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显风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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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显风流- 第1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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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日,他细细想来,也觉得有些影影绰绰的念想,但每每深加考究,这些东西又那样不翼而飞了。这些事情让他费解,但也让他有些莫名其妙的喜欢。

司马方也曾经因这件事情调侃过王凝之,还说什么若是有意,便知会一下建康的家中,让长辈们张罗一下。王凝之当时表面上淡淡一笑,但内心中却是颇为不屑的。他只觉得这些都是自己的小心思,哪里到得了谈婚论嫁的地步?虽然偶尔找着借口接近她,也只是慰藉一下心中的念想罢了,哪里有什么婚嫁的心思?

直到今日被司马道福的一句“喜欢”点破,王凝之才有些恍然大悟,心想原来自己如今这缱绻莫名的心思,便叫做喜欢了么?

偏头去瞧,便看见谢道韫那一张一合的嘴唇,似乎是在对自己说话。有些慌乱的收敛心神去听,这才听到谢道韫所问的问题。随意的答了,心思仍旧纷乱。

王凝之看到谢道韫微微偏头,问向自己道:“若是兄长你守一城池,府衙兵役、兵器全备,你是积极应战,还是带着全城百姓祈祷,期盼三清道尊派兵来救?嗯,是自救,还是祈求?”

“怎么?”王凝之微怔,“韫儿妹子对兵事感兴趣么?”

谢道韫笑着摇头,道:“兵事我不懂的,只是好奇,随意问问。”

这么一问又如何能够随意,毕竟史书上的王凝之就是因此死的,而历史上的谢道韫也是因此才最后孀居于会稽,孤苦终生。

王凝之略微沉吟,蹙了眉头道:“对方兵力几何?我城内兵力又如何?我方是孤城独立否?周遭有己方军队能救援乎?敌方是有道之主乎?我这一城内,百姓们对待敌军的态度又如何?韫儿妹子你这假设给的太过宽泛,实在是不好回答。”

谢道韫微微愕然。王凝之这接连的几个问题虽然看似随意,毫无章法,但又一句句的问在了实处。的确,守城何其难也,当然不是随便把兵力往城墙上一堆就可以继续的,还有敌我等多方面因素需要考虑。只要一个细微处的条件改变,就很有可能成为整个战役的突破口。

摇了摇头,谢道韫反问道:“且先放了那些条件不提,只说若是兵临城下,你是守还是不守?守还有生路,不守便只能寄希望与鬼神,你当如何?”

此时王凝之却笑了起来,他道:“守城便还有生路?这生路难道不是拿百姓的性命换来的么?以千人之命换我一人苟活,那又有什么意义?”

谢道韫哑然,她怎么也没想到,生于如此乱世,满目皆是疮痍的王凝之,骨子里竟然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和平主义者。

就听王凝之微叹一声,接着道:“夫兵者不祥之器,圣人不得已而用之。我非圣人,安敢持如此利器?老子说战胜应以丧礼处之,何其明智也。其实我一直都不大明白,人与人何必争来夺去,什么开疆拓土,不世之功,还不都是用一条条的人命换来的?虫豸尚且苟活,为人者何不贪欢?”说到这里,王凝之又是一声叹息,竟蹲下身子,皱着眉头看着身前的流水,细细思索起来。

谢道韫愕然,她没想到自己随口一问,竟将这位同学引向了宇宙的终极问题去。

见王凝之那皱眉苦思的模样,谢道韫知道中国不可能就这样被自己激发出一个马克思来,只好蹲到了王凝之身旁,开解道:“其实哪有那么多可想。为何要争,那是因为不得不争。你想,若是你与一友人都饿极了,再不吃东西便要死,这时候,你的眼前出现了一个馒头,你当如何?”

王凝之眨了眨眼睛,很是诚恳的回答道:“一人一半。”

谢道韫绝倒,捂着自己的脑门继续道:“只能一个人吃,吃的人便能活下去,吃不到的人便会立即死去。”

王凝之沉默下来,眉头深皱,明显是陷入了苦苦的思索中。

谢道韫微笑,知道人性是终究不能改变的东西。即便老子口口声声的说着“不争”的好处,可问题是,老子“不争”的目的还是为了“争”。只是方法不同,利用了一下曲线救国罢了。

“我不知道。”这是王凝之最终的答案,“可若是为利而互伤,人之异于禽兽者几何?”

