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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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沧海- 第17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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币完全不会存在,和传统钱币相比,唯一的麻烦是少了中间的方孔。

水力轧机在激流冲击的水车作用下、通过舵轮转向传动均匀地输出着砸击做功的产物,每一次都轻重划一、速度匀称,丝毫没有人力压模或者畜力转动时的不匀。

看着暗红色的铜币渐渐失去亮光,钱惟昱用一块厚布料掏起几个铜币端详了一番,铜币正反两面都有文字,正面是“吴越通宝”四字,反面则是“足当十钱”,字迹清晰有力——他知道自己成功了。

近代金属轧机的技术,原本要再过五百多年、到1580年代,才能由意大利人和法国人发明出来。而且受限于轧机锤头材质的限制,只能轧制熔点低、硬度低的金属。金银铜作为典型的低熔点、低硬度金属,原本会在那个时候成为人类金属轧制技术的首批作用对象、产出人类首批轧制铸币。现在,这层窗户纸被钱惟昱提前五百年捅破了,轧制铸币,就此诞生。

“称一下分量,是否足额。”

“是,殿下,小人这便去办。”一个工匠恭敬地接过一把硬币,随后数出一些,拿过一个戥子秤秤量了一番。立刻回禀道:“殿下,每每新铸当十大钱重八钱、十枚重八两、百枚重五斤整。每一枚都足量均称、轻重划一,真是古今未见呐。”

包括沈默在内,一众钱监官员和技术工匠都纷纷称颂。古人用浇铸的办法造钱,哪有分量丝毫不差的?一枚铜钱的分量,定标一钱,也就是4克2,实际就算不偷工减料,从3克半到5克都有可能出现,因为没有被轧制夯实的液态金属,仅靠自身重力来定型的话,质地会非常疏松。如今钱惟昱居然可以做到误差如此微小的程度,一下子让人们对新技术铸币的信用信心大增。

看了铸币的形状,反复测量了凸起的防锉边缘,沈默谏言道:“殿下,当真还要进行下一步么?此钱字迹形状如此清晰,体型划一,纵然有奸商想要切削,一来定然会损坏形状纹路,二来那些奸商也铸造不出如此精美、双面有字的好钱。镀银边之法,莫非太过靡费、飘渺难为了么?就算镀了银边,又如何确保厚薄一致呢?”

“此事孤自有办法,孤增镀银边,不仅是只要贼徒不能仿制,更要让他们不敢切削。新币事关朝廷、官府信用,哪怕别人仿造不了,也不容分量短缺——来人呐,你们几个,把此前制好的神药拿出来,你们几个,给铜币正反刷上白蜡液,按照此前交代的法子实施便是。”

工匠们在新鲜出炉的铜币正反两面刷上稠稠的白蜡,盖住铜质,唯有露出一边凸起的圆边。随后把数百枚铜币在木框内码放整齐、浸入一个盛载了貌似透明溶液的瓷缸。心中默数十息,便重新提起木框,立刻以少量清水冲洗铜币——当然,冲洗后漓下来的水,自然也要冲进那瓷缸里面,免得浪费。

把铜币重新加热到区区两三百度,把白蜡化去回收,这批钱币便算是正式大功告成了。

“啊!快看!铜钱在神水里浸了这么短时间,就长出一层银边了!神迹啊!”

工匠和钱监的官员看了,果然如此,一下子哗啦啦跪倒了一大片,包括沈默在内,没有人知道其中原理,只是盲目跪拜,口称“神迹啊!真乃点水成银之神迹啊!”

