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论上,钱惟昱和钱惟治都是钱弘俶的侄儿,而且他们的父亲分别是前面两代的先王(钱惟治是先王钱弘倧的嫡子),但是无论比长还是比贤,钱惟昱明显都可以完爆掉那个今年才四五岁、还拖着鼻涕的小堂弟。
……
算计自己的十叔,暂且便先做到这一步为止了。但是借款的细则,显然不仅仅限于此。只不过后面一些条陈对于双方来说都是合则两利的共赢条款,算不上算计。
比如说,钱惟昱还提出,如果中吴军有需求的话,借钱修工程的平南军要把部分工程分包给中吴军的撩浅军、苦役营承包建设,至于这部分中吴军出人的工程量,自然是以工代银折算成借款。而且平南军还要承诺采购中吴军的新式工程器材,同样从借款里面扣除。
钱惟昱的打算是,几年之内,日本方面的银山工程说不定就要彻底进入全速运转了,到时候会有大批有经验的、经历过了大兴土木的工程劳役闲下来没事儿做,不如给自己找个后备的销路,免得出现供求失衡。
同时,让钱弘亿接受这个条款的话,以后还可以让钱弘亿也逐步接受“以工代赈”,让原本官府免费征集的劳役、逐步通过改革变成以银钱雇佣为常态。这样也可以起到逐步在吴越国各个主要节镇范围内消弭按人头征发的徭役,降低穷人的负担——这个法子不如复式记账法那么得罪人,但是显然也是对穷人更有利、发展下去之后有可能加重富人的负担的,让十叔背这个黑锅刚刚好。
另一方面,去年年底在日本开凿石见银山的时候,钱惟昱身边的“大科学家”沈默提议钱惟昱试试看用如今这个时代还算新鲜产物的火药,尝试一下炸石开山、提高工程进度。这个提议当时让钱惟昱心中一亮。
他原本不是搞化工的,让他发明安全**之类划时代的东西确实有难度,不过他也没想到原来火药这个东西,在五代时候已经被人所知了,只是还停留在用途待发掘阶段。既然前人把大部分弯路都走过了,他自然也免不了改良一下、发掘其用途。
火枪这东西他知道这辈子暂时没啥好期盼的了,历史上火枪总还要四五百年才问世,而且早期火枪不一定有神臂弓好用。大炮这种重型的、靠铸造的货色,如果足够粗短的话,铸铜的强度应该够,制造点儿用于攻城砸墙的粗短臼炮,他这辈子应该还是指望得上的。而眼下,火药这东西的最直接、高效用途就是用于工程了。
钱惟昱和钱弘亿稍微提了一下用火药炸石开山的事情,钱弘亿显然也是见识比较广博的人了,原本就听说过火药这种东西的存在。只不过在钱弘亿的认识中,火药这种东西貌似没什么爆破的威力,唯一的好处是在闭塞的地方也能烧起来、用泼沙子盖被子之类的方法也无法扑灭、仅此而已。对于钱惟昱描述的火药也能爆炸的前景,钱弘亿则是一愣一愣的不敢相信。
钱惟昱也知道如今这个时代的火药还停留在非常初级的阶段,而且配方混杂。钱弘亿暂时不信赖那玩意儿也没办法。好在钱惟昱马上想出了一个办法——十叔你不是不相信火药的威力么?那咱还是按照工程量计算价钱,比如挖走一斛与山体相连的大石头,你按照多少钱算工程量,咱也不论是用啥手段把石头弄下来的,只算工程量。
这个提议比较公平中肯,而且算是“凭疗效说话”,钱弘亿精打细算了一番也就同意了。
谈妥了撩浅军、苦役营的就业问题,敲定了新技术的应用和计价,加上一开始谈好的分部分项工程量审计、复式记账法。钱惟昱和钱弘亿之间的分赃问题总算是谈妥了。
对于钱惟昱来说,虽然增加了一大笔财政开支,但是看在他已经提前把自己当成了吴越王、建设好的吴越土地都是自己的领土,所以左手倒右手也就没啥了。日本银山运转速度加快、盐糖茶叶贸易扩大之后,这些钱他还是挤得出来的。
……
辞别了十叔钱弘亿,钱惟昱换了自己的车驾赶回葛岭半闲堂。这也算是他在杭州的最后一晚了,明天就该再次启程回苏州就镇。钱惟昱对于又要扔下母妃一个人去苏州,心中着实有些不忍。不过再一次劝说之后,很理所当然地又遭到了母妃义正言辞的拒绝。
仰元妃拒绝的理由依然是最直接的那个:钱惟昱的父王钱弘佐,坟茔就在葛岭附近。作为未亡人,在杭州守节自然是最好的选择。
钱惟昱知道这件事情上不能多说,毕竟他当初也是“孝行可嘉”的代表,如今怎好做出倒了自己招牌的事情呢?既然母妃如此坚持,也就只有把她继续丢在杭州了。
次日一早,带着和十叔钱弘亿草拟好的中吴军节镇与平南军节镇工程借款的条陈、把张天师给的《洞玄子》、《玄女经》孤本秘藏好,钱惟昱便踏上了归途。回到苏州,还有很多大事等着他去做——比如说,进一步统筹自己手头各项新作物的推广,悉心经营殖民地和日本的金银矿,抑或是改良火药配方提升其爆破力用于开山凿隧。
显德元年,对于南方诸国来说也许是和平安静的一年,因为之前一年的大洗牌当中,南方四国都流了太多的鲜血。无论是消化胜利果实的一方,还是****伤口的一方,都无力再起战端。不过,国力的增减、战争潜力的深浅,正是在不经意地建设时代夯实搭建起来的,战争,不过是政治的延续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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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5章 人和人的差距为什么这么大呢?
