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脱弦的利箭,便似城头上已经死了的,尚且活着的壮士,千千万万的壮士心中的仇恨,呜呜呼啸似在血泪满面地哭泣,又似在咆哮着向敌人发出震天灭地的呐喊,两个壮士闭上眼睛的一刹那,轰隆一声响,那抛石机也化作了永不可能再复原的泥土!
“啊!”那粗豪将军热泪盈眶,放声大吼便似失去了犊子的猛虎,仰天咆哮间大步上前将那给壮士鲜血染红的大锤拿在手中,旁边锐士们满面泪水,一起大声咆哮,却手下不慢,有拿着长箭放上卡槽的锐士刚退后时候,数人便扑上前,用双手揪住弓弦来,扬起头面向青天肆意哭嚎,犹如亲眼看着离群的同伴给敌人吞灭的狼群,吱嘎嘎绞轮转动,利箭便又上弦。
有锐士轻轻过去将那石块拨开,粗糙的大手慢慢抚上战死的同伴眼帘,忽然直起身来将袍泽依偎在自己肩膀上,血泪流在了一起,却活着的人笑着说:“好兄弟,你们要看着,看着咱们弟兄将那匈奴人一个个一个个赶出咱们大秦,给你们报仇!”
血泪交织,虽然他们都见惯了生离死别,见惯了血染沙场,或许他们对生死早已麻木,但,握得兄弟死了,而我还活着,那便用泪水为兄弟送行,那便让泪水,冲起为兄弟报仇的滔天杀气!
凭着双手扯动弓弦的锐士们,手掌已经给粗粗的弓弦撕破了皮,森森白骨,不能收拢鲜血滴滴滑落,触目惊心的这片城头,注定要让壮士们将敌人阻拦在这死亡之地。
“杀啊,杀啊!”那粗豪将军,怒睁双目看着巨弩,但见上面弓弦扯紧时候,便大锤重重落下,利箭撕风带出他满腔的怒火,一箭便是一台抛石机,城下的匈奴人,早给两个壮士舍生忘死骇得呆了,一时间大喊大叫向山下潮水般退下去,抛石机早给他们忘在脑后。
哗啦——
最后一台抛石机轰然倒地,那粗豪将军忽然丢下大锤抱头痛哭起来,像个孩子,完全不用顾及别人怎么看,他只伤心地哭,任凭泪水肆意冲击自己的面庞。
“起来!”蒙城快步冲过去便揪起这粗豪将军,双目喷火瞪着他泪眼朦胧的眼睛,厉声只想狠狠骂他一顿。
“将军,这两个孩子……是亲弟兄啊!”粗豪将军放声大哭,没有收住泪水也不为自己辩解,只走过去抱住鲜血潺潺流出的两个壮士来,头也不抬哽咽道。
蒙城一愣,疾步赶上去拂起两人散乱了的头发,轻轻擦去已经给鲜血染红脸庞上的污迹,正露出两张眉目十分相近的面孔来,一个三十许,一个却只有十几岁,便在他们的额头,也挂着同样隐隐担忧不舍的神情。
城头锐士们肃然,一家两兄弟,尽皆来参军,这一次战死,却不知家中老母娇妻弱幼孩儿,要托付给谁人来管。
“他们,是为我大秦战死的,是皇帝的好锐士,是大将军的好儿郎,可有谁知,两位壮士家中还有谁人?”蒙恬眼见缓缓向山下退下去的匈奴人一时间不会再卷上来,便沉吟片刻回头向锐士们问道。
“还有一个老娘,老大还有个婆娘,娃娃才八岁。”有两壮士的同乡,向蒙城便报。
“他们老爹呢?”蒙城心下一叹,深受结下自己的斗篷来盖在两个壮士身上,下意识这般问道。
“也战死了,一家四代,都是咱老秦锐士,祖宗战死在六国城下,他们父子,便都战死在长城之上了!”粗豪将军擦了擦朦胧泪眼,沉重向蒙城报告。
蒙城豁然动容,老秦人,名不虚传!
