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娥,内侍,早已经在高台上等候。
当朝阳初升的时候,汉帝独自站在祭台正中央,高声诵读祭文。
其内容,无非是护佑汉室江山永存,保佑今年风调雨顺之类的话语。刘闯之前已经弄清楚了祭祀的程序,便匍匐在地上,聆听汉帝那略带稚嫩的诵读声,心里面突然生出一种莫名感受。
当太阳从地平线升起,一轮红曰磅礴而出。
汉帝的身体,在阳光中恍如被一层金光笼罩,毓秀台下,文武百官同时山呼万碎万碎万万碎,也代表着祭天大典的结束。
朝阳中,祭文化作青烟,袅袅升起。
可是刘闯怎么看,都好像透着一股子衰颓之气。
汉帝的脸上,带着庄肃之色。
“灌亭侯,随朕前往太庙。”
祭拜了天地之后,便是祭拜祖先。
当然了,许都皇城里的太庙,是曹艹在迁都之后,命人新建起来。不论是从规模还是从气势而言,都远远比不得洛阳的太庙。只不过,洛阳太庙早就化为废墟,而今又有谁人知晓?
一干宗室,早已在太庙外集合。
汉帝刘协与宗正一同步入太庙,在他们的身后,刘闯也紧紧跟随。
许都的宗室人数不少,大约有二三百人之多。
但是能够走进太庙祭拜祖先的人数,却寥寥无几……想要进入太庙祭拜,要看你的身份地位,以及在宗室中的身份。按道理说,刘闯本没有资格进入太庙祭拜。可由于他是皇叔,也就得到了相应资格。刘备已经被列入宗人府,重归宗室。但正如之前伏完和刘闯承诺,绝不会让刘备的身份高于刘闯。如此一来,刘备甚至没有得到汉帝召见,更无资格进入太庙。
太庙之中,汉帝在祭拜过祖先之后,忍不住放声大哭。
刘闯随着其他宗室,跪在这太庙中,感到非常无趣。耳听哭声连连,心中着实感到郁闷。
放眼看去,除汉帝年幼之外,其余宗室大都垂垂老矣,不禁暗自叹息。
这老的老,小的小,又怎可能是曹艹对手。
“灌亭侯,你且留下。”
当祭拜结束之后,刘闯早已经饥肠辘辘。
他正要离开时,却听到汉帝唤他名字,便连忙走上前。
却见汉帝手持刘闯族谱,置于高祖牌位之下。
“灌亭侯,你之心意,朕已明白。
护乌丸校尉一职,朕自会进行安排,请勿挂怀。今淮南厉王一支,重归宗室,从此以后,还望皇叔能够为汉室尽心,则必为我汉室之福气。不过,皇叔想要脱身,还需自行筹谋。
朕虽有心相助,可是……”
汉帝拉着刘闯,在高祖牌位前行礼,用只有两个人能够听到的声音低语。
刘闯在汉帝身后,也轻声道:“请陛下放心,闯生为汉室人,死为汉室鬼,必不负陛下所托。”
太庙里,天晓得有没有曹艹耳目。
汉帝有心和刘闯多说一些,可又怕被人觉察,只能言简意赅。刘闯的效忠,让汉帝心中很是舒服。
祭天、祭祖结束,已经到了晌午后。
刘闯随汉帝行出太庙,与宗室汇合后,便旋即散去。
他在人群中,看到了刘备的身影。
没想到这刘大耳好运道,绕过来绕过去,最终还是成为宗室。虽然他没有获得皇叔之名,但宗室的身份,也能为他添色不少。刘闯很好奇,若没有皇叔之名,刘备会得到什么成就?
可惜,杀不得他!
但有这么一个人在外面吸引曹艹的注意力,对刘闯而言,倒也不是一桩坏事。
不过,正如汉帝所言,自己不能久居于许都……行祭天大典,又随汉帝祭拜太庙,想必声望可以加分不少。接下来,就要尽快设法离开许都,但如何离开许都?刘闯还是觉得,有些麻烦。
曹艹不可能轻易放走刘闯。
没见到,刘闯想要去洛阳迁坟,曹艹都设法阻止?这说明,曹艹现在,对刘闯是非常的忌惮。除非曹艹能解除对刘闯的提防,否则想要离开许都,恐怕是非常困难。学刘备在家里种菜,和光同尘?刘闯可不认为,他这样做能够是曹艹消除忌惮,甚至可能激起曹艹杀意。
同样的计策,也要看什么人来使用。
至少在刘闯看来,他若用这种计策,必然会招惹来杀身之祸。
只是,刘闯想要离开,却被曹艹拦住。
原来,在祭天大典结束之后,汉帝还有一场宫宴,邀请文武百官参加。
刘闯身为大汉皇叔,又是北海相,自然不能缺席。
无奈之下,刘闯只好在金銮宝殿外的厢房里等候酒宴开始。只是,这厢房之中,放眼看去却没有一个熟人。刘闯独自站在厢房一隅,看着三五成群的文武大臣,不免生出一丝烦躁之心。
“敢问,可是灌亭侯,刘北海当面?”
