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凰只要好一点的酒基本上都被他们点遍了,他忽然觉得十分佩服自己怀里这个女中豪杰。
苏湘醉得厉害,挥舞着手臂就开始唱北京有个金太阳,指甲甚至划了一下邹季成的脸,划出一道浅浅的红痕来。
邹季成嘶了一声偏头要躲,偏偏她还不让他躲,抓着他的头发,把他的头当话筒使。吴墨棋看着这一幕不禁毛骨悚然,太可怕了,要是季成哥没来,被蹂/躏的肯定是自己。想到这里,他连声说:“季成哥我求求你了,表姐醉成这样肯定不能一个人回家,你送她回去吧。”
被求的某人被拉得头皮发痛,皱眉问:“不是有你吗?”
吴墨棋先生的笑容十分纯洁,“我失恋了,我要去寻找安慰。”
……邹季成发现自己竟然找不出反驳的话。
沉默了半天,最终他默默问了一声:“你不怕我非礼她吗?”
“我觉得不大可能……”应该是苏湘非礼邹季成的可能比较大。
苏湘从小就喜欢缠着邹季成,她还以为自己藏得挺好,其实大家都看出来了。苏湘从小就不听话,可以说她就只服邹季成一个人。她从小到大都喜欢小动物,到了大学更是不听任何人的话,执意选了没有前途的兽医专业。后来出了校门,家里安排她跟林三结婚,结果她一气之下逃了婚。
其实邹季成也知道她的心思,他未必对她没有那种心思,只是他不说她也不说,就一直拖到了现在。
邹季成叹了口气,认命地抱起苏湘往外走。
把包厢门关上之后,吴墨棋脸上强装出来的轻松自在就瞬间消失,一下子瘫软在沙发上,感觉心内有点发苦,就连眼眶都有点疼痛。苏湘其实说的很对,他就是失恋了。
在陆遗珠不理他的时候,在她坐上车绝尘离去的时候,他就已经明白,原来他是恋爱了。
真是可笑啊,竟然会喜欢上当初那么讨厌的一个女人。吴墨棋还清晰地记得,第一次遇见陆遗珠的时候,那一天阳光很好。她坐在庭院里面跟几个女人下五子棋。像是战况很激烈的样子,老远就能听见他们欢笑惊呼的声音。走近了一看,却发现一个穿着汉服的女人安安静静地坐在一片嘈杂里面。他们几个人对付她一个,她却从容淡定,像是什么都不能改变她的神色一样。
吴墨棋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在那一刻就觉得非常讨厌她脸上云淡风轻的表情,看上去就像根本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一样。
后来他们吵了一架,或者说是他单方面对着陆遗珠一通谩骂。她无所谓,他却丢了工作回到京城,继续他的纨绔子弟生涯,不再触碰有关心理医生的东西。
他没有想过会在机场遇见她,就像从来没有想过,在机场那种地方,她一身汉服还能美得淡然自若。她还是没什么表情,他却偏偏要揭开她的伤疤,看她痛苦的模样。
他其实并不知道为什么,甚至感觉自己就像一个变/态一样。在故宫门口遇见她的时候,他叫住了她。他那个时候还太迟钝,不明白这种感情就叫做喜欢。只想着欺负她,欺负到她哭出来。
只是太可惜了,陆遗珠从来不是一般的女人。就算哭,她也不会让自己看见。
原来他们不过见过这么几面,原来他们之间发生的事情少得可怜,却在根本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情根深种,泥足深陷。
陆遗珠那样的女人其实如果没有绝对的勇气,是不能爱的。
陆遗珠上了车之后就没说要去哪里,顾颜殊也没问,司机就理所当然地把两人开去了君悦。到门口的时候陆遗珠皱了皱眉,说:“怎么又送我来君悦?”
