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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恶秦- 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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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寇哭了半晌,忽然仰头向老夫人请求道:“李寇在此世间,便论亲人,也是一个都……也是只有一个阿姐的,却前日一别不知何日才能相见。今老夫人,寇只觉如娘亲一般亲切,请尊为高堂!”

说完也不管老夫人是否答应,膝行退后三步便是梆梆梆三跪九磕下去,口内只称“孩儿拜见母亲”!

老夫人赶忙将他扶起来,细细观看只觉这孩子睿智仁心,当下也不能推脱,喜道:“也好,娘也无子嗣,我儿要拜,便就拜了。只是娘贫苦,却要苦了我儿啦!”

李寇擦去满脸泪水笑道:“娘疼孩儿,便是给孩儿最大幸福,孩儿却还能妄求什么呢!”

又磕头拜见了老夫人,站起身来却向范增道:“先生大才,又是旧楚后人,当往会稽助项氏一门一臂之力!”

转头看看老夫人,又向范增道:“先生有鸿鹄之志,我娘却只想平安生活,某有心奉了娘亲北向,想来娘亲是不愿意的。他日先生出山,此间亦非良善之所,娘亲若要执意留在此处,想必先生自是不愿有牵挂而另有打算。不如这样,某与先生做个交易,助先生早展鹏翼直冲九天,先生亦助某为娘寻安静处所,若何?”

范增早想过今后出山时候的想法,给李寇一语道破时候心下大惊,却脸上挂不住冷哼一声道:“老夫自由前程在彼处,小儿不须有心!”

老夫人强笑道:“我儿有心,娘自欣慰,不必担心!”

李寇侧身扶住老夫人笑道:“范先生大志,儿素知。然越是智谋高绝之士,越是对自己心狠。儿理解先生,也自理解母亲。然不能旦夕奉承膝下,已是不孝,怎能忍心日后不能再见母亲。”

老夫人一叹,手抚李寇后背道:“得儿子若此,老身便是立时死了,又有何恨哉?”

李寇呵呵一笑道:“可儿不想八十年后却不能再见母亲,若果彼时不见,那可就恨的紧啦!孩儿还想着日后子孙满堂时候,就坐在娘膝下笑呵呵安享天伦呢!”

说罢转身向范增道:“项羽与我交厚,先生大才,他自当能重用。然先生自知项羽其人哉?此人豪侠仗义,最是注重情意不过的。先生今据我,他日项氏起兵时候,某一封书信传去项羽帐下,言范老先生为前程舍弃……”

“够了!”范增给李寇冷冷注视着说出这番话来,骄傲的性子怎能忍受得住,当下面色通红颤巍巍手指指着李寇大喝一声。

李寇嘿嘿一笑道:“不忙,不忙,待某说完,先生发怒不迟!先生既然一心想着匡扶楚氏,我观天下,旧楚后裔中可成大事之人非项氏一门而不能也!或先生与项梁交好,也可不将某一封书信放在心上。然项羽毕竟年轻,项梁若彼时一旦给另路诸侯……”

说到这儿,李寇便笑眯眯不再继续,眼中冷冽的光芒似冰川一般盯住范增,旁边张良等人无不垂头不敢向他看一眼,心下俱都叫道:“好狠的手段,好缜密的心思!”

范增直回目瞪着李寇半晌,颓然叹道:“罢了,本老夫家事,却给你这般威胁!老夫在你手上,半分便宜也占不了,顺你意思便是!”

当下郑重道:“某下山之时,定然举家离去,不教老伴儿有半分委屈!”

李寇嘿嘿一笑龇出一口洁白的牙齿道:“本想着若看你委委屈屈答应下来,两三年后若天下大变,某便修书无阿姐那里,哦,对了,某阿姐与项羽素不相离半步。唔,你是名士,一诺当可算数,这便罢了,想来一封书信是用不着啦!”

张良等人齐齐打个寒战,只觉他那洁白如天边云彩一般的牙齿,正森森发出嗜血的光芒。范增大怒正要怒斥,却想到这少年从来不会令自己占到便宜,索性冷哼一声不去理会。

当下李寇便撕下衣角来,咬破中指写下几行字递给范增笑道:“好了,到时候交给项羽,让他看完后代交某阿姐便是!”见范增怒目相向面色通红,李寇脸色一整道:“先生果真高人,当明白一个道理。在亲情面前,所谓君子小人全无分别,只求为达目的而已。鸦又反哺之义,羊有跪乳之恩,人之常情,断不可不小心谨慎!”

英布大声喝彩,双目泪光盈盈,只觉心中激荡直欲仰天长啸,便是那老者,也微笑点头。张良陈恢二人在一旁听得李寇说出这些话来,稍稍疑惑与欣喜升上眉头,好似理解了一些事情一般,俱都长长呼出一口气来。

老夫人心疼急忙扯过李寇手来嗔道:“你这孩儿,写字当有其它物事,恁得糟蹋自己作甚!”说着话,却眼角都红了。

李寇计算项庄已下山时间,情知果真不能再久留,当下看老夫人撕下自己衣角包起手指来,便拜倒下去道:“娘,孩儿这便要去了,还望娘照料好身子,将来逗弄孙子,却还要辛苦娘了!”

