实眼前的是一辆大卡车,在那辆卡车的后车厢上,站满了穿着军装,荷枪实弹的士兵,在上面,还架着一辆轻机枪,机枪枪口直对着他们。
一辆,二辆,三辆……
王老实的心凉了下来,就算是卡车的数量也比他手下的那些兵还多。
“班长!班长!”
一个带着哭腔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那是风老四的声音。
“什么事情!”
王老实低喝道,这个时候,作为主心骨的他不能有一点慌乱,不然就会有炸营的危险。
“班长,我们完了!电话打不通啊!”
刚才王老实叫风老四拨电话到团部,呼唤援兵,然而,对方早就算到了这一点,事先割断了电话线。
王老实脸上虽然不动声色,内心却已沉到了谷地。
对方是哪部分的人呢?孙长林?还是浙江的卢永锡?
都不像啊?王老实虽然没有什么文化,但是,打了这么多年的仗,多少还是有些见识,不过,眼前发生的一幕真的让他傻了眼,他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第一辆大卡车在对面桥头停下,车上的士兵纷纷跳下卡车,有条不紊地分散开来,枪口对准这边,却没有开枪,只是警戒而已。
当王老实瞧见对方把一个小钢炮架起来后,心中完全没有了主意,不管怎样,固守桥头的想法彻底破灭了。
“傻根,你快跑去团部,报告这里的事情!”
“班长!”
“妈的!叫你去就去,少废话!”
当傻根拔腿混在逃散的人群中朝镇里面跑去的时候,对面桥头出现了一辆吉普车,车上坐着一个身穿黄昵军大衣的军官。
那个军官的脸怎么这么熟悉呢?王老实的心中浮现起了一阵疑云。
一个护兵打扮的人手里挥舞着一张白手绢朝桥这边跑来。
沙袋后的士兵纷纷望向王老实,王老实摇摇头,说道。
“没有我的命令,不准开枪!”
那是谁呢?他想了一会,然而心太乱了,怎么也想不起那个军官是谁?对方没有进攻,一定有什么想法,他还是听听对方说什么,才做决定吧!
“谁是头?”
那个护兵站在沙袋前两米远,高声喊道。
王老实从沙袋后站起,冷冷地瞧着那人。
“这是大帅的手令,现在由一零七团来接替一一五团的防务,希望贵部配合!”
接过那张纸,王老实恍然大悟,这时,他想起了那个军官是谁了,正是一零七团的团长东方亮,王老实以前也在一零七团呆过,所以对这个团长非常熟悉。
“既然如此,下官自然遵从!”
其实这个命令非常不合理,只说来接替防务,却没有说一一五团该往何处驻防,并且,有这样来接替防务的,好象来攻打一样。不过,王老实对这些并不在意,他只想要活下去,如果,他拒绝对方,无疑螳螂挡车,自己和这个几个兄弟多半看不到了明天的太阳。所以,尽管这个命令疑点甚多,王老实依然视而不见。
把拉杆拉起,同时也把沙袋搬开,那几辆满载士兵的大卡车轰隆隆地开了过去,坐着吉普车的东方亮也从王老实的面前过去了,王老实忙举起手,朝他行了个军礼。
那些人过去后,留下了一个班的兵力在哨卡上,对此,王老实一点也不介意,而是找些话题和对方的班长闲聊。
闲聊的时候,王老实的心还是有一些担忧,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傻根,早知道是这样,当时,就不应该让傻根跑去团部报告了,那时是想救他,不料现在却变成了害他,希望,他能逃过这一劫啊!
第一三十五章 变乱(六)
民生药店坐落在桃源路和龙华路的交会口,不同于一般的药店,在这个药店内长期有一个老中医坐堂,采取看病取药一条龙服务。
这样人性化的服务,让民生药店在四邻街坊的口碑中异常地好,特别是每一个月,在月初和月中,民生药店都要进行赠医施药,相比于那些一头钻进了钱眼里的其他药店来说,民生药店就像开的善堂一样。
和平时一样,药店一开门,就有不少的人上门,老中医那里,没有多久就排起了长龙。在上个月前,老中医可能会忙得不可开交,但是,进入这个月后,不会再出现那种情况,老中医多了个助手。
那是一个戴着眼镜的中年人,最初,他是帮那个老中医当下手,现在,一些简单的病症也能看了。据他自己说,他曾经在外国学过医学,最近才回国,虽然,大多数的病人还是比较信赖老中医,不过,也有一些人信奉西医,让他医治。
“恩,你只是感冒而已,有点发烧,我给你开一副药,你拿回去按照单子上写的那样服用,多休息,睡上一觉,很快就好了!”
打发一个病人后,那个留洋回来的新医生低着头,高声叫道。
“下一个!”