钱惟昱带着自己的女人和护卫低调地原路返回了苏州,投入到了忙碌之中。又到一年芳菲尽,显德元年的春天,在江南大地上,百废待兴的勃勃生机显然是这片乐土的主基调。
去年年底的时候,钱惟昱就非常恭顺地向王叔钱弘俶以及其他几个就镇一方的伯叔进贡了大批的占城稻种粮,总数达到了五十万石之多——其中,首先第一个自然就是要给王叔钱弘俶的那份,而且数额上也要占大头,足足有二十万石之多。以钱弘俶直辖的杭州、越州二府范围来说,这批种粮足够在每府播种上三四百万亩的水田。
大王手下之后,另外三十万石自然是往钱弘亿、钱弘俨和钱仁俊那儿各送十万石。这三位如今钱家最为实力派的一方节镇,大的辖有六七州地皮、少的也掌握了三四州,分别是江西、浙南和福建的土皇帝。每家十万石的种粮,自然只够覆盖数镇不到两成的水田,但是考虑到技术推广的速度问题,这也是一个极限了。
毕竟推广占城稻这种事情,给种子只是其中一项重要工作,更重要的是派出精于农学的人才进行指导。前一年钱惟昱在自己辖区内苏秀明台集中推广,也不过是下了五六十万石占城稻的种粮,而所投入的人力和技术指导人员已经把他辖区内的潜力基本上挖光了。
而如果是给别镇引种占城稻的话,钱惟昱一来没法像在自己的地盘上使用各种保甲帮扶的优惠政策,二来也没法越俎代庖往外移民传播技术、最多只能派出一些基层的僚属、给一些占城稻种植的农书给那些伯叔属下的司户官吏。因此,论推广速度肯定不如钱惟昱自己的核心领土。
不管怎么说,虽然这种保守的推广会慢一些,但是只要王叔和诸位伯叔认识到了占城稻的巨大好处之后,后面的事情都是水到渠成的。也许花上三年时间,就能把吴越本土二十八州的大部分地区都种上双季稻了。到时候,或许吴越的粮食产量会在如今这个数据上再猛增一半左右,彻底成为乱世之中独一无二的天下粮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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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钱惟昱在这个春天非常恭顺、人见人爱如同散财童子的表现相比,他十叔钱弘亿明显就太不上道了。二月初占城稻种植的农忙时节,钱弘亿倒还没干出什么征发徭役耽误农时的事情。但是一旦占城稻秧苗稳定下来之后,钱弘亿就立刻征发徭役和工役银招募双管齐下,开展了兰溪江上游疏浚修闸和建州、虔州官道整地的大工程。
如今,钱弘亿同时掌握了这些辖区,本着“要想富,先修路”的正确指导思想,他自然希望自己下辖各州之间更加交通便利,同时让赣南地区与吴越核心领土的联系更为紧密——毕竟在此之前,因为地缘地理的原因,赣南地区都是跟着赣北的洪州、江州跑的。一般谁占领了九江,江西全境就直接归谁了。毕竟控制了江州,就意味着全盘获取了长江、赣江和鄱阳湖的水运之利。而吴越要把那些一贯依附于南唐的新领地养熟了,就必须另辟交通枢纽。
建州…虔州之间的官道,在唐末时候还几乎是不存在的。因为武夷山的阻隔,那个年代要从江西进入福建,需要付出非常艰辛的运输损耗。八年前第一次南唐征闽战役中,査文徽从虔州、吉州带兵攻下建州,便算是人类军事史上第一次从江西出发进攻福建的大规模战役了。当时査文徽的大军前半段基本上就是靠在群山之中穿行进军的,后半程则借着闽江上游的两条重要支流富屯溪、沙溪的河谷进兵,难度略微降低了一些。
在钱弘亿的规划中,这条新修的官道,其建州一侧也就是富屯溪、沙溪上游河谷,必须用碎石沙土铺路、做到可以在河道两岸各自并行两排辎重大车的宽度。遇到河岸边直接是耸峙的岩石阻碍行车的,必须把大石全部凿去——当然了,如果钱惟昱的火药到位之后,也可以是用炸的,这些就都是后话了。
同时溪水中有暗礁的地方,也要先筑围堰围起来、放空水之后把暗礁砸掉,让这片原本是行船禁区的所在可以获取通航之利。官道修到江西境内之后,因为不再有富屯溪和沙溪的河谷可以利用,因此地势自然更为险峻了。短时间内要修出可以行车的缓坡道路自然是很难办到的。所以钱弘亿只好是退求其次、要求把原本只有山间猎户、采药之人行走的山路,拓宽到至少可以并行马匹的程度即可。