老夫人以手抚着李寇头发道:“我儿苦心,娘自省得,怎么也要等我孩儿带着一堆孙子孙女来才好!”

李寇双目含泪凝视老夫人半晌,咬咬牙重重磕了头,决然起身便头也不回向正北方向奔去。

不过盏茶功夫,李寇已从山路走远,转身回望处,老者与英布一前一后风驰电掣来到身边,老夫人却手搭凉棚向这边凝望,瘦弱身影与前世村头那大槐树下两个身影渐渐重合,直迷乱了他的眼睛。

李寇心头一热,忍不住再一次热泪滚滚而下,扑到尘埃中连磕三头,起身来时候赶到身边的老者淡淡道:“范增睿智,又自负的紧,三五年之后,你们母子定可重逢!”

李寇重重点头,紧咬着嘴唇的牙齿上忽然溅上触目惊心的血迹,英布在一旁叹道:“主上仁厚重情,诚世间奇男子也!”

三人见山间斜阳沉沉已是黄昏时候,留恋再向那瘦弱身影看一眼,转身如飞向山中便去了。

老者回头向身后一瞥,淡淡的古怪笑意再次升起,再看向李寇背影时候,已是欣慰一片,心下暗暗有了计较,便向着两个年轻人的后面追上去了。

第十七章 血色诀别(一)第一更

血红色残阳似即将没落的大秦帝国,正挣扎着将最后一缕光辉留在人间。巢湖水依旧烟波浩渺,执扇掩笑少年一般朦胧不堪。

“哗啦”一声,李寇飞起一脚踢起一粒小石子击在道旁树木之上,惊动数条小东西惊慌失措四处乱窜,终于没入树林深处去了。

看到一对雪白雪白的小兔子瞪着眼睛向三个不速之客看了半晌,忽然想起什么来惊慌一头扎进树草丛中,李寇终于露出一丝久违的笑容来。

长叹一声,将心头的郁结之气散去,李寇摇头苦笑,心下道:“尽信书不如无书啊,金光这些人都是名垂千古的人物,却还是有着这个时代不能让后来人理解只好往好了说的局限,张良,范增,唉,一个是旧韩后裔立志复国,一个是大楚死臣一心灭秦。这两人,终究不能逃脱开周礼的影响,现在还不能看到分封天下的后果!”

却也是这样,现在的中原地带,有始皇帝这样雄才伟略的人镇守,尽管他老人家也是日薄西山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却那“却匈奴八百余里,胡人不敢南下而牧马,士不敢弯弓而抱怨”的雄风犹存。他在这个看上去庞大无比却实在摇摇欲坠的大秦有一天没薨毙,便不敢有人痴心妄想大言推翻大秦。

外忧不显,内争为存,张良虽然睿智,却也后世那算无遗策运筹帷幄之中的张子房还没有成长起来,哪里能看得见这些深深隐藏的东西呢。作为一个后世人,李寇不用多想便心里明明白白放着“外有匈奴胡虏,内有流六国余孽,大秦危矣”的潜意识,他心下焦虑自是有依据,但别人无论怎么看,都觉着恢复西周时候的旧礼要比安存暴秦好的多。

英布一声不吭跟在他身后,见他终于露出笑容来,却又叹气,便将忍了半天的话说了出来道:“主上可是还在为那两个读书人惋惜?”

李寇点点头,放缓脚步皱眉不安道:“这两人无不是有经天纬地之才的谋略之士,但那张良乃是旧韩后裔,另外那人虽不知姓名,然能与张良相交好,定然与六国旧人多少有些牵连。这二人将来若要一心恢复周礼王室,重新以井田为本划分天下,恐怕对咱们的阻碍,不是一星半点啊!”

英布挠挠头想了想道:“主上,读书人是很了得,他们鬼主意多,最善背后害人,赞是不得不防。然主上方才也说了,计谋只本,乃在实力。某粗略寻思了一下,总感觉有些心得,主上若不嫌弃,属下便讲出来看看!”

李寇回头古怪看看这个汉子,见他满脸的为难,那欲言又止的样子实在是不安的很,当下一思便明白方才他对范增等人不带间勃然大怒,使得这个粗豪的汉子也生出了敬畏的心思来。

当下歉然一笑拍拍他手臂嗔道:“兄长有话,但管直说便是。方才那几个人迂腐麻木,将来可能便是赞兄弟的敌人,不得不将他们打压住。某与兄长,贵在交心,从此同呼吸共命运,却不可因此而生分了!”

英布一呆,愣愣又将“同呼吸共命运”念了几遍,忍不住钦佩道:“主上说得每句话都这么精辟,若读书人都主上这般,天下便太平的多啦!”

老者在前边拄着一根忙杖侧耳细听两人谈话,英布说出这句话时候哈哈大笑回头来道:“想不到你这么一个大汉,居然也会奉承人!”

