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能否看到成书的那一日如果看不到的话,老夫有一事相求钱王和富阳侯!”
“冯相为何行此大礼?寡人可不敢当啊!”一旁的吴越王钱弘见了冯道失态,都有些扛不住,赶紧把冯道拖回座位上座好,一边大包大揽的说,“荒僻小国,只恐力有不逮而已,若是做得到的事情,冯相尽管开口。”
“多谢大王玉成老夫是在想,如果有朝一日老夫先走一步,而将来的皇上又不重文治的话,还请大王出资将残稿续完。老夫这几日也看了,单论一地之黎民,吴越富庶远在中原之上。武肃王以来,吴越宗室又累世以文教传家,想来从文人到钱财都是不缺的。如果大王能够成全的话,老夫将来在九泉之下也会感恩戴德的!”
钱弘看着中原的宰相对着自己这般恳求,几乎是想都不想就要拍胸脯答应了。心中还想:这老东西油盐不进,清高了几十年了,辛亏我那侄儿不小心戳到了他的爽点,让他有求于寡人,这么好的讨好中原朝廷的机会怎能放过?
不过,就在钱弘准备答应的时候,钱惟昱插了一句嘴,把所有人都惊呆了。
“冯相,今日乃是大喜的日子,为何出此不吉之言?小臣虽然愚钝,但是在南唐为质的数年也是颇为仰慕冯相,日日思忖如何为冯相教化天下的事业尽一份绵薄之力。所幸愚者千虑偶有一得,竟是被小臣思得一法,找巧匠商人研制试行之后,已然可靠。只要冯相用上小臣所献之法,《五经》、《九经》余稿不出半年,必然可就!”
“什么?老夫着人赶工二十年,不过完成其中七成。富阳侯竟有新法,可以半年之内把剩余的三成工程完成?果是何等仙家妙法,可否让老夫开开眼界?”自古关心则乱,说出这一番话的时候,冯道的状态再也不是道貌岸然仙风道骨的老相爷了,简直就是一个求学之心炽烈的后生一般。
“冯相莫急,小臣这里只有三枚印鉴,还不能看出其端倪,还望王叔准许我召见一位官商携秘宝进献。”
“不管如何,富阳侯那几枚印鉴先把来看视一二。”
冯道完全等不及了,也不等吴越人去传召巧匠上殿,当下先接过钱惟昱手中递上来的金鱼袋,扯过一幅宴桌上的绫锦,随后小心翼翼地把金鱼袋里面的东西倒在那副绫锦上。
只见是三枚质地和越窑白瓷差不多的长条形印章,外观规整,底面都是方方正正的非常平滑。三枚印章上面各自刻着一字,分别是钱、惟、昱,合起来,也就相当于是他名字的私章了。
冯道一时看不出个所以然来,钱弘在一旁听了也很是好奇,当下立刻下令:“昱儿,不论何人,尽管招来觐见便是。”
钱惟昱也不客气,走到一边,对着一旁传令的宦官说道:“速传令请明州市舶司副提举蒋衮入宫进见,并说明让他一并携带‘活字印刷’器物献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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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天下文胆
听说有宣化文教的神器,当下上起冯道、钱弘,下到吴越宗室诸人和使团随员都是无心饮宴,只想等着见识神器。
过了约摸半个多时辰,蒋衮才算是被请进宫。也幸好蒋衮是昨天指挥船队送钱惟昱和冯道回杭州的,所以如今人还在杭州歇宿。如果是已经回了明州的话,冯道就得再百爪挠心地多等两天了。
见蒋衮上来的时候,冯道还愣了半晌这人,不就是前几天送自己使团和富阳侯一起来杭州的那个船队舶主吗?想不到这人一个海商,竟然还弄得出如此异宝唔,想来应该是富阳侯的巧思功劳了。
蒋衮还是第一次进吴越王宫,也是第一次见到吴越王和中原朝廷宰相一级的重要人物,当下也是神情激动,赶紧让宫门外的侍卫把他的东西抬进来。
只见那是几块大铁板、大铁框、还有两个各自按照十六韵部分成扇形区块的大转盘。每个扇区里面都满满地排着几百枚一样尺寸的长条形白瓷印章,也都在扇区边缘刻着大大的朱红色韵脚标注,让人可以快速识别这里面放的是哪些音节的字印。
“此物,果有什么稀罕么?莫菲……”
“好教冯相得知这几枚印章,乃是用白瓷土刻制,白瓷土入窑烧制之前颇为柔软,刻凿简便,以与雕版刻字同样的方法,就可以轻易在上面刻出清晰的字迹而后再把刻好的字章入瓷窑烧制,其后便板结坚硬,不再变形。
随后,把这一版瓷印全部排在一块铁板上、上面用铁框套住免得滑动,随后以草木灰烬与猪油脂膏混合烧热,灌在铁板底部,待油脂与草木灰烬的混合物冷却凝结之后,字印就牢固定在铁板上,可以如同整块雕刻的木板那样用于刷墨印书。