至于位于信州和衢州之间的兰溪江谷道工程,情况也是差不多的——衢州和信州之间的交通,北面被安徽的黄山山脉阻隔,南面被浙南的仙霞岭截断。唯有在黄山和仙霞岭两大山脉之间,有一条谷道汇成了兰溪江。如今兰溪江两岸行车走马自然是没有问题的,可得陇望蜀的钱弘亿“野心”也更加庞大了——
他试图凿掉兰溪江上游航道里面的礁石、并且修砌河沿堤岸、增筑船闸,让兰溪江成为全程都可以通航二百料以下内河航运船只的优质航道。
要知道,兰溪江是钱塘江的上游支流之一。如果钱弘亿完成了这个工程,就意味着日后钱塘江下游大海船运来的货物,在经过换船之后可以直达江西信州。以吴越如今的水运之力。这一点只要做到的话,那么以后南唐再想从鄱阳湖东岸南下的话,就再无运能的优势了。
计划当然是很美好的,不过这两项工程的开支也非常巨大。如果光靠钱弘亿下辖的平南军节度使承担人力和物资费用的话;那么赣南和建州的百姓,立刻负担就会加重到当年隋炀帝修大运河的时代一样!然后后续的历史发展,就该和剧本上设定的那般民怨沸腾、民变四起……然后钱弘亿就在历史上留下一个“用民过重”的考评,被钉在耻辱柱上。
幸好,他有一个肯借他大把银子、而且派出撩浅军、苦役营给他使唤的好侄儿。
嗯,当然了,苦役营这个名字到了正式的时候自然是不能用的了,所以去岁南唐流民当中募集的单身劳工,都被编为了一个名叫“发丘营”的组织,顾名思义,这支工程兵部队日后的工作范围正好和“撩浅军”互补,主要司职炸山开路、挖洞穴隧、筑城架桥。“发丘营”的主将,则设为“发丘指挥使”一名。不过稍微读点书的人,都喜欢把这个恶趣味的组织主官以更古雅的说法昵称:发丘中郎将。
……
可是,如果你钱弘亿只是借钱借人修工程,那也就罢了。可是工程才开工不过一个月,一些诡秘的消息就开始在吴越国各地传开了。
钱弘亿在工程管理之中,使用了一种新式的、前所未见的往来账目纪录、核查方式,而且对于施工的工程量估算,也动用了犹如大杀器的工程量分部分项审计法。
一个月里,据说有三四个信州和虔州当地负责征集民夫苦役、并且管理这些民夫干活领口粮工料的保正里甲因为虚报用料,被平南军的司工监察之人查出,然后鞭笞五十、枷号充入苦役。又有十几个基层的钱粮司户之人做假账,直接掉了脑袋。
新式记账法和工程量审计法的细则条陈、以及在信州、虔州发生的情况,都被原原本本报到了大王钱弘俶那里,也被另外几个外镇的钱氏宗室关注了。钱弘亿本就是吴越宗室之中最著名的经济人才,他会搞出这些东西来提高工作效率、减少工程钱粮贪墨,众人都觉得毫不奇怪。而且以钱弘亿一贯表现出来的愣头青学霸气质,这种事情从逻辑上来说也是很合理的。
大王钱弘俶,以及宗室钱弘俨、钱仁俊等,对于这种情况自然是喜闻乐见的。毕竟他们都是吴越统治体系的最上层,在家天下的时代,各级贪官污吏贪墨的都是他们的内帑私库,自然是希望贪官污吏越少越好了。但是,从统治稳定性的角度来说,他们也都是不希望这个捅破窟窿的人是自己,都希望有用于担当哀木涕的肉盾冲上去开群嘲开地图炮,把揭盖子的仇恨值都拉走。
钱弘亿做了初一之后,不但在自己的辖区内推广了这个策略,而且还在钱惟昱的怂恿下和钱弘俶的授意下,主动上书奏陈、把自己在信州和虔州初步推广这个新式账目审计方法的心得体会、所起效果全部如实奏报,而且力陈其中好处,谏言大王日后在各镇将此法推而广之。
一石激起千层屎,这封奏报就好像把大石头丢进茅坑里一样,激起了“公粪”。吴越境内,无数司掌钱粮的官吏、与包税的乡绅粮长,都把钱弘亿这断人财路的家伙给恨上了。至于大王钱弘俶那里,虽然也在钱弘亿的再三力陈之下“勉为其难”地在杭州越州略微试点推广了一下这个新法。但是因为揭盖子拉仇恨的事情已经被人做了,倒也没有人恨到钱弘俶头上。
至于此法幕后真正的始作俑者钱惟昱,自然是闷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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