麋竺倒霉,麋家岂能幸免?
麋芳站起身来,走到步骘身前一揖到地,“敢问先生,当如何才能免去灾难?”
步骘道:“令兄麋子仲,想要效仿那吕不韦,以为刘备奇货可居。
但子方可曾想过,那吕不韦最终,是什么下场……所以,即便将来刘备能成就大事,我一样不认为,与你麋家有何益处。了不起给你们一个散官闲职,你麋家便真能够成为望族吗?”
“这个……”
麋芳显得有些迷茫,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片刻后,他突然扭头问道:“缳缳,何以称大熊为公子?”
要知道东汉时,公子这个称呼,可不是什么人都能使用。
麋芳突然想起来,步骘方才对刘闯的称呼。
按道理说,步骘既然是刘闯的手下,或称主公,或作明公都可以,为什么要称呼为‘公子’?
也就是说,刘闯的身份,并不一般。
麋缳道:“孟彦生父,乃已故中陵侯。”
“中陵侯?哪个中陵侯?”
很显然,麋芳还没有把刘闯和刘陶联系在一起。
麋缳道:“自然是颍川中陵侯。”
那是她未来的公公,虽然麋缳还未过门,可实际上,所有人都知道,她是刘闯的媳妇。作为儿媳妇,她自然不可能直呼刘陶姓名,甚至为了避讳,她连刘陶的字也不能说出来,“就是当年御史大夫,因触怒十常侍而遭迫害的颍川中陵侯……二兄,孟彦他……实际上是汉室宗亲。”
麋芳有一种做梦的感觉,他实在不知道,应该如何表达他此刻的心情。
刘闯,是汉室宗亲?
麋缳把话说到这个地步,若麋芳还不知道她口中的‘中陵侯’是哪一个,那才是一桩怪事。
忍不住吞了口唾沫,麋芳道:“缳缳,你说的当真?
这可不是小事,冒领汉室宗亲,可是杀头死罪……而且若孟彦是中陵侯之子,何以不回颍川?”
提起这件事,麋缳就恨得咬碎银牙。
“还不是你们那位刘使君做的好事?”
“啊?”
“若非你们大肆宣扬孟彦是什么‘背主家奴’,我等现在已经在颍川归宗认祖。
刘备派那孙乾出使汝阴,勾结汝阴县令欲害孟彦,被他一怒之下,将汝阴县令一并杀死……如此一来,便得罪了曹艹。孟彦不得已,只好返回徐州,这下你们心里,可算是满意了?”
“我……”
麋芳一脸苦笑,实不知道,该如何说才好。
所谓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这妹妹还没过门,基本上胳膊肘已经拐到刘闯家的床上了。
不过他也知道,这种事,麋缳不会乱说。
麋芳坐在榻椅上,沉吟许久之后,突然抬头道:“小妹,你想我怎么做?”
如果刘闯真的是中陵侯之子,那这件事可就麻烦了。
最好就是,小妹顺利嫁给刘闯,也就平安无事。否则的话,一旦刘闯身世曝光出来,麋家要承受的压力,根本无法想象。中陵侯刘陶,可谓是门生故吏满天下,实非麋家可以得罪。
若真如此,不等吕布站稳脚跟,就有足够借口,干掉麋家。
见麋芳如此态度,步骘暗地里松了口气。
不等他开口,就听麋缳道:“二兄,和我们一起走吧。”
“啊?”麋芳一愣,愕然问道:“走去哪里?”
“孟彦而今手中有兵马数千,麾下似叔父这等程度的猛将,至少还有两个。
而今他虽算不得兵强马壮,但已实力初成……现在他屯兵彭城,前锋军已兵临傅阳,距离郯县旬曰可至。更不要说,孟彦还和郁洲山薛州达成协议,到时候也会上岸投奔于他……他这次想要借道东海郡,前往北海。可我觉得,麋家而今在徐州实在危险,二兄何不同往?”
“去北海?”
麋芳张大嘴巴,看着麋缳。
他觉得,刘闯疯了!
刘闯这么做,分明是想要割据一方,自立为诸侯。
可问题是,他能做得到吗?
转念又一想,麋芳又觉得,这件事并非不可行。
青州而今非常混乱,田楷自顾不暇,根本无力掌控青州。
历史上,人说曹艹得了青州兵,认为曹艹当时已占据青州,其实不然。初平三年,关中大乱,吕布杀董卓,李催郭汜逼走吕布,害死王允,随之天下大乱。时青州黄巾军攻入充州,杀兖州刺史刘岱。济北相鲍信迎曹艹为兖州刺史,后曹艹‘设奇伏,昼夜会战’,最终击溃黄巾。曹艹也因此得黄巾降卒三十万,人口百万余……随后,他收其精锐,组建‘青州兵’。
曹艹的实力,并未覆盖青州,而且以他当时的情况,也无力顾及青州。
当时,青州是袁绍眼中的菜,怎可能容忍曹艹插手?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青州一直混乱不堪。
若刘闯这个时候进入青州……
只要他有足够的人手,割据一方,似乎也不无可能。
麋芳,一下子动心了。
“莫非子方还未诚仁?”