唯有钱惟昱心中默念:“哼,这个时代,谁知道什么叫置换反应么?硝酸银遇铜,置换为硝酸铜和纯银,纯银附着于铜表,光滑如银镜。这么粗浅的化学道理,后世高中生都会玩。”

新铸铜币边缘镀上了一层极薄极薄、但是光滑异常、反光湛湛的白银八钱重的铜板边缘所涂抹的白银,所费还不到一分银(一钱是十分)。使用这种铜币的奸商,如果还想从上面用锉刀锉下一些铜材的话,那么镀银层就会立刻缺损,到时候,铜币被锉过这一事实也就一下子穿帮了、很难再用出去。

……

钱惟昱在那里享受世人对神迹的崇拜时,“清凉散人”小萝莉却在钱监内另一处暗无天日的所在忙碌不休,那里,便是制取和回收“点银神水”的所在了——要想制取出硝酸银,首先自然是需要银和硝酸啦。这个时代没有后世的工业化合成氨技术,制硝酸自然只能用类似于丹道的实验室反应法,尽量依靠天然矿物。

首先,需要把硫铁矿和硫酸铜矿石煅烧、高温产出二氧化硫和三氧化硫废气——当然,在煅炉烟囱那里,需要有吸收水胆,把三氧化硫吸收成硫酸。然后再加热硫酸除水成浓硫酸、浓硫酸与芒硝或硝石一类硝酸盐矿物混合加热、靠高沸点酸制取低沸点酸的法门制取出硝酸、最后再把银子丢进硝酸反应出硝酸银……

当然,硝酸用过之后变成硝酸铜了,可以重新用硫酸煅烧法回收,所以整个过程除了需要不断引入硫酸铜和硫酸亚铁、耗费点儿燃料,倒也没有别的损耗。只是整个生产过程中,硫化物气体都是有毒的,生产环境不怎么好就是了。

小道姑张湛然头发扎成乱蓬蓬的鸟巢状,指挥着三五组匠人,分别操作每一个化学反应环节,相互作业场地之间隔绝开来、不许串门,外有护卫把守。这些工匠们,制硫酸的不知道硫酸是什么用途的,制取硝酸的也不知道硝酸银是如何完成的,最终制取硝酸银那个简单的动作更是由小道姑亲手完成——所以,硝酸银的制取全程原理,除了钱惟昱之外,便只有化学狂人张湛然这个小萝莉知道了。

“哼哼,葛仙翁的‘曾青涂铁得赤铜’之法有什么了不起?今日咱清凉散人还能做到‘银水涂铜得银镜’的神迹呢。哎呀呀,要不了几年,便能修成葛仙翁那般白日飞升的道行了吧。”

呼吸着二氧化硫吸收不充分的有毒空气,小萝莉脑中却在那边美美地意淫着——不过,幸好钱惟昱还算有点儿人性,至少在干活的时候、好歹还给小萝莉配备了两面绢帛、中间填充了丝棉和竹炭颗粒的口罩。

。。。

。。。

第253章 炽热的新钱

“柴管事,您看一下您要的东西对不对:缣帛八匹;每匹一贯七百钱;淮南粗布四十匹,每匹九百钱;杭锦两匹,每匹十二贯。老国舅府上也老主顾了,用得又多,零头便抹了把,算你七十贯足钱好了。”

六月暑日,蝉鸣不止;距离吴越人开铸新钱,已经有大半个月了。洛阳城内,朱雀大街旁一座大绸缎庄里,一个面目富态的掌柜,对着一个中年的豪门管事模样之人打躬作揖,一边拿着刚刚写好的单子请对方验看。

那中年管事扯过掌柜刚刚写好的草账看了一下,便哼了一声,朝后面一努嘴,自有两个豪奴从车上抬下一口大箱子,放在绸缎庄店里。那大车来的路上,车辙子压得很深,可见这口箱子内的物事也有三四百斤分量了,不然不需要两个壮汉抬动。

“这这……”绸缎庄的掌柜看得有些傻眼。如今这年代,北朝金银不多,民间除了以绸缎绢帛作为硬通货之外,大多还是用铜钱易货。只是,当所要购买的货物本身就是绢帛等丝织品的时候,就有些麻烦——别人要买绸布,本身就是说明家里缺少绸布,你总不能让别人用布买布吧?所以,绸缎庄这种所在,在五代时分,也算是大宗铜钱进出的频繁所在了。

当然,寻常人拿个一两贯钱,买一匹缣帛或者两三匹疏松的粗布,那么店家还能扛得动动辄几斤重的钱币。若是真个有大批交易,往往还是要银铤来过过手的。何况这柴老国舅府上呢?

