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元起笑斥道:“只怕是乱讲!”
冯基善道:“属下句句是实,可没有乱讲。”
孙元起道:“本来西北人手吃紧,我还想派你去甘肃军中效劳呢。既然你有志于学,想在我身边多呆些时日,那就算了吧!”
冯基善脸色顿时垮了下来。
孙元起看见冯基善皱巴着脸有些忍俊不禁,笑着说道:“前言戏之耳!最近你把手头的事情和杨耿光交接一下,就去甘肃找程虎臣报到,先当个营管带试试。最早跟在我身后的是赵行止,如今是陕西省都督;后来给我当警卫的程虎臣,如今是甘肃第四十五混成协协统;你的前一任刘明昭,虽然不过二十出头,现在也是第四十六混成协第92标标统。你到军中,可不要给你的前辈丢脸啊!”
冯基善立马像打了鸡血一般,面色涨得通红,朝孙元起珍重敬了个军礼:“谢谢大人栽培,属下一定肝脑涂地以报大人!”
孙元起摆摆手:“以后好好带兵打仗,别胡作非为就行。”然后对杨杰说道:“古人说‘宰天下亦如此肉’,足见事无大小,都可展现英雄抱负。耿光,就委屈你在扫天下之前先替我扫扫屋子,在我身边做一段时间卫队长吧!”
杨杰干净利落地答道:“是!”
放下孙元起在京中忙碌不提,且说川中诸人接到电报后,上下一片错愕。除了对孙元起突然辞去四川都督感到吃惊,还有对蒋志清出任四川都督的不能理解:蒋志清这么年轻跳脱,让他担任如此重要的都督之职,真的没问题么?
蒋志清本人在兴奋之余也有些惶恐,当天下午就捏着电报专程来到杨度府上。见面之后,他便迫不及待地问道:“皙子先生,你说先生为什么让蒋某出任四川都督?蒋某自觉才疏学浅、能力有限,担任协统都有些勉强,何德何能担任都督之职?而且四川是新中国党的根基所在,关系重大,若是稍有差池,蒋某岂不是愧对先生的重托!”
杨度其实对孙元起任命蒋志清担任四川都督也有些不解,但对于蒋志清的询问还是宽慰道:“中正都督不必妄自菲薄!百熙虽然书生意气,但他看人的眼光还是极准的。你看看蒙他青眼的那些年轻人,赵行止、程虎臣姑且不说,便是和他有一面之缘的刘明昭、薛仰岳,如今哪个不是独当一面?既然他任命你为四川都督,自然有他自己的道理!”
蒋志清又追问道:“那依皙子先生之见,先生任命蒋某的理由是什么?”
杨度挠挠头:“比如、比如你是大人经世大学的嫡系,之前又曾担任第四十六混成协协统,而第四十六协骨干力量多是经世大学附属学校的学生。由你担任都督,至少可以牢固掌控川中的基本兵力,不用担心宵小之辈趁机浑水摸鱼。
“而且你和赵行止、阎百川、程颂云是经世大学保送日本陆军士官学校的第一批学生,赵行止、阎百川早先已经分别就任陕西、山西都督;如今两路入藏计划正式实施,一旦北线攻略青海等地,程颂云很可能担任青海都督。如此一来,就算论资排辈,这个四川都督也非你莫属!”
蒋志清闻言喜上眉梢,欣欣然点头道:“应该如皙子先生所言!先生待人素来宽厚,对中正更是关爱有加,自然不会厚此薄彼,让蒋某落后于诸位师兄弟。不过话说回来,先生这个四川都督做得好好的,为什么突然宣布卸任?”
杨度手指在电报上点了点:“只怕是因为这个陈宧!”
“哦,怎么讲?”蒋志清问道,“还有,陈宧这个小瘪三是谁?怎么以前都没听过?”
杨度对陈宧可谓了如指掌,当下把陈宧少年贫苦、发愤攻读,书生领兵、与敌血战,路遇弃银、分文不取,身赴青岛、说散义兵等经历大致介绍了一边,然后笑着说道:“所以,这个陈宧陈养铦可不是什么小瘪三。要是真说起来,他还算是你的师兄呢!”
“啊?他也是经世大学的?”蒋志清有些惊讶。
杨度道:“那倒不是,而是百熙当初在京师大学堂任教时的学生。”
“既然不是经世大学的,那算什么师兄?”蒋志清嘟囔了一句,然后正色说道:“照皙子先生这么说,这个陈养铦岂不是奉袁项城之命,前来四川挖先生的墙角?现在四川由蒋某和皙子先生您主政,可不能闹出什么纰漏,辜负了先生的厚望!”
杨度道:“中正都督所言甚是!如今四川的经济民生有百熙请人代为筹划,应该不用我们操心,眼下最重要的就两件事:派兵入藏;应付陈养铦。”
蒋志清道:“按照之前计划,入藏部队定为吴静山(吴克仁)麾下的新编第四十九协一部,共计5200人。既然现在陈养铦要入川,而且他在光绪年间曾担任四川武备学堂会办、新军第33混成协协统,参与编练四川新军14个营,那我们少不得要做些调整!”