她原本的意思是想问,怎么不送她回钱家。顾颜殊却从她这句话里面想到,陆遗珠说得很对,他也是时候在京城置办一套房子了。她终究是钱家的小姐,要是将来真的有什么事情需要长久留在京城,总不能让陆遗珠一直住在酒店里面,再让媒体看见了,不知道会说出什么不好听的话来。
“反正都到门口了,”顾颜殊朝她笑了笑,打开车门,“时间还在,上去坐一会再走。”
酒店这样的地方,即使星级如君悦,还是会给人一点不洁净的感觉。顾颜殊也并不是很想让陆遗珠留宿在这里,何况她并没有衣服在这里。他的的确确只是想让她上去坐一会,因为她待在自己身边,即使只是拿着一本书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也让人感觉空气里面有一种静谧的芬芳洁净。
到了房间门口,小诺很显然对黎满满那一脚心有余悸,站在房门口死活不肯进去。顾颜殊蹲下来,耐心地摸着他的毛皮哄他。奈何小诺的胆子只有针尖那么大,抖着身体就是不肯进去。陆遗珠站在门口幽幽地看着他,轻声说:“小诺,快进来。”
小诺委屈地睁着一双大眼睛看她。
她正色,说:“你如果继续呆在那里,黎满满过来了马上就会踢你。”
这句话刚说完,小诺一溜烟就窜了进了房间。
顾颜殊沉默着站起身,猛然间发现黎满满竟然有这样的作用,真是让他无言以对。
说实话,君悦对于房间的布置其实是很舒适贴心的,很符合现代人的审美,只是很显然并不符合陆遗珠的审美。上次来的时候没有好好地看,这次来倒是时间充足,带着小诺在房间里面转了一圈。
“这房间光线挺不错的,只是里面的摆设真是不好看。”
里面的摆设基本上都是现代化的,陆遗珠当然不喜欢。她喜欢的东西一般都很难找到,像是那种景泰蓝的花瓶、双面绣的摆件、景德镇青花瓷的圆盘……这样的物件总是让人想起埋藏在历史洪流之中,那些灿烂而神秘的秘密。无论从那个角度看,都让人看出无以伦比的中华古典美。但是现在很多人很显然没有这样的闲情逸致,他们更中意一切简洁快捷的东西。就连一直软糯的吴侬,也在所谓的进步之中,变得有些生硬。
很显然,中华传统的婉约风情,已经不再适合当代社会。
每当这个时候,陆遗珠就就觉得迷茫又悲哀。她其实并不明白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叫嚣着说要进步改变的时候,把原本属于自己的美好贱价变卖,看似是得到,其实不过是另一种变相的失去。
☆、85
“对了遗珠,有件东西要送给你。”顾颜殊端着一杯水安静地看了她一会,然后像是想起了什么,转身就从抽屉了拿出了一个木盒子来。
那盒子看上去就很精致,陆遗珠看得有点好奇,走过去,“是什么?”
顾颜殊把盒子放在桌上,陆遗珠坐到沙发上,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个盒子。这是一个不过两手掌长,一手掌宽的小盒子,小小巧巧的一个,上面还雕着精细的云纹。放在那里久了,似乎还能闻到若有似无的淡淡香气。这木头颜色看上去极淡,却是陆遗珠最喜欢的檀香木。她忍不住伸手摩挲那木头盒子,问顾颜殊:“里面到底是什么?”
顾颜殊神秘地笑笑,“就知道你会喜欢,猜猜看。”
陆遗珠略有点急,“别卖关子,快点告诉我。”
他却还是没有说,只是看了看那个盒子,说:“打开看看就知道了。”
这当然是最快捷的方法,陆遗珠却像是一早知道里面的东西会让自己很喜欢一样,真的摆在自己面前,反而有点不敢打开。只是顾颜殊不说,她也只能自己打开。
木盒子右边有个扣起来的地方,往上一扳就能打开。陆遗珠原本以为按照顾颜殊的性格,或许会送她一支步摇,或许会送她一条苏绣的手绢子。却没料到,他竟然送了自己一本书。一本破破烂烂的书,上头的字都已经有点隐约。
陆遗珠极少有这样激动的时候,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摆,看向顾颜殊,颤声说:“《红楼梦》?”
《红楼梦》在当代来说,并不是多稀罕的东西,甚至随便去新华书店找,就能够买到。可是清朝的时候不一样。那个时候《红楼梦》还被称为《石头记》,因为里面反对科举制,故而被称作□□,很多版本就被销毁。顾颜殊这次找到的,是有那后四十回的版本,而这个结局,是曹雪芹写的。陆遗珠通读红楼,最遗憾的就是曹雪芹没有写完这本书的结局。可是顾颜殊竟然能够找到有结局的版本送给她,让她怎么不激动?
要知道钱其扬在世的时候一直很宠她这个女儿,他也去找过这本书,却到底也没能找到。
这对于陆遗珠而言,感觉实在是一件非常艰巨的事情。可是顾颜殊却去做了,不仅做了,还做的非常圆满成功,让她怎么不惊讶。
面对她这样惊异的目光,顾颜殊脸上却只是淡定从容的微笑,带着浅浅的宠溺。揉了揉她的头发,他轻声说:“遗珠,只要你喜欢,我都会为你找来。”
只要他有这个能,只要他能够做到。他说这话的声音很轻,像是分量也很轻一样。
却只有顾颜殊自己知道,这句话的分量,重得就像宣誓一样。
只是陆遗珠这个时候显然没有意识到这句话的意义,直到她走到生命的尽头,才终于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顾颜殊的爱浓烈潋滟,要么就被他弃之敝履,要么就被他捧在心上。他的爱,只要说出口了,从来都是一辈子的事情。
陆遗珠对着顾颜殊绽开了一个真心喜悦的笑容,“谢谢颜殊,我很喜欢这份礼物。”
似乎在高兴的时候,她总是喜欢叫自己,颜殊。
“下雪了!”
