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九……”赵匡胤喃喃一声。
他在皇宫,可以听到种种消息,不过这个消息有真有假,只能靠他智慧去辨认,不过随着宋九去江州,三拜江州城,以及其他种种的事迹也反馈到了京城。
对三拜江州城他没有多排斥,仅是三拜,没有大肆张扬,赵匡胤也不喜曹翰的作为。
似乎江州局势对宋九不是很妙,宋九去江州是二弟的主意。看似二弟在“陷害”宋九,不过随着诸衙内去江州,赵匡胤也反应过来,江州的恶劣局面实际仅是一种假象。
无论古通判与张霁如何折腾,他们背景太浅了,哪里是宋九对手。
但宋九若将江州变好了,那就是赫赫政绩,这不是巴蜀与广南,巴蜀仅是打了一个赌,况且后面还有吕馀庆、丁德裕与曹彬的支持,广南做得不错,可若没有潘美呢?
宋九若是在江州做好了,意义截然不同。因此赵匡胤开始怀疑宋九与赵匡义之间的关系。
赵匡胤没有多说话,无论有没有关系,问题皆不大,一旦拿下北汉,便会进一步削弱二弟势力,于是说道:“三弟,京城你也要替我关注。”
“你是说二弟……”
“母亲临终前曾当着我与赵普的面,再三嘱咐我以防后周之弊,如周氏有长君,天下岂为我所拥有,因此扶持二弟以防万一。我为让母亲瞑目九泉,当时答应下来。”
赵匡美点了点头。
这是防止万一的,但那有那么多英年早逝的人?
大哥也没有当真,不然也不会让赵普打压二弟了。
再说两个皇侄也大了,看样子大哥想扶德芳为皇太子,大哥还是年富益壮之时,也不急,不过北汉一灭,国家稳定,那么必须给皇侄铺路了。实际往深里说,母亲喜欢二弟,当时临终所言,也是有所偏心。这个赵匡美就不大好说了。
但对大哥的做法,赵匡美不是很拥护,难道二哥有这么大胆子,敢谋反篡位?
……
宋九病好了,病好了就要理政。
这时的宋九不再是初来江州的宋九,古通判隐隐感到哪里不对。
宋九做法依然十分正常。
接手政务后,将几个主要的胥吏召集,询问政务,有的让他满意,有的让他很不满,便换掉了三个胥吏。
没有全换,仅是换掉三人。
古通判嘴角嚅嚅,最终还是没有反驳。若这样也要反对,那就代表着他是想要将宋九完全架空,必然就要撕破脸了,想想城中那些衙内,这个后果他承担不起。
然而宋九动作并不大,又让几个学子察看江州郊外情况,甚至测量彭蠡湖畔的湖水深度与淤泥深度。
仅是如此。
陆续地有原江州百姓过来讨要房地,宋九答复还是在拖延。
但没有几天,宋九就接到一个渔民的密报。这个渔民在彭缘湖打渔时,无意中将渔船驶到彭蠡湖深处几个沙洲。那天晚上他看到一个沙洲附近停泊了许多船只。
于是好奇地将他的小船靠近,看到有许多人聚集在沙州上议事,他借助芦苇隐护潜伏过去,就听到一个消息,领头的人似乎叫罗大,因为不满官兵对他穷追不舍,将一些对宋朝不满的百姓聚集,准备攻打江州谋反。
宋九听到这个消息,当时就傻了,立即将古通判喊来询问:“古通判,你有没有缉拿一个叫罗大的人?”
“我是下了捕文,此人是一个恶迹斑斑的大盗,必须要缉拿归案。”
“惹麻烦了。”宋九将情况一说,古通判立即问那个渔民,然后拿出地图察看。
良久让渔民退下,说道:“九郎,派官兵追缴吧。”
“他们只是聚集,并没有立寨,彭蠡湖那么大,如何追缴?而且朝廷不欲江州多事,拿到了还好,拿不到怎么办?”
古通判脸色变了变,不做亏心事,不怕半夜鬼敲门,关健他心中有鬼,若是惊动朝廷,自己贪污受贿的事必然揭开,要命的那两本账册还控制在罗大手中。
宋九沉吟一下道:“他们是乌合之众,攻打江州城多半是不敢,我就怕他们危害彭蠡湖航道安全。而且他们若大肆劫船,手中钱帛越来越多,力量也就越来越大,江州现在连一个完整的城墙都没有,到时候会真的来攻打江州。”
“要么调禁兵过来吧。”
“朝廷仅在南亭驻扎两营禁兵,还非是水军,茫茫彭蠡湖如何得行?并且朝廷将要对北汉用兵,若是江州出了大事,你我皆承担不起。”
“朝廷要对北汉用兵?”
