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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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狼- 第18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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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到三面夹击的天一营,正在迅速地瓦解,来自四面八方的射击让这个营根本无法抵抗,大批的士兵被击倒在地,而背后又被西锋营迂回到位,无路可退的天一营士兵们挤入位于战场中央的赤灼营阵地,这个营不但无法完成黄希文刚刚交给他们的夹击许平将旗的命令,反倒不得不为自己的生存而战。

……

“崩溃了,天一营崩溃了。”黄希文看着一塌糊涂的左翼和中央战局,无数的新军士兵丢下武器仓皇逃离闯军的攻击火力。他们穿过赤灼营的阵地,丢弃武器从黄希文的将旗前直接跑过,无论军官如何怒吼着都无法制止住他们,而这些士兵的逃跑进一步动摇着赤灼营的阵型和士气,士兵开始拒绝执行长官的命令,到处都是敌人,他们无序地向任何能够看到的敌人方向胡乱射击。而即使是赤灼营的指挥官,也不知道该在这种情况下面向何处进行抵抗。

传令兵已经被派了出去,去追赶刚刚被派向右翼试图扩大战果的磐石营,黄希文急需这支部队来稳定战线,至于缺少了这个营的右翼能不能继续向许平的战线后方推进,能不能击退许平的中央部队,已经不在黄希文的考虑范围之内。

“细柳营已经停止进攻,泰山营也停止进攻了了。”

传令兵带来了左翼的报告,因为没有更多的预备队,切入许平后方的两个营无法继续进攻,他们担心一旦遇到反击,战线被突破就会变得无法收拾,而黄希文分身乏术,他既没有千里眼观察右翼的战局,也难以遥控指挥那两个已经深入敌后的营作战。

黄希文看着右翼天一营的营旗从战场上消失,不知道是被敌人夺取还是被携带撤离,赤灼营的营旗也开始动摇,见到营旗撤退的士兵们,开始掉头跟着天一营的士兵一起逃走。危机已经扩散到中央战线,闯营的中军已经切断了黄希文和左翼两营的联系,更遮蔽了他的视野。

奉命返回的磐石营倒是回到黄希文的控制下,不过中央和左翼的三个营都崩溃得连营官都生死不明。黄希文往往左翼的深远位置,长青营的旗帜还在挺立,那里传来的厮杀声和枪炮声说明吴忠仍在抵抗,不过黄希文没有任何援兵可以派出,明军中央战线已经消失,大队的闯军正尾随着崩溃的天一营和赤灼营,向黄希文的将旗处涌来,长青营的抵抗已经变得毫无意义。

“让磐石营做好反击准备。”黄希文冷冷地下令道。

左右的参谋们人人脸色惨白,黄希文冰冷的声音仍在传来:“你们……各自逃生吧。”

说完后黄希文就抽出佩剑,对贴身近卫人喝令道:“跟我来,我亲自指挥磐石营作战。”

……

头盔早已经不知去向,发髻被挑散,随身的手铳也已经射空,披头散发的吴忠没有时间装填,一直挥舞着佩剑奋战。到处都是刺过来的利刃,身上已经不知道被它们留下多少创口,但吴忠早没有了疼痛的感觉,也没有了思想,只是本能地把手中的剑努力地挥出去。

一个人猛扑到吴忠的背上,把他撞到在地,吴忠怒吼着,在地上一个翻滚,翻身抱住袭击者,把偷袭自己的人压在身下,一提手就要剑柄向他脸上重重捶下。

这时吴忠猛然看清了袭击者的面容——苻天俊双目紧闭,满脸都是血污,吴忠大叫一声,双手板住这个忠心耿耿的部下的头,用力地晃动了几下——他毫无反应。

吴忠又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悲呛大喊,从地上一跃而起,把宝剑高举过顶——然后站住了。

身边的卫士、参谋已经死伤殆尽,密密麻麻的闯军士兵,以吴忠为中心围出一个小圈,无数明晃晃的刺刀,从四面八方指着他。方才还在吴忠胸中翻腾的热血,化作一片冰雪,把他冻得通体彻寒。

吴忠没有再看一眼这些敌兵,而是侧耳向右凝听,从厮杀声和枪炮声传来的方向看,战斗已经在新军的中央后方展开。吴忠仔细地听着,手中的刀渐渐无力地垂下,全身的气力都已经离体而去,他不得不把剑撑在地上,配合着哆嗦的双腿,不让自己倒下去。

“吴将军。”

随着这声呼唤,吴忠又一次抬起头,面前的闯军闪开一道缝隙,一个闯营将领正骑在高头大马上,向吴忠俯视过来,在这个将领的背后,一杆鹰旗被高高地擎起。

血汗,从眼皮上滴下,吴忠瞪大眼睛看着眼前这个闯军将领,片刻后嘶哑地说道:“沈兄弟。”

沈云冲居高临下地看着吴忠,轻轻摇头:“吴将军,别打了。”

