洋洋洒洒三四百言,一言以蔽之,便是要册立选子为中宫皇后了。说完选子的册封之后,也不给人留反应时间,马上说了册立钱曙为皇太子的旨意,众人唯有跟着一起谢恩,虽然册立皇太子的旨意更为礼法繁复,但是却没有让人对于选子那件事情这般震惊。再从往后,才轮到其他几个可以有资格封为皇贵妃、贵妃的后宫女子,比如周娥皇、柴熙蓉这等身份尊贵或跟钱惟昱最早的,被册封为两宫皇贵妃;周嘉敏、杨云娥、蒋洁茹被册立为贵妃。其余陈玑、安倍素子等人上不得台盘也就轮不到在这种场合公开册封;而张湛然、顾少妍、清少纳言等还有别的女官身份,不宜过了明路,自然是终身都得不到名分了。
……
“可恨,大哥,这一招可是不仅把皇太子之位都定了,连师妹的中宫皇后之位,居然都让与倭女,陛下如此,可谓不公啊!自古纲常正朔,乃我辈读书人必当坚持之要务,陛下文名泽及天下,咱不能坐视陛下为此不合礼法之事啊!不如便联名请谏吧!”
台下徐锴恨声连连,对着徐铉不平地说道,徐铉也是暗恨,却比弟弟更沉得住气,这个世道终究还不是太平时候,文人的影响力还有限,钱惟昱今日的布置显然是处心积虑,犯言直谏除了毁了朝廷体面,也改不了什么事情。
“二弟不可鲁莽,此事还需从长计议,今日大典,不可抹了陛下面子,不如徐徐图之……”
“此事若是定下了,难道将来还能废后不成?徐徐图之便更不成事了,师妹若是可以为皇后,则我江表文人一脉自可在朝中更增影响,否则岂不是一直要被两浙之人压住了^”
徐铉正在想办法劝说徐锴不要意气用事,却看到了一件令他目瞪口呆的事情,以至于他都不需要劝说了。
“快看,那就是日本使节为了庆贺日本女皇被陛下册为皇后、两国合邦盛况所进献的祥瑞么?”“定然是了,那不就是一个大铁笼子罩上纱幔么?里头能有啥奇物?”“你懂啥,那种东西叫‘萨摩纟并’,可不是普通纱幔。”
徐铉徐锴兄弟也如众人一样被声音吸引了注意力,原来就在他们窃窃私语的当口,日本国归顺后派了原本的左大臣藤原为时献上东海祥瑞供物,这几天原本各种上台面不上台面的祥瑞也见得多了,不过这件东西既然要这个点拿出来镇场子,显然是说明其含金量不一般。
说不定,今日把场面弄得那么大,允许数万官兵、数十万百姓围观,就是为了让这件祥瑞出彩,而且定然是不可能出岔子的那种。
“究竟会是何物?难不成日本国进献了这么一件祥瑞,就想让他们的女王当咱大明皇后一事再也不遭人忌了么?”
在徐铉的注目默念中,悬念却没有这么快揭开。日本国使团居然还好整以暇在御前摆开架势,焚香礼赞、奏乐张扬、做足了前戏,烘托即将献上的东西非同一般。
带队演奏的,乃是源博雅,他被后世称为雅乐之神,那笛箫、筚篥、箜篌等竹乐自然是神乎其技的。哪怕是周娥皇的水平,最多也就在弦乐上略胜源博雅半筹,而竹乐肯定要推源博雅为当世第一了。徐铉耐着性子听了一番那阵古雅的音律,到最后才根据氛围、断章节奏和场合推算出:莫非这便是上古雅乐《箫韶》了么?