“恩,这事儿……”宋九想了许久,说道:“我们去看一看城外三营厢兵。”
两人出了城,观看厢兵,这三营厢兵皆是临时组织起来的,老弱病残的一大半,一是劳役,二是震慑,至于战斗力,宋九看后不由地摇了摇头。他沉思良久后,说道:“只能再组织一批厢兵了。”
“九郎,没有那么多人手啊。”
“有,德安。”
第三百四十五章 青蛙的死法(下)
宋朝此时最大的弊病将从中御还没有完全形成。
厢兵分成两种,一种是各个节度使,战区的防御使团练使手中的厢兵,或者乡兵与土兵,他们训练有素,例如潘美在湖南训练的厢兵,若是在南方作战,其战斗力不弱于任何禁兵。
还有各州手中的厢兵,他们主要用来减轻百姓的劳役,这些厢兵招募时不分弱小,甚至连平时都没有象样的训练,主要用来承担力役的。
江州三营厢兵就是如此。
因此大半老弱病残,张霁没有做错。
但用他们去彭蠡湖去剿匪,显然不可能。
而从当地招募,如今只有德安户口保持着比较完整,宋九此议合乎情理。并且古通判对军事也不大懂,文职出身,至少再增加三营,有六营厢兵,人数上占据了优势。
还有,他们是临时调过来的,剿完匪后就解散了,再说权利,之所以一度各知州为了权利产生了争议,正是通判权利不可小视,他们与各知州同领州事,有裁处兵民,钱谷,户口,赋役,狱讼之权,州里的公文必须由知州与通判共同签押方能生效。包括宋九说的增加三营临时厢兵,若是古通判不同意,就能扯皮了。
古通判想了想,只能答道:“好。”
他也怕了。
宋九开始向德安知县叶壕下令,增加厢兵。
古通判也在打着小主意,打算出征时务必跟随,别的不要紧,要命的是那两本账薄。
出忽叶壕意料,前面州令下达,没多久,叶壕就将三营厢兵送来,个个都是剽悍的大汉。
古通判与宋九检阅后大喜。
“古兄,兵贵行速,我们开始出征吧。”
“行,就依九郎。”
宋九下令征收船只,六营厢兵准备出发。
然而大军还未动,问题就出现了,三营原厢兵听到命令后马上就哗变了。
他们成了厢兵,也得到一些好处,少许薪酬,大量的耕地,可同样付出了劳力。再看其他人呢,不需要劳役,仅给了一些钱贿赂,就得到大量耕地房舍。若不出战也就罢了,这个出战,会死人的。
谁愿意?
有一人闹,便有更多的人闹。
宋九脸色阴沉,将六厢兵士聚集,向那三营厢兵喝道:“你们来江州,官府无偿给你们耕地,给你们薪酬,今天湖上有寇,本官率你们去剿寇,为何不听从?”
三营厢兵默不作声。
宋九指了其中一人问道:“你来回答。”
“太守,官府是给了我们地,然而江北来了那么多人,他们不用承担力役,还不是给了地给了房舍?”
余下的厢兵立即附和。
“那为何要进入厢兵,本官给你们两条路选择,要么立即退出厢兵行列,地还是那个地,与其他人一样处理。”宋九这里说得有些含糊,并不是将这些地给他们,但听上去似乎就是耕地依然给他们的,又道:“但厢兵里的待遇自此以后不会给了,交出武器,从此以后便成为平民,当然,也不用你们来承担力役与捕盗之责。要么就听从本官之令,马上出征。”
“那我退。”
“九郎,这可不好吧。”
“古通判,这非是开玩笑,前去打仗,会死人的,这些人无斗志,一旦拖累其他兵士,六营惨败,将会震动江南。你我可负担起这个责任?”
古通判吓着了。
有人退,其他人跟着退。
眨眼之间,江北来的三营兵士退得只剩下两三百人。但十分古怪,叶壕调来的三营厢兵没有一个人退出来的,古通判狐疑地上前问一个十将:“你为何不退?”
“禀通判,德安人多地少,我们来做厢兵,虽冒一些风险,朝廷答应分地给我们,因此不退。”
“这样啊……”古通判总感到不对劲,但不知道哪里错了。
宋九迅速整编,他去了广南,有一些经验,三营厢兵还是三营,但比开始三营齐整多了,至少这些人不会还未打就贪生怕死。但看到宋九整编好了,古通判脸色终于阴暗下来。
三营还是三营,然而这个三营与以前三营不同,古通判无法调动了。
还没等他思路想好,宋九说道:“古兄,事不宜迟,立即出发。”
一千多人,大大小小六十多艘,开始出发。
迅速来到那个渔民所说的沙州上,但没有看到人,不过在沙洲上发现了许多踪迹,包括许多灶台痕迹,显然那个渔民所说非假,这里来过许多人,还呆了很长时间。
宋九阴着脸,道:“古通判,我们麻烦了。”
古通判点了点头。
宋九又下令分出船只四下搜索。
这时几个厢兵过来禀报:“太守,我们发现了情况。”
“带我去。”
几人来到沙洲深处,是一个小土山脚下,正中一个石台,上面有一个锦盒,锦盒上还有一张书信,没信封,一眼就看到上面的字:太守前来江州,三拜州城,承诺江州民众公平,为何不见?罗某失望万分。无用大军亲临,罗某不想与朝廷为敌,自此离开江州,安份守己,望太守大事化小,给江州百姓一线生机。此盒中有一礼物,特馈太守。
“罗大逃了?”