“仓廪实方能知礼节。”谢道韫回答。

王凝之起身,慨然一叹,又向着谢道韫一揖表示受教。他笑着道:“韫儿妹子果然聪慧,如此年纪便可以引玄入儒,又是文武双全,日后前程必定不可限量。”

谢道韫尴尬的挠头,急忙表示自己只是粗通皮毛而已。

此时,谢玄和司马道福早已胡闹着跑的远了。

谢道韫自己郁闷着,心想自己明明想要问一下那个关乎生死的大问题,却被他七拐八折的绕到这里来,此时若是再问,却也无趣了。

二人闲着无聊,便沿着溪流漫步,郗氏和刘氏在一旁的林子里休息,远远的看见了二人的身影。

“韫儿和凝之,若是真的能成,倒也是一段好姻缘。”刘氏状似无意的随口说着,一面注意着郗氏的表情。

“你也知道的,人家都说王谢、王谢,就好像咱们谢家和王家真的亲密的如何如何。但局外人看着热闹,咱们局内人却是明白的……哎,现在这溪水还凉着,可别让思儿乱泼,凉着了可怎么办。”后一句话是郗氏对身旁丫鬟说的,丫鬟闻言急忙应下,前去传达主母的吩咐去了。

见思儿恹恹的被从溪水旁领回来,郗氏才安下了心,接着道:“乌衣巷是个太辉煌的地方,前东吴的人才不知有多少从那里走出去。但即便是在厉害的人物,也免不了朝堂上的勾心斗角……当然了,咱们这些女人自然用不着担心这些东西,朝堂上是男人们的天下,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且由他们耍着。但问题是,把朝政二字说到底去,不外乎就是‘人情’二字。这朝政我虽然不懂,但这一天天东一句西一句的听着,也知道咱们谢家在朝廷上做官的人有多少,做的官位又有多大……但这只是开始,咱们谢家还在慢慢的往朝堂中渗透。咱们谢家这条船太大,大到一旦倾覆便是泼天的灾难,只有把持了朝政,才能防患于未然。但问题是,争这个东西不单单是咱们谢家,还有南方的顾陆朱张,还有庾家,自然还有王家。争得人太多,可权利这种东西,终究是有限的……”

笑着理了理思儿身上的衣服,又挑了一个果子给她,郗氏便让丫鬟带着她下去玩。

“说了这么多,其实我的意思很简单。”郗氏微叹了一口气,接着道:“韫儿是个聪明的孩子,但有的时候有些太聪明了……甘罗十二岁拜相,十六岁早夭。王弼少年英才,二十三岁而亡。我这做母亲的,看着自己的孩子聪慧未尝不喜,但,终究还是害怕的……王家、谢家便是一个泥潭,表面上没有一丝风浪,可一旦踩进去了,便将永远拔不出来。我只希望她轻轻松松的活着,寄情山水也好,沉迷武道也罢,只要离了这勾心斗角,离了这杀人不用刀的泥沼。我以前就想过,若是她喜欢,哪怕找一个入赘的夫婿,我这个做母亲的都依她。”

正文 第三十七章 泡了水的五石散

坐在溪水旁,谢道韫和王凝之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不远处的谢道菱却是羞红着脸,一袭白衣飘飘的司马方微笑的站在一旁,微微躬身向着谢道菱的方向,似乎是在说着什么悄悄话

情之一字总是有这样那样的魔力,其中一个方面,就是可以让人感觉不到这春风里零星的料峭春寒。

谢道韫看着谢道菱那娇羞的模样,忽然间有些恍惚起来。不是为了情爱之事,也不是因为这门政治联姻,只是有些突兀的想起历史,想起眼前的这一对璧人,都是史书上不曾提及到的小人物。

人就是这样,活的时候极富生气,但若是用了历史的眼光去看,便全都淡漠成了不曾被描绘的背景。

谢道韫想到了什么,低头去看自己腰间的玉佩,心想,这个男子终究是没有改变过什么的。

是啊,几乎是什么都没有改变。历史仍旧按照它原本的进程发展着,按部就班的如同一台机器,让人感觉到一丝冰冷。若是这样下去,自己是不是还会嫁给王凝之?王凝之是不是还会傻乎乎的死去?桓温是不是还会野心不减?郗超是不是还会抑郁而终?

若说这些是很多年之后的事情,那眼前呢?那个为自己加冕的冉闵呢?若是按照史书记载,他去年秋天便已经死了,但他如今还活着,可是这个状态又能保持多久?

曾经有人走过自己这条路,谢道韫不知道那位前辈有没有改变历史的意愿,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将这种意愿付诸过实践,但不管怎么说,如今的历史并没有因为他而改变。

那么,这又意味着什么呢?会不会是意味着,一切的努力,终究只是徒然?

谢道韫握了握袖子里的拳头,目光有些担忧的望向北边。

如今李兴已经被自己撤回来了,也就是说,今年便无法再为冉闵提供军粮。这样一来,冉闵想要继续战斗,只能寄希望于他手下的那一干大臣,希望他们在去年粮食丰富的情况下,曾做过未雨绸缪的规划。但若是没有的话……

谢道韫揉了揉眉心,不敢再多想什么。

“怎么了?”王凝之看出了谢道韫的不自然,有些担心的问着。

“没事,昨夜睡得不大好。”谢道韫笑了笑,随口敷衍。

“我那里有种熏香,安眠最是好用,你……要不要试试看。”王凝之有些小意的询问。

“嗯,也好。”谢道韫笑着回应。

王凝之觉得自己的心脏有些重的跳动了几下,眼中谢道韫上扬的嘴角,带上了一股阳光的味道。

谢道韫并不知晓王凝之的心思,抬眸时刚好看到几个仆从正在从牛车上拿东西,而且动作极为小心。

“嗯?这是什么?”信步走到一旁,谢道韫看着那锦盒一小包一小包的东西,有些好奇的发问。

“哦小娘子啊”那仆从是谢家的一个小管事,自然认识谢道韫,此时躬身回话道:“这里都是五石散,郎主为了今日宴客备下的。”