“中正都督想把原先参加过四川新军的各级军官调进入藏部队?”
“正是!”蒋志清丝毫没有掩饰,“服从调动命令的,在新部队中升一级使用;不服从调动命令的,降一级下放到川西等地守备营去;既不服从调动命令有不服从降级处分的,直接勒令退伍。这些事情,包括何敬之(何应钦)就任、入藏部队出发,都必须在陈养铦抵达成都之前完成,免得生出许多枝节。”
杨度道:“这样也好。不过陈养铦要是入川的话,应该从卢汉线南下,然后在汉口乘船溯江而上;而何敬之从陕西出发,需要越过秦岭,蜀道难行,恐怕未必能赶在陈养铦之前到达。”
蒋志清眼睛一转:“没关系,西安、成都的飞机场刚刚竣工,莉莉丝夫人的中华航空公司又正好开始运行,不妨让何敬之直接坐飞机过来,据说只要半天功夫,绝对比陈养铦要快。当然,这些举措都只是治标不治本,我们还应该另想法子。”
杨度有些惊奇:“还该想些什么法子?”
蒋志清道:“从你刚才所说的情况看,这个陈养铦非常不简单,勇于任事、足智多谋,而又廉洁自守,很难对付。如果他到任之后处处与你我二人为难,巴蜀之地将再无宁日。为防范于未然,我们不妨在他入川途中做些手脚,一劳永逸,根除后患!”
杨度试探着问道:“那你打算怎么个一劳永逸法?”
蒋志清道:“自汉口乘船溯江而上必经三峡,三峡滩多水急,每年都有漂没,古来就有‘白帝高为三峡镇,夔州险过百牢关’的说法。虽然去年我们趁着江水枯竭、礁石露出,组织部队炸毁礁石,疏通长江航道,但还存在不少险恶之地。如果他乘坐的船只在三峡出了什么意外,袁项城能说出什么二话?
“此外进川弃船登岸之后,途中也有不少山高林密、地形复杂的峰峦之地,尽管去年我们曾在全川大肆剿匪,谁知道哪个偏僻的旮旯是否还残存有剽掠之辈?他们杀官报仇、掳人劫货也是有的。一旦陈养铦遇到什么不测,顶多我们再多杀几个匪徒、袍哥,就算给他报仇。”
杨度不禁扶额叹息:“中正都督,如今你身为一省之长,为政行事应该堂堂正正才是,怎么能无所不用其极呢?”
蒋志清丝毫不觉得羞愧,反而有些洋洋得意:“或许先生任命我为四川都督,就是看中了蒋某无所不用其极的手段!”
杨度道:“当然,也不是说这些手段不能用,而是现在不能用。你想想,袁项城敢派人前来,百熙还加以任命,这说明什么?说明陈养铦进川是袁项城与百熙交易的结果,你不分青红皂白,现在就把他杀掉,将置百熙于何地?”
三五三、妖为鬼蜮必成灾
蒋志清只好悻悻地说道:“那就暂且饶他一条狗命!不过皙子先生,如今你担任民政长,是全省最高民政长官;而陈养铦是内务司长,负责民治、警务、礼教、土木、疆理、卫生等六个方面,两者职责颇有重合之处。你可要小心谨慎,别被他钻了空子!”
杨度掏出折扇,悠悠扇了几下:“中正都督不必担心,民政的事杨某自然省得,只需抓住民治、警务两块,不妨让陈养铦干些修修路、巡巡边、治治病的活计。倒是你——如果你真替杨某担心,那就把军队好好整顿一番。陈养铦要是没了军中助力,好比没牙的老虎,就算他跳得再欢,也只是疥癣之疾。”
蒋志清站起身:“那好,蒋某就客串一回江湖郎中,给这个陈养铦拔拔牙!”
就在蒋、杨二人准备给新任内务司长上眼药的时候,袁世凯、赵秉钧也在大总统府给陈宧面授机宜,进行任前短期培训。虽然现场有三个人,不过大部分时间都是赵秉钧说、陈宧听,坐在上首的袁世凯只是面带微笑默默品茶,但其中意味却不言自明。
赵秉钧道:“养铦老弟此次到四川就职,乃是大总统与百熙总长极力协商的结果。本来贤弟就读于武备学堂,又曾率兵御敌、编练新军,先后担任过第33混成协协统、第20镇统制,就任四川都督一职是妥妥的。大总统最初和孙百熙商议时也是推荐你担任四川都督,但你也知道,现在南方各省名义上归附中央,其实却各自为政,孙百熙也不例外。
“最初,孙百熙只同意给你一个川西观察使,川西地势险峻、民夷杂处,区区观察使能有何作为?而且贤弟如此大才,岂能明珠暗投?所以大总统据理力争,最终孙百熙不得不让步,答应给予内政司长的职位。内政司长仅次于都督、民政长,可谓两人之下、千万人之上,只要养铦老弟举措得当,还是大有可为的!”
