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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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沧海- 第1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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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唉唉……刘当家、张当家,二位消消气,刘当家的水性谁人不知?张当家也是说急了嘴了。可是你刘当家能游过大江,你手下兄弟难不成也能个个游过大江去?女人孩子呢?”

一听众人说得又激动起来,脑仁发胀的卢绛少不得再出言劝慰一番,但是心中却是更觉绝望了。众人左右都觉得没有活路,正在绝望之际,一个新进从泰州那边投奔过来的小头目、名唤陈二蛋的,对卢绛进谏道:

“卢大当家的,左右没得活路,不如咱赌一把吧。小的半个月前从泰州那边流亡过来的时候。有越贼在东边的胡逗洲渡江,立了砦珊、码头,还修起了大营。当时咱还有几个同乡的头领被周军下乡逼粮的时候,吃打熬不过,便下了狠心投了越贼的胡逗洲。听说越贼那边富庶,虽然也是大唐敌国,却不至于勒逼百姓,过去的流民就算自己没带粮,越贼那儿也有舍粥养活。听说那粥虽然米糠麦麸不少,却好歹够稠,量也管够,总好过做这边的饿死鬼。”

“什么?越贼那边逮住的流民,就算自个儿没带粮,居然也还给舍粥?不够还能添?嗨,只要管够饱,里面麸子米糠的没工夫筛打甚么紧。”一些没见识的小门小户头领,光是听了这一番言语,便立刻动摇起来了。

还有那些稍微持重点儿的,或者近日不怎么待见陈二蛋的,便呵斥道:“真有那般好事,你陈二蛋怎得当时不投了越贼的胡逗洲,还来咱滁州讨活路?”

“咱一开始不是说了么,咱当初也有兄弟乡邻的被皇甫晖皇甫大帅征发入伍,后来今年年初被李璟老儿调去江南常州和越贼大战,咱有个亲弟弟死在越贼手上,当时心中气不过这才没去。跟着俺来的弟兄们,也都是家里有人死在越贼手上,这才来的。谁曾想,到了滁州才知道,和周兵一比,越贼好歹还算是恩怨分明,不欺百姓的了。”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心思都说得活泛了起来。因为卢绛镇着场子,在卢绛表态之前,倒也没有其他滁州地界儿上的白甲军头目明着说要投越贼求个活路。

不过,仅仅两天之后,几个镇子的流民和这几个镇子民壮组成的白甲军便不辞而别、离开了卢绛的麾下。无数同样的例子在淮南大地上反复地重演,一股股本无斗志、不聊生的流民如同潮水归下一样,不可遏制地化整为零,向着下游的泰州移动而去。

卢绛是滁州白甲军如今的主心骨,他原本是想着手下真有撑不下去的,好说好散也就是了,毕竟这些白甲军都是百姓出生,没有义务为大唐效死,这些人但凡看到一条活路,总会想要走一走的。但是他自己在大家一致决定之前,却不好做决断。

从十一月初三,到十一月十五,卢绛在滁州北部的沼泽里撑了十几日,眼看着存粮越来越少,周军搜剿护粮越来越严密。终于,这一日剩下的那些白甲军头目也都一致表示想要往东迁徙去胡逗洲碰碰运气——反正留下也是饿死,闯一闯就当是捡了条命再赌一把呗。

卢绛本不想去,他从江西来这里不是来投越贼的,只是来毁家纾难的。可惜这些白甲军都拿他当主心骨,也是因为听其号令才没有和别的族群那般提前私下开溜。卢绛义气激发,不愿撂挑子,便决定一并组织他们去胡逗洲——大不了观察一番越贼,到时候自己再带着亲兵家将开溜就是。

众人不畏艰险,存粮又少,虽然从滁州到扬州、泰州、胡逗洲不过四百多里路,但是带着只能日行三四十里的妇人小孩,还是需要走上七八天。也幸好如今扬州以东南唐的控制力还算可以,周师只是偶尔来劫掠一番,而非长期驻守野外、围城剽掠。所以前前后后昼伏夜出花了十几个日子,好歹竟是本着求生的**给赶到了。