“韶”这种音乐,读书人纵然不听音乐,也是闻其大名的,毕竟那是一种象征着“三代之治”的上古雅乐,“孔夫子闻韶,三月不知肉味”的典故,在儒学大昌的朝代,足以令天下人神往。不过韶乐也有多种表现形式,大致相当于古代也有管弦交响诸般乐队,可以用不同的器乐演奏韶乐,连金石之物的编钟、石罄也有加到韶乐中的。千百年来虽然多有失传,终究有一鳞半爪的传承。只是没有箫笛之属的全谱存世罢了,以徐铉这种学问排得上当世前十的名家宿儒,也要听了许久之后,从旁的乐器的表现效果借鉴猜度,才敢如此推断。
“想不到日本国小邦,也有如此上古礼法,倒是不可小觑——是了,这源博雅便是纂《长秋卿竹谱》之人,听师妹言,她所复的唐宫《霓裳羽衣曲》古谱,也是从源博雅处得来。想是东海之外这日本国千年无战乱之祸,不曾改朝换代,故而从汉唐所得一鳞半爪,也得保存周全,倒是我华夏之地,天子改姓数十朝,古物湮没无闻……罢了,然则光靠此物,如何作得祥瑞?箫韶……箫韶九成……啊,莫非笼中便是……”
徐铉念及此处,目带惊惶地抬头,死死盯住那铁笼,只见笼子突然打开,纱幔也散落开来。一阵炫目反光之下,一只三尺长短的绚烂飞禽——哦不,确切的说,是此鸟身段并不长,只不过一尺有余,但如果算上飘曳玲珑的尾羽的话,则远远不止三尺——跃出笼子,清鸣数声,盘旋周遭,随后停在了选子皇后的凤辇上。七色尾羽与两翼、背部缭绫织锦一般的秋毫细绒,在阳光下居然反射出七宝之色。
“凤凰啊!快看,那是凤凰啊!”人群很庞大,也不是人人的目力都超群,所以后排的人自然不可能第一时间看清,但是这种场合,只要有人宣扬,马上就可以传播开去,后面的人纵然看不真切,也会让这种认识如海啸一样蔓延。
然而,徐铉距离那绚烂的飞鸟不超过五十步,他可是看得至真至切——那绝对就是真的凤凰啊!
“怎么可能?怎么会这样?‘箫韶九成,有凤来仪’,箫韶九成,有凤来仪……莫非日本国女王为皇后,真的是天命所归?啊,居然还不止一只?两只、三只……八只、九只,这么多?难不成日本国当真是凤凰多如……箫韶一成,便要来仪一凤不成?”
徐铉觉得他的大脑已经当机了,痴痴傻傻地站在当场,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
。。。
第461章 新朝制度
当着几十万人的面,把凤凰这般的大杀器祭出来,那种神谕的神意自然是不可以再违逆了。别说徐铉这些目击者被唬得痴傻不堪、不敢再谏纲常伦序方面的废话;哪怕是旁边凤辇内的周娥皇本人,在看到这一幕的时候也彻底震撼得瘫在了座椅上,哪怕放下帘幕不去看外面的景致,鸾凤的形象还在她脑海中萦绕。
一只,两只,直到九只,日本贡使在源博雅的箫韶之乐中,一共放出了九只凤凰,似乎颇为训练有素一般地只萦绕在选子的凤辇上,随后起落于辇架飞檐各处,偶尔或有倏然垂首啄击凤辇上金质飞檐的动作,但是因为凤辇高大,再也不会有人怀疑飞檐的翘角顶部是挖了一个窝子,放了一些饵料的——凤凰不是非梧不栖,非露不饮的么?怎么可能吃凡鸟的食物呢。许是为了应景,说句题外话,今日选子女天皇的凤辇,还真就是与众不同,周娥皇与柴熙蓉等女用得辇都是檀木制成的,按说华贵不凡,而选子的辇是桐木的,开始众女心中不解,还以为纯属为了贴合日本传统,如今才知道是为了和凤凰的景配合得丝丝入扣。
