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次拜完,百姓鸦雀无声。
宋九却站在哪里久久不动,眼睛盯着城墙。大家顺着他的视线看去,那城墙上还有一些暗红色,也许是血……
风儿小了下去,太阳却越来越热,但许多人随着三拜,心中生起一种寒意。
第三百四十章 一个人的战斗(上)
良久,张霁说道:“九郎,逝者已逝,生者还生。”
“是啊,当时朝廷不将张兄调往饶州,就不会发生这样的惨案了。”
“九郎,我也惭愧。”
“张兄何必惭愧,说来我还要感谢张兄,若无张兄,我此来江州会很麻烦。”
宋九说得十分诚恳,两人心才稍稍定了定。眼下这个局面,宋九想做什么是很难的,张霁与古通判同样害怕宋九。
“张兄,古兄,你们来江州也不过两个余月,一座死城,如今生机勃勃,州境太平,宋某很佩服。”
张霁有些小得意。
古通判陷入深思,马上张霁跑了,自己却不能跑,于是壮着胆子说道:“难啊。”
“是难,所以宋某才敬佩万分。”
“不是这个难,今天发生了一件事。”古通判将今天发生的纠纷说出来,明起带着原江州百姓打官司,讨要房舍耕地没做错,不过张霁命令抓人时,双方在推搡,那肯定是不对的。
如果将顺序原委再稍稍颠覆一下,明起那方会十分无理。
古通判之所以说出来,是宋九进城了,来不及判决这些人,看宋九语气,对他们二人印象不恶,可宋九始终是一个好官,索性大大方方说出,以免以后为难。无论以后宋九怎么处理,他的钱也捞够了,将政务交给宋九吧。难不成宋九将这么多江北百姓一起撵回去,让江州再成为一座死城?
“明起?白鹿洞那个明起?”
“就是他。”
“一个书呆子罢了,但他在江州影响力不小啊,不能草率处执。”宋九做沉思状,又道:“这样吧,马上交接后,我来劝一劝他,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陛下想法也不想江州闹出多大的事,诸位切记。”
“喏。”古通判大声道。
宋九从京城来的,皇上一定说了什么。
但这是一个好消息,皇上不想江州闹出大事,就不能严厉处执明起,反过来宋九也不能改变江州现在的格局。
张霁想了想,认为宋九是在说真话。
忽然人群中传来一声轻脆的喊声:“喂。”
宋九抬头,看到如儿用手帕向他挥舞,他皱了皱眉头,不过现在就要交接了,宋九不担心她们将自己行踪说出来,额了额首,算是打招呼,开始进城。
“娘子,果然是他。”如儿兴奋地说道。
“如儿,他是国公,与我们差距太远了。”刘氏叹然。
她说得不是很对,双方差距是存在的,连宋九也承认差距的存在。
说齐民,当真在这时代,一个国公与老百姓能做到“齐人”?但他进入了政治圈,前后世对照,对政治二字了解得更深。不要说什么主义,实际说到底政治划为两个类型,一个是集权专政,一个是分权监督,就象道家所说的阴阳一样,然而没有绝对的阴与阳,集权也自发地在分权监督,分权监督也在自发地集权,以便决定政策。
至于人人平等,宋九并不认为有那个国家那个主义能做到。
那是哄人的,或者是愚民的,好让百姓不闹事。
但相对而言,对照这一世与前世,他十分佩服老美,人家那个脑子洗得很好啊,一个所谓的民主能抵挡百万雄兵。然而当真了,也就上当了。
其实这种想法能衍生出许多思考。
从宋朝起,中国政治渐渐陷入怪圈,包括军事,内战内行,外战外行。内部辗压起来波澜壮阔,对外却笨拙得象一头笨拙的断腿大象。
因此集权与分权只是一种理论存在,据说宋朝已经做得很好了,宋九未看到,难道所谓的祖宗家法,祖是赵匡胤,宗是赵匡义?在赵匡义手中完善的?
宋九已经走在前列。
差距是存在的,但宋九十分平易近人,非是刘氏所想的那样。不过宋九对他们这种变相的霸占江州原百姓财产十分不喜,虽有同渡之缘,以后不会有太大交集。
刘氏会怎么想,会怎么做,宋九没有却想,两者差距太大,大象能考虑蝼蚁的想法吗?
入城后,开始交接。
从开始时,宋九对张古二人就表示了足够的善意,因此交接很快。
交接后宋九道:“将明起带上来吧,张兄,正好你还在江州,我们一道将这起纠纷平息如何?”