外面忽然响起女人喜悦的叫声,顾颜殊走到窗边一看,发现有晶莹在雪白,在灯光下飞舞着落下。下雪了,北方的雪要么不下,一下起来总是不肯停,纷纷扬扬,像是要把整个世界都染成素白的颜色。
“遗珠,”他叫了她一声,“下雪了!”
陆遗珠走过去一看,哪里是什么雪,是掺杂着白雪的冰雹,不然怎么会有那么大的沙沙声。这么大的冰雹,今天肯定是回不了钱家了。陆遗珠想到这里,就又有点苦恼。
“昨天就没有回家,看样子今天又不能回家了。”
顾颜殊揽住她的肩膀,轻声说:“那就不回去了,正好就着这场冰雪看红楼,不是很好麽?”
好是好,只是说出去终归有些丢人。前两天还闹着要离婚,这两天就天天住在一起。要是让别人知道,还不知道会怎么嘲笑自己。
但是现在这种天气,也是完全没有办法的事情。
她点点头算是同意了,却又叹了口气,说:“京城的菜我终究有点吃不惯,过两天就回苏城去好了。”
其实钱昕然大可以给她请一个会做苏帮菜的厨子,吃不惯也不过是她的一个借口罢了。钱昕然终究是哥哥,在妹妹面前,他希望自己永远是强大的,坚不可摧的。现在陆蕾妍成了这个样子,他想必并不是很愿意让她看见他束手无策的样子。更何况她隐约觉得,钱昕然好像有点想要让她把顾颜殊引回苏城去的意思。
他们生意场上面的事情陆遗珠并不懂,但是感觉得出来,钱昕然有点忌惮顾颜殊。
顾颜殊揽着她的手顿了顿,陆遗珠是发现什么了吗,所以才这么急着要把自己引回苏城去?他试探着问了一句:“要么让昕然给你叫个苏城的厨子?妍妍现在身体不好,你总归算是她的小姑子,总要在这里陪一陪。”
陆遗珠没察觉到他的试探,摇头拒绝了,“哥哥最近已经够烦的了,我不想再让他为难。”
顾颜殊脸上的笑容有点僵,感觉放在她肩上的手也有点冷。收回手插在裤袋里,脸色淡下来,不知道在想点什么。
他仔仔细细地观察面前这个女人,像是从没有认识过她一样。连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变得有点森冷。“既然你开口了,那我们两天后就回去。”
他其实还有很多步都没有走,进军京城,这层层的关节也没有打通。他甚至没有把人安插到钱氏星光的核心里面去。可是现在在他面前,对他开这个口的人是陆遗珠。就算有再多利益,他也只能暂时按下。
顾颜殊并不想让陆遗珠看见自己丑陋的**,他想要在她面前永远是最值得信任的人。所以他让了这一步。只是他不可能永远都步步退让。钱昕然这样子利用陆遗珠,他也不可能一直委曲求全。
这一步,算是他退的最后一步,给陆遗珠的最后一个机会,不知道她愿不愿意珍惜。
黎满满的一番话成功让凌然想起了宋汐,那个曾经执拗刁钻的孩子,现在孤零零躺在苏城的山上。而女儿凌抱汐从小就很乖巧,乖巧得不像是宋汐的女儿一样。
或许是宋汐一早知道那样的性格讨不了好,所以半点都没遗传给女儿。
凌母从楼上下来,看见凌然目光凝在凌汐脸上,就知道他又在想那个女人。凌母叹了口气,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
“又在想她了?”
母亲的话尖锐刺穿他脑中的某根弦,他苦笑了一下,脸上诸多悲凉。“不,我从来没有忘记过她。”他每时每刻都在想她。
“儿子,有些话妈其实并不想跟你说。”但是她既然身为他的母亲,就必然希望他能够过得好。所以就算这话会让凌然不高兴,她还是得说。“阿然,宋汐已经走了差不多快要一年了,现在汐宝都这么大了。你是不是也该考虑一下,再娶一个?”
凌然皱眉,他就知道母亲又要跟他说这个,没好气地说:“汐宝还小,何况就算汐宝大了,我也不会娶别人。”
他又是这样的回答,凌母苦口婆心地劝他:“阿然,妈知道你心里不好受,也的确是我们凌家欠了他们宋家的。但是你为什么就不能为妈想想?就算不为这个家,你也要为自己想想啊!宋汐她再好也已经死了,可是儿子你还活着,活人总不能让死人绊住了脚步。”
死去的人已经成为过去,可是活着的人还要继续活下去。
“妈!”他低喊了一声,眼里全是痛苦。“你要我娶妻子?现在汐宝才十八个月!现在娶,是要再让人捧杀出一个黎满满来吗?”
黎夫人那种伎俩能够骗过黎满满,却不能够骗过他。明面上是对她好,什么都依着她,其实不过是要把黎满满宠成什么都不会的样子。何为捧杀,简直齿冷!
凌母是黎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