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人办不到,但一个个读书读到白首皓头,家人怎么办?因此这个教育仅是为了开民智,让百姓识几个字,看懂官府的告示,官吏不敢胡来。能算一些小账,商人不敢过份鱼肉。能知道一些律法,就会知道那些是该做,那些是不该做的。若是农民能识几个字,看懂农书,会想出更多耕种方法。若是工匠能看到工书,会制造出更多的器物。这一条并不难,成年人一年时间就能学到了。”
几人听得瞠目结舌,也不知道宋九说得对与不对,但宋九那个书舍确实只教一年,这中间宋九还在忙忙碌碌,不能用十成心血去教。
“道家讲究肉身飞天,太难了,信仰的人不多。佛家坐一坐,就飞天了,但是死了还是飞天了,只有天知道,所以佛教信徒比道教信徒多。想读书人个个成大儒成进士举子,太难,因此大多数百姓本身虽羡慕读书人,却不愿意学习。但仅识几个字,会一些算术,这个不难,学习的人就会多起来。这个并不难做到,比如诸位士僚平时抽空时制造一些小黑板粉笔,教一教街坊儿郎会读书识字,学多少不问,也不考虑他们前途,仅是一种快乐教育。这点时间大家都会有。学不好不会害民,若有学好的,本身也有成就感,朝廷闻之更会高兴。自己带头,再出台一些政策鼓励民间士子这样做。疟疾会传染的,那是不好的一种传染。这种快乐教育也会传染的,但是一种好的传染,若传到蛮人地区。许多民众开了心智,是选择跟随朝廷做一个自由的百姓,还是愿意跟随酋长们做一个农奴?”
“那会很慢。”潭州通判说道。
“十年树木,百年树人,国家是千年之树,存在一年就要治一年。岂能用快慢来比喻,今天做一点,明天做一点,每任官员都做一点,什么困难都能解决。若今天不做,明天不做,最后还是会出事。况且湖南局面很糟糕,这反而是一个机遇,做不好会头痛,做好了就是天大的政绩。”
这就是宋九的办法之一。
开学堂显然不可能,一没钱,二没人,三谁愿意往蛮人地区跑?跑得不好还如同王祜所说,反而造成更多矛盾。
除非国家一统,全国恢复安定,人口激增,那又是另外一种情况。眼下绝对不行。
宋九又说道:“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只要功夫深,铁棒磨成针。”
前世有一件事他记忆犹新,一次谈生意,与一个老板以及其他人到了酒吧,看到一幕场景,一个男子前去与一个漂亮妹妹搭讪,被她泼了一杯酒。不知道怎么说的,就说到爱情上。老板道狗屎的爱情,然后冠冕堂皇前去,对那妹妹说,请做我二奶吧。被扇了一记耳光,老板不生气,又说,我马上给你别墅名车,车子就在酒吧外面。只几句话,那个妹子态度就软了,结果车子也看了,手下开始送那别墅的产权证书,妹子羞羞答答地不作声。这让一群爱情主义者大为沮丧。然后老板又说了一句,金钱不是万能的,但只要钱足够多,就能办到很多事,包括你们所说的爱情。不过世上还有一样威力更大的东西,恒心!只要付出足够的努力与诚意,那会取得比金钱更厉害的成果。
于是又说道:“有人天资绝伦,赵相公就是,又遇到了陛下,于是一跃成鱼龙,他的起点高。但起点低也无妨,勤能补拙,只要努力用心去治理,地方什么矛盾都能解决,同样会获得赫赫政绩。”
“不要瞎说八道,”潘美打断宋九的话,低声说:“宋九,你不知道这里有多难。湖南以前与北江蛮签订盟约,两方关系友好。听说我朝出兵收复湖南,秦再雄准备率领上万蛮兵与北汉陆光图联手夹击,血洗潭州。正好陛下英明远见,及时下诏让秦再雄为辰州刺史,并且给他授立辰州官吏权,与租赋权。秦再雄这才感附,投归朝廷,在我攻打郴州时出了一臂之力。你口口声声说让蛮人们叛变其头领,归顺朝廷。若传将出去,湖南虽地势险恶,可夹在南唐与南汉之间,大军又调向巴东。若出了事,后果你负责得起?”
宋九打了一个冷战:“居然有这回事,我怎么未听到?”
这个代价太大了,等于将辰州割给了秦再雄,并且还一文钱也不收的割让。
然而再想一想若不这样的后果,据他听说的,潘美这次攻打郴州并没有那么顺利,李超的前锋军十不存一,看着这些手下的尸体,潘美大怒,曾说过一句话,让郴州所有军民为他们陪葬,幸亏李超跪下苦苦哀求,尹崇珂在边上也相劝,潘美这才没有下此血令。
但如果秦再雄上万蛮兵不是相助宋朝,而是相助南汉,这个后果确实无法想像。未必能成功血洗潭州,潘美、丁德裕、尹崇珂与张勋,以及李超,都是一代名将,然而那这场战役会更辛苦,甚至拖累宋朝伐蜀的节奏。
潘美道:“事已过往,秦再雄已成为朝廷的官员,朝廷岂可提及此事。”
宋九喃喃道:“那如何是好?”