走到泰州海陵制置使地界的最东端,卢绛望着眼前不过几十丈宽的长江支流,在这道窄江的对面,是一道用夯土墙和密匝的尖木桩构成的长长藩屏围墙,绵延数十里长度。砦墙上有吴越兵日夜把守看护,并每隔二三里就设了不带城楼的大城门,或者仅仅是简单地在土墙上留下大段空缺。

江面上,时时有靠着小木舟、竹木筏子装运的流民向东逃亡,甚至青壮汉子直接选择涉水游过去。以吴地男儿的水性,这本就没什么难度。

不过,最让卢绛震惊的是,为什么不光有偷渡过去的无数南唐人,居然还有吴越水师的战船偶尔出现在河边摆渡呢?难道这些越贼粮多了烧包的么?寒冬腊月地上赶着弄一堆流民回去养着?

。。。

。。。

第179章 收服流民

“站住!尔等是前来投奔吃粮的白甲军吧?把兵刃统统放下才许进寨子!对,那些草叉锄头,全部算——放心,这些破烂吞不了你的,咱还不稀罕呢。到时候发运回去自会给你们新的,交了兵器的过来领一个竹筹,到时候到了移民的地头凭着竹筹换农具就成了。纸甲可以穿着,要脱下来换上棉袄的,去那边敌楼下面领棉袄。”

一个吴越水军的什将带着二十个手下弟兄,扯着大嗓门在一处胡逗州砦墙栅门处维持秩序,两边的木质敌楼上各自有十几个弓箭手手持硬弓对着人群,威慑着那些嘈杂不守秩序的人。大群大群的白甲军民壮和更多的女人孩子、老弱之人在吴越军的弓弩刀枪威慑下排好队伍,放下兵器换取竹筹,然后被领进去编好营区。

卢绛带着两百亲兵,看上去自然要显眼一些,,他原本是不打算进来的,可是这周遭吴越人的势力貌似很大,要是他打出唐军死忠的样子硬扛,肯定要祸及其他白甲军的弟兄,而且也掀不起风浪,所以卢绛选择了让麾下亲兵把刀剑都藏了,只穿着罩了破布袄子的皮甲混进砦去,走一步看一步再说了。何况南唐如今实在是岌岌可危,也顾不上百姓,淮南之地的百姓只求逃脱周军的劫掠烧杀,真正在乎自己主子是谁的其实已经很少了。

“卢大当家的,目前来看,这些越贼好歹倒还算爱民——刘三刀刘当家手下的弟兄们,都弃了纸甲,从越贼那里换了一人两身棉袄了。不光能自己穿,还能匀一件给家里的婆娘。”

陈二蛋几下挨到卢绛身边,把刚刚打探到的一些消息对卢绛汇报了一番。因为他是一开始就提议来投胡逗州的头目,据说也是泰州本地人,所以当初被卢绛派了打前站先进来探探消息的活计,也就比卢绛他们紧赶慢赶早到了一天。

陈二蛋一边说,一边从怀里掏出两个夹了麦麸子的碎麦死面饼子,递给卢绛说:“越贼这儿一早一晚舍两顿粥,都是稠的,咱昨日来了才打探到的。这会儿距离晚上舍粥还有三个多时辰,卢大当家先吃几口抵挡一阵吧。”

卢绛麾下的家兵也有几天没吃到米面等吃食了,进了泰州地界,那都是靠草木水藻煮烂了打熬过来的。一见来的那小头目居然掏出几个麦麸倒比麦粒更多的馍,众人顿时一阵饥饿感飙升起来。这淮南大地,能有的吃食都被周军给搜刮光了,谁人能有一顿囫囵饭吃呢?

