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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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唐- 第10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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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伯,福伯准备十只漆壶,括哥要教我射艺。福伯,福伯!”

裴徽兴奋的站起身,像个孩子似的大声呼喝。

第三十章 浮沉(八)

夜深了,虢国夫人的府宅中却是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一行小郎君正在中堂大厅里品茶聊天,好不快哉。

“今天下午,徽老弟可真叫我们开了眼界啊。”

一谈到此事,张延基就乐得合不拢嘴。括儿哥有心教授裴徽投壶的技艺,可谁知这个公子哥非但一下午未投中一箭,还误伤了站在漆壶旁的一名小厮,疼的这倒霉鬼身子直打颤。经此一事,整整一日,裴徽少爷可吊着一张脸,绝口不提投壶二字。

“这,这怎么能怪的我。投壶的竹箭都是加工后去了头的,偏偏府里没有置备。我第一次练习,又用的是寻常箭矢,准星哪里控制的好……”

“呦呵,看来是那个小厮不长眼,自己撞上了裴大公子的箭了?”

见裴徽说出此等话,张延基也是来了气阴阳怪气的讽刺道。张小郎君虽是世家出身的公子哥,却最是讨厌别人倚仗身份说事。

“张大哥,我错了,我错了还不成吗?”

裴徽也是碍于面子才有了刚才一番说辞,现在被张延基臊了一个大红脸,自然连连告饶。

“徽贤弟,该你布棋了。”

李括冲裴徽点了点头,示意对方出棋。

“括儿哥,不要理他,直接吃了他的大龙!”(注1)

张延基却是得理不饶人,厉声呵斥。

“好了,好了,看看你那脾气!”

李括见裴徽满面通红,摇了摇头苦笑道。

裴徽思忖了片刻执一枚黑子放于棋盘右上角,试图开辟一片新的战场。

“徽贤弟倘真如此?”

李括笑了笑轻捻起一枚棋子,置于棋盘右下方黑白绞杀处,一时白子连成一线,完美的封杀了黑棋的出路。

“啊!”

裴徽惊呼出了声,李括谈话间竟然吃掉了他苦心经营的一条大龙。虽然从棋局上来看还未完全告负,但却是大势已去。黑子再想翻盘,怕是难上加难了。

“七哥,我刚才,我刚才……”

裴徽此时已经红到了脖子根,嗫嚅着说不出话来。如果说自己射艺不如李括是因为家世背景,那么连他最拿手的棋艺都输给了对方,就真有些说不过去了。

似乎看出少年心中所想,李括笑了笑道:“徽贤弟棋艺精湛,想必下棋的规矩比我要了解。两人对弈,拼的就是大局的谋划,分分秒都能左右战局,一着不慎可是满盘皆输啊。”

“七郎说的不错,这人生就如同一场棋局,虽然我们不一定能笑到最后,但拼还是要拼拼的。”

将一块松仁脆饼塞进嘴中,周无罪眯着眼补充道。

“七哥,我刚才在想投壶的事,徽儿没用……”

李括摇了摇头道:“那件事你既是无心,就不要放在心上了。你不是托人给那小厮买了药膏吗,一会叫人帮他涂上。人都要往前看,不要被一件事绊住前进的脚步。”

“嗯。”

裴徽点了点头,端起清茶抿了一口。

“夫人回来了,徽少爷,夫人回来了!”

福伯扯着嗓子进了屋,冲裴徽频频点头。

“娘亲回来了!”

裴徽可算是等到了救星,连忙起身端着茶杯迎上前去。

还没等到迎到门口,虢国夫人便轻甩着罗袖进了厅堂。

“娘亲请用茶!”

裴徽殷切的捧起一碗清茶,奉送至杨花花身前。

“徽儿有心了。”

虢国夫人接过那清茶一饮而尽,转身冲李括笑道:“括儿哥倒是真听话,奴家让你等到几分便等到几分。”

“夫人!”

李括冲杨花花抱拳行了礼,便尽快移了开。不知为何,他总觉得杨花花望向他的目光中夹杂着一种很诡异的期盼。

“张家和周家的小郎君也在啊,也好,奴家便今晚便请你们一齐吃夜宵。”

杨花花的心情显然不错,主动和少年们逗起了乐子。

“娘亲,今日的投壶比赛结果如何?”

裴徽虽然射艺不精,却也喜凑个热闹,偎到杨花花身侧问道。

杨花花请拍着爱子的掌心,和声细语缓缓而诉:“今日你没随我去真是可惜了,虽然投壶比赛比不上真正的挽弓射箭,可也着实精彩非凡。先是你暄哥哥打头阵,一连投中六壶,只可惜投第七壶时用力过猛落了偏。”

杨花花抿了一口茶水道:“接下来的出场的人便是侍御史卢中伦,他呀……”

“娘亲,这些人我都不认识,捡紧要的说。”

裴徽有些不耐的摇着杨花花的手臂,催促着。

“嗯,那娘亲就直接跳到后面!”