吴忠又一次转向右方听着那边传来的杀喊声,突然发出一声苦笑,手一松噗通坐到在地。坐到在地后吴忠慢慢地把双腿盘起来,把佩剑平放在自己的膝盖上,左手三根残指在剑刃上轻轻摩挲,低着头大声说道:“沈兄弟,你知道先父是侯爷的好友。”

沈云冲一声叹息,翻身下马,站定后说道:“吴将军,嫂夫人、还有令郎,他们还在等你回家。”

吴忠已经放下了剑,把倒在一边的苻天俊轻轻抱到自己腿上,小心地擦去了自己参谋长脸上的血迹,把这个部下、朋友的脸看了又看,又一次抬头看向沈云冲:“先父过世后,周围的人都躲得远远的,只有侯爷不同,把我接回家交给夫人抚养,视同己出。”

说话的时候,吴忠一手抱着死去的战友,一手把佩剑举到颈间:“沈兄弟,记得替我对许将军说一声,那件事确实是我对不起他,我一直内愧于心。”

……

“禀告大将军,磐石营已经被歼灭,敌将黄希文被俘,西锋营攻下了他的大营,缴获了他的旗鼓,还有杨致远的棺木也被我们找到了。”

闯军突破明军的左翼后,西首、西锋两营席卷整条战线,明军发生了总崩溃。

“黄希文也真是狠得下心,用磐石营来反击,不然我们定能全歼官兵。”现在闯营中军的军官们人人喜形于色,磐石营的自杀性反击给其他各营争取到一些时间,让溃败的明军部队得以逃离战场。但这一点美中不足无关大局,上万明军被杀、被俘,来不及炸毁的火炮全部被闯军缴获。现在闯营主力正在追击建制还算完整的泰山、细柳两营。

从战斗结束到现在,许平一直没有出声,他一挥马鞭:“带我过去。”

在杨致远的遗体前,许平行了一个标准的新军军礼:“杨大人,一路走好。”

跟在许平背后的几个军官,也纷纷学着许平的样子敬礼,许平回过身,对余深河等人道:“当发现新军不可能全身而退后,黄小侯爷尽力救出了他更多的部下。”

周洞天附议道:“黄小将军反应还是很快的。”

“我们已经消灭了选锋营,今天又在这里击败了磐石营,侯爷手下的三大主力营,只剩下救火这一营了。”许平提气向周围的部下们问道:“你们有何想法?”

“迫不及待!”余深河朗声答道:“末将迫不及待要和它一战。”

沈云冲看着静静躺在那里的杨致远,低声道:“大人,这里躺着镇东侯的第一心腹爱将。”

“是的。”许平点点头,脸上并无多少大胜后应有的喜悦之色:“恐怕我们下次要面对的,就是镇东侯本人了。”

此言一出,许平周围的军官们,无论是新军出身的几个,还是其他的闯营将领迟树得之流,都神情严肃,哪怕李定国这种天不怕、地不怕的人物,也毫无欢欣之色。

沈云冲见气氛沉闷,开口道:“大人,吴忠临死前托我传话给您。”

听过吴忠的遗言后,许平只是一个劲地摇头,余深河、周洞天脸上都有愤愤之色,其中余深河几次张口欲言,可是想到许平被陷害这事牵连太多,许平和侯府千金的纠葛也不便在人前透露,最后只是哼了一声:“张大人的仇、那么多兄弟的仇,一句对不起,便够了么?”

“算了,算了。”

这时吴忠的遗体也被运来同其他明军阵亡的高级将领摆放在一起,许平心知在此事中吴忠不可能是主谋,摇首道:“一起装棺,还给他的家人吧。”

磐石营覆灭后,它的军旗被许平奖给缴获它的西首营步队做队旗,其他明军各营虽然损失惨重,但军旗都安全逃脱。近卫营的士兵把吴忠等长青营将领的遗体抬来时,同时向许平奉上一面军旗,许平双手把这面军旗捧在手里,半天过后才把它缓缓展开。

旗帜上那只翠绿的螳螂,仍气势汹汹地挥舞着它的一对大刀,许平看着这只凶悍的螳螂,又想起第一次见到这面旗帜时的场面:张承业当着全营的军官,把这面旗帜高高举起,当时位于张承业左手的许平,情不自禁地高举双臂,和全营的兄弟们一起高声欢呼。

捧着这面旗子,许平又回首看看躺在一边的吴忠,余深河、沈云冲等人,看着这面军旗的时候,脸上也都露出复杂的表情。

“按理说,我应该把它奖给第六步兵队。”许平把展开的旗子慢慢卷起:“不过,要是吴忠当时撤出战场而不是拼死阻击,它本不会落到我们手里的。”

许平把卷好的长青营军旗交给身边的卫士,下令道:“和吴将军的遗体装在一起,还给镇东侯。”

下令完毕,许平转身看着身前的余深河和沈云冲,问道:“我拿走了你们的战利品,可要什么补偿?”

