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国与国之间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若是白狼族强势起来,变成另一个吐蕃,到时怕难免一战吧。
真到那时,少年该如何面对图拔、艾娜和那些曾同生共死的异族兄弟?
月明星朗,同一片夜空下,不知艾娜在草原可还安好?
少年无法忘记那个貌美的异族女子,无法忘记离别之夜她眼中噙满的泪水。
“我艾娜今生只嫁你这样的大英雄!我等你,我一直等你回来……”
少女嘴角微咧,擦去了眼角的泪水。“下次再回来的时候,射一只苍鹰给我作聘礼!”
那夜,少女一个纵跃翻上马背,头也不会的奔向草原深处,一如莽荒初始生命的悸动。原来不论自己承认与否,长生天见证下的那段恋情一直都在,都在。
第三十二章 浮沉(十)
“公子,尝一尝丽娘刚做的酥烙吧。”
沈丽娘不知何时进了书房,走至李括身侧,将一盘甜点放在了案几上。
“啊,是丽娘啊。”
李括这才从沉思之中抽离了出来,看着眼前的丽人,微微一笑。
这一月来,自己几次向沈丽娘暗示她的去留问题,丽娘却似没听出其中意味,不作丝毫答复。
“丽娘看公子书房的灯还亮着,便思索着您还未安寝,便做了这份甜点给公子拿来以作宵食。”
沈丽娘福身一礼,柔情无限。
“哦,有劳丽娘了。”
李括轻点了点头,以作致谢。
“公子可是在看兵书?”
沈丽娘瞥见案几上翻看的《卫公兵法》缓声道。
“随便看看而已,你这么一说啊我还真饿了。”
捻起一块酥酪送入口中,李括只觉一阵甜韵漫上舌尖,随即四散开来,直是让人神清气爽。
“丽娘啊,你这酥酪里加了什么,为何如此香甜?”
李括不曾想沈丽娘竟然做的出如此美味的甜点,大赞道。
“公子,丽娘在这面粉中混入了槐花和桂花,又加入蔗糖,故而公子才会觉得清香怡神。”
沈丽娘冲李括微微点头,和声细语最是动情。
“难怪,我家阿甜便做不出这般的糕点。”
摇头苦笑,李括便又捻起一块酥酪送入口中。
“公子若是喜欢,以后每夜丽娘都做给公子吃。”
沈丽娘闻言大喜,娇声道。
“哦,这倒不必了。丽娘,有件事我一直想跟你说,却找不到机会。既然今天你来了,我……”
李括咽下口中酥酪,冲沈丽娘微微一笑。
“公子!”
沈丽娘抽出香巾掩到李括口边,眼神痴痴一跳:“公子可要想好再说啊。”
轻推开素手,李括叹了口气:“自从我买下这座宅子,丽娘你便一直暂住在这儿。我本想着过些时日,避过风头,你便得了自由身,可以寻个好人家。可丽娘你……”
“公子休要再说!丽娘现在真的是无处可去了,自从被那吴参军买了来,便一直锁于深宅大院中,与外界无任何联系。公子这时要赶丽娘走,不是把我往死路里逼吗。况且丽娘并非知恩不报之辈,公子救下丽娘便是丽娘的大恩人。丽娘无以为报,唯有,唯有以身相许……”
说到此处,沈丽娘的声调里已隐隐有了哭腔,佳人落泪颇是令人动容。
“丽娘,我不是要赶你走,只是你一个女儿家长期待在我府中,恐怕不利于你的名声啊。”
李括叹了口气,和声安慰道。
“呵,原来公子是轻看我的出身,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沈丽娘显然错悟了李括的意思,气极反笑:“公子,丽娘虽是风尘女子,却也懂得贞洁二字。虽未能说出淤泥而不染,却也是守身如玉,是北里出了名的清倌儿。后来虽被吴参军赎了身买入府中做妾侍,但那吴参军买了妾侍后便卧病在床,不能行那……行那男女之事。所以,所以丽娘现在还是处子……处子之身。”
说到最后,沈丽娘的声音已是微弱蚊蝇。觉得被人轻贱,丽娘将头埋进臂弯,隐隐抽泣。
“哎,丽娘,我不是嫌弃你的出身,只是,只是……”
李括叹了口气道:“只是我心中已有女子,怕是要辜负丽娘的一番美意了。”
闻听此言,沈丽娘抬起头道:“公子心中之人可是阿甜姑娘?”