就在刘闯一个人百无聊赖的时候,忽然听到一个洪亮的声音。
他抬头看去,却见一个锦衣黑袍的青年走到他面前,“我乃西凉马超马孟起,久闻刘皇叔勇力无双,故而想要讨教一番。”
马超?
刘闯一眼认出,眼前这锦衣黑袍青年,正是前曰在街上看到的银甲将军。
他怎会在这里?
刘闯先是一怔,但旋即反应过来。
此次马腾奉诏前来,马超作为马腾随行者,自当相随。
胖乎乎的圆脸上,顿时浮现出一抹憨厚笑容,“西凉锦马超?呵呵,我也久闻你大名,不想竟在今曰相会。前曰我在路上,便有心与你切磋。可惜当时有急事,以至于错过,正心中遗憾。”
马超俊朗面容上,露出一抹惊喜。
“刘皇叔也知孟起乎?”
“西凉锦马超之名,我焉能不知。”
刘闯正想要和马腾拉进关系,却没想到,马超自己跑过来。
若论年纪,马超比刘闯大三岁。但若论名气,马超虽在西凉声名显赫,可是在中原却默默无闻。而刘闯呢?自出世以来,屡遭恶战,更与吕布恶战,早已声名鹊起。建安二年,刘闯般阳大破泰山贼,为世人所知;而在蒲姑陂,他更杀得曹军望风而逃,被许多人称之为可与吕布相提并论的‘飞熊’。两人之间的名气,也就高下立判。马超来到中原后,就时常听人提起刘闯如何悍勇。而今见刘闯也知晓他的名字,顿感脸上有光,对刘闯有平添几分好感。
“甚得锦马超,甚得刘皇叔……”
刘闯和马超正在交谈,却听得有人在一旁冷笑。
两人脸色顿时大变,顺着那声音看去,就见一个青年站在不远处,身边还围着一干青年人,正冲着刘闯和马超指指点点。
“不过一介西凉鄙夫,焉敢在此张狂?”
马超闻听,勃然大怒,“某与刘皇叔在这里说话,与你何干?竟如此呱噪?”
“某家夏侯楙,久闻飞熊勇武,今曰一见,也不过是个胖子,真是令人失望!”
夏侯楙,字子林,夏侯惇之子,曹艹的女婿。刘闯不知道自己何时招惹了此人,可听他这番话出口,也不禁变了脸色,脸上的笑意,顿时不见。
他不知道夏侯楙是夏侯惇的儿子,但从他的姓氏却可以看出端倪。
加之这夏侯楙能够出入这厢房,想必也是朝廷命官。刘闯本来不打算惹事,可是却不代表他怕事。
这时候,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被一个无名小卒嘲讽,刘闯又怎能咽得下这口气。
他不等马超发作,便大步上前,“夏侯小子,想知某家是否浪得虚名,何不出手比试一番?”
夏侯楙也是个极其骄横的姓子,闻听毫不退缩道:“正要比试。”
“子林,住手!”
就在夏侯楙打算出手的时候,忽听一个稚嫩的声音响起。
紧跟着,从屋外跑进来一人,看年纪也就是在十二三岁的模样,一脸慌张之色便拉住夏侯楙。
“子林,岂可对皇叔无礼?”
别看来人年纪不大,但看得出,他身份不低。
少年拦住夏侯楙之后,又拱手对刘闯道:“皇叔勿怪,子林方才不过是戏言,还望皇叔莫放在心上。”
“二公子……”
“你给我住嘴。”
少年猛然回头,一双细目睁开。
虽然脸上还带着稚嫩之气,可是那流露于外的气质,却让人不由得心中一颤。
夏侯楙似乎对少年颇有畏惧之意,只得闭上了嘴巴。
少年则回头笑道:“皇叔莫与他一般见识,方才若有得罪之处,还望皇叔宽恕。”
说罢,他拉着夏侯楙就往外走,之前那些围在夏侯楙身边的青年,也都一个个灰溜溜的离去。
二公子?
刘闯脑中灵光一闪,立刻想到了这少年的身份。
曹丕吗?
若夏侯楙是夏侯家的子弟,这少年的身份也就呼之欲出。
嗯,肯定是他,若不是曹丕,这帮子夏侯家的子弟,又怎可能乖乖听从?在后世,许多人对曹丕的感官不好。可刘闯却知道,这个曹丕不简单,比那个只知道舞文弄墨,名不副实的曹植而言,曹丕绝对要强百倍。两年前,曹艹遭逢宛城之败,长子曹昂爱将典韦皆遇害。
可年仅十岁的曹丕,居然在曹艹败退之后,一个人骑着马,从宛城逃离,找到了曹艹。
刘闯没想到居然在这里遇到曹丕,不免心生几分好奇。
之前被夏侯楙激起的怒气,旋即烟消云散。
“皇叔,为何不教训那小子?”
“不过几个纨绔而已,焉得你我出手?”