卢绛自己忍了一忍,还是把馍劈碎了分成十来份,让身边几十个弟兄一人咬一口,众人见大当家的自己都没吃,也就不好意思说分得不匀了。

分了馍后,卢绛盯着那陈二蛋问道:“越贼那里,不但舍粥,居然还有糕馍之类的施舍么?”

“哪里是施舍的!这些干馍,还有夹了糠饼子豆粕子的年糕,都是那边丁字营里有个收缴铠甲财物的所在,若是有人除了一开始换了棉袄的纸甲之外,还有旁的违禁之物,也可以去那里主动交出来,换口吃食。咱昨儿交了一件破皮甲,才换了手下百来个弟兄一顿的口食。大当家的要是当不得了,少不得兄弟再收罗收罗。”

“不必了,陈当家的如今也不容易,卢六,脱一件皮甲过去,给兄弟们换点儿吃食先顶一阵。”卢绛拒绝了陈二蛋的施舍,对着身边一个家兵壮汉说了一句,那唤作卢六的家人便去了,须臾居然也换来了两个大口袋,众人上去瓜分,里面好歹也有三四十个死面硬馍和一堆豆粕年糕。

两百多号人也顾不得这些提前做好的食物干冷坚硬,一顿撕咬便狠狠开吃起来。卢绛没有阻止,只是环顾了一番,问那卢六:“看来这越贼营中倒也军纪不错,倒没有私下抢夺难民随身财物的么?”

“不曾有人抢夺,小的去那里换吃食的时候,一个越贼的书记还拿着尺子丈量了一下皮甲的用皮大小尺寸,拨拉了一下算盘,才给了32个馍、还有同样块数的豆粕年糕。旁边还有一个汉子,想来是另外一家的人马,也拿出皮甲换吃食,因为皮质古旧一些、尺寸小一些,才换了25块馍。另有拿出小块布匹绸子衣料等物易食的,也都各有丈量,倒不像是军营的书记,而是当铺的朝奉掌柜呢。”

卢绛听了,心中暗暗纳罕,这越贼当真是做生意的馋虫犯了么,居然连救助流民都是这般锱铢必较……不过有了硬馍下肚,他好歹是有了些力气,也不在乎多观察几日。

这天晚间,申时末刻,他们这一营新编起来的流民便等到了第一顿的施舍:吃的是夹杂了很多米糠、碎米和些许黄色腌菜叶子的菜粥。粥很稠,那出锅的火头军拿着大木勺子直直地插在粥里,勺子都没有倒。

闻到了食物的香味后,这些今天才刚刚被收容起来的淮南流民顿时五脏庙一阵翻滚,连卢绛手下的亲兵恰才午后撕了一块死面馍子垫过肚子的都觉得不好受,何况是那些中午一直饿着的呢?十几口黑陶土大水缸一般大小的粥锅一字儿排开,两旁有两个队的吴越兵维持着秩序,基本上一口大锅前站四个吴越兵,有敢插队的立刻抽起枪杆就打。

弹压了一番之后,秩序总算没有乱起来,十几缸粥,须臾就被这个营里两千多号流民给领了个底朝天。这粥里用的米,其实是相对廉价的占城稻米,不过占城稻如今在中原才刚刚推广,吃过的人不多,所以没人吃的出来也不奇怪。

“奶奶的,想不到吴越人那么……咱在泗州混生活的时候,边军抽的饷又重,还要派粮,丰年时候,吃自家的粮,都比这要稀。要是吴越人的徭役也是官府管饭,有这个标准,不用自备口粮,咱真想一辈子就给吴越官府服徭役算了。”

卢绛用一块破木片划拉着吃完一碗粥,便听到身边数丈外有一个不和谐的声音响起,似乎是一些没什么大志的南唐百姓被越贼趁火打劫的一碗粥就给收买了,心中不由得暗暗叹息。不过呢,这越贼的善举究竟算是趁火打劫挖墙脚、还是雪中送炭救灾民,如今看来还真是不好判断啊。

