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出一点点颓势,那么目前场面上看起来还很稳健的无当飞军,就会被敌人车轮战投入的预备队、生力军淹没。
鸳鸯大阵,在使用出来的那一刻,就注定了是一种没有预备队的打法。生如樱花之灿烂,也如樱花之转瞬即逝。
“本阵指挥集结!神臂弓手、牌手换装!跟着本都帅冲锋!”
申屠令坚知道是一决胜负的时候了,大喝一声,随后他亲率的那五百精兵、二十队鸳鸯小阵便开始向前移动。他们原本在大阵的中央,两翼还有突前的友军护持,一旦前移,马上压力倍增。不过,所有神臂弓手和牌手,都把神臂弓全部背负到背后,把藤牌、长盾就地丢弃,随后从腰带上掏出一颗比拳头略大的黑铁圆球,神色坚毅地跟在队友身后。
这是苏州军器监去年年关时候第一批试制出来的手雷——去年五六月间,石见银山和赣南的兰溪江、赣江除礁工程中,就已经用上了新式的高爆破力火药,既然如此,加个引燃装置以及刻槽铁壳后制成手雷,所需的技术含量也就不多了。年底的时候,手雷首先进入了实验试爆阶段,此后便以每月数百枚的速度,进行了小批试产,准备在秘密的作战场合取得实战经验、给出改良意见后再扩大生产规模。
很显然,这一次无当飞军和飞鱼都、凌波都出击,就是一个既有实战对抗性,又容易保密的作战环节。他们的对手,是与世隔绝的蛮族,这种兵器被使用出来后的效果,不会泄露到中原诸侯耳中,可以让吴越人的这种兵器保持更久的突然性——确切的说,是让钱惟昱的这种兵器保持更久的突然性,因为如今连他王叔钱弘俶,都还不知道这种武器的存在,此战之后,依然不会知道。
出于保密的考虑,申屠令坚手下只有亲卫指挥使的20队、100名神臂弓手、牌手得到了手雷的配发,此战出征之前,每人配发5颗、总计500颗。同样为了减少负重,这些神臂弓手和牌手相应少扛了一壶弩箭或者三根标枪。林仁肇那里的亲卫人马,派发数量也和申屠令坚这边差不多。
“狼筅手扫击,挤压敌军阵型!枪阵攒刺接敌!掷弹兵准备——点火——投!”
拉线发火或者燧石发火的机构还没有开发出来,这些最原始的手雷,靠的还是用火折子点燃导火线,然后再丢出去的方式,落地后因为引线时间不好把握,其中相当一部分或许要停上四五秒钟甚至更久才会爆炸。爆破后产生的碎片,也不过是数十块一寸见方的锐利碎铁片罢了。一切,都还很原始,不过相信经过实战的检验,这种东西很快能够得到成长。
上百枚冒着黑烟的黑铁球被丢进萨摩隼人武士们被挤压到拥堵不堪的前阵内,随后又是一轮紧跟着的投掷。居然还有十几个隼人武士直接被铁球砸中脑袋、撞得头破血流的,以至于他们以为吴越人使用了一种类似于滚木擂石的破烂武器……
“轰轰轰!”挤作一团的人堆里,血肉横飞,虽然原始手雷的杀伤破片数量不够,但是他的敌人对于如何防范这种兵器更是毫无经验。此前狼筅队的瞬间爆发驱逐,让阵前的敌人拥挤到了极致,极大提升了手雷火力的效果发挥。
哀嚎遍野,素来以悍不畏死著称的隼人武士也被震慑到了呆滞不前的状态。
“杀啊!手雷开道!全军突击,直取西村麻吕本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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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7章 汴京行
西村麻吕的首级,被一根高高的竹竿,挑在人吉町的十字街口,旁边是一排装着死尸的囚车。久牧野川一战,申屠令坚恰到好处地把握了时机,在无当飞军士卒的体力露出颓势之前,利用手雷的爆发力,一往无前撕开了一个血口,把西村麻吕和萨摩隼人数个主要部落的贵族酋长斩杀在本阵中,结束了战斗。
一场血战,隼人勇士被杀者达三千人之多,几乎让萨摩国的隼人族精壮减少了两成的人口,再加上重伤不治和重仓残废的,也和这个数据差不多,那就意味着萨摩隼人至少四成的精锐壮汉永远完蛋了,这个打击不可谓不重。
快刀斩乱麻杀死了几十家酋长、贵族之后,申屠令坚和随后赶来收拾残局的陈诲马上转为恩威并用、剿抚齐下的手段,把被震慑住的隼人族余部拿下、立刻进行保甲连名、造册登籍的安民工作。吴越国内派来的文官,和蒋正明在肥前国储备的那些可以做点小吏或者巡捕安保工作的人才,也很快投入到了萨摩地区——如今的肥前国形势可是一片大好,经过一年的奖励性汉语教学,已经有上万人可以比较流利地使用日常汉语。这些人员的投入,极大缓解了地方统治上的障碍。
