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显风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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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显风流- 第8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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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日住进去,梅三郎就亲自在匾额上书了“梅庄”两个大字,又命人将匾额挂到门外。盼兮看着瘦骨嶙峋两字旁,那极尽奢华的装裱,竟品味到一抹骨子里的孤独。

庄子毕竟只是庄子,梅三郎并没有对这个不知费尽多少人心里,费尽多少钱财的庄子表现出太多的热忱。他并没有迫不及待的将整个庄子转上一遍,只是像临幸的帝王一般,偶尔兴起便动身前往某一个院子,敲上一局棋,听上一段小曲。

虽半月有余,但他逛过的地方,不过只是整个庄子的十分之一罢了。

其间,他倒也翻了翻海涛天奉命拿来的书,但也只是翻一翻而已。

但不论如何,不只是海涛天和盼兮,就连庄子里的下人们,都能察觉到梅三郎这些日子的开怀来。似乎脸上的笑容多了些,也没有那么多的冰霜之色了。

可是为了什么呢?梅三郎不说,当然没有人敢问。但这样就很好,主子心情好,下人就少遭殃,更何况……帮主笑起来的时候,真的很美。海涛天不止一次的为此失神过。

一切的美好心情在中正雅集这天达到了顶峰,从一早上起来,梅三郎的唇边就带着一抹淡淡的笑意,甚至还跟为自己更衣的盼兮说了一声“早”。

盼兮愣了整整三秒,揉了揉耳朵,觉得应该不是自己的幻听。

用罢早饭后,梅三郎就真的命人备车,要往夜吟山雅集而去。

海涛天虽然不解,但也不会逆梅三郎的意。车到山下,山上的雅集已然开了,梅三郎却不以为意,只是觉得山间的景色不错,就这样慢慢的走上去也是好的。

“帮主体弱,如今秋风又凉,若是登山出了汗被这冷风一吹,非要染病不可。”每每涉及到梅三郎身体的问题,海涛天的态度就会变得格外强硬。

“牛车上不去。”梅三郎淡淡的道。

“车子不沉,属下应该能。”海涛天有些强硬的回答着。

梅三郎看了他一眼,将脑袋重新缩回了车子。海涛天笑着搓了搓双手,指挥着众人将拴着牛的绳子解下。

“要叫郎君。”梅三郎有些突兀的在车中说着这么一句,声音不大却足够传到海涛天的耳中。

“是,郎君。”

于是乎,没有牛的牛车就这样出现在了人们的视野中。

扶着梅三郎下车的时候,海涛天沉声飞快的说了一句:“粮帮旧人。”

他果然还是看到郗路和郗弓了。

正文 第六十七章 顾家子

“对不住,来得晚了,可否通融一下。”

守卫着雅集道口的太守府府卫李忠的脑子有些发懵,看着眼前人,他忽然想起今早隔壁那位整日神神叨叨的卢大娘,非要给自己算的吉凶。

那时候自己也没当回事情,由着她又看面相又掐指的,即便当卢大娘说自己今日鸿运当头的时候,自己也只是哈哈一笑,说了句“那就承贵言”,也便离开了。

可是如今,李忠看着眼前的指着自己手中请帖的、那白皙的几近透明的手腕,心想着以后一定要卢大娘每日都给自己算上一卦。

李忠遇上的并不是什么艳遇,在他面前出现的,也不是美艳不可方物的绝世佳人,那只是一个浑身上下的穿着如同暴发户一般的男子。同寻常暴发户不同的是,这男子未免长得太过完美了些,而那俗气到极致的衣服被他穿在身上,也太过绝美了些。

李忠有些恨不得自己就是那衣服,就这样每日都跟着他,定是能整日整日的如沐春风了。

做着这个想法的李忠并没有存什么yin秽的心思,只是爱美之心人皆有,而他看到了平生所见之至,所以想要一味的接近罢了。

只是他不知道,如今这缕春风虽然着意,但只要梅三郎想,这春风便会立刻化为摧折百花的冬寒。

最恨的就是有人如此直勾勾的瞧着自家帮主,海涛天的面色有些发黑,一双带着杀意的眸子直盯着李忠。

从最开始海涛天递上拜帖开始,几乎场间所有人的目光就都已经聚集到了这里,而当梅三郎下得车来,这些目光便化作惊艳的视线,一刻不肯稍离。

就连谢道韫的深思都恍惚了一下,她有些怀疑,即便后世的整容技术那样发达,自己似乎也从未见过拥有如此美丽容颜的男子。

“这晋陵果然是人杰地灵之所在,竟生的出如此风神俊秀的人儿,怕是当年卫玠也不过如此了吧,却不知他是谁家子弟?”毕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甘卢远远的看到梅三郎的容颜时,虽然也怔了怔,但也极快的将情绪收敛了起来,转头与谢奕道。

谢奕摇了摇头,道:“在晋陵这几年,我却从未见过他,不知他是谁。”

“咦?这倒是怪了,”甘卢不解的道:“瞧他的样子也几近弱冠之年,难道今年是第一次参加雅集么?那也不应该啊,如果是晋陵人士,以他的容貌,这随意的在街上一走,这名声怕是也可以传开了。”

谢奕也觉得疑惑,又见他仍旧被守卫拦着,便扭头吩咐人将梅三郎带过来。

守卫李忠当然不是刻意拦着梅三郎,只是他的神思还在什么卢大娘、衣服之间游走,就连海涛天那足以杀人的目光都已然忽略了,又何况是什么请帖不请帖的?

