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瓦尔帕莱索逮到了七月初,船队才重新慢慢启航,踏上了更加艰险的旅途。往北慢慢到后世的秘鲁、玻利维亚、哥伦比亚海岸,最终沿着侦查完墨西哥海岸。估摸着到墨西哥北部或者米国南部沿海的时候,也差不多就该入冬了——当然,这些都是最初的原始规划,实际上肯定是会有出入的。
钱惟昱在出发之前告诉陈诲:凡是冬季,近海的信风多是从陆地吹向大海的,凡是夏季,信风都是从大海吹向陆地的。这个总结也和陈诲在闽浙多年的切身经验完全相符,只是陈诲不懂海外地理天候,不敢断定是否合华夏一致罢了,这一点得到钱惟昱的确认之后,陈诲的返航计划其实也就很清晰了——
从七月份到秋末的这几个月,陈诲可以带领船队在美洲的太平洋沿岸自由活动,徐徐探索,但是到入冬之前必须赶到足够北方的纬度。然后在建隆二年冬天的时候,陈诲需要借助北美大陆的离岸信风,挑选一处水流方向也恰好是从美洲向西环流的洋流带,然后乘风离开美洲大陆,第二年春夏之交的时候最好可以航行到日本近海,然后依靠夏季信风洋流到达相模湾或者伊势湾中继。
日本各个地区的纬度,对于吴越海军的领航人员来说都是了然于胸地,只要找对了纬度,哪怕是从两三万里外回来也可以找得到的。至于“夏威夷”的存在,钱惟昱并没有和陈诲说,因为钱惟昱前世的地理知识对于夏威夷的坐标也是记不清的了,他也不能指望如此弹丸小岛可以在烟波浩渺的太平洋上被船队找到。
整个回程理论上自然是会比去的时候要艰险得多,因为回程当中在北太平洋要忍受大洋中部的低风力带。地球上不可能再有第二个如同西风漂流那般强劲而万年如一的风水带回去的三万里路也许需要航行前来美洲时数倍的时间,说不定会花上三个多月。但是不管怎么说,为了回国的信念会让船队的水手都奋起勇气坚持下去。
其实在挑选道路的时候,从技术上来讲钱惟昱完全没有必要在出征之前非指定南太平洋的去程航路。纵然从日本直接越洋去美洲要比走西风漂流慢三倍,但是好歹可以省去从台湾南下澳洲、再从智利中部北上墨西哥那两段南北向的航程。
钱惟昱之所以非要坚持让船队规划西风漂流航线,一个是为了让船队尽可能多地侦测美洲太平洋沿岸的情况,尽量不要漏掉所需的物种,所以从智利中部到美墨边境的美洲沿海段不能算是“浪费航程”;第二便是为了让航行中尽可能利用贴岸海陆风和单程大顺风;最后一点,则是出于心理学的考虑。
对于冒险这种东西,如果出发的半程里就险阻重重,那么探险者出于对未知的恐惧多半会裹足不前。到时候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纵然陈诲够坚定,下面的人要是真被客死异乡的恐惧所驱使,乱起来也有可能弹压不住。所以最好的盘算便是让你去的时候很容易,把困难放在回程。因为回程是非走不可的路,哪怕再艰险也没有退路,总不会有几千号人放着回国的高官厚赏不要,因为回程风向难走就自甘堕落在美洲当野人的吧?
一群被鼓舞起了士气的水兵们,在陈诲的带领下,注定要在美洲度过艰险的半年,数千人的船队中,或许有一两成的人会死于疾病,死于和土著人的冲突,死于探险。只有钱惟昱知道,这样的损失比之数百年后哥伦布麦哲伦几艘船出航、只剩唯一一艘船返航的损失率来说已经是低得多的了,剩下的必要牺牲,是缺医少药和技术落后的必然,也是探索未知的必然,将来给这些探险中牺牲的人重重抚恤,也就是了。
……
花开两头,各表一枝,自从陈诲出航,带着船队在美洲挣命,发现一个又一个的新物种的同时,吴越国内的形势正是一派繁荣的种田流景象。这几年来的南洋勘探给吴越国带来的新东西其实远不止于桉树和袋鼠,还有一些其他有价值的东西。
比如,在麻逸国边上的吕宋岛,有吴越国的内陆探险队在付出了一定的疟疾致伤亡之后,在甲米地内陆山区发现了数处疑似铜矿矿脉的踪迹。虽然深入的勘探定位还无法做到,但是仅凭经验估计,就有人怀疑此处大铜山的产恩那个不在新占领的日本四国岛别子山之下。如今因为美洲的金鸡纳树还没有弄回来,也没有树皮熬炼药霜,所以这座铜山暂时还只能埋在热带雨林里面静静地无法发挥价值。有朝一日如果吴越殖民者可以克服疟疾等疾病之后,吕宋岛就会直接从土著野人手中被夺回来,麻逸国那种不该存在的小丑之国也会被彻底征服,马来种的黑人也会彻底作为“昆仑奴”,享受到多年来死在海南岛石碌铁矿开发和海南丛林基建工作中的那数以万计的越南奴隶同等待遇。