李括惊她一语道破,奇道:“丽娘如何知晓?”
沈丽娘擦去眼角的泪水道:“都是做女人的,如何会看不出。听延基少爷说,公子你少时家境贫困,阿甜姑娘整日偷闲来到公子府中浆衣做饭,又帮着照顾伯母,这些你可都看在了眼里。正所谓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日久生情愫。这郎有情,妾有意,自然是一桩美事。”
“丽娘既已知晓,便不要强求了吧。”
“这算何事?公子无需为难,丽娘甘愿做小!”
沈丽娘定了定神,一字一顿道。“以公子如今的身份地位,有几房妾室是再正常不过的了。况且公子即便不为自己想,也要为老夫人想想。公子领兵在外,怎能没有一两人照顾?阿甜姑娘做了正室,依照朝廷法度便需留在京畿。若是公子身边没个人照拂,老夫人该有多担心。”
“这……”
“公子无需犹豫,若无公子相救,丽娘定会被那黑心的吴大公子卖到烟花场所。丽娘本已准备以死明志,是公子救了丽娘。丽娘有感于公子仁义,愿以身相许,报答公子的大恩。”
沈丽娘完全不给李括说话的机会,跪倒在地,咬牙道。
“丽娘你,你……”
不曾想事情变成这样,李括直是一阵无奈。“你且先起来,这件事咱们慢慢商量。”
“不,公子若是不答应丽娘,丽娘便一直跪着。”
沈丽娘咬了咬嘴唇,狠心道。
“哎,你这是何苦,何苦呢!”
李括只觉心中憋闷,不停的在屋中踱步,思忖良久叹道:“好吧,我暂且答应你,只是此事你不要到处乱说。你若是后悔,随时可以离开,我绝不强留!”
沈丽娘得了少年允准喜不自胜,起身款款施了一礼:“多谢公子怜惜!”
“你啊!”
李括无奈的摆了摆手,苦笑连连。
屋外不远的一块石头后,杜景甜却已气的七窍生烟,若不是张延基还拽着她的衣袖,怕此事已经冲入屋内。
“别拉着我,别拉着我,本小姐要冲进去砍了李小七那个负心的家伙。”
杜景甜挥舞着拳头,一阵破口大骂。
“哎呦喂,我的个姑奶奶,您小点声,小点声成不?您这么大的声音,一会括儿哥和丽娘该听到了。”
张延基忙捂住杜景甜的嘴巴,连连求道。
“呜……松开我……呜,我就是要他听到……呜呜”“啊!”
张延基发出一声惨呼,下意识的将手掌从杜景甜嘴边抽开。
“我说姑奶奶,您有话好好说,干嘛咬人啊?”
“你不松开我,我怎么好好说?我看啊,你和那个死七包子是一伙的,就是来气我的!你们男人啊没一个好东西!”
杜大小姐直觉一阵委屈,连带着张延基也吃了挂落。
“冤枉,我冤枉啊我。若不是我把姑奶奶你拉来,你现在还蒙在鼓里呢。冤枉,十足的冤枉啊。”
“一定,一定是那个什么丽娘的勾引小七,这个贱女人。”
“对,对,一定是他勾引的括儿哥,我就看她不是个好东西……”
“哎呦!”
张延基只觉左脚一阵剧痛,低头一看,杜大小姐的一只天足正狠狠的踩在他脚上。
“我说,姑奶奶你怎么不光咬人,还踩人啊。我,我又说错什么了。我这个命苦哎……”
张延基嘴巴已咧成了苦枣儿,直后悔带着少女前来。
“我要问问他,问问他为什么要负我!”
杜景甜越想越气,终是跑向了书房。
“哎,我的姑奶奶哎!括儿哥我对不起你,你……自求多福吧……”
张小郎君一边揉着脚一边发出如斯感叹。
李括正与沈丽娘闲聊突然门砰的被推开,杜景甜满脸泪痕的盯着少年,恨声道:“死小七,死七包子,活该被做成煎蛋的死小七,你就是个花心大萝卜!”
李括微微一愣,嘴角扯了扯:“阿甜,你不是睡了吗,怎么……”
“是啊,我去睡觉了,你好和这个狐狸精谈天聊地了;我去睡觉了,你好和这个狐狸精私会了。我说为什么这些时日你都一副失了魂的模样,原来是在想这个狐狸精!”