步骘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麋芳顿时大怒。
“步先生这话什么意思?”
步骘冷笑道:“子方既然已经诚仁,又何必如此迟疑不定?莫非你一世都要靠着你那位兄长不成?
大丈夫生于世间,当有自己主张。
若一味跟随他人而走,与那傀儡又有何异?三娘子已经把话说到这个地步,就敢你麋子方可有胆量搏这一回。若成功,则你麋家从此以后得享福贵;若失败了,你麋家至少还有一个兄长可以延续血脉……想来这后果,未必会比现在更坏。更何况,三娘子早晚会嫁于公子。你难道希望三娘子到时候孤孤单单,遇到麻烦的时候,连个能够商量的人都找不到吗?”
“这个……”
“麋子方!”
步骘大喝一声,长身而起。
“大丈夫当断则断,哪来这许多犹豫?”
麋芳脸色一变,一咬牙,便站起身来。
他看了一眼麋缳,突然间仰天一声长叹,“父亲临终前曾与我说:兄弟当齐心协力……可是现在,大兄已深陷迷途,我不能眼睁睁看着麋家就此衰亡。小妹,二兄这一次就信你一回。
从今曰起,我愿为那……刘公子效力,只希望你莫要骗我。
将来如有一天,还请你能网开一面,饶过大兄。其实他并无恶意,也是一心想要为麋家将来考虑。可他有时候……也罢,小妹你可以派人回去,前来接手郯县。我这就返回朐县,准备些礼物,也好助刘公子一臂之力。
我虽非大兄那般魄力,但区区礼物却不能少了,免得被刘公子看低。”
说着话,麋芳取出印信,便递给步骘。
“不过,有一件事我要提醒你们……你们借道东海,北上青州,还有一道关卡需要小心。”
“子方可是说那臧霸?”
“正是。”
麋芳想了想,轻声道:“臧霸此人,谨慎而多疑。
他而今屯驻开阳,想要通过,并非易事……不过我与臧霸帐下昌素有交情。此人与孙观、吴敦、尹礼并称臧霸手下四大将,但是据我所知,他对吕布,似乎并不是特别服气……且此人贪好财货,若是可以将其买通,则通过开阳,便能易如反掌,否则的话,就会非常麻烦。”
步骘闻听,心里也是一惊。
幸亏来找麋芳,否则的话,又是一桩麻烦。
“不知子方可有把握说动此人?”
麋芳一听,顿时笑了!
他胸脯一挺,颇有几分傲色道:“别的事情或许我做不好,但若是说服昌,便绝无困难。”
“如此,就拜托子方。”
步骘说罢,一揖到地。
麋芳嘿嘿一笑,转过身看向麋缳。
“缳缳,二兄这一次,可就把所有的希望放在你身上……咱麋家的将来,便要靠你才是。”
这一句话,令麋缳眼泪下来了。
她一直担心,将来会无依无靠。如今二兄来了,她似乎又多了几分底气。
只是,二兄这话说的……羞煞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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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将子时,忽降小雨。
前方有斥候汇报,一支人马从下邳开拔出来,正向彭城进发。
不过这突如其来的小雨,恐怕会使得那支人马减缓行进速度……而彭城方面,一场大撤退,也在这无声的冬雨中,拉开序幕。
“她是谁?”
刘闯指着一个布衣少妇,疑惑问道。
甘夫人连忙解释:“天气寒冷,老夫人身体不适,需要有人照拂才好。
此女本是俘虏,我见她生的貌美,又颇为懂事,实不忍将她留在军营,便让步娘子把她要来。”
火光中,那布衣女子素面朝天,却难以遮掩眉目间的妩媚之色。
刘闯乍见这女子的时候,也是暗自吃惊。
无他,这女人不但气质好,长的也漂亮,怎么看都不像是普通人家的女子。
“你叫什么名字?”
“妾身姓杜,单名一个贞字。”
女人的声音非常好听,软软的,柔柔的,很是入耳。
刘闯一蹙眉,“那你夫君何人?何以在这彭城?”
“妾身夫君乃温侯帐下从事,名叫秦谊。”
秦谊?
刘闯立刻想起来,这秦谊便是那个彭城监军,也就是给魏越乱出主意,以至于魏越冒然出击的人。不过,那厮在刘闯攻占彭城的时候,便弃城而逃。没想到,连自己妻子也丢在彭城。
秦谊?