林仁肇亲率无当飞军主力从宫崎进发的部队,也取得了和申屠令坚差不多的战果。为了诱敌主力出击、一决死战,而避免隼人部族逃进深山老林打游击,林仁肇的人马在进兵过程中还数次“犯兵家之大吉”:
比如在地势逼仄的一濑川河谷行军时,轻敌冒进地拖长进兵阵势、把一字长蛇阵拉得更远、让隼人斥候看到使敌首尾不能相顾的机会。又或者是不等待水军用小船沿着一濑川运粮、就让无当飞军主力圈地跑马一般孤军深入、沿途不立营砦,故意装出种种不谨慎的姿态。
大隅、日向等国的隼人蛮族不懂兵法,被林仁肇的诱敌之计玩弄于鼓掌之中,觉得林仁肇所部人少可欺,于是就遭遇了萨摩隼人一样的下场,被林仁肇一战击杀打残数千人,余部彻底崩溃。
四月初,林仁肇和申屠令坚在人吉会师,并且沿着久牧野川和一濑川肃清了进出阿苏山区的主要通道,完成了对南九州三国隼人部族的威慑。加上吴越人充分利用当地人进行宣传和厘清,一再强调如今实施的保甲连名、造册登籍等工作只是为了登记人口户籍,承诺五年内不征税赋、而且永不按照人头征发徭役和人头税,将来即使征税,也只限于按照田亩或者工商业征收。
这些举措让素来不愿归化纳税的隼人部族反抗斗志降低了不少,不过一个多月,基本上就在钢刀和救济的双重压迫下,把表面上的反抗都压了下去。毕竟吴越人的政策说的很简单:你要是祖祖辈辈继续在山里打猎,那没问题,以后你们一辈子也没有纳税和徭役,只要有出生和老死的时候到官府这里登个记好了。如果到时候眼红别人家业,想要分得田亩耕种或者到商港、工场做活,那才考虑纳税的事情。
当然,如今已经成为农业人口的那部分人,或许在五年的免税期后,会成为受到打击的一批、不得不忍受吴越人十五税一的农业税。针对这一条,吴越人又给出了两点补救——这些也都是林仁肇和陈诲出兵之前,钱惟昱就拟定好了的大政方针——
第一条,就是即日起清丈田亩、实施检地,此后每隔十五年检地一次,两次检地之间新开垦出来的新田,不在纳税范围内;第二条,则是对隼人部族进行入伍免税优待,凡有隼人武士被选入吴越军中入伍的,家中可得200亩限额的免税田——当然田地本身并不是白送的,还是要通过自己的服役资历和赏赐得到,或者购买。入伍从军者,军饷比照吴越军士卒一般不少。
最后,作为对当年战乱的补偿,吴越人通过海商船队,从台湾运来了大约四十万石的占城稻救济粮,在鹿儿岛、宫崎、人吉三处修筑常平仓、进行当年的赈济。原本只有贵族才能吃到大米的南九州蛮子们,一下子就被这种最简单粗暴的办法征服了。养伤期间白米饭可劲儿地吃,有失去男人的妇女小孩也可以敞开了供应,这种事情在日本历史上根本是想都不用想的啊。
……
花开两头,各表一枝。陈诲、林仁肇等部在南九州花了前前后后两三个月的时间,把大局彻底定了,随后便是轮换了约摸两三千人的二线部队过去戍守、维持,并且从隼人族中把残余的最精悍的勇士初步募集出来,成军编练、降低当地的不安定因素。
另一边,钱惟昱从三月开始带着使团北上后周,也终于在中旬赶到了汴京城。这一次,他既然亲自来了,那么林克己自然只能当副使、由他这个宗室王爷当正使。实话实说,来到这个世界之后,钱惟昱经历过的正式外交活动,此前仅限于在南唐当人质,到外交关系算是盟友的国家来出使,这还是第一次——虽然,由他策划、但不亲自实施的外事活动,已经有好多次了。
“也不知道柴荣、赵匡胤这些家伙都长啥样,怎么样才能让他们第一印象就觉得我是个书呆子呢?或者至少是风流文士也行啊……哎呀呀,真是伤脑筋。”
从汴河下船开始,钱惟昱就开始琢磨这个问题,住进大周礼部拨给的国宾馆后,一言一行就更加注意那些陈腐的风度了。当然,除了吴越人之外,只有周娥皇和选子内亲王等几个巫女是住在国宾馆的;那些日本高僧,自然要去大相国寺挂单了。
日本僧人住进去的时候,大相国寺还很正常,没有任何被打砸烧抢的迹象,这让钱惟昱微微有些失望,所以到了之后的第二天,就开始打探大周朝廷上关于灭佛事情的讨论进展。而后才知道,原来如今柴荣定下的灭佛计划相对当年唐武宗会昌法难的时候,还是相对温和一些的。准许每县留一寺、超编的全部废除,同时僧人证照不全的,全部勒令还俗,至于熔佛铸钱的事情,还在筹备登记的阶段。如此,便只能等着柴荣召见的时候,再做区处了。
……
次日,紫宸殿。这一日,正是大朝会之日。按例应当先行处断朝政大事,而后有藩国使节觐见的,才会由皇帝选择性召见。在寻常人看来,这种安排或许有一些侮辱性的对待,但是后周以中原正朔自居,历来就是这么办的,架子比日本人高一些,也属寻常。