万众瞩目之下,选子从凤辇中款款缓步而出,脸上面纱依然一丝不苟地挂着,随后抬起柔荑,任由一只凤凰停在臂端,轻轻捏住凤爪,随后另外那只纤手一挥,其余凤凰散去数只,分别落在周娥皇周嘉敏柴熙蓉等贵妃的辇上,算是散布恩泽,然后才款款带着手臂上的凤凰回到辇中。凡钱惟昱册封过的皇贵妃、贵妃都算是“雨露均沾”了,倒也和谐——毕竟自古没有几个女人,哪怕是皇后,皇妃有资格被凤凰亲近的,传说中无非也就是“吹箫弄玉”等寥寥传说例子,今日选子这般施恩,其余妃子纵然有心中曾经对皇后之位有过一丝觊觎的,如今也是心悦诚服了。
欢呼与膜拜还在继续,人人都是发自心悦诚服地顶礼膜拜。凤凰这种存在,从来只在传说之中,又有什么人能亲眼目睹神话中的东西呢?今日这般奇观,无数人都已经觉得此生没白活了,对大明的国运和对钱惟昱夫妇的忠心更是爆棚到无以复加的程度,没文化的人甚至直接把钱惟昱夫妇当成了神祇一般敬畏。
山呼海潮的欢呼膜拜中,又持续了小半个时辰,登基大典后续的程序总算是跑完了,数十万人在安排下有序退场,直到傍晚时分才全部散完,随后才是护卫的军队——因为时间太久,文武朝臣在典礼结≮更多好书请访问:。 ≯束之后有就地赐宴吃喝,军队则只能靠腰便当这种携行食就地充饥,这也决定了仪式的时间不能拖得太久。皇室回宫,当夜无话。
……
世界上当然不可能真的有凤凰了,藤原为时和源博雅进献的,实则是麻逸国与三屿国以南、前去巴布亚岛的半途中一处小群岛上的海外奇珍鸟类——也就是后世人所熟知的极乐鸟。这种鸟体长二三十厘米的不少,并不算很大,但是若是从其中选取蓝色极乐鸟这个亚种,并且好生培育的话,尾羽拖长将近一米也不是不可能。加上此鸟的羽毛极为纤细飘逸,不比孔雀尾羽粗重,所以极乐鸟的飞翔能力丝毫没有因为华丽的毛色而丧失。这种情况下,在数年之间对多个优选极乐鸟亚种进行育种选培,得出其中样子最为绚烂的,正好拿来冒充凤凰。
极乐鸟的原产,位于印尼马鲁古群岛。那是一个位于印尼最东北部香料群岛边缘、靠近太平洋深海的小群岛,相较于其他印尼群岛而言,马鲁古群岛的地势比较陡峭高峻,也不出产热带低湿环境的香料作物,哪怕平行时空历史里,西班牙人数百年后来到这里时,最初也没有大力发展这一地区。加上极乐鸟是生活在马鲁古群岛的高山地区,航海家们如果不是从土著人手中得到土著刻意自行搜集的极乐鸟,光凭自己的探查科考,说不定几百年都发现不了极乐鸟这种物种。(最初西班牙人带走的极乐鸟,就是从土著人那里得到的礼物。)
不过现在这个时空,显然从土著人手中得到极乐鸟的希望已经不存在了。数年前,在征服麻逸国和三屿的时候,钱惟昱曾经给陈诲麾下一支嫡系水师下达了一个命令,运载一批日本国皇室死忠的武士到马鲁古群岛,然后由日本人动手,把群岛上总计十四个巴朗盖部落、八千多人的土著斩尽杀绝,鸡犬不留,而后又把这一海域列为探索开发的禁区。从血统上来说,这些土著人也就和台湾的高山族相仿,对于钱惟昱来说也没啥屠杀的心理负担,如此一来缺了土著带路党,哪怕将来有航海而来的探险家到了岛上,也不会深入高山寻找物种。在飞机发明出来的时代以前,说不定就没人发现得了极乐鸟的存在了。
真到了飞机发明出来的时代,哪怕以如今钱惟昱的蝴蝶效应,导致中国的科技环境已经在局部领域提升到17~18世纪,相信没个三百年也是出现不了飞机的。届时他的子孙已经一统天下数百年,早就建立起了统治传统与威望,也不虞神性渐渐削弱。