“难办啊,那明起是一个认死理的人。”
“无妨。”
宋九吩咐将明起带到内厅,既然皇上说了不想江州闹出大事来,因此务必以安抚为主,宋九做法能理解。并且宋九让几个主要的官吏一起陪坐,张霁与古通判并没有产生其他的想法。
衙役将明起拉上来,样子有些惨,张古走后,衙役抓捕,百姓不让抓,双方推搡,百姓手中寸铁,可人多力量大,从州衙门口开始闹,一起推搡到几百步第二个十字街口,看到许多百姓被殴打,明起主动站出来让衙役抓捕,事件才平息下去。押到牢房时,衙役在拉扯中也被百姓揍了几下,因此将怒火发泄到十几个人犯身上,包括明起的几个学子。前面进了牢房,后面拳打脚踢。
宋九皱了皱眉头。
张霁会意,喝斥道:“谁让你们打他的?”
宋九摆手,打了也打了,追究没作用,道:“明洞长,请坐。”
明起闷哼一声,没理睬。
宋九又道:“明洞长,我只想问你几个问题,我是不是才来江州,以前也担任过官员,名声似乎不算恶?”
明起不能答。
张霁与古通判对视一眼,脸上皆有些喜色。
宋九突然到来,很多事他们还没有想好,这句话看似说得很公正,宋九官声不恶,而且才来,没有利益瓜分,因此说话能站在一种客观中立的立场说话。
然而宋九先入为主,看到江州的变化,十分欢喜,这种中立的立场已经不中立了。所以对他们是有利的。
宋九又道:“明洞长,张知州因何迁向饶州?”
“此一时彼一时也。”
“也是,然而你要知道,若无江北百姓过来,如今江州是什么光景?鬼城!”
“若无江北百姓过来,不用几年,江州自然能恢复。”
“明洞长,错了,就是江北百姓过来,经此催残,江州也非是以前的江州了,就象巴蜀,原先之富裕不恶于江南,经过动荡后,国家十年治理,然至今还没有恢复。你是江南国学的洞长,既然要讲道理,咱们就讲道理,莫要颠倒黑白,那我们就没办法说下去。”
明起又不能回答。
事实经过曹翰催残,作为江南西路的第二大州终北宋一朝,皆不及洪州,还不及地利稍差的赣州、抚州、吉州,甚至也不及后来的一个下州临江军,北宋末年宋朝户数达到巅峰时,江州户数在江南西路中只能算是中下等,还不及一些山区多的小州。
这一条宋九也不大清楚。
但这种发展趋势是很明显的。
宋九在讲道理,明起也讲道理:“宋知州,明某也听说过你一些事迹,我也承认张知州的功劳,我要求并不高,绝户宅子与绝户地听凭朝廷处理,然而有亲人在世的房宅,请朝廷勿务交出来。”
“明洞长,就如你所说,可你有没有想过。曹将军肆无忌惮之时,城内城外还有一些百姓逃出生天,他们逃走后各奔东西,有的会回来,有的在异地他乡落叶生根了,朝廷无能力逐一查找,那么也无法辨认出来何是绝户宅地,难道就让江州荒芜几十年后再做决定?你认为可能吗?”
“人不回来就算了,人回来了,就得退让出来。”
“你说得轻巧,江北百姓接手的地庄稼半荒,他们接手后就得要耕作,要投入,换作你,会不会心甘情愿交出?宅子也要打扫装修,特别是邸店。不作为,你们不满意,一作为,江北百姓商贾又如何?”
“这个……”
“所以要权衡啊,也许你认为张知州做得不好,张知州过来是带任,能在短时间内使江州出现生机,何其不易。请相信朝廷,也请相信我,我最终会给大家一个满意的答复。不过我想说两条,欲望是进步的源泉,但不要迷失在欲望里,人要知足。第二条无论你们有没有理,已与衙役发生推撞,这是违法的。我现在让你回去,甚至会向朝廷写奏折,恢复江南国学,但不能称为江南国学了,而是白鹿洞书院,会拨出钱帛,会拨出一些耕地做学田,也会如你所愿望的一部分,最大限度给江州原百姓一个公道,不过我是太守,必须兼顾。这个需要你配合,主动替朝廷安抚百姓。若做得不好,我会判你图谋不诡。请回去吧。”
明起不大情愿,然而至少明处宋九说得有道理,因此想了想道:“行,明某会配合你让百姓等上两个月,若两个月还象现在这样,明某会到京城去申诉。”
说完就走了。
“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一名小吏说道。
“诸勾押,朝廷想要清静……”
“是。”
“我们再说说正事吧,我刚才进城,看到城墙边许多残壁断垣,这些必须要清理。”
“好,我马上就派人办这件事。”古通判说道。
“其次我想上书朝廷,在江州设一铸钱监。铸钱需要四种矿料,铜,铅,锡,石炭,如今九成以上的铜矿石产在江南,江南也有一些地区产石炭,而湖南与广南多产铅锡,正好江州是两地交会之所,在这里设铸钱监,会节约大量运输费用,同时也会给江州带来更多的生机。诸位以为如何?”
“九郎,你那个冶铜技术能投产了?”