就他自己来说,这还是他第一次用木片划拉着喝粥——因为原本他喝到的粥都是稀薄到可以直接倒进嘴里的,而刚才他拿起黑陶碗往嘴里倒的时候,却发现倒不干净,只能抽过一片擦干净了的破木片划几下。

还没等卢绛出言反驳,那个说出丧气话儿来的人就被同伴鄙视了:“若说服徭役管饭你就去,你个癞子不要养家了不成?越贼管你自己饭,难不成还管女人娃儿不成?没出息的东西。”

这番话一说出来,立刻引起一些轻快起来的哄笑,不过能笑出声来,总归说明这些人如今求生**已经被点起来了;要是半死不活茫然无谓的话,那才叫了无求生之志。当然,除了有人笑骂对方没出息之外,也有些至今光棍地年轻闲汉原本在南唐时候就找不到老婆,也不曾有娃子,听了“给越贼服徭役,一辈子管饭”的笑话之后不但不觉得好笑,反而更加深思起来。

“人心散了啊,也罢,何去何从,又何必强求呢。”卢绛望着那一群人,也不知心中在想些什么,也许是他残存的对大唐的眷恋吧。

“卢工何必如此伤怀,肉食者鄙,那些金陵城里的官老爷都管不得的事情,卢公这等江湖豪杰,做到这一步,还不够么?”

听了这个声音,卢绛转头望去,果然是跟着他厮混了许久的陈二蛋,卢绛深邃地望了对方一眼,把对方看得有些心虚,也没说什么。

……

卢绛等滁州而来的白甲军和民户在胡逗州大营里仅仅呆了三天,被全部登记造册编好里甲之后,就被送到了胡逗州大寨南边的码头。那里有一处空旷平整的广场,也有货栈、泊位、往复的吴越海船来来往往,好不繁忙。

卢绛也知道吴越人肯定还有安排,不会让这些人在这里长期吃闲饭,一来吴越人的粮食也不是天上掉下来的。二来他这几日也见了,胡逗洲的西边,几乎每日都有日夜不辍的流民队伍滚滚而来,虽然平摊到每个时辰也许只有几千人渡过这段长江支流、逃到吴越人的地盘上,但是时间久了积累下来就是很大一票人口了。而这胡逗洲的大营始终没有塞满过,靠的就是安置排查、登记一批之后运走一批。

“丙寅日来的流民,都集结了,按照此前分好的营站好!甲字营的都在左边广场上站好、乙营丙营的全部分开站!下面要安排去处。甲字营的都是光棍汉子,其他两营是拖家带口的和幼儿弱女,谁要是站错了,小心吃板子!”

一个穿着明光甲的吴越军指挥使站在上面大声喝令了一番,把下面上万名衣衫褴褛的人分成三股,整好了队伍之后,这才让人看住场子,似乎是去请示什么大人物。一会儿,南唐流民看到一个风尘仆仆但是衣着华贵的俊朗少年,身着织着淡黄色神兽纹路的杭锦袍子,好不避讳脏乱差地走到了流民面前的检阅台上。

那个吴越军指挥使躬身禀奏道:“启禀殿下,丙寅日上午收容的流民,除数日内病死68人之外,已经全在此处了。经编册,计有齐全民户1500户,丧家丁壮830余丁,丧夫丧父的妇人幼童950余人。请殿下处置。”

“这1500民户,此前多是何方籍贯,可曾查得?”

“回禀殿下,七成都是滁州地界的,还有些便是和州、楚州。”

“嗯,都是地气湿热的州府,便把这一千五百户都装上去大琉球的船队吧,想来也能适应气候。午后若是有庐州、寿州而来的流民,记得安排去小琉球,这几日小琉球的种蔗民户计划缺口,怎么越拉越大了。”

“殿下,此事也怪不得诸位收纳流民的大人,许是寿州庐州距离胡逗洲远一些,那里的流民便是知道咱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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