柴老国舅名叫柴守礼,从礼法上来说,是当今圣上母后、已故的柴太后的嫡亲兄长。也就是圣上的的亲舅舅——但是从血统上来说,那就关系更近了,因为柴荣本来就是过继给他姑父、太祖皇帝郭威的,和郭威本无血缘。所以,这柴守礼实是皇帝的生身父亲,只不过碍于礼法,圣上照顾先帝的面子没法和生父相认罢了。

不相认归不相认,但是从生活上,柴荣又怎么可能不照顾亲爹呢?所以,柴荣登基后第一个月,就以“元舅之礼”册封柴守礼为金紫光禄大夫、检校司空、开府仪同三司。两年来柴守礼在洛阳也算是无人敢管的人物,和殿前司诸军都虞侯韩令坤、宰相王溥等人的父亲,总共十名跋扈老员外,在洛阳并称为“十阿父”。金银供给更是从不短缺。

要说别人府上大规模购入绸缎拿不出银子付账、只能用铜钱,这胖掌柜还信,要说柴守礼家拿不出银子,那是万万不信的——基本上,如今国朝主要的白银来源,就是吴越国进贡,而每次吴越国国使进贡之后,不出一月,圣上就会给亲爹赏赐一次财帛,哪次没个白银数千两?当然了,白银千两对于旁的中原豪门富户来说,已经是很难得的了;但是对于柴守礼那“有实无名太上皇”的身份来说,就稀松平常了。

“柴管事,这这……如此沉重,只怕搬运不易吧。”

“嗯?国朝恩旨特许新铸的钱,难不成你们还敢拒收?”

“不不不……小的哪有此意那……刘三,陈大,还不快来开箱清点——别多拿了人家府上的钱!”那掌柜还算有急智,知道拒绝不得,便让曹操清点,也不说是怕别人少付了,单说是害怕多收了。

大箱子打开,里面满满码着约摸数千枚从没见过的大钱。掌柜端起一看,正面刻着“吴越通宝”,背面刻着“足当十钱”,还有花纹比传统铜钱更加细腻地简单纹路,而且,纹路、压边和字迹的凸起高度,居然还各不一样——很显然,后世稍微懂点儿物理和工艺知识的,就知道依靠重力定形的翻砂铸造法,是不可能铸造出花纹有如此高度层次感的货币的,至少也要冲压或者轧击的工艺才行。

掌柜心中一沉,国朝也要铸当十大钱了么?不过看字迹,应该只是朝廷特许吴越国铸造、用以对朝廷进贡和赎买铜佛所用的钱才对。这大钱,定然又是盘剥百姓的残酷手段了,想不到朝廷居然会接受这样的钱,吴越王看着好生良善之辈,怎会如此行事呢?

当今圣上毁佛铸钱的事情,如今已经是闹得沸沸扬扬,天下谁人不知?借着这个风头,吴越王向朝廷进贡铜钱赎买佛像的事迹,也算是传遍天下了。人人都以为吴越王是与世无争的虔诚君主、广陵郡王更是当世文曲星之首,亚圣孔孟一般的人物。吴越故土,定然是东南佛国、文教大昌吧。

那绸缎庄掌柜定了定神,细细掂量了一下大钱,毕竟是做了几十年生意的人了,“一抓准”的手艺早就练出来了。这掌柜掂量钱币轻重的本事,已经练得和戥子秤差不多准。略略一估,便知道这当十大钱实重八钱;看铜质色泽,该是六钱铜、一钱铅、一钱锡,最外头的圆形边缘,居然还不知用什么秘法,居然牢固地镀上了一层亮银,而且那银子光洁地如同镜子一般。

“嗯,这银子虽然极薄,至少也有一厘的轻重了,一两银子值钱一贯,一分便是十文,一厘也值一钱。八钱重的铜铅锡,铅、锡比铜便宜不少,算它值七钱足铜,再加上一厘多的镀银,好歹也值**文钱的材料了,剩下一文多算是工费火耗,寻常私铸的作坊,只怕光是火耗还不够……这钱用得啊!”