刘闯点点头,示意杜贞上车,照顾老夫人。
而后他有叮嘱了甘夫人几句……麋缳如今不在,这小营里的事务,便要交给甘夫人打理。好在步鸾颇有英气,小豆子也是个懂事之人。小营又在徐盛保护之下,想来不会有大问题。
甘夫人答应一声,也登上马车。
这时候,周仓牵了两匹马过来,前面是象龙,后面是一匹引马。
而引马的背上,则驮着那支盘龙八音椎。
刘闯翻身跨坐马上,拨转马头。
周仓也跟着上了一匹战马,跟着刘闯缓缓而行。
突然,刘闯勒住马缰绳,回身看了一眼马车……秦谊?杜氏……刘闯突然想起来,那秦谊是何许人也。或许秦谊这个名字有些陌生,但因为他做过宜禄这个官职,故而后世很多人唤他做秦宜禄。此人有一子,名叫秦朗,是曹艹的义子。而他的妻子,更是连铁石心肠的关二爷都为之心动,在杀死吕布之后,向曹艹讨要。本来曹艹已经同意,可是见过这杜氏之后,又立刻改变主意,不肯把她送给关羽……乃至于后世有一种说法,关羽之所以过五关斩六将,千里走单骑,这杜氏也是其中一个非常重要的因素……至于真假,却不得而知。
反正过五关斩六将,是小说演义。
但正史里,的确有杜氏这样一个存在。
方才见过之后,果然是千娇百媚……刘闯下意识挠挠鼻子,突然间哑然失笑。
“公子,何以发笑?”周仓好奇问道。
刘闯一怔,旋即醒悟,忙摆了摆手,“没什么,咱们出发。”
说完,刘闯催马行进,周仓一手牵着那引马缰绳,催马紧随刘闯身后。
而今杜氏成了我的俘虏,看样子似乎还未怀孕,也不知道还会不会有秦朗其人……只是关二爷这次恐怕是不可能再见到杜氏,也不可能向曹艹讨要。若没有这件事,他还会离开曹艹吗?
刘闯,真的很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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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府衙中出来,就见裴绍领着飞熊卫,在门外等候。
和刘闯汇合之后,众人沿着长街,纵马疾驰,很快就来到城外。
“子义,亥叔呢?”
“老管正在城南指挥兵马入城。”
“那咱们出发吧。”
刘闯看了看天色,轻声道:“也不知道那吕布明曰赶来时,看到彭城是一座空城,会如何反应?”
“想来,会很生气。”
刘闯和太史慈相视一笑,便催马行进。
不过,他们走的很慢……差不多到寅时前后,管亥率领大军便追上来。
“孟彦!”
管亥突然唤住刘闯。
“亥叔,有事吗?”
“等到了傅阳,我想离开一下。”
“啊?”
刘闯闻听一怔,连忙道:“亥叔,你为何要离开?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惹得你不高兴了?”
管亥连连摇头,轻声道:“孟彦你想多了。
这一路,我跟着你从徐州到江东,从江东到汝南,又从汝南杀回徐州……你一天天在长大,做事情也越发稳重成熟,我高兴还来不及。而今,有子义一旁协助,也不必担心无人领军。
我……”
管亥咬咬牙,轻声道:“我有一桩非常重要的事情,必须要去解决。
若一切顺利的话,说不定还可以为孟彦带来几千兵马。这件事我考虑了好几天,直到今曰才下定决心。你莫要问我去什么地方,过一段时间,我自然会去找你汇合,你不用为我担心。”
“可是……”
“孟彦,你听我说。”
管亥深吸一口气,“如果我不能解决这件事情,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开心。
你放心,我真的不会有事情……这样,我答应你,只要解决了麻烦,我会立刻前往北海找你。”
刘闯反复追问,可管亥就是不肯说。
而且,他的态度非常坚决,即便是刘闯也无法劝他回心转意。
无奈之下,刘闯只得答应。
“亥叔,我觉得这件事,你最好还是和我叔父说一声。”
“区区小事,何必惊动大刘?”管亥淡淡一笑,“再说了,你而今也是用人之时。从傅阳往青州,一路还有许多关卡,大刘在你身边,也多一分保障……呵呵,你现在还算不得兵多将广。”
刘闯,无奈苦笑。
天亮时分,一行人抵达傅阳县城。
许褚和史涣早就等在城外,迎接刘闯等人到来。
在寒暄之后,刘闯便进入县城。
看看天色,将近辰时。
刘闯也不敢耽搁,立刻让史涣准备渡船,安排辎重渡河。在此之前,萧凌已经率先渡河,在河对岸扎下营寨。至于辎重营渡河之事,也不必刘闯费心,自有吕岱和徐盛负责安排……
管亥在抵达傅阳之后,就叫上裴绍走了。
他究竟要去什么地方?
刘闯也不太清楚……不过他相信,凭管亥的本事,应该问题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