“补偿就不必了,”余深河和沈云冲一起摇头,他们、还有周洞天、顾梦留等人异口同声道:“就是大人你真偏心。”

许平微微一笑:“下不为例。”

第九节 决斗

“这次我们不必把俘虏一概放回了,”对俘虏的鉴别工作还在进行,除去阵亡的明军将领外,还有一些明军将官被俘。不过这次许平下令把那些愿意加入的新军官兵吸收入自己的部队,

这次是战争中第一次出现新军的军官带领士兵主动停止抵抗向许平投降,粗略地估计一下,这些认为闯营更有前途的士兵数以千计:“我们的部队伤亡很大,如果全部要由我们自己来训练,又要消耗大量的火药和不少时间。”

许平已经向李自成通报了自己的胜利,他计划迅速回师拿下开封,然后就渡过黄河进攻北京,不给镇东侯更多的时间来重建部队。所以许平既需要快速地补充自己,也不担心军心问题——只要拿下了北京许平觉得就足以证明是天命所归。

不愿意投降的明军战俘仍然会被释放,许平认为镇东侯已经没有多少时间来把这些俘虏重新编入新军,这些投降过一次的官兵,在短时间内如果再次遇到闯营很可能会又一次向许平投降,甚至可能影响到其他新军部队。明军阵亡将领的遗体也会交给他们一起带走。镇东侯的二儿子黄希文在带领军队反击时被打昏,这个俘虏很重要,于公,许平会把他一起释放以免激起新军普通官兵对自己的不信任;于私,他不打算杀害镇东侯的儿子。

“黄小将军何处受伤?”许平问道。

“没有受伤,”陈哲撇撇嘴,医生没有发现黄希文有任何外伤,认为他就是在激烈战斗中昏过去了:“吓的,哼,真给黄侯丢脸。”

“请小侯爷来我营中。”许平下令道。

黄希文被带进来的时候仍昂首挺胸,许平交代过不要捆绑他所以传令兵来之前已经解开了他身上的绳索。胸口和腹部还在剧烈地疼痛着,黄希文每走一步,都会感到这些刚才遭到重击的部位有种撕心扯肺的痛楚感,不过他仍维持着平常的姿态,没有表现出来任何异常,也没有告诉闯营的军医他有什么不适。

“黄小侯爷,”见到黄希文后,许平当着一营帐的心腹部下说道:“我与令尊,是公仇而非私恨……”

许平并无羞辱黄希文的愿望,因此他打算说上两句关于民不聊生的大道理,然后理所应当地将他释放,他觉得这样是比较稳妥的办法,不会让对方觉得自己放过他是一种蔑视。

“呸!”黄希文截口打断了许平的陈述:“你和我家算个屁的公仇?”

许平微微一愣,有些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认为某些私事是镇东侯不会对家人说的,略一停顿后,许平又道:“黄小侯爷,这次我侥幸得胜……”

黄希文一声不吭,许平告诉他自己不会为难被俘的新军官兵,他们的尸体如果黄希文愿意,也会交给他一起带回去。

来的路上黄希文看到了还来不及清理的大量阵亡将士尸体,他早知道这次又有无数同僚战死,从许平口中听到吴忠的名字后,黄希文呆了一下,突然之间他忘记了两人近年来那些不愉快,倒是幼年时的场面从眼前一幕幕闪过,他痛声叫了一声:“吴大哥!”

“许平!”黄希文一跃而起,朝着身前的许平冲过来:“你这个狼心狗肺的败类。”

不等黄希文靠近许平,他就被许平的卫士抓住,可黄希文兀自奋力挣扎,双眼中仇恨的怒火喷薄欲出:“丧尽天良的无耻之徒,你从头到尾都是侥幸得胜,全是靠偷我父亲的兵书,还说什么不是私仇,你为一个女人背叛朝廷,也算是男子汉么?”

见黄希文已经神智不清,几个知晓内情的人都皱起眉头,这话落入许平耳中,让他顿时脸色发白,可是脸上却不敢露出什么异常,勉强保持着神色不动,挥手就要喝令卫士把黄希文拉下去。

“你的部下,知道你是这样的奸恶之徒么?就算是在闯贼中,你敢对你的部下说明你这些龌龊之举么?”只听黄希文又怒骂道:“要是这件事大白天下,看看还会有谁不耻笑你的为人。”

周围的闯军官兵一个个都听得不明所以,脸上全是莫名其妙的神情。

余深河、沈云冲见状连忙从许平左右冲去,齐声对着黄希文喝道:“黄小将军慎言!”

黄希文盯着余深河看了一会儿,又转头看看沈云冲,问道:“你们也曾在新军中任职么?”

余深河和沈云冲默不作声,黄希文咧咧嘴,满脸都是悲愤和不可思议,质问道:“那你们为何要背叛朝廷,为何要背叛我父亲,为何要帮着许贼杀新军的弟兄?”

余深河和沈云冲仍是不答,黄希文突然又是一阵大笑:“想起来了,你们几个都是许平的亲信,是不是你们和他都觊觎我父亲的兵书,就鼓捣他这个小白脸去钻营窃书。”

许平身旁听到这话的陈哲等人都面露异色,李定国、迟树得也向向许平看过来,脸上也都有不解之色。

“住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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