潘美说得再清楚不过,这个局势下,各部族豪强大酋地位不能削弱,可是想要解决民族政策,最大的关健就是不能让这些大酋成为农奴主,诸候王!这一条不能动,民族问题根本不能解决。
第八十八章 巡察(上)
潘美又说了一句让宋九哭笑不得的话:“宋九,你连小小的进士都屡考不中,仅是一个举子,敢想,敢胡想,精神可嘉。”
一干官员全部大笑。
潘美又说道:“我再说修道路,你是从朗州西边过来的,哪里山多了,还不及南方大山苍茫,修道路根本不可取。去瘴疠,我不知道那个外夷先生教了你什么学问,但我想你也没有十成把握去除瘴疠,湖南地广人稀,这么多空地方,何必招惑那些瘴疠之地,就能去掉瘴疠,百姓也不会去耕种。再来说通商,各蛮部已经十分强大,有兵有民有地,朝廷知道不大好,但利于速安。若是通商,朝廷征商税,他们必不会同意,又会引起纠纷。若是让他们征商,他们有兵有民有地,再有了钱,那更尤如囊肿,以后成为朝廷后祸。刚才王知州说教耕织,这是吕相公唯一同意的地方,然而你也看到,财政欠缺,百姓不要说耕牛,连一个象样的农具都没有,汉户都无法安心的耕种,况且让徭人耕织?熟徭罢了,我再说生徭,他们刀耕火种十分落后,可是他们习惯如此。若是精耕细作,人必定很忙碌,这个忙碌他们就无法适应。我再说一些山区,那些徭民本来很苦,连妇人都被奴役。刀耕火种还能让他们有一线生机,若是精耕细作,那会生机全无。逼到最后,什么事都能发生,与朝廷无关,但成了匪害,不一定是专门找徭酋麻烦,也会将怒火发泄到无辜的汉户与熟徭身上。这个后果你可想过?”
潘美说的事也不是不可能。
侬智高就类似,他与他的父亲自立,然后与交趾交仇,交趾将他父亲干掉,想拉宋朝做替死鬼,宋朝不同意,结果侬智高不找交趾麻烦,来找宋朝麻烦了。(文*冇*人-冇…书-屋-W-Γ-S-H-U)
这是一种假设,另一个时空里的宋朝根本未发生,但那个宋朝同样也没有专门教导过生蛮先进耕织技术,举宋整个生蛮地区一直是刀耕火种,甚至延续到清朝。清朝治理过,也真正统治过,但为此付出许多了鲜血代价。
潘美说得也不是没有道理。
湖南当务之急,是以最小的代价使之安定。
宋九却不大同意,说道:“叔叔。”
“别喊我叔叔,潘将军,这是政务,勿得叙亲情。”
一干官员又大笑,不是叙亲情,是这小子看上你家女儿,这是攀亲情。
“潘将军,我还是不同意,开国很难,难在武功上,如何一统天下,需要明君在世,诸多精兵勇将扶持。论治似乎比较容易,地广人稀,不会为土地兼并发生多大的矛盾。百姓由乱入治,容易满足。只要不象秦朝那样过份虐待百姓,很容易就带来一个盛世。然而我认为不是,例如木匠做箱子,各种雕花打磨是在后面,前面仅是刨平。但不是如此,前面的也要花脑袋认真考虑,想做什么箱子前面就要想好,虽后面能做修正,前面刨成长方形,后面能不能改成圆形?开国百废待兴,想画什么就画什么,可是画好了,后人再想大改就不可能。诸位虽努力了,努力得让我惭愧地认为自己夜郎自大,但还要更努力。”
“小子,要么我向皇上请求,让你留在湖南如何?”丁德裕说道。
“这个,这个……丁将军,不如这样,我还是明天再下去看一看,丁将军,潘将军,能否调一些兵将给我,不然我不能深入,就看不出更多的,说不定小子一不小心,能想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计策,使诸位锦上添花。”
说什么也不能留在湖南,河洲怎么办,书舍怎么办?