“五石散?”谢道韫在心中微微叹气,心想这种东西真的不是禁的了的,即便自己跟安石叔父说过,但效果仍旧有限。看着那些面粉般的东西,谢道韫就想起了前世有些雇主出货的画面。她眨了眨眼睛,有些纯真的笑了笑,问那管事道:“这东西,很贵吧。”

“可不”那管事狠狠的点头,道:“就这一小包就是整整五千钱啊啧啧也不知道这东西到底好在哪里,吃了之后到底舒服在什么地方。”一面说着,这小管事还下意识的舔了舔嘴唇,明显很想品尝品尝的模样。

“这里……一共二十包?”谢道韫大略扫了一眼。

“对二十包这可就是十万钱啊我的乖乖足够在会稽城里置办个小宅院了。”小管事继续感慨着。

“韫儿妹子怎么对药石感兴趣?”王凝之此时也笑着插言道:“这东西虽然好,只是,似乎并未听说过有女子服食的……”

“哦,我没有吃它的打算。”谢道韫的回话打断了王凝之,她冲着那小管事甜甜的笑了笑,道:“去跟我安石叔父说一声,就说今日的节目里没有五石散这一项了,请他们自行安排。”

还没等那小管事和王凝之听明白这句话,谢道韫就随手拿过锦盒,很是潇洒的就着开盖的盒子往身旁的溪水中一洒,整整二十包五石散,在半空中完成了小半截的正弦曲线后,叮叮咚咚的落入了溪水中,入水的声音极是悦耳。

在王凝之以及溪畔一干仆从的目瞪口呆之下,那二十包五石散就那样在溪水中起起伏伏,吸足了水后,便奋不顾身的沉入了溪流的最底部。

有那反应快且不知发生了何时的仆从,急忙下水去救,竟还真的被他救出了三包湿了三成的,其他的五石散全部阵亡。

“于、于管事……”仆从如同捧着宝玉一样,颤颤巍巍的双手捧着那三包五石散,递到了那小管事面前。

小管事揉了揉眼睛,看了看那三包五石散,又看了看对面一脸笑意盈盈的谢道韫。

“你反应倒是不慢。”谢道韫拍了拍那下水捞五石散的仆从的肩膀,仆从憨笑了一下,满脸的荣光。

但这份荣光很快就僵在了他的脸上,因为下一刻,谢道韫便又抓起剩余的三包,再次将其扔进了溪流之中。

“好了,就这样。我叔父要是有意见的话,就让他来找我。”

这一抬手便扔了十万贯,谢道韫觉得自己的确很有当败家子的潜质。她心道:“听说有人观钱塘潮时,往水中扔金叶子,还美其名曰白浪飘金。我今天也够装了吧。”

拍手打掉了手上沾染的五石散,谢道韫负手而去,只留下身后一地的惊叹号。

……

……

“说说吧,干嘛把五石散都扔了?”

玩到最后,谢道韫还是被那小管事结结巴巴的供了出来,还被谢安很是客气的“请”了过去。

这事情也都已经入了宾客们的耳,想要隐瞒也隐瞒不住。虽说谁都不会那么无聊的去追究这件事情,但不论是从颜面上还是从道理上,谢安都无法不找谢道韫来问上一问。

见谢道韫一脸平静的模样,就如同方才那打了水漂的十万钱不是她扔的一般,谢安面色依旧自如,只是不由得在心中腹诽:“这丫头,跟他老爹一个模样。”

“不是我扔的。”谢道韫眼巴巴的看着谢安,睁着眼睛说瞎话,“是我没拿住盒子,掉下去的。”

谢安本在喝茶,闻言差点呛到。还好多年来的养气功夫练得不错,否则这一喷,非得把这几年积攒的处乱不惊的好名声全都丢掉。

在内心中翻了个白眼,谢安继续慢慢的问道:“这么说,第二次那三剂也不是扔下去的,也是失手?”

谢道韫偏头想了片刻,然后很是认真的重重点头。

谢安悠然望天,很是感慨于自己侄女的厚脸皮,心想,要是自家菱儿脸皮也厚点该多好。

一旁的宾客听不到这叔侄二人的对话,只是远远的看着二人的表情,却也看不出什么一二来。

“方才在路上,葛师还夸奖你来着,如今有外人在场,你多少给谢家赚些面子。”谢安淡淡的责备着,谢道韫自然是唯唯应下,顺带着看了一眼正在一块石头上高卧,似乎已经睡着了的葛洪。

“听说你在路上帮人逃税来着?”谢安又问。

“那是违法的事情,我当然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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