“啪!”
一根橡胶警棍重重地落在他面前的桌子上,他身子轻轻抖了抖,随后抬起头,脸上带着微笑。
在他面前,一个身着黑色警服的年轻警察如同风中树枝一般抖动着,居高临下,神态嚣张地望着他。
在那个警察的身后,还跟着三个黑衣警察,呈扇形包围着他。
“这位警察先生,请坐,让我给您把把脉,有什么不舒服,请告诉我!”
那个戴眼镜的中年人如同没有瞧见这副阵仗一样,不动声色地问那个带头的年轻警察。
“我手痒,想揍人!不知道你能不能医治!”
那个警察把警棍放在桌上,自己搓着双手,脸上带着狰狞的笑容,恶狠狠地注视着那个中年人。
中年人站起来,收敛笑容,轻声说道。
“警官大人,你这是属于皮肤科的范畴,我建议你去医院仔细检查检查!”
“妈的!你的嘴巴真会说,辜兆明,字青松,南方乱党的高级干部,我说得对不对!怎么样!和我们走一趟吧!”
领头的警察脸色一沉,喝道。
他话音刚落,分别站在辜兆明两旁的那两个警察更加靠近一步,把辜兆明包夹起来。
“你们凭什么抓人?”
这时,平时受过辜兆明好处的病人按捺不住,站出来打抱不平,一有人出头,自然一大群人跟着出声附和。
一群人挡在药店门前,堵住了那三个警察的路。
“妈的!都想吃牢饭吗?给老子滚开!”
那个警察挥舞着手里的警棍,嘴里叼着一个警笛,看样子,随时可能吹响警笛。
“街坊们,这只是误会,我跟他们到警察局说清楚就能回来,大家别冲动,让一让,好吗?”
最后,还是辜兆明出面,那些人才散了开来。
辜兆明非常清楚,自己之所以会被警察抓住,在这件事情的背后,一定站着一个人,并且,他已经知道那是谁了!
看来,许文强真的有着自己的野心,对他来说,党和国家民族的利益还是比不上自己的利益,如果,有可能让他再遇见他的话,他到要好好问他一下,他这样做,究竟有没有仔细考虑过,是否能面对自己的良心。
“嘣”
一颗炮弹在他身前十来米处爆炸,他第一时间伏倒在地,响声过后,烟雾缭绕,他紧扑在地上,感觉到身下的大地不停地震动。
烟雾过后,身前多了一个大洞,他急忙从地上爬了起来,朝那个炮弹炸出的坑洞冲去,一个前滚翻,滚进了炮洞之中。
在他刚才容身的那个地方,一发炮弹击中了那里。
他紧紧贴着地面,抬起头,在前方,敌人黑压压地一片,端着枪朝自己这方冲来,环顾四周,阵地上除了自己外,一个活人也没有,硝烟散尽后,尽是东倒西歪,死相狰狞的尸体。
他紧紧抓住手中的长枪,那是他现在唯一的依靠,然而,他无法控制自己,全身不停地颤抖,如同赤裸着身体躺在冰天雪地的南极高原。
敌人平端着长枪,并排在一起,一排接着一排,队列无边无际,踏着正步,慢慢朝他走来。
脚步声整齐划一,如同响雷一般响在他的心中,他的内心充满了恐惧,他哆嗦得更加厉害了,连手中的枪也丢下了。
他闭上了眼睛,假装自己也是一具尸体。当眼前一片黑暗之后,他的感觉稍微好了一点,黑暗给了他一种不太可靠的安全感。
脚步声越来越近,敌人也越来越近,他能感觉到他们已经来到了自己的面前。
“看不见我,看不见我,快过去!快过去!”
他在心中默默念道,如同在向某个神灵祷告一样。
突然间,他的耳畔一片清净,那些脚步声不知道为什么消失不见,难道,他们走过去了吗?
他疑惑地睁开双眼,首先,他瞧见的是蔚蓝的天空,天空中还漂浮着几朵白云,随后,他瞧见了一些人的面孔。
敌人站在炮坑四周,围绕着他,他们全都目无表情,冷冷地注视着他,那目光充满了邪恶,他袒露在目光之下,感觉自己就像一只待宰的羔羊。
恐惧紧贴着他的心扉,一种无法抗拒的寒冷瞬间降临,他无法抵挡内心的恐惧,忍不住高声叫了出来。
卢天佑猛地从躺椅上站了起来,他只觉后背一阵冰凉,他抬起手,摸着额头,那里湿湿的,早就被汗水濡湿了。
一直躺在躺椅上,旁边就是电话,本来想等电话的,却不知不觉中睡了过去,只是睡觉还好,却不想做了个奇怪的噩梦,不晓得这个梦代表什么。
梦是反的,噩梦也许代表着幸运吧!