宋九古怪地说了一句,大步跨向前,打开锦盒,里面是两本账册。
古通判魂飞天外。
宋九翻看后,脸色更阴沉,喝问道:“古通判,这是什么?”
古通判惊惧地接过来,翻了翻道:“九郎,勿要相信啊,这是那个毒狐在害我啊。”
“害不害,一查就清楚了,来人啊,将古通判拿下。”
“九郎,我是通判。”
“这么多人贪污贿赂,整个江州都沆瀣一气了,我还不将你拿下,难道等江州动乱才拿下你!”
上当了。
这时候古通判才醒悟过来,然而在这里,兵是宋九的兵,他说都说不清楚。
不但将古通判拿下,还给余下的前两百多名厢兵缴了械。宋九将他们关押在船只上,暂时未带到城中,他率先带着厢兵入城。先是将所有胥吏一起扣押,上梁不正下梁歪,古通判与张霁受贿数量之巨,这些人也免不了会受贿。
又将诸衙役遣散,从厢兵里抽调了近百人担任临时差役。
然后开始照着账册上的名单抓捕审问。
没有古通判支持,所有衙役与厢兵递换,迅速证据就搜集起来。
宋九没有权利处理古通判,将他关进大牢,又派人将所有证据一起用快马送到京城,等候朝廷处执。接着下令城中所有百姓与城外大户人家聚集。
看着黑压压的人群,宋九说道:“按照宋律,死者逝后,所有财产,包括房舍,屋基地,耕地,菜圃,皆由亲人来继承。至于绝户财产,或由亲属继承,或者交给官府。”
话还未落音,一起嚷起来,道:“我们的房契地契是官府给的。”
“何谓官府?两个贪官,一大群污吏能代表官府吗?”
宋九一挥手,一队队厢兵手持着朴刀,向人群四周围逼。
“糟了,娘子。”如儿道。
刘氏花容失色。
她拿了一栋邸店,还有几十顷耕地,为此花了不少钱帛下去,难道一起要打水漂?
宋九又说道:“非法侵占别人的财产,当以盗窃罪论处。以宋律凡劫盗五贯者当死,籍其家资,以赏告人,妻子编置千里。”
这个……就太严重了,人群瞬间鸦雀无声。
若是按照宋律,是如此,可是法不责众,不能处置。
事实若无宋九来,按照史上的发展,江州也出现了严重动乱。先前赵匡胤以为张霁不错,让张霁复任江州知州,以安百姓。应当开始可能张霁做得不错,可后来也陷入到水中。
按照规订,虽然当地百姓几乎杀死了一大半,然而田宅必须返还给主人的亲属。张霁却大肆接受贿赂,与古通判二人非但没有归还给主人的亲属,坐其让江北商贾吞没。
因此百姓愤怨,赵匡胤也许知道,也许不知道,但一直没有处理。直到明年赵匡义上台,听闻后大怒,派中使来查问,最后将张霁流放沙门岛,又诏州长吏访寻其民之乡里疏远亲属给还之。
也就是本来是一件积极的事,让张霁生生变成消极的事,因为这一回是临时差遣,再加上张霁忽视了后来知州的能力,比史上做得更过份。
这个宋九是不知道的。
并且他更不知道赵匡胤的态度,想对付张霁与古通判容易,难的是不能让江州产生太大的骚动,巩固其好的一面。
才开始时他虽得到了账薄,然而很麻烦,手中要人无人,要兵无兵,包括城中的百姓也不会支持他,若那时动手,非得出大事不可,事实赵匡义接到账薄抄本后,给他回了一封信,让他小心行事,勿要草率。
因此宋九一面布置,一边用温水煮青蛙的方式,一步步让古通判陷入蛊中。
直到此时,宋九看着天空那团团白云,才长松了一口气,心中想到,大局终定。
又有一人站了出来问:“宋公,我们也花了不少钱的。”
房子要装修,地要平整耕种,再加上贿赂,是花了不少钱帛。
虽说大局基本定了下来,但若不处理得好,同样是一个天大的麻烦。
第三百四十六章 入相(上)
宋九盯着他,说道:“其实我在码头上出现之前,就来到江州。自黄州上的船,当时看到许多人要乘船渡江来江州,感到奇怪,然后听大家的议论,知道了一些真相。对你们来江州,我不是太讨厌,就包括贪墨贿赂。以前我与陛下交谈,说汉朝文景二帝非是无为而治,即便无为,这种无为比有为更难。我也怕麻烦,但想不麻烦比麻烦更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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