陈宧连忙起身朝袁世凯深鞠一躬:“多谢大总统栽培,在下一定肝脑涂地,以报知遇之恩!”
袁世凯放下茶盏,笑眯眯地说道:“养铦太客气了!说实话,你在军营浸淫已久,造诣颇深,担任都督、统制一类的职务最合适,不过现在形势如此,只好委屈你暂时就任内务司长一职。不过袁某当年在朝中曾与陈文悫公共事过,对这位前辈的事迹颇为熟稔,他历任礼、户、吏、工等部要职,对于各种内务了如指掌,干练之誉声满朝野。养铦作为陈文悫公哲嗣,有家学渊源,相信对内务司长一职定然可以驾轻就熟!而且《孙子兵法》中也说‘令之以文,齐之以武’,足见文武不能偏废。现在养铦就任文职处理内务,习就允文允武的本领,将来必定可以大有作为!”
袁世凯这番话语,就好像中组部的结论一样:大总统府决定陈宧同志担任四川内务司长,完全符合四川政治大局、发展大局的需要。陈宧同志学有渊源,熟悉内务工作,政治上成熟,立场上坚定,坚持与大总统府保持高度一致,政治理论水平高,组织领导和协调能力强,工作有魄力,注意抓大事,举重若轻,处事稳重。大总统府认为,陈宧同志担任四川内务司长是合适的!相信四川在陈宧同志的领导下,一定会解放思想,开拓进取,求真务实,扎实工作,取得新的更大成绩,不辜负大总统的信任、不辜负四川人民的期望!
尽管知道自己就任四川内务司长不过是袁世凯和孙元起之间的一场利益交换,陈宧闻言还是再次起身,恭谨地答道:“多谢大总统教诲!”
赵秉钧道:“民国成立以来,虽然号称南北一统实现共和,其实明眼人都能看出,全国分为华北东北中央政府势力、江南革命党势力、西北西南孙系势力三大部分,各省都督拥兵自重完全无视中央存在,以至于大总统府的命令不出京城。加上外有列强觊觎,国家形势如此,大总统时常为之夙夜不寐。此次大总统推举你为四川内务司长,养铦你可知其中的用意?”
陈宧小意地答道:“在下略知一二。”
赵秉钧道:“知道就好!据传孙百熙在听说你就任内务司长之后,立马委任原第四十六混成协协统蒋志清暂署四川都督,原内务司长杨度改领民政长,其中提防之意不言自明。不过养铦老弟也不担心,蒋志清年未而立,乳臭未干;杨度一介腐儒,初涉官场,都是碌碌无名之辈,绝不对你的对手。”
陈宧试探着问道:“就陈某所知,蒋志清毕业于日本陆军士官学校,与赵行止、阎百川二位都督是同学;至于杨度,更是湘绮老人王壬秋(王辏г耍┑牡靡饷派菟稻〉猛跸骁驳弁踔酰缒昃屯度胨镒艹つ幌隆H绱怂道矗慌铝饺硕疾皇且子谥舶桑俊
赵秉钧哂笑道:“养铦老弟对他们俩小心提防是对的,但也不必畏敌如虎!清季以来,军队中毕业于日本陆军士官学校的将校不知凡几,仅我北洋六镇就不下百人,可成才的能有多少?赵行止、阎百川、蒋中正等人不过是时无英雄遂使竖子成名,绝非天资聪颖迥出同侪。
“至于杨度,乃是说项依刘因人成事,更不足为惧!如果王湘绮的帝王术真的有用,肃顺等顾命八大臣何至于被西太后诛杀?王湘绮曾以帝王术游说曾文正公,被曾文正公斥为妄人。即便杨度尽得王湘绮帝王之术,也不过是又一个妄人,何惧之有?”
虽然陈宧对赵秉钧的这番言论大不以为然,表面上还是一脸钦佩地赞道:“赵总长高见!”
赵秉钧接着说道:“养铦老弟此次入川虽然是担任内务总长,但却不必为内务萦心,而且杨度等人也不会让你过多干涉四川内务。你的要务是在联络巴蜀军中同袍,一旦缓急有事,可以倚为臂助。赵某知道,你自光绪二十九年(1903)夏入川督锡良幕府,至光绪三十三年(1907)夏奉调离川,前后长达四年,期间曾担任四川武备学堂会办、四川新军第33混成协协统,参与编练新军14个营,可谓桃李满园遍栽巴蜀。如今以斯人而履斯土,必然是驾轻就熟、事半功倍!”
陈宧道:“联络军中同袍之事,在下自然愿意效劳。只是陈某离开四川已有五年之久,期间川中更换四五任总督,军中将校遭到数番清洗裁汰。之后保路运动兴起,巴山蜀水一团混战,遇难殉职者不知多少。接着孙总长率兵入川,对川中兵卒大肆改编,听说近日川中又会派兵入藏,主力十之七八是原来编练的新军。经过这么三番五次的折腾,只怕军中故人残留无多,难以作为臂助。”
赵秉钧却道:“养铦老弟此言差矣!依赵某看,川中越是折腾、裁汰下来的旧日同袍越多,成事希望越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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