直到谢奕派出的人走了过来,李忠才想起自己的职责,急忙侧身相让,由得梅三郎进入雅集。

梅三郎的目光扫视全场,微微笑了笑。李忠觉得自己的眼睛被晃的有些花。

就在梅三郎开始走动的时候,场上那凝滞了太久的空气也终于活络了起来。方才因为梅三郎的出现而徒然安静下来的雅集,也重新开始有了声音。只是这声音与之前的鼓琴赋诗之声不同,如今场间唯一有的,只是嗡嗡然的交谈之音罢了。

“那是谁家子弟?以往怎么没有见过?”

“你都不知道,我又如何知晓?”

类似于这样的对话,在雅集的每一个角落都发生着,但几乎得到的结果都是一样的,没有人知道梅三郎的出身与郡望,就连他的名字都没有人知晓。

当然,只有一个角落是不同的。

“你认识?”谢道韫压低了声音,从梅三郎出现的一开始,她就觉得这个人身上有些不同寻常的味道。

“只认识他的护卫。”郗路的声音同样低沉,尽量避开他人。说到这里,他微微扫了了一下四周,这才在谢道韫耳旁道:“原来粮帮的一位长老,帮中的地位不低。”

像是听到了这句话一般,海涛天恰好在这时转过头来,如刀的目光直指谢道韫。

郗路眉头微蹙,想要上前一步,挡在谢道韫身前,却被谢道韫用极小的动作拦住。

“没必要,他想看就给他看个痛快。”谢道韫轻轻的说着,同样用目光回敬海涛天,但她的目光却是一位的纯净澄澈,人畜无害。

二人对视,但海涛天的脚步却没有丝毫的停顿,他仍旧跟在梅三郎一步之后,一直保持着看起来恭谨,并且能够随时发起保护的距离。

“从一个长老级的人物,变成别人的贴身护卫。”谢道韫平静的双目仍旧与海涛天对视着,但这句话却是对身旁的郗路所说。她微微顿了顿,又道:“路叔你曾经说过,你离开时的粮帮帮主与现在的这位并不是一个。”

“嗯。”郗路的右手一直按在腰刀上,他知道自己的武功与海涛天相比差了些,他有些紧张。听到谢道韫的问话,他回答道:“听说老帮主三四年前就过世了,现在的帮主是他钦点的继承人。”

“你说,”谢道韫的目光重新放到了梅三郎的身上,“那个美人儿会不会就是现任的粮帮帮主呢?”

仿佛感受到了目光一般,梅三郎也下意识的望了过来。两道平静到了极致的目光碰撞到了一起,依旧的古井无波。互相微笑着颔首,梅三郎的心底生出了一抹诧异。

从雅集道口到谢奕、甘卢所在的亭子,总共不过三十余步的距离,梅三郎收回目光的时候,便也到了。

风林作响,带着微红与苍绿的色彩。气爽秋高,这一刻的空气竟是如此的清新美妙。

梅三郎发自内心的笑了笑,上前对着谢奕与甘卢见礼。

甘卢抬手让梅三郎起身,含笑着问起姓名与郡望来。

只这一刻,雅集上所有人的窃窃私语又都停止下来,他们都倾耳听着,想要知道问题的答案。

谢奕将茶盏拿至唇边,微张了口,让那股泉水的清香率先涌入口中。山泉煮茶者佳,如今唇边的便是上佳之物,又怎能无视之?但他也在等,等着梅三郎说出一个答案来。

“学生姓顾。”在万众瞩目中,梅三郎终于开口,只是一开口就震慑了全场。他的声音很清晰,清晰的足以振聋发聩,“晋陵顾氏。”

谢奕拿着茶盏的手抖了一下,半晌才将那口茶水咽下,似乎有些呛到,面色有些发红。

一直跟在梅三郎身后的海涛天豁然抬头,看着自家帮主的背影,忽然想起往日的一些事情。

场上的众学子恍然大悟,果然还是名门子弟才有如此气度。更有那善于逢迎者,已然走到了顾家那几名子弟的身边,口口称赞起顾家的威名来。

但顾家的几名子弟却一个个面色发黑,他们或者皱眉盯着梅三郎看,又或者疑惑的问起身旁年龄大些的兄长,因为他们从下到上,从未听说过顾家有这么一个人。可是,总不至于有人笨成这个样子,在晋陵顾氏的面前,伪装晋陵顾氏吧?