英布脸色一红急忙要分辩时,老者摇手道:“你说的不错,这小子说的话,很是令老儿我耳目一新!”→文·冇·人·冇·书·冇·屋←

李寇心下窘迫不已直暗道:“谁知道后世那些话什么时候才出现的,随口这么一说,倒是对不住人家原创的啦!”见两人俱都佩服,脸色一红喏喏不已,好在奔走了十数里山路,他的脸上本就通红,没有给两人看出异样来。

见两人又专门商讨自己几句话的架势,李寇急忙道:“兄长方才言道有些心得,那便赶快说出来,免得某惦念不停!”

英布点点头郑重道:“属下于九江时,与那恶霸豪绅冲突不在少数,他们门下食客众多,个个都能想出一百种一千种置属下于死地的方法。然,属下手中掌握好汉亦众多,若果真拼个鱼死网破,属下固然要给大秦律法处置,死于身前的,却是这些计谋多如牛毛的恶霸豪绅。方才少主言,属下一路在想,加之想起属下往事,明白这样一个道理:绝对力量之前,一切计谋策划均是无用,徒取笑料而已!”

李寇皱眉一想,突然不知是谁说过的一句话映入心中,那声音反复徜徉徘徊,耳边尽是这一句话道:“任何的阴谋诡计在我面前,都统统没用的!”隐约记得这人是古代外国一个军事统帅,虽想不起是谁,却这一句话实实在在将李寇从懊恼忿怒中惊醒过来。

当下李寇大声长笑,兴奋向两个同伴道:“是啊,我自己说的话,却自己没有主意了,真是岂有此理!”完了又向英布施礼道:“兄长一句话,恍如霹雳!某年少疏狂,遇事极是不聪不明,日后便请兄长督察,若某有过错,但面刺而已!”

英布见李寇不再纠缠于自寻烦恼,心下自然欢喜的紧,但他慌忙跳开来双手乱摇不肯接受李寇大礼,一遍直汗如雨下叫道:“主上知过便改,那是属下福气。时时不忘提醒主上,乃是人臣本分,属下自当愿为齐王之邹忌,唯死而已矣!”

李寇攀住英布肩膀,两人相识俱都欢畅大笑,惊起倦归的昏鸟扑棱棱叽喳喳跃上枝头高空指责不已。

老者见两人把臂欢笑,当下也放声大笑,三人笑声震动山谷,便是较大一些的野兽也闻风而逃不敢在三人身边逗留。

老者笑毕,掩饰不住的赞叹向李寇道:“能在此时看出秦皇本质者,恐天下你当算一人!于范增家中时候,你曾言秦皇雄才大略,的确此人不凡。然后来听你讲大秦律法暴戾,又言此法只一人之言而兴,又一人之言而败,恐怕映射的,便是秦皇另外一个性子罢?”

李寇嘿嘿一笑道:“这可是您老人家说的,某只听听而已!”

老者与英布见他此刻又装聋作哑装疯卖颠,相视只是忍俊不禁,也不去说他滑头,老者叹道:“老夫当年,与秦皇曾有多日相处,对此人也算颇为了解,你这孩子,小小年纪便能从此人而看当今,观天下而知后世,比之那些苦读竹简而所谓高人,可高明了不止一筹啊!”

李寇撇撇嘴,他既然此刻想通了,也便心下虽仍是重视读书人,却也不盲目便将这些人当作大敌,口中不由自主又蹦出一句话来道:“笔下虽有千言,胸中实无一策,皓首穷经而已!”说完方觉不对,仔细一想时候便心下又是哭笑不得道:“得,诸葛亮的名言给又一次用了!”

小心向老者看去时候,果然老者一脸的沉醉连声念叨:“笔下虽有千言……妙哉!妙哉!”

英布一脸的佩服,见李寇向他看来时候,将那满脸的苦色视而不见只翘起大拇指赞道:“主上一句话,那些只知道勾心斗角的家伙,便都在这里啦!”

老者向李寇怔怔看了半晌,忽然叹道:“你若生在盛世,作一妙笔太史令,亦足以流芳千古!”

李寇摸摸鼻尖不再多说,只下决心日后能少说话,便一句也是不能再多说,这行径欺世盗名虽还是没有,却用别人的话来充作自己的,心里面总是发虚。

老者见李寇得夸赞而不骄傲,更是喜欢索性盘腿坐下来问道:“秦皇此人,精力旺盛,却也难逃天象,说不得明天便要薨毙,朝中彼时自然乱起,乱世即将到来,你一心要撑起乾坤,却正是男儿所为,却不知你当如何打算?去北军夺权?从军中晋身?”

李寇叹了口气,心中有万般念头,却不知从何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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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血色诀别(二)第二更

任何一个人都是有帝王梦的,他自然不例外。来到这乱世,明知其中道路是后世历史书写已定了又若何?想在虞姬家中,虞子期看自己身份低微便不屑的情景,令他明白在这个时代若有先机不去利用的话,那便实实在在是个傻瓜。后来虞姬的观感,虽她是一个善良女子,却也将自己作贫贱之人看待的眼光,令李寇愈发坚定并起乱世争得流芳千古的念头。更何况他现在只为求得一口饭吃,日后在诸侯中走到哪一步,却是不去想的,只管做了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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