不过宋九自我检讨,他说得对肯定是对的,但犯了一条通病,这条病似乎以后宋朝士大夫经常在犯,宽己严人。范仲淹差一点将吕夷简逼得上吊,于是一起学范仲淹,范仲淹让吕夷简服气,那是高尚无瑕的品德,其他人行么?被这些阿猫阿狗乱说一通,肯定不服气,先争后吵,最后抱成团吵,党争开始,宋朝灭亡,大家一起玩蛋。
宋九没有那高尚的品德,但这种宽己严人的事却不屑做的。宋九对衙内们说过两句话,宁肯撑着死,不愿饿汉活。穷了只能顾自己,顾不了别人。富了午夜梦回说不定会想想其他人,不是我说的,是孟子教我的。
其实就是另外的两句话,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穷则独善其身,富则兼济天下。
赵匡义听后差一点气得派人将宋九抓来好好揍一顿,不过细想后哑然失笑,这两句话是宋九的最好写照,自私,贪婪,但不是一无是处,虽贪但知道什么能贪什么不能贪,这一点连许多官员都做不到。午夜梦回别当真,但他渐渐发达后,确实也兼顾了一下街坊邻居,讨价还价地想了一下国家。
于是宋九未再说。
吃了饭后他下去休息,这一路赶得又急,到了湖南又仔细观察询问思考,十分劳累。
几个大佬未立即散去,王祜与潘美将种种难处说出来,但宋九的一些话同样不是没有道理的,王祜道:“此子确实也不错,若仔细雕琢,未来不可估量。”
“景叔,此子是不错,不过为人太过惫懒。”潘美道,他还接到赵匡胤一道诏书,说了其他的一些事,但临了刻意说了一句,宋九到了湖南,让潘美好好打磨打磨。
潘美正在为此事发愁,如何才能好好“打磨打磨”。
但让潘美十分失望,按理说宋九来到湖南,想打磨打磨有的是机会,宋九要下去看,先让他下去看一看。
正事为主,潘美同样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态度,说不定这小子真能想出更好的办法。于是让李超亲自陪同,带着两小队,整整二十个兵士,以及一名精通当地各种方言的向导,陪宋九下去。以李超的勇猛,只要不过份惹事生非,这一行踏遍整个湖南,那怕就是到了南北江深处,都不用害怕。
宋九真下去了。
先从潭州南部看,再到衡州,然后到郴州,看草市,看一些边缘地区的生蛮部族,看坑矿、水利、耕作、纺织,各种农作物蔬菜瓜果,民间手工特产,一些有特色的少数部族的工艺品,甚至还专门看了八九个大小法场。
法场就是处死死刑犯的地方,放在南方用此来形容瘴疠之地。厉害的叫小法场,厉害到是人勿近那就是大法场。岭南最多,大理也不少,巴蜀南部也有,湖南与福建相对要少一点。可湖南也有,多是小法场,大法场更少。其实北方人对南方第一害怕的就是这个法场,然后是下蛊。有很多事不是迷信,而是科学无法解释。大多数瘴疠能解释,至于下蛊多半是传言了,顶多制造一些厉害的毒粉站在上风往下风洒,或者其他手段用此来害人。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呢?
进入法场,李超他们十分勇敢,然而也吓着了。实际宋九也怕,如那个法场有冬瘴,他是绝对不会进去的。
看了几处法场后,宋九写了一封信带给王祜,在信中宋九不是将它划为什么桃花瘴、青草瘴、新禾瘴、黄茅瘴、痖瘴等等,而是大致分为三种。
第一种是毒气瘴,一些无人区腐败物事多,这些地区又易生长毒蛇、蝎、蜈蚣以及其他毒物,一些有毒的菌类,若遇到天气湿闷之时,随着水汽蒸腾上来,而这些腐气与毒气比空气重,积淤在地面,人吸之中毒。不是避开就会平安无事的,风大也没事,迅速吹散摊薄,不会危害百姓。就怕风小,缓慢地将瘴气移动,而毒气又不散,所过之处对人类都有危害。包括什么桃花瘴,桃花落下,腐烂,与其他一些物质起反应,同样有危害。或者突发的瘴气,比如浓雾加上一些偶然事件,导致地表内有毒物质随着水汽蒸腾,同样会危害人类。
第二种是虫菌瘴,南方人图凉快,多喜赤脚,一不小心扎破了皮肤,而一些潮湿的地面上有许多有毒的细菌或微小的寄生虫,吸附到人身上,然后发病,于是越传越妖异,一块新的小杀场产生。
第三种是蚊蠓瘴,因为人烟稀少,而蚊子又喜将小卵产生那些腐积物上,这些蚊子带着许多病菌,吸人鲜血时同样将病菌传给人类。特别越是人多,越容易招来蚊子,只要一人得了疟疾,直接传给其他人的可能性小,可他活着,蚊子就会不停地叮咬,再叮咬健康人也将疟疾传给了其他人。这也是军队容易传播疟疾的原因。有人得了疟疾不仅要隔离,还要注意避蚊,越是得疟疾越不能让蚊子咬。最可怕的这种病潜伏期会长达半年之久,看上去是好好人,实际他已经成为传染源。传说中瘴疠到秋天最厉害,正是因为蚊子到秋天吸食量大的缘故。
有措施,第三种就是驱蚊,越是军队,越要驱蚊避蚊。
第二种就是不能赤脚,更不能喝生水,平时注意卫生,多洗澡,虱子同样也是传染源。但洗澡最好烧开水洗,若真想到河里洗澡,必须派人打听一下。
传得最邪乎的就是第一种,但治理它反而更简单。
为了说服,宋九选择了一个河谷里的小法场,请衙役勒迫附近两个村寨两百多个熟徭寨民,因为是春瘴,这时能进入,先挖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