卢天佑只能这样想,他拿起了身边的电话筒,刚才,就是电话的铃声把他从那个噩梦中唤醒了,希望,从电话中能得到他想要的消息。
他把话筒放在耳边,只是道了声喂,就不再说话了,而是只听话筒那边的那人的声音。一分钟后,他放下了话筒。
对方带来了他最想听到的消息,现在,一切都看他自己了,要不飞黄腾达,要不粉身碎骨,没有什么中间路线可走。
他再次拿起话筒,拨了一个号码。
“占巢计划正式开始!”
他短短地扔下这句话,就放下了话筒。
卢天佑的二十七师他真正掌握的只是一一五团,他自己就是从一一五团升上来的,另外两个团,其中一个团长是骑墙派,在他和张尔雍之间摇晃不定,两头讨好,至于,另一个团的团长,就和张尔雍比较亲近一些,但是,那个团长无法掌握整个团,所以也不足为虑。不过,如果要利用他,暂时也指望不上,他真正能调动的只能是一一五团。
这次张尔雍举办的庆功会,卢天佑和一一五团的团长都找了个借口推脱了。在张府中,把第三军的高级军官们一网打尽是许文强的计划,他并没有把计划内容透露给卢天佑,但是,知道整个计划的戴春风悄悄把消息告诉了他,所以,卢天佑没有出席,而是潜藏起来,瞧准机会再行动。
他的计划很简单,当许文强的人完全控制张府之后,他的人再出动,在行动中,把所有对自己有威胁的人都消除,然后,把责任推到许文强的人身上。要完成这个计划,难度不是很大,不过,为了不和许文强控制的第一零七团火并,他首先必须先干掉许文强和东方亮。许文强的行踪非常诡秘,一般情况下,找不到机会下手,幸好有一个戴春风,这件事情由他代劳了。至于东方亮,只要自己先控制好第三军,他绝对跳不出自己的手掌心。
半个小时后,一个车队驶出了卢天佑的府邸,往第二十七师师部行去。
又过了十来分钟,卢天佑上了停在后门的一辆黑色轿车。先前那个车队只是幌子而已,戴春风告诉他,许文强已经安排了人阻击自己,在许文强看来,他一定会去自己的师部,所以,那些人埋伏在他去师部的必经路上,实际上呢,卢天佑并没有这样的打算。
师部的特务营他早就掉了出来,现在,他就赶往特务营去。
轿车发动了,很快离开了卢府的后门,它并没有在大道上行驶,没驶出多久,就拐上了一条小巷。
这样,绝对没有人能发现自己的金蝉脱壳,等那些人反应过来,自己早就控制了大局。
卢天佑的嘴角微微翘起,露出一丝笑意,自己成为一方大员的情形在他的眼前闪耀。
轿车突然一个急刹,卢天佑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前跌去,险些撞到头。
“怎么回事?”
话音一落,他的脸就变了神色,在轿车的前面,摆放着一个板车,挡住了去路,与此同时,一帮端着轻机枪和长枪的黑衣人出现在他眼前。
他忙转过头,往身后望去,同样,在轿车的身后,出现了那样的一帮人。
在那一刻,他的心跌入了谷地,一片冰冷,仿佛自己身处在刚才所做的那个噩梦之中。
很快,一阵机关枪的声音在小巷内响起,惊破寂静的长空,在高空中传得老远老远,惊起了电线上的一群麻雀,它们如同一些细细的沙砾洒向蓝蓝的天空深处。
第一百三十六章 变乱(七)
三月十七日下午。
四海南北行。
戴春风头戴一顶破旧的毡帽,身着一件灰黑色的破旧夹袄,低着头闯进了南北行的后院,这个时候的他,内心里充满惊惶,这惊惶之色溢于表面,他脸色铁青,脚步匆匆,像极了一条丧家之犬。
四海南北行是戴春风自己建立的秘密基地,这个地方除了他本人之外,就只有负责南北行的贴心兄弟二狗知道。当然,现在二狗的名字不叫二狗了,他有一个很响亮的名字,刁四海,刁老板。
这个地方的建立,纯粹是戴春风的神来之笔,它的成立只有一个目的,就是为了给自己留一条后路。所以,这个地方不负责任何情报工作,也不和他旗下的任何一张情报网交集,而是认认真真地做生意,如有可能,戴春风希望自己永远也不到这里来,如果,有一天,他真的需要用到这个地方,那只有一个原因,他在上海再也呆不下去了。
“老大,出了什么事情!”
如无必要,二狗基本上都不会出门,而且,永远呆在四海行的后院,这个地方,他不准任何人进出,除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