如今的大周朝廷,最火的议题,依然是灭佛。废除超编的寺庙、还俗不合格的僧人、限制寺庙免税田亩的面积规模,这几点已经达成了共识。合格寺庙中有多少铜质佛像,也已经统计出来,不合格的寺庙搜剿上来的佛像,自然已经归到了汴京,所差的,只是在最后一步是否要熔毁佛像上的争议。
只见这日早朝上,按例先是柴荣的谋主、枢密副使、户部尚书王朴奏对了一番查清天下佛寺违禁佛像的进度:“启禀陛下,截止日前。山南东道及河北诸道违禁佛寺数量、藏匿铜佛也已彻底查清。今年以来的清查,天下计查获超编佛寺、珈蓝三千三百八十余座、籍册违禁大小铜佛四万七千余尊、合法铜佛一万五千余尊,请陛下恩旨下令铸钱。”
枢密副使范质、中书侍郎魏仁浦依然切谏,认为追回寺庙超额田产、不法僧人,也就够了,若是熔佛铸钱,只怕天下汹汹,尤其是范质言辞恳切,说到此法不如徐徐图之,如今柴荣登基不过两年,如果太过行事操切、不等天下稳定,只怕反受其害。
至于多活了两年、而且貌似现在还活得有滋有味的老相冯道,已经是彻底哑火了,本着不得罪皇帝的考虑,他基本上就是一个锯嘴葫芦的表现。
柴荣声色俱厉,驳斥众人说:“佛祖在世时,便是割肉饲鹰之事,都可以做得出来。生前割肉以让禽兽免于饿死这种事情佛祖都愿意干。如今天下百废待兴、民生凋敝,百姓缺钱易货,正是需要佛祖仁慈,解民倒悬的时候。若是佛祖有灵,知道自己死后后人铸造的偶像熔了都能救民,佛祖又怎会不答应!难道铜佛之铜,还重于生佛之肉么?此事无复再议。”
范质和魏仁浦的意见被压制了下去,熔佛铸钱的议题就算是完了,柴荣催促着赶紧进入下一步,于是其他一些杂碎琐事也被提出来一一放在朝堂上争议定论了一番,这日大朝会的议题便算是完了。
“既是众卿再无奏对,此番可有外邦使节来朝?”
“回禀陛下,有吴越国使团,及东海日本国僧侣到京,献上贡品,伏请陛下赐见。”
“唔……吴越国又来进贡了么,他们送钱倒是勤快,可还是来了几次的那个林克己为使?”
“回禀陛下,此番林克己林学士不过是吴越使团副使,另有广陵郡王钱惟昱为正使,正在殿外等候。”
“钱惟昱?那定然是吴越人有大事相求了,这便召见吧。”
传令宦官转出大殿,到门外挥了一下响鞭,随后高唱道:“请吴越国使臣觐见!”
柴荣,王朴,都在心中暗暗揣测:这便要见到那个号称当世文坛泰斗的钱惟昱了么,也不知其人果真是读书君子,还是……
当然,除了柴荣和王朴,大殿武臣一列中,张永德、赵匡胤等武官也心中警醒。在他们看来,大周迟早是要对南朝动手的,除了南唐,吴越也该是一般下场。也不知这块日后捞取军功的敌手,究竟是何等风物人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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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8章 影帝?柴荣你还嫩呢
“臣吴越国广陵郡王、领中吴军节度使、参见吾皇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岁。”
钱惟昱长袖拖地、袍幅深曳,行礼完毕,依然没有抬头的迹象。虽然他很想看清楚柴荣的样貌,更想从这大殿中的众人里,找出赵匡胤,但是他知道自己一定要摆出拘泥礼法的君子之态。
“爱卿平身。”柴荣透过十二旒冕,毫无表情地示意钱惟昱起身、抬起头来,试图看清钱惟昱的面容。两人相距三层陛阶、大约二十步远近,对于目力没有问题的人来说,这点距离不是问题。
“不过是个文弱小白脸罢了,长得倒是秀气。不过体格怎得如此高大峻拔,不似读书人……也罢,孔圣人都有九尺身材,高一些,也说明不了什么。不过如此年轻,便有如此学识造诣,当真不易。”
柴荣一边盯着钱惟昱的面容,在心中暗暗忖道。对于钱惟昱的年纪,他当然是深知的,只不过这个知识往往会被钱惟昱惊世骇俗的才华所拉走注意力、不被人注意到。只有看到对方容貌的那一刻,那张果真还少年意气、挥斥方遒的面庞,才能提醒人们认真注意他的实际年龄。
“锐气进取,魄力刚毅。”这是钱惟昱对柴荣容貌的第一印象。
尤其是柴荣深深的法令纹和棱角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