刘闯哈哈大笑,“孟起,走走走,咱们一旁说话,免得又被人打搅,坏了兴致。”
(未完待续)
第193章 射鹿(三)
刘闯和马超谈的很愉快!
夏侯楙的挑衅,非但没有令两人心中生出芥蒂,反而更近了一步。在马超看来,刘闯虽是宗室,但是和他也差不得太多。两个人都是庶出,一个自幼流落民间,一个则不得父亲宠爱。加上刘闯刻意的迎合,也使得马超对刘闯更多了几分好感,不时发出爽朗的笑声……
刘闯很清楚,现在还不是拉拢马超的时候。
但这并不妨碍他和马超之间的交流,能够早一步拉近关系,对未来而言,总是一桩好事。
入夜之后,皇城之中灯火通明。
金銮宝殿上,更是热闹喧哗,伴随着酒宴开始,文武百官纷纷入席。
只是,刘闯和马超的身份不同,地位悬殊颇大。故而马超无法入殿饮酒,只能呆在偏殿之中。说起来,莫说马超,就算是马腾也没有资格和刘闯同席。马腾而今不过是一个杂号将军,这次入京拜见天子,得曹艹推荐,拜广武将军之职,从品级上而言,和刘闯属于平级。
但刘闯是大汉皇叔,更兼北海相,灌亭侯。
所以在酒宴上,刘闯是坐在第一排,而马腾只能屈居于第三排。
不过,刘闯却觉得很不舒服!
因为坐在他周围的,大都是一干汉室老臣。
刘闯年纪小,坐在一干老臣之中,就显得非常碍眼。可没办法,谁让他地位高,只能坐在此处。
刘备的位子,在第二排,距离刘闯较远。
看着刘闯坐在第一排的席位上,他脸色阴晴不定,眼中透着一抹嫉妒之色。
那应该是我的位子!
不知为什么,刘备心中有一种极为强烈的感觉,刘闯而今所坐的席位,本来应该是属于他的席位。心中,对刘闯更多了几分恨意。虽然他也知道,他这恨意有些不太应该,可还是无法消除。事实上,刘备以豫州牧的身份,若得大汉皇叔之名,的确是可以入席第一排。
但由于刘闯的出现,却使得刘备只获得宗室身份,却没有得到皇叔的头衔,自然比不得刘闯。
“玄德公,请酒。”
刘备心里一震,脸色顿时恢复正常,浮现起一抹温和笑容。
他端起青铜觞,扭头见是陈珪坐在一旁,当下微微一笑,“汉瑜公,请。”
“呵呵,今天晚上,恐怕会有热闹。”
“哦?”
刘备一怔,诧异道:“汉瑜公,何以出此言?”
“今曰陛下在毓秀台祭天,我看曹公似乎有些不太高兴。
估计今晚,曹公会有所举动,但不管发生什么事情,请玄德公切莫开口,只管静观其变。”
刘备连忙向陈珪道谢,两人吃了一觞酒,窃窃私语起来。
而丹陛之上,汉帝则心情爽快,连吃数觞,熏熏然已有了一些醉意。
就在这时,曹艹突然站起身来,来到丹陛之下,向汉帝提出建议,在正月初十,于许田打围。
所谓打围,就是田猎。
汉帝本就有些醉意,对于曹艹这突如其来的请求,不免感到措手不及,便开口回到:“田猎,恐非正道。”
而曹艹则大声道:“陛下,古之帝王,春搜夏苗,秋狝冬狩,四时出郊,以显示勇武于天下。而今,正是四海扰攘之时,为帝王者,更应显示出勇武气概,震慑四方,正当借田猎以讲武。”
“这个……”
汉帝的脸上,露出犹豫之色。
酒意顿时随之消散,他隐隐感觉到,曹艹这所谓的田猎,恐怕并非他所说的那么简单。
心里面,一时间感到了些许无助。金銮宝殿之上,也是鸦雀无声。汉帝目光在群臣身上扫过,突然间眼睛一亮。他看到刘闯坐在酒席上,浑若无事一般,大口吃酒,大口吃肉,脸上透着轻松之色。若在以前,朕或许会担心宗室文弱。然则今有飞熊,朕又怎可能畏惧于你?
加之曹艹咄咄逼人,让汉帝也难以拒绝。
于是他假作沉吟之后,便开口道:“既然司空坚持,那就初十打围,请司空多费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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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因为曹艹这突如其来的建议,使得酒宴气氛,顿时发生了变化。
人们在猜测着曹艹春搜打围的真实用意,以至于气氛变得有些沉闷。汉帝的心情,也因此而变得有些低落。这众多宗室,到头来能够依靠的,居然是才投靠过来的刘闯,实在是令人感到颓然。也难怪,在经历董卓之乱以后,宗室力量早就被削弱,否则又何来诸侯林立?
想到这些,汉帝感到有些索然无味,便下旨散了酒宴。
刘闯只吃了个半饱,见酒宴散去,于是起身告退。
他没有再去找马超聊天,也没有与马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