杨花花慈爱的点了点头道:“广平王殿下见无人可投中第九只壶,便向陛下请了命临壶而立,小王爷啊自是箭无虚发,连中九箭。”

“太好了!”

裴徽兴奋的挥舞着拳头,在他心中皇室中的子弟唯有广平王殿下最为英武,也是他除了李括外最敬佩的青年才俊。“那广平王殿下可夺了魁首?”

“你个白眼狼!”

杨花花捻起手指在儿子眉心点了点:“你忘记你四姨了吗,那可是你括哥教出来的神射手。广平王殿下虽然英武却只中了九箭,可你四姨一出马可是十壶全中!”

裴徽有些不屑的摊了摊手:“我看是殿下有意让着四姨,不然为什么九箭全中,偏偏最后一箭落了壶?”

“就你聪明!”

杨花花轻叹一声,直是拿这个娇惯的孩子无可奈何。

“括儿哥,奴家可是听陛下说要好好封赏于你呢。”

杨花花抿了一口清茶,转过头来轻声道。

“陛下天恩,只是我已经被封为疏勒兵马使……”

李括冲北面抱了抱拳,声调中却是透着些许疑惑。

“真是一个呆子!”

杨花花叹了口气道:“上次的封赏是针对陇右战役,这次的封赏却是因四妹。上次是公,这次却是私。陛下可不想让外人说,堂堂一国之君却到臣子那里打秋风!”

“陛下的心胸,实则阔广。”

李括点了点头,恍然大悟。

“哎,真不知道你这样的人怎么做到一军兵马使的,竟是一点也不会揣测上司的心理。”

杨花花隐隐有些我少年担心,官场尔虞我诈,这样的雏儿当真能顺顺当当的朝塔顶爬去吗。

“不过陛下倒是喜欢你这样忠厚的将领,没准你小子捡了个大便宜。”

杨花花不想太过打击少年的积极性,遂随意捻起一撮引子,给少年点燃以作希望。

“不知今日陛下可否提及,陇右将领重新调配的事宜?我被陛下封为疏勒兵马使,照理应去兵部领了文书……”

李括颇为关心此事,便硬着头皮想通过杨花花探听探听圣上的口风。毕竟,他需要足够的时间抓到高秀延私通吐蕃的证据,给死去的铜武营将士一个交代。

“什么?你是说赴任时间?”

杨花花难以置信的盯着李括,足足愣了几秒。

“呵呵,呵呵。”

杨花花掩嘴笑道:“括儿哥你还真是有趣,你莫不是以为陛下委派你为疏勒兵马使,你便要即刻赴任吧?”

“看来奴家要好好给你授上一刻,不然你这个堂堂的疏勒兵马使没准下一刻就单枪匹马奔安西赴任了。”

杨花花摇了摇头道:“每隔几年陛下都会重新调配各藩镇的兵将,确保不会出现节度拥兵自重的情况。陛下登基后,除去那胡儿安禄山,还没有一个节度使连任超过五年的。你虽然是从长安神策军入的行伍,出身却算在了陇右。你小子在河湟会战中立了大功,陛下不想你被哥舒翰培植为亲信这才把你调离陇右,派往安西。”

“至于这赴任时间吗,只要陛下没有下旨、兵部没有催促,你尽可以拖着。庆王殿下自开元四年起不还遥领着安西大都护吗,难不成他还得跑去安西赴任?”(注2)

杨花花呷了一口清茶润了润嗓子:“虽然你这疏勒兵马使是实职,但眼下刚打完大仗必定要好好修养一番声息。既然陛下都没催,你着什么急。长安城中的氤氲香氛就这么令你生厌,你就这么想跑到大漠孤山里和蛮子砍杀?”

“多谢夫人提点,我只是想知道确切的时间好早作准备。”

自己不过提了一句,却引得杨花花一番长论,少年直是一阵头痛。

“作什么准备?你还是好好想想怎么应对眼前的危机吧!”

杨花花摇了摇头道:“别看你现在晋升高位,又得圣眷,可这朝廷官场上的事向来是风云变幻,没准你前一刻还是一朝国公,后一分便落的个身死族灭。李林甫那老贼已视你为眼中钉、肉中刺,要不早作打算,迟早得被那个老贼害死!”

注1:大龙:指在棋局上尚未获得安定,可能受到对方攻逼、威胁的整块棋子。

注2:唐前期主管安西的是安西大都护。和前期的大都护比起来;安西节度使的地位其实不高;兼任安西副都护而已。而后期安西大都护往往只是朝中要员兼任的一个虚名,无实权。

第三十一章 浮沉(九)

自打李括扮作小道与那高德忠一算命格后,高大管事隔三差五便来到崇业坊与少年汇报那些生人的动态,希望少年能一窥天机,给他指出一条明路。不知为何,少年掐指一算,总能将高府中新近发生的大事数落个清。大到高府二少爷新娶了一个如花似玉的红阿姑做填房,小到厨子因克扣银钱买了死鱼被主家发现而生生吃了一顿板子,少年都说的头头是道,仿佛这些事情就发生在他眼前。