因为此法可以重复使用字印、不必全文反复刻凿,至于那两幅圆盘和上面承载的,就是全套的活字字印了,有些常用字还刻了几十个,以便书中反复使用时可以同时置入故而小臣将此法命名为‘活字印刷术’。”
钱惟昱一口气把自己在南唐为质这三年里偷偷鼓捣的一个好东西献了出来,心中还在暗暗碎念:“毕升,对不住了,反正你的活字印刷术如今要做出来也没啥技术难度,我就提前一百年帮你弄出来吧。
而且你也不算冤,你后来只是研制出了质地不够坚硬的胶泥活字,我今天弄的可是先进得多的、刻字的时候柔软、印刷的时候坚硬的白瓷活字。也免得世人被你的半成品活字引得走弯路,甚至将来还有高丽棒子举着铜活字来说他们才是活字印刷术的发明者。”
中国的印刷术发展史,可以说是和其他配套设施以及文治的市场需求相适应的,只要市场有需求,一般就会有进步,而发展缓慢的年代,无非也是因为其他方面的瓶颈或者市场需求的不振导致的,并不是因为技术难度。
秦汉时候,是不存在印刷术的,最大的原因,就是因为东汉蔡伦改良出“蔡侯纸”之前,中国连可以用于印刷的纸张都没有,因此又哪来的印刷术呢?那时候一本书的成本里面,写字用的绢帛价钱可是比抄写耗费的人工更贵,因此字迹载体的成本才是书本成本的最大瓶颈。
东汉发明了新式造纸术之后,纸张成本的比重下来了,印刷或者说抄写的成本开始成为书籍的主要成本。于是印刷术开始出现了最初的发展,不过,另一个原因成为了制约印刷术改良的主要原因六朝时候的选官制度是发源于三国时陈群的“九品中正制”,所以有没有资格做官基本上全看出身,而不看你有没有文化,所以世家门阀的腐朽程度比两汉更甚,读书的市场需求非常萎靡。
一直到了南朝齐梁二朝时,因为当时佛教大盛,所以出现了大规模印刷的需求不过不是用来印儒家的四书五经,也不是道家法家的哲学著作,而是用来印佛经。那时的人从古代佛经刻碑当中得到灵感,发明了碑拓印刷法。也就是把要印的佛经在碑石上刻好,然后在碑上刷上墨汁,把纸张铺上去用辊筒压一压,就出现了经文书页。
不过那种原始的印刷有很大的弊端,首先因为刻碑的时候,字迹是被凿掉的部分,所以刻出来的字迹是“阴文”,也就是往内凹陷的,用这种拓碑法印出来的书,也就是“黑纸白字”而不是“白纸黑字”的。此法不但有阅读障碍,而且对墨汁的耗费非常多,纸张被大量墨汁浸泡后成书的寿命也短,再加上刷墨表面面积过大,很容易渗开来糊掉字迹。
到了隋唐的时候,新一代印刷术雕版印刷开始出现了,之所以出现,其市场原因是隋炀帝发明了科举制居然读书读得好就有得做官,这样的诱惑,一下子让天下的读书人比例爆棚了好多倍。读书人多了,书籍的市价自然开始腾贵,工匠商人也就有动力改良印刷术。到了唐朝晚期,雕版印刷术渐渐出现了。
雕版印刷的成本前文已经说明了,不再赘述,这里再简要说说雕版相比于活字在成本以外方面的其他劣势:首先,雕版刻错了字不能错一个换一个,也没法修改;所以只能是重刻,或者干脆容忍错字。
其次,雕版印刷用的是木板,木头的天然纤维纹理会影响字迹,中国古代印刷用字体的“横细竖粗”就是来源于此,因为雕版的时候往往是把横向的笔画顺着木材的纹理刻划,而竖向的笔画需要切断许多纹理,所以如果刻得细的话就容易崩断、不清晰。
最后,雕版印刷的使用寿命也较短,一块雕版当中只要有部分字迹磨损之后,整块板子都要把字迹刨掉一层厚度,再磨损之后就不能用了,要重新雕版。根据考古统计,一块雕版的使用寿命极限随着时代的不同、材质的进步,大概在500本~2000本书之间。
……
了解了这些情况之后,也就可以看出当初冯道为什么弄一个《五经》、《九经》要那么大的耗费了。所以,当下随着钱惟昱把雕版印刷和活字印刷的各项优劣仔细分析给冯道等人听之后,冯道不由得被深深的震惊,随后是无尽的感慨。
“想不到啊,想不到,老夫赖朝廷之力,穷二十载光阴都没能完成的事情,却被贤侄如此这般便解决了……当真是后生可畏!”
钱惟昱一听冯道对自己的称呼都已经从直呼爵位变成了“贤侄”,当下也知道冯道是被自己彻底感动了。毕竟活字印刷这种改良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完成的,钱惟昱拿得出这个东西,就说明他说的“仰慕冯相教化天下之功德”这句话不是空口白话随便说说的,而是他在南唐几年就已经抽时间在研究了。这样的行动比什么虚词恭维都能让人折服。
既然对方都称呼自己“贤侄”可,钱惟昱也不客气,说道:“晚辈今日愿意将这全套活字,赠予世伯,如果能为《九经》大业略尽绵薄,也算是世伯赏了晚辈一点功德。”
“这套东西……只怕也靡费不少吧……唉,不过大恩不言谢,吴越向来对朝廷恭谨,每次入贡都有数十万两献礼,这次的东西,老夫就颜代天下读书人谢过了!”