再看尺寸,这吴越人新铸的当十大钱,直径比如今刚刚面世足重一钱的“周元通宝”大了一倍,厚度也大了一半。按几何学的比例来看,本就该有周元通宝六倍的重量。不过因为新钱中间没有方形的开孔供串线,所以多出一大块铜材来,也就刚好有八钱重了。

“好钱!当真好钱!柴管事,这是七千枚,便当足七十贯了。下回常来,还给您府上免零头。”数钱毕竟不用一颗颗数,这些钱本来就是一百枚一垛垛好的,数出一垛,剩下的就比厚薄便成,几个活计麻利干完活儿,便清理好应收部分,把其余还给柴管事,送柴府之人装车回府了。

“看来这柴府上人,也是不识好钱啊。如此精美足量的钱,哪能当寻常大钱那般弃用。一定是府上拿主意的人大手大脚惯了,一听这次朝廷赏赐的是大钱,便忙不迭花出去,啧啧,倒是便宜了老夫。”绸缎庄的掌柜,看着柴府的马车远去,心中暗暗庆幸。

……

吴越通宝,通过吴越国的商旅——当然,主要还是先靠着赎买佛像时给北朝朝廷上贡的渠道——流传开来了。一开始,民间对于新钱总归是有些抵触的,你酒香也怕巷子深,如果无数百姓一听到“大钱”两个字就直接看都不看,那么,新钱的推广无疑还是要打折扣的。

但是,新铸的钱,第一批就上贡给后周朝廷,情况就不一样了——吴越是来进贡和赎买的,进贡的东西,你总不好嫌差不要吧?要了之后,又本着对大钱不信任的惯性,只能是朝廷一拿到就用出去,通过各种政府工程和政府采购的机会。因为花钱的是朝廷,百姓就算暂时不信,也不敢拒收,一来二去,这批新钱便马上被强制进入流通领域了。

钱惟昱在湖州的钱监,只要熔铜的来料速度够,水力轧机一开起来,每次轧一版就是近百钱,舵轮传动的锤头和辊子,一个时辰可以轧上千下,所以每天都能造出百万枚、上万贯的新钱。生产效率实在不是一般的高,最后还是刷蜡、硝酸银置换反应等环节成了瓶颈、那些环节所需工匠人数又多,还赶不上轧机的效率,以至于每条轧机生产线十二个时辰两班倒的情况下,只能实际出钱七八千贯。

一天就有七八千贯新钱投入市场,渗透速度不是一般的快。在后周朝廷做了强行推送的恶人之后,仅仅不过十天半月,市场在被逼接受的情况下,终于联动起来——新钱窝在手上的人,不得不想办法挖掘吹嘘新钱的好处,以便自己可以用出去。一来二去,本来就有划时代质量、足料、而且工艺先进无法伪造的新钱,便真正被市场接受了。

……

在后周、在南唐,“吴越通宝”马上成了流通信用最好的铸币,虽然一两文钱的小东西还是只有用各国自铸的小平钱交易,但是只要是几十文上百文以上的中等交易,几乎是有吴越通宝可用、就会接受使用吴越通宝。

那些原本需要用几匹绸缎、绢帛作为支付手段的中等额度贸易,如果没有银铤可以使用的话,商人们如果有吴越通宝,也会倾向于使用吴越通宝,除非交易量再增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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