“好生安葬,老小,自有蒙城照顾!有蒙城在世间一日,便不能教壮士老小受苦,咱老秦人,最是血性贲张,孩子长大,必然为有这样祖宗骄傲,他们战死城头,当教军法官记载下来,让后人也要永远知道,咱大秦,正是有这样好儿郎,黑旗千万年飘扬不倒!”
城下,匈奴人惨淡收场,下一次的进攻,不知何时到来,却在今日,大秦的城头,他们无胆妄想!
第一百四十章 血战阳山(7)第一更
匈奴人的攻击,越来越猛烈了。
一连三天,他们数十万大军分成三波,没日没夜将抛石机木驴坚车推上阵来,天知道他们哪里来的那么多木料造出秦军摧毁不尽的攻城器械,蒙恬中军大纛,也给石头砸倒了数次,却匈奴人一声欢呼没有停歇,那大纛,又高高飘扬在阳山之巅。
秦军,只有数万人,便是铁打的汉子,也受不住没日没夜的攻击,蒙城颌下浓密的一圈短髭,也悄然爬上了坚毅的面孔,陈则双臂给羽箭洞穿血流不止,却这汉子文文静静的,发起狠来城头上锐士们也心惊不已。
“杀!”一声大喝,一把长剑断成两截,一半在陈则手中,一半在恶狠狠狞笑扑上城头的匈奴人胸膛。
“滚下去!”再一声大喝,飞起一脚,粗壮的大腿撞在那坚硬的木梯之上,陈则眼中闪过狠厉颜色,便是自己骨头脆裂的响声恍若未闻,那沉重的还没有风干水分的木梯,但见晃晃悠悠,在上面爬满嘴里叼着弯刀的匈奴人失魂裂魄呐喊声中,咣当掉落地面,哗啦一声,碎成了几片在泥土中挣扎。
“杀!”锐士们士气为陈则鼓舞,年轻而憔悴的脸上,夕阳染红了血脉,但见一人,高高举起手中石头,大吼一声奋力向地面砸落,惨叫声不能为号角大鼓的声音掩埋,数个挣扎着要爬起来的匈奴人,给这锐士一块石头砸成了肉泥。
“大秦黑鸾旗,永不陷落!”那锐士将石头砸下去。面色通红振臂高呼,身边和者如云,锐士们放声呐喊,便似自己谁的乃是真理。心底下怒吼出来的声音,便是天边晚霞,也震荡不敢在阳山上空停留。
匈奴人呆呆抬头,望着城头上一个个疯狂起来的大秦锐士,忽然心里最深处升起了一股不能遏制的恐慌,这种恐慌,在敌众我寡的时候,匈奴人有过。在大秦巨弩大弓箭如雨下的时候,匈奴人有过,但很少在我众敌寡,大秦只有血气和勇气支撑了一座城池一座山峰的时候。他们能感觉到害怕。
秦人,是不可战胜的!
小野正郎远远驻马站在山下,忽然心头升起这样的喟叹。
“不,只能有一个民族存在于世界上,那便是大和!秦人。尽管你强横无畏,但,我有新式武器,我有不必省着的人力。便是最后只剩下我一个,也要占据咸阳。占据阿房宫!”摇摇头,心头堵不住恐慌的蔓延。他也只好嘶声竭力吼出来,却他人奔来就不行,骑马也不能走太远的路程,激动之下,头昏脑胀差点便从马背上掉落下来!
嬉笑声从旁边传来,钻进好不容易稳住战马的小野正郎耳朵里面去,在他听来,便是那么刺耳,将他与他的民族中所特有的自卑之高傲击得稀里哗啦粉碎。
杀!