又比如,在台湾岛北部进入广种樟脑、桉树**期的同时;在海南岛上,随着人类宜居程度的逐渐繁荣,汉民和黎人开始在朝廷的引导下逐步种植香茅等芳香精油作物,作为除了樟脑和桉叶油之外其余风油精补充成分的重要产地。黑衣大食国人从非洲引入到爪哇地区的咖啡作物也开始被少量移种,让海南逐步产生成为吴越国继台湾之后第二个亚热带经济作物产地的趋势。
当然,这一切航海发现带来的改变,都不如陈诲从澳洲回来之后那年,在南海上的一串新发现——自从澳洲发现之后,吴越官府经营的探险船队对于南海的地理勘测变得更加密集,原本那些只有数百顷乃至千顷的小岛屿在古代海图上都没有被精确标注,现在也由政府出钱的勘探队一个个弄清情况。
在这个过程中,钱惟昱惊喜地从报告上发现一个现实——在靠近海南岛的平湖列岛猫屿、棉花屿;东沙群岛中的东沙岛、草屿;南沙主岛太平岛,以及海南岛、北部湾沿岸附近的西沙群岛少数岛屿,总计十几个岛上,都有数量惊人的鸟粪石。
这一点,根据钱惟昱前世的地理知识是完全没有想到的,因为现代人的地理书籍只会告诉人们:鸟粪石是秘鲁特产,达尔文待过的加拉帕戈斯群岛最多。但是事实上,只要是海鸟海兽繁衍众多、人类活动较少的地区,总归是会有大量的鸟粪石产生的。事实上,澎湖列岛、东沙南沙西沙少数主岛上,因为几十万年来的海鸟栖息积淀,鸟粪石产量多得数不胜数,只是因为这些岛屿面积太小,所以囤积总量不大。
历史上1890年代甲午战争之后,这些地区普遍被日本殖民者攫取,经过三十多年的现代化大规模工业开采,就给采光了,所以后世的地理书上不会写“这些地方曾经盛产鸟粪石”。而秘鲁的加拉帕戈斯群岛之所以可以存留那么多鸟粪石,无非是因为那里距离任何一个人类高度发达的农业区都太远,为了区区肥料万里迢迢运输不经济,所以才留下了罢了。
其他人或许不明白鸟粪石这玩意儿有什么价值,但是钱惟昱一听到这个报告之后当时就大喜过望——在几代人之内都不可能搞出现代化大化工、搞出合成氨技术并量产化肥的情况下,鸟粪石就是源源不断的天然优质肥料补充。这些鸟粪石在20世纪的现代化工业开采下够小日本挖四十年,放到如今这个点儿,吴越人的基础采矿技能之下,或许足够东南沿海和台湾海南的百姓用更久了。至于更远的地方,如果将来海运的成本继续下降的话,用来运输化石肥料也不是不可能。
为此他还亲自出海去了一趟平湖,名为视察平湖的珊瑚礁海盐盐场,实际上是顺带着到猫屿和棉花屿查看鸟粪石的储量现状和开采可能性,离开了杭州前前后后十来天——当然,这件小事还发生在吴越对日本佣兵之前。
今年,在陈诲起身去美洲的同时,吴越国第一批批量化使用鸟粪石施肥的试验田,也将在吴越国工部的农技官员监督下,被检验出其具体的效果,以便来年进一步大规模开采,全国推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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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6章 丰收杀人日
时间回溯到建隆二年四月,从节气来说,如今不过刚刚要迈入初夏。在江南大地上,已经遍地都是的占城稻,迎来了这一物种在吴越国全境大规模推广的第五个年头——如果从苏州地区的第一批试验田来说的话,那么已经有十年之久了。
连楚地的武平军政权,都已经“不告而借”地利用物种扩散的优势,在湖南种植占城稻达三年,让楚地的民生的休养生息得到了极大的复苏。南唐在被吴越国灭亡之前,已经中了一两年占城稻,不过当初还只是在江表各州推广。现在淮南之地到了李重进手上之后,李重进苦于手头没有江南的领土,只能从建隆元年开始也在滁州、扬州等沿江少数三四个州种植占城稻,以增加一季粮食补给,不过再往北的州府便没办法赶上双季稻的生长期,哪怕种了占城稻,也会因为占城稻的生长期过长,没法在一年中剩下的时间里补种晚稻。
为此建隆元年的时候还差异点出现耽误农时绝收秋粮的险情,最后还是李重进手下的文官中有人当机立断,建议立刻在占城稻收获后放空田地内的积水,改种一季大麦,利用大麦可以在初冬收割的特性,才补回了大部分百姓的损失。建隆二年开始,除了扬州等成功的四州之外,其他靠北气候寒冷的州便再也不敢种占城稻了——唔,当然了,在李重进的地盘上,“建隆元年”用的还是“显德七年”的年号,如今的建隆二年也类推改为“显得八年”,以示李重进以大周忠臣自居的立场,这些不过是礼法纲常上的差异,不必赘述。