活字印刷的插曲过了之后,酒宴的后半程才算是彻底宾主尽欢,冯道最后沉沉睡去,被钱弘安排宫女服侍下去歇息,此后几天也好生招待应酬。11月初,钱弘再另派了杭州水师的战船护送冯道回国,免不了又贡献了价值数万银两的贡品。
冯道回国之后,自然也把吴越钱王献活字印刷、辅佐当今圣上大兴文教之功劳广为宣传。后周太祖郭威在建国之前只是个厮杀汉,对南方各国并不了解,只是知道吴越比其他称帝的国家要恭敬很多。
这次回去听了冯道恰到好处地宣传,上起郭威、柴荣,下至如今在后周朝廷中还不算最高层、但是将来颇有潜力的文臣百官诸如王朴、范质等人,也都觉得钱王实在是文治之主,对吴越在武功方面的警惕心就更低了。
后来,也就是来年开春的时候,《五经文字》和《九经字样》比历史同期早了将近两年完成了印版,后周朝廷赶紧加印了数千册,广发各处朝廷所有的监学、书馆,并对百姓出售一部分。这是这两部巨著首次大规模公开发售,在中原大地上造成了巨大的轰动……天下读书人也都在冯道恰到好处地“自谦”之下,知道了原来这份功绩有相当一部分仰赖于远在江浙的吴越王室努力。
普天之下的读书人,在这个征战不休的乱世之中,从这一刻开始,普遍产生了一丝对文明的向往。一些不得志的贫苦士子,开始考虑南迁东移,离开武夫当国的混乱之地当然,这些都是遥远的后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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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官拜镇东留后
花开两头,各表一枝。送走了冯道回汴京干他的刻稿大业之后,吴越国内部也终于腾出时间精力来安置有大功于国的钱惟昱了,顺便还要一并安置一批新近准备放出去任官的宗室子弟。
毕竟三年半前,当初闽地刚刚被吴越吞并的时候,吴越也存在一个一下子扩张较快、暂时无法消化新占领领土的问题。如果那时候南唐和吴越纠缠不休,甚至一心把吴越作为当时的死敌的话;吴越人就算可以守住疆土,也会让自己的出境变得非常艰难。至于在闽地轻徭薄赋收拢安定人心那就更别想了
如果那几年南唐一直在建州屯驻重兵骚扰吴越的话,吴越肯定也得加强闽地的驻军,那样就要多从当地就地征粮,闽地征战数年已经残破不堪,如果吴越的统治不如留从效“仁政”的话,福建人又怎么会认同吴越这些外来人的统治呢?
所以说,仅凭钱惟昱为国当人质三年的功劳,那就已经是非同小可了,正是钱惟昱的牺牲,才换来吴越可以把前一阶段突然扩张的胜利果实保持下来、落袋为安,形成既定事实。更何况钱惟昱在当初攻占漳州泉州的时候,好歹也是正式挂了帅的,虽然大部分人觉得军功是水丘昭券打出来的,但是不加赏钱惟昱的功劳也说不过去。
冯道临走的时候,向钱弘推心置腹地说道:以钱惟昱此前牵制南唐的功劳,以及这次进献活字印刷、助朝廷完成《五经》、《九经》的大功,他有把握保举钱惟昱从“富阳侯”再升一档爵位,为“彭城郡王”。
历史上,钱惟昱的堂弟钱惟治在十几年后入宋时被赵光义封为“彭城郡王”,如今冯道提出在郭威面前保举的也是这个爵位,也不知是不是中原朝廷一贯喜欢给吴越宗室旁支册封一些南唐领土上爵位的恶趣味,总之,历史在这里发生了巧合“彭城”这地方,在淮安一带,也就是如今南唐皇甫晖镇守的楚州境内。冯道保举钱惟昱做“彭城郡王”,疑似有挑唆吴越主动进攻南唐、攻占南唐长江下游地区沿海领土的企图。
中原的大周朝开出赏格了:彭城郡王,那吴越王钱弘作为钱惟昱的亲叔叔,怎么也不好吝惜赏格让人看低了不是?吴越宗室近亲本就有外放为节度副使、留后、防御使、观察使之类官职的传统,所以钱弘在短暂筹算之后,终于在11月中旬开出了他继位第二年年底的赏格:
钱惟昱以大功,依然复授镇东军节度副使之所以有个“复”字,是因为这个头衔是钱惟昱当年出国为质之前、他老爹也就是先王钱弘佐就册封过的,所以钱弘现在只能算是把这个官位还给钱惟昱然后增授镇东军留后、东海道观察使的官位。
别看“留后”这个官职看名气好像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