怒不可歇的小野正郎,在这一刻全然忘记了自己那拙劣的骑术,腰间拔出明晃晃的弯刀来,纵马便向旁边一个偷笑不止的匈奴百夫长刺过去。
这人一直一来都是一副沉着的样子,却在今日,面对不能战胜的大秦时候,他心底最深处的黑暗便全部释放出来,但听马蹄得得快如闪电疾雷,那百夫长但见眼前劲风扑面,骇然正要策马闪开时候,小野正郎纵身扑上了他的马背。
刀子深深刺进这百夫长的心脏,却在片刻之中,那百夫长一时未死,这人素来相信勇者,土黄单于将他分给这个子不高身体单薄的家伙作护卫,早在心里憋了一肚子气,这时候感觉生命渐渐消失,他便也激起了满心的杀气,人在濒临死亡的时候,大脑便是一片混乱什么也不能在意,但见他一声怒吼,森森牙齿张开,大口便照准小野正郎的脖子,狠狠咬了下去。
啊!!!
小野正郎凄厉一声惨叫,索性将四肢牢牢抱住那百夫长,两人紧贴着身子,那短刀便拔不出来,脖子上的疼痛越来越大,他来到这世界上两三年时间里,哪里受过这等痛苦,恼怒之下,眼泪也流了下来。
匈奴人一时间都看得呆了,雅珞在后面正皱眉细看城头秦军动静指挥下一波攻击前进,耳听后面死一般寂静时候,感觉情势不妙急忙转头来看,正间那百夫长狞笑口角潺潺鲜血不住溢出。
“该死!”低低一声怒骂,雅珞不顾身边护卫的惊讶与失笑,策马奔近纠缠中的两人身边,腰间弯刀出鞘,咔嚓一声,正斩断那百夫长的脖子,却那百夫长悍勇之极,便是身首分离,也不曾松开牙关,血淋淋牙齿叼着小野正郎的脖子不松口,便见砰然一声那小野正郎坠马,地上一滩鲜血飞溅而起,脖子上死不瞑目的眼睛,兀自狠狠瞪着雅珞。
“不好,恐怕要生变!”眼见周围匈奴骑兵恶狠狠目光一起瞪过来,雅珞心下一慌,暗暗后悔自己出手太快将自己人斩杀当地。
却她也无可奈何,苏勒延部要壮大,不得不靠着这懦弱疯癫的小野正郎,若这人死了,自己便成为土黄单于的口中美肉,却苏勒延部,也是永无翻身之日。
“大敌当前,不可有内讧起来!全力以赴拿下阳山,奋勇前进者,便可用蒙恬人头换取此人族人冒犯中郎将之罪!”事已至此,雅珞也别无它法,弯刀血淋淋指着地上横卧的无头尸体,厉声向众人下令,却这么一来,便心中害怕那百夫长连累了整个部族人的匈奴骑兵,便暗暗放下心来。
若是李寇在此,定然嗤之以鼻然后勃然大怒,军师中郎将,那是武侯诸葛孔明先生出山来的最重要一个职位,这小鬼子何德何能,胆敢用武侯大名来作自己的名号?
却那小野正郎在土黄单于问起要什么名号时候,想了想便觉中国人对诸葛孔明先生的崇拜达到了极点,他自诩在这个世界上,以他数千年的见解来看,便没有人能够比得上,那岂不是要比武侯先生还要能神机妙算?几个简单的器械给他“研制成功”,又仗着一点小聪明布置了这一次现在看来便已经完全失败的战略部署,洋洋自得的民族出产的人,便也都是这个性格了。
“杀!杀!杀!”蒙城拔剑,将一个木梯刚搭上来的城垛死死守住,双睛暴起手背上青筋几欲脱体而出,那一把长剑,便给他当作长矛来用,刚爬上城头一人,便迎头给他一剑劈作两半,哗啦一声五脏六腑流出,左右非开从城头掉落下去。
“来呀!”一声大吼,蒙城忽然疾扑而上,长剑剑柄狠狠撞上第二个满脸都是同伴鲜血的匈奴人面孔,但听土坷垃给敲碎了般一声闷响,那人竟然给蒙城剑柄从眼眶中钉到脑后面去,白的红的绿的,五颜六色不知名的液体,有粘稠的,有稀疏的,尽数从拔出剑柄之后的空中刷一声冒上天空去,迎面只溅了每年工程一脸。
“嘿嘿,匈奴人,也不过如此!”狠狠伸出干涩的舌头将满脸腥臭的血液与脑浆,当作清水一样吞下口中,蒙城嘿嘿狂笑,突然再一剑,第三个想要推开站立在面前的同伴尸体突袭蒙城的匈奴人,连同自己的同伴,这一剑便四瓣坠落下去。
“血战,血战!”蒙城猛然大呼,将血淋淋的长剑在口中叼起,却他双脚连接踢出,阻挡了第四个匈奴人向上攀爬的道路,双手连挥间,上身的兜鏊皮甲给他脱下身来,居然他要赤膊参战!