再往远方,蜀地种植占城稻这种优势物种的时间比湖南的武平军又完了两年,这也是这个年代蜀道艰难导致的物种扩散阻滞,好在蜀地本就是天府之国,水利设施基础也好,在粮食增产方面比之湖南倒是有后来居上之势。
闲言休絮,在江南之地,四月份上半叶也不该是占城稻收获的季节,按照此前数年的常例,哪怕有了专业的育种田和抛秧法,也得再过个十天八天才算是长够了生长期。但是在如今建隆二年的初夏,这个景象显然被颠覆了。
至少在苏州、杭州、湖州等处,吴越朝廷组织了十几万顷的良田作为第一年试用鸟粪石肥料的试验田——如今这些地方,占城稻的成熟期至少已经比往年早成熟了一周,而且光是肉眼识别,都可以看出产量有明显的提升;另外还有福州、海南岛、台湾岛也因为距离鸟粪石产区距离较近,运输便捷成为了民间自运的主要区块。
因为是第一年,害怕百姓心存顾虑,所以官方组织的试验田中,鸟粪石都是免费提供的,为此御用商会还投入了几十艘大海船去年全年都去往返运输鸟粪石、征发麻逸国抓来的昆仑奴上万人分布到那些鸟粪石岛屿上挖掘开采——据说还有几百个挖矿时意外身亡的昆仑奴尸体,被拌在了数十万料鸟粪石里面,如同沧海一粟那般运回来,成为了田间的肥料。
四月月中,恢复客串了一回农技专家的“工部郎中”沈默在杭苏湖周边连续忙碌了个把月,把各种实验数据和增产效果分门别类统计规整,然后便急不可耐地回来进宫找钱惟昱报喜。
“恭喜大王,贺喜大王!大丰收啊!今岁苏州使用鸟粪石施肥田地近五万顷、稻田三万顷,增产颇丰啊。经过数据统计,稻田每亩以施放磨碎后鸟粪石肥料20斤为宜,或按照三至四倍于种子粮的分量施放鸟粪肥,而生长期可缩短七八日,增产量平均可有三成之多!”
“增产三成?”钱惟昱也被这个效果给震惊了,后世种地化肥基本上是年年要用的,人们不容易感受到是否使用化肥带来的产量差距,而且化肥用的年份多了之后,土壤容易板结,肥效吸收下降,都会让这些数据受到干涉。如今这个时代,田地从来就没有接触过化肥,有了东海南海运来的鸟粪石进行施肥,效果自然是立竿见影了。
钱惟昱从惊喜中回过神来之后,马上追问道:“那今岁夏粮平均亩产可以达到多少呢?寡人不曾记得这许多数字。”
“回禀大王,苏州一府,凡是使用鸟粪石分量达标的田地,经过统计平均亩产三石四斗。20斤鸟粪石至少换来了百斤以上的白米增产。其余桑叶、茶叶产量增加更为明显——因为水田原本还可以施用农家稀肥,山地坡地因传统水肥不易保持,鸟粪肥易于保持,足可使桑叶增产一半、茶叶增产四成。”
“那便即刻将此成效写入朝廷邸报,明发各镇,着申明地方,来年全面推广!”钱惟昱摩拳擦掌地下令道,心中则揣摩着台湾海南那些雨水丰沛、日照气温适宜的地区,有了鸟粪石之后,说不定可以一年丰收三季了吧?
钱惟昱的这个猜测没有持续多久,到了五月份的时候,台湾和海南陆陆续续传来消息,从此确保两岛全境每年稳定高产三季稻米已然可以敲定。仅此一项,便让吴越国又相当于平白多了一个淮南十二州产粮区的粮食产量,国力底子进一步被夯实。
……
建隆二年连续的大丰收之间,对云贵的大理国用兵的时间也逐日逼近了。第一季占城稻夏粮入库之后,大丰收的海南、珠三角稻米便被朝廷或平价购买,或征收地筹集了两百万石。如此巨量的收购贮粮依然没有导致岭南的粮价上升,吴越之丰饶,从此可见一斑。邕江之上,平底的漕船往来络绎不绝,花费了两个多月的时间,就水陆交替把一百多万石军粮运到了曲靖以东的罗平、富源二砦——
这中间运途损耗也有三四十万石,主要是因为富源和罗平附近还无船可以通行,必须依靠大象、黄牛驮运或拉车,沿着吴越人修建的简易官道前行,还要给协从运粮和保护沿途路径的苗人等部族一定的“赏赐”以保障安全。但是考虑到前沿的富源和罗平距离昆明不过三百里地、距离羊苴咩城还要再增加七百里,这个运输损耗已经是可以接受的了。(前文章节曾经说过羊苴咩城是昆明城,属于揣误,非常抱歉。羊苴咩城应该是现代的大理城,特此更正)
富源、罗平二砦已经变成了巨大的军火库和物资库,除了军粮之外,到入秋的时候为止,广州都护钱仁俊把三百万支弓弩箭矢、五万发大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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