可以说,在这个权威沦丧的时代,在这个“天子,兵强马壮者为之”的时代,钱惟昱为了把权威传统建立起来,实在是无所不用其极,无论是美化吴越国本就在同时代政权中存续寿命最长的特点、还是借入日本皇族万世一系的传承,以及伪造有凤来仪并且让数十万人亲眼目睹之的布局,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让已经传承不再的王道正统存亡继绝。
皇后与皇太子之位,便这样板上钉钉了。凤凰的来源,一直是极为机密的事情,以至于马鲁古群岛上只有日本人登岛过,钱惟昱连自己的嫡系人马都没有用,怕的就是水师都是汉人构成,其中万一有小愤青是周娥皇的同情者,便会坏了大事。
后宫诸妃,唯有海商世家出身的蒋洁茹略微知道一鳞半爪的消息,然而她也得了贵妃的封号,自然知道要守口如瓶,决不能乱传话——蒋洁茹如今也有三旬上下了,一个三十岁了的女人,在古代纵然保养得法,也要担心普遍喜好幼嫩的皇帝圣眷不在、自己色衰爱弛。钱惟昱还算重情义,好歹和蒋洁茹也保持了十四五年的夫妻之实,每个月总要宠幸那么一两次,以蒋洁茹的出身,她已不能要求更多,也犯不着为了选子和周娥皇之间的胜负反而把自己的夫君得罪了。
……
正月里,登基大典之后,新朝事务依然是忙碌不辍。百官都要升赏,朝廷体例都要改制以满足一个称帝皇朝的体面正统,钱惟昱在足足两三个月的时间里忙得脚不点地,光是六部级别乃至朝廷直属官僚机构的改革,每天需要钱惟昱亲笔批复的就有几百项。后宫后妃除了选子每日可以端汤服侍外,其余着实冷落了不少。
比如通儒院这种秘书办事机构当然要直接改为翰林院。原本吴越国虽然有了六部,又有单列赐给“同平章事”的部分高官,却没有完整的三省建制,不管是“同平章事”还是“检校太尉太保”都是一人一命的零敲碎打。如今建立大明新朝了,自然也把尚书省、中书省、门下省、枢密院全部配齐。按照北宋制度,宋初时候也是沿用隋唐三省,后来三省除中书省外,其余名存实亡,整个宋朝后面八成时间里掌握政权的都是政事堂;然而钱惟昱登基以来,没必要大刀阔斧标新立异,只要做的事情和实际权限分配设计得好,衙门叫什么名字并不重要。
除了恢复一个正式朝廷必须有的部门之外,还有一番事务是大理寺、御史台这些司法、监察体系的建设。这个体系因为吴越国时期科举中就有了明法科,如今大明自然是不能用进士来担当中枢司法官僚了。而是从明法科拔擢——这也导致了一个问题,那就是明法科自从设定以来,至今不过十年出头,因此能做到大理寺卿的人,最多也就十二三年仕途,论老资格绝对是不够的。钱惟昱咬了咬牙,觉得国朝建立之初,司法终究权力不大,哪怕有偏颇的事情,若是大案要案,自己圣裁就是了,于是坚持让大理寺卿和左都御史也非要从明法科科举出身之人担当,结果最后这两个衙门成了吴越中枢最为年轻的衙门,主官都没有超过五十岁的,为后来大明朝不同科举科目出身官员不得流窜任职定下了一个坚定的祖训。
到了三月间,大明朝的体制架构改革总算是初步完成了,数以千计的各类官吏被充实到各处队伍中,连四川和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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