不知是不是错觉,当谢道韫听到梅三郎口言“晋陵顾氏”四个字的时候,竟从其中听出几分埋藏的极深的恨意来。

郗超一直都站在谢道韫身旁,并没有听到郗路与她的对话,但却从方才海涛天、梅三郎望向这边的目光,以及如今场上顾家子弟的反应中猜测到了些什么,微微蹙了眉头。

可怜甘卢却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反而笑着道:“原来是顾家子弟么?果然不愧是江东第一门阀,竟生的出如此人物来。却不知,你的名与字?”

梅三郎觉得今天的天气真的是太好了,这么多年的抑郁之情似乎就这样陡然通畅起来,像是浑身上下的血液里都再也没有了什么桎梏。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美妙的空气,终于很开心的笑了起来。那笑容太美、太艳,足以令全场绝倒。海涛天发誓,他在帮主身边多年,这样的笑容,他还是第一次看到。

“学生出生不足满月,便与母亲一起被家父撵了出来,所以,学生并没有名,也没有字。”梅三郎微笑着将整句话徐徐道来,声音中竟是只有开怀。

短短的几句话,似乎讲了一个很长的故事,虽然故事有些模糊,却足以令在场的所有人都开始在心里将故事补得圆满。人性永远是这样,越是残缺的故事,越能引起大家的兴趣,更何况,似乎还是一个可以蕴含着始乱终弃、欺世盗名的八卦故事。

一时间,每个人的心中都或多或少的将故事补得圆满了一些。至于他们心中的故事有多恶劣,从他们望向顾家子弟的眼神中就看得出来。

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相信梅三郎的一面之词,有些人的眉头皱了起来,尤其是顾家子弟的眉头皱得更深。

“你到底是什么人?竟然想用三言两语就败坏我们顾家的名声,难道你以为天下人都如此好骗么?”终于,有顾家子弟站了出来。

——

正文 第六十八章 查查她

只要是一个人,他就一定会有一个爹和一个娘,而且也只有一个爹和一个娘。当然,这说的是生理上的而不是lun理上的。

梅三郎也是人,他不是那个拿着棒子到处乱窜的猴子,所以也没有那样高深的功法,可以在石头里面练气化形,将自己弄到人世间来。

他也有一个亲生父亲,但却是一个自从他记事开始就素未谋面的亲生父亲。

若单单只是这点,那这个故事在这个时代中不会掀起任何的水花,因为这样的故事太多太多,多到令人麻木,令人懒得抬头去瞧。即便是加上母子被逐出户,也只能换来旁人的一声叹息而已。

那毕竟是别人的生活,自己该如何过便如何过。

但梅三郎……不,或许如今应该称他为顾三郎,他的故事却有一点大不同的所在,而这一点,就在于这个“顾”字。

所谓门阀,所谓郡望,自然不是最初就有的东西。名声都是赚来的,也是积攒起来的。

这是一个类似于资本积累的过程,从江海不辞细流开始,慢慢的如同滚雪球一般越滚越大,唯一的区别,也许只是这里没有什么社会必要劳动时间的概念。

在魏晋这个年代,个人的风评与家族的名声有一个很显著的区别。个人越是辞官不受,他的风评便会越来越高。但若是整个家族的人都没有为官者,那这个家族的名声便会越来越衰败。

其实这也是一个很好理解的事情,只要一个人想要站在地上,他就一定要有支撑的力量。而一个世家门阀站起来的力量,就源于这个家族在朝堂上的权力。

魏晋皇权旁落,却并非引得权力凭空消失,这些权力,只是散到了旁人的手上,被这些大家族瓜分了去而已。

家族名声这种东西,在魏晋来说到底有多重要?

它的重要性并不仅仅在于后代史书上的记载,也不在于像《世说新语》这种八卦杂志中的故事记述,更为重要的一点,便是名声对门阀的现世影响。

简单的用一句话来解释:门阀的经济来源以农耕为主,而农户,是会选择雇主的。

这个世界上还没有某个姓周名扒皮的人物,这个时代的佃户也都不是时代卖身的家生子。他们手中有田,却碍于国家的税收政策而不愿自己耕种,而是将田产低价卖给世家大族,作为他们的依附,这样一来,他们每年上缴的税就会少上许多。

这是一个双赢的选择。门阀因此吞并了更多的地产资源,农户也因此丰衣足食起来。

但不可否认的,这一切都建立在信任的前提下,农户要相信自己投身的门阀,相信他们每年向自己抽出的租税,会比官府更低,足够让他们图一个温饱。

而在这种时候,在以“信任”这种有些虚无的东西做基石的时候,士族的名声就显现的尤为重要起来。

就像方才所说的,农户的选择是自由的,虽然受了些地域的限制,但他们能够选择自己期望投靠的主家。如果摆在农户面前的有两个选择,一个主家看起来亲和善良,另一个主家看起来也如此,但背地里却做过抛弃妻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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