这更让高管事坚信少年便是玄亘道长的嫡传弟子,是天尊降入人间救他于水火的福星。鬼神之事,信则有,不信则无。既然高大管事已经笃定了少年的身份,自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莫说几个蕃人的身份、动态,即便少年要他说出他家老爷晚上和哪个夫人共赴一室行那合欢之好,怕那高大管事也会毫无保留的悉数道来。

经过一番试探,李括已基本摸清了那些蕃人的动态,虽不能肯定那些人便是吐蕃派到长安来的细作,但可以肯定的是高秀延对他们的态度颇为恭谨,这一点从那些蕃人居住酒楼的豪奢程度就可以窥之一二。一番谶言打发安抚了那高管事后,李括便第一时间赶到杨府与虢国夫人商议接下来的对策。

在虢国夫人看来,没有绝对的把握,最好不要打草惊蛇,逼得那高秀延使出同归于尽的狠招。毕竟如今河湟会战已经打完,几个寻常吐蕃人旅居长安还是很正常的。想那高秀延能够官运亨通,直做到金吾卫将军、陇右节度副使所靠的绝不仅仅是一点人脉。对付这种官场的老油条,不出手便罢了,一出手便要蛇打七寸,一击毙其命!

况且高秀延是老贼李林甫的得力臂膀,若无足够的证据证明高秀延私通吐蕃,以老贼在朝中的人脉,此事一番斡旋后怕最终也是不了了之。

因此,虢国夫人决定分两头行事。一面少年继续牵住高管事这条线,尽可能多的撬出有用信息。另一方面,她利用杨氏在长安的情报网调查东市那批蕃人的真实背景,为高秀延私通吐蕃一事提供佐证。

拿定了主意,人的心情便变得极佳,连带着日子都过的舒畅了起来。正如虢国夫人预料的那样,圣上对各边镇要员赴任之事只字不提,兵部也就揣着明白作糊涂,当了个老好人。看这个架势,怕是今年除夕这些边将都能留在长安了。对于此,李括自然乐得自在,他需要充分的时间搜集证据搬倒高秀延,也想借这个机会多陪陪娘亲,好好为老人尽尽孝。

除去每隔几日去那崇业坊算上一卦,以应付那高管事,李括大部分的时间都闲在了家中。李卢氏的身子虚寒,少年便亲自按药方抓来补药,煎好服侍娘亲用下;老太太落了清闲便思念起了亡夫,李括便端来胡凳陪老人家唠起了嗑。自己今后怕要常年领兵在外,能多陪娘亲一刻便多陪上一刻。

每每入夜,少年便点起油灯,独自坐在案几前研究起兵法。河湟之战给了少年很深的感触,虽然自己靠着奇谋屡次化险为夷,但这仗打的越久,少年便越感觉到无力。在国子监看的那点兵书放到了战场上根本不够填牙,三哥传授的经验与实际情况一结合就叫人抓了瞎。都道学无止境,少年此刻才体会到其中之意。

翻开阿爷留下的那本《卫公兵法》少年逐字逐句的忖度,一法一招的比划演练。他跟李卫公学排兵、学布阵;他跟大唐战神学统兵、学御人。兵者诡道也,少年逐渐变得冷峻、成熟,但却不失心灵深处的那丝良善。

骑兵迂回骚扰、重甲步兵结阵推进、夜袭粮仓、围城打援、倒卷珠帘……

每每看到一条良策,少年都会下意识的把它和自己所经历过的实际战役结合,寻求突破。如果说没打过仗而空谈兵法是纸上谈兵,那么领过兵的人再看过兵法便会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便会生出一种全新的战局认识。

如果说之前李括还只是一营都尉,可以更多依赖主帅的全局安排,那么现在他却是一军兵马使,要肩负起全军布防的重任。不为将不知将之辛,不挂帅不知帅之苦。古人常道,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原来李括不懂,现在终是明白了。一名出色的将领所需要的绝不仅仅是一时之勇,而是一种责任,一种气度,一种判断力、决断力。

一月之间,重读《卫公兵法》李括收获了许多新的认识和体会,这份体会和认识会伴随着他在今后的战役中进行再次的巩固和升华。

今夜,少年照例的看罢兵书,起身在书房内踱步。吐蕃战败后,自己依照作出的承诺上报朝廷,希望陛下能够赐封苏塔酋长为延西可汗。虽然由于种种原因,皇帝陛下并没有赐封这个称号,但却实封了苏塔九曲都督的实职,等于变相承认了白狼族在九曲大非川一代的统治地位。事实上,在夺得石堡城之后,大唐并没有长驱直入,收复故地,而是与吐蕃人达成一致,由白狼族暂管这一代水草肥美的牧场。

起初李括还以为这是皇帝陛下的疑兵之计,是为了迷惑吐蕃人,现在看来,却是不得已而为之了。京城米价暴涨,东线契丹袭边,西线大食人蠢蠢欲动,大唐即便再富庶强盛也无法支持多线作战。因此,将苏塔酋长委任为九曲都督不过是表明了大唐的态度,扶持另一个民族以对抗强势的吐蕃罢了。

只是国与国之间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若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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