“还不行,不过设监,要朝廷同意,来回书奏,再到议程建设,最少需数月之久,那时大约能正式投产了。但我就不知道江州还有多少百姓。”
几人全部沉默。
宋九想法是对的,自从拿下南唐后,朝廷实施了许多政策,其中的铜摆在最前面之一,许多工匠前往各个铜坑,或者寻找新的铜矿。朝廷又运来许多火药,江州不产铜,但这些船只必须从江州经过。
冶铜技术本身就是宋九改良的,正好宋九在,技术上没有问题。
国家缺少钱币。这件事若是办好了,是大大的政绩。
不过很难,若是设这样的铸钱监,必须临近码头附近,哪里本来就缺少百姓了,没有百姓,就没有匠户。就是有了匠户,什么样的待遇。
“我来得快,张知州没有做好准备,要走也得几天,你对江州熟悉,这几天顺便配合一下。”
想走也不会走,他得了那么多贿赂,不管运到他家中,或是运到饶州,没几天也不行的,然而宋九偏偏说是配合,也就是官场上的花花轿子大家抬,有功能大家一起分享,这让张霁与古通判更松了一口气,于是一起讨论。
到了傍晚大家才散去。
张霁还要为宋九办接风宴席,宋九拒绝了,他还没有找好房屋呢。
宋九带着王枕找房子,张霁对古通判说道:“古兄,这回放心了吧。”
古通判一笑。
“走,到醉凤楼,听说里面来了几个俏行首。”
“我请客。”
两人正要准备走,他们两家管事匆匆忙忙地跑过来,来到他们面前说道:“大事不好了。”
第三百四十一章 一个人的战斗(下)
南海有海盗,长江也有江盗,彭蠡湖也有湖盗。彭蠡湖就是鄱阳湖,面积大,又呈不规则形状,现在还没有什么围田与圩田,湖边长满了芦苇与葑茭,湖中又有诸多沙洲,地形复杂难以想像。
从古代起,湖盗就一直存在着,但他们不是水泊梁山那种大盗,拿起大刀登上别人的货船就是大盗,放下武器又成了渔民农民。一般官府也无能为力破获这些案子,除非是形成大案要案,否则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江州惨案发生后,有不少百姓逃出彭蠡湖变成渔民与湖盗,张霁对此也无奈之。其中有数名团伙颇有名气,其中有一伙人,头领叫罗大,有人称为毒狐,沾一个狐字,可想其狡猾。
今天明起带着原来江州百姓闹事,宋九到了,张霁与古通判去迎接,城中却在抓捕镇压,不过江州现在仅是草创,衙役并不多,于是推搡着闹了很远,还是明起不忍百姓被衙役惨打,主动屈服。这一闹便经过了两家的宅子,皆离州衙不远,宅子里的下人与他们的家人一起涌出来看热闹。
罗大带着手下无意中也进了城,这与他无关,然而看到两家家人与下人一起出来了,灵机一动,从后面翻进两家的宅子。
两人收了许多贿赂,不过终是光天化日之下,罗大与他手下在里面不敢翻太久,又不好携带,正在为难时,无意中就翻到他们受贿账薄。
罗大逍遥彭蠡湖有十近之久,脑子很灵活的,马上反应过来,立即吩咐手下去通知另一伙人,钱帛的什么就不带了,找到账薄,随后留下一封信,想要赎回这两本账薄,一人准备十万缗钱,不然就将这个账薄公布于众。
随后带着手下离开。
有没有顺手带走一些贵重的金银细软,现在还不知道,反应库房里翻得一塌糊涂,但两本账薄肯定不见了。
古通判与张霁呆住。
他们捞了不少钱,但不会有十万缗钱帛,而且不是他们两人在捞,他们手中的钱帛也要拿出来一些,上下打点。哪里有十万缗。
古通判先是痛骂,让张霁拉住,轻声说道:“古兄莫急,马上搜捕这个罗大。”
“不好搜啊。”
“有钱能使鬼推磨,莫要舍不得。”
“城中还有宋九。”
“他只是一个空架子,你怕什么?再者,下次此人与你联系时,你想办法将他们稳住。”
不过张霁也莫明的生起一种恐惧感,今天发生了那么多事,难道是一种巧合,可是仔细想,不象与宋九有关系。
沉默一会,道:“真不行,杀!”
“杀谁?”
张霁努了努嘴,是宋九找房屋的方向。
“张知州,不能啊……”
“不难,找一些理由,鼓起一些事端就有机会了,今天他刚到来,明起闹事,账薄失窍,太巧了,我怀疑他。”
“是宋九授使的?”
“不清楚,你仔细查,若是他,杀之!”
古通判哆嗦了一下。
……
王枕用手捂着鼻子,他与宋九找房屋,若是他们两人,房屋比较好找,可是后面还要来很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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