“老秦人,悍不畏死,便是刀弓矢石交错,也敢杀起兴来赤膊杀敌,我大秦锐士,当以我老秦人神威将匈奴人斩杀与阳山之上!”长剑下落,扬手便可接住,连连挥动间,那沉重的剑刃便又一次将匈奴人从头开始到裆部划成两半,似乎蒙城特别享受让敌人死无全尸的感觉,每一剑下去,定然不留完整的尸体。
惨烈的杀斗场上,鲜血横流血光冲天,一群赤膊的汉子,呐喊如雷鸣电闪,纵横在自己的城头之上,便是敌人有弓箭,便是敌人的石头在天空漫步,那又如何,浑身的热血,将疲惫压下,干燥的口舌,有敌人香甜的鲜血送上来,一口下去,血肉便吞下喉咙,满腹饥饿与困顿,便都消失了大半。
“旗在人在,人在城在!”蒙城放声呐喊。
“天佑大秦,死战不休!”陈则纵声呼应。
北面喊杀声大作,继而东面,继而南面,继而西面,万人相应,血阳下山,匈奴人,只能在无可奈何中退下山去。
这一次,又是大秦赢了,城头上横七竖八的敌人尸体作证,整整齐齐面向城头战死的秦军作证,飘扬的黑鸾旗作证,蒙城身边傲然挺立的大秦锐士,也作证!
大秦,不可战胜!
大秦,并不只是战斗着在沙场浴血锐士的大秦,便在城内大营之中,一群来回奔走的锐士,他们没有穿戴铠甲,只是用粗布做成仿照前军锐士的服饰,腰间别着一把短剑,其中有女子,有老人,更有断腿了断胳膊了的老兵,一个个穿梭在血迹斑斑的地铺之中,手中浓浓苦涩味道的汤汁,证明着他们从事的战斗,并不比城头厮杀的锐士简单。
第一百四十一章 血战阳山(8)第二更
这是一群特殊的锐士,还是蒙恬在得到暗探报告说匈奴人大月氏人悄悄组织了强壮女子或者退伍老兵建立起一支专门给战场上受伤锐士照顾,替轻伤锐士裹伤给重伤锐士熬药的军种之后,思索半夜才下令组建的部队。
若是原来,战场上受轻伤的锐士,得不到及时的治疗便成为终身重伤,受重伤的锐士,更是落下半生的残疾甚至白白丢掉了性命,却蒙恬建立了这只军队之后,一年来交战下死伤的锐士数量大为下降,这才使得这个稳重的上将军将这支部队的“暂编”二字去掉,正式上报始皇帝而批准建立的正规部队。
“大妹子,那啥,给赶紧包一下,咱好好一个人,不能就在这儿等着弟兄们赶走匈奴人啊。”寂静的巨大帐篷里面,躺满了轻重不一流血受伤的锐士,但听有人忽然大声说话,众人皱着眉头便看过去。
说话的是一个精壮小伙儿,古铜色的肌肉,赤裸上身露出满是伤疤的腰腹脊背,不用看他放在一边的冠簪,众人便肃然起敬,这一身的伤痕,若不能给这好男儿应当的尊敬,那便不是纠纠老秦人!
“不成,你双臂骨头都要断裂了,若还不好好歇息,便再去弯弓射箭只需要一次,便你以后不能在军中效力了!”给他包扎的,乃是眉清目秀一个小姑娘,头上学着男子挽起的发髻,乃是军爵中最低的公士标志,一年多来。在军种的日子里,小姑娘也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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