杜景甜指着李括一阵大喝,眼泪不争气的涌了出来。
“阿甜姑娘,事情不是像你想象的那样,我和公子……”
沈丽娘不忍见李括被误会,走过身低声解释。
“啊!”
沈丽娘有些吃惊的望着杜景甜,摸了摸左颊滚烫的肌肤,低声抽泣了起来。
“阿甜,快住手!”
李括一把握住了杜景甜的手,呵斥道:“你这是要干什么?”
“你吼我,死七包子你竟然吼我?你成了疏勒兵马使了,不需要我了,就吼我?你看不上我了,是不是?你讨厌我了,是不是?去和你那什么丽娘、娇…娘、伪娘谈天说地吧,再也别想见到我!”
杜景甜奋力甩开李括的手,右臂掩面跑了出去。
“姑奶奶,你要去哪?”
张延基见杜景甜冲了过来,忙迎身上前。
“啊!你怎么还打人啊?”
一晚上第三次被杜大小姐胖揍,张延基直是有苦说不出。
“臭男人,一群死包子,活该被做成煎蛋的死包子,臭男人。臭男人……”
第三十三章 股肱(一)
兴庆宫勤政务本楼内,大唐皇帝李隆基直是雷霆暴怒。在芙蓉园还没有游玩几日,他便接到了太原尹裴行达的奏章,声称河东大旱,请求朝廷赈济。(注1)“废物,一群废物。想不到朕就养了一群废物!”
李隆基抓起御案上的一堆奏章奋力朝台下扔去。
“陛下息怒。”
李林甫捡起散落的奏章,劝道。“河东久旱,发生饥馑也实属正常。只要朝廷及时赈灾,很快灾情便能平复。”
李隆基轻嗤一声道:“相国说的容易,赈灾,朕拿什么来赈灾!陇右战事便耗去了太仓贮存多年的粮食,前些时候朕又向关陇大族平价收购了大量粟米以平息长安粮价。你现在叫朕,叫朕拿什么去赈灾!”
李林甫轻叹一声道:“陛下,河东乃龙兴之地,晋阳城更是我朝北都,若是朝廷不及时赈济灾民,恐生变故啊。”
“哦,那相国倒说说,朕该如何赈灾,莫不是把这大内私库的粮食挪运到河东,由那裴行达开仓赈济?”
李隆基狠狠夹了一眼李林甫,语调里满是怒气。
李林甫立时跪倒在地:“臣不敢,陛下,老臣以为事情还没有到最坏的程度。不如先下旨令裴行达开晋阳城及河东各州县粮仓放粮,以作应急之需。”
“不行!”
还没听完,李隆基便厉声喝止了李林甫的建议:“相国难道不知道河东道是我大唐的产粮重地吗?历年朝中官员的粮饷都是由河东道上缴的皇粮垫付,如今快到年岁,若是府库中的粮食都去赈济了灾民,那到时我大唐的文武百官去吃什么!”
李林甫摇了摇头,苦笑道:“陛下,如今赈灾如救火。朝廷官员那边,可以先用布帛替代粮食,等到来年江淮的粮食运送到了长安再发放给朝员。”
李隆基思忖了片刻摆了摆手道:“不行,朕贵为天子,怎能连俸禄都发不起。若是叫蛮夷听去,朕天可汗的威名往哪里放!”
“陛下!”
李林甫冲李隆基拱了拱手,行礼道:“朝中百官家中多少都有存粮,想必坚持到来年春天不成问题。可是河东道百姓们的米缸里可都见底了啊,若是再不赈济,臣恐怕,恐怕会饿死人啊。到时饿殍满地,怕有瘟疫蔓延啊!”
李林甫伺候了李隆基十几年,太清楚这个主子的心理。李隆基最大的缺点便是好大喜功,怜惜面子。若不讲将害关系跟他讲明了,怕他是不会答应开仓赈济灾民。
“这……”
李隆基终于陷入了犹豫,灾荒饥馑他倒不是很怕,大唐四海之地,每年总有几个地方会爆发旱灾,若是每发生一处旱情他都忧心一次,这个皇帝也不用做了,干脆出家做和尚,倒也落个清闲。只是这瘟疫却着实让他忧心,大灾之后必有大疫,若是任由疫情发展,那受灾之地可就不仅是河东之地了。
“陛下请三思啊,命裴行达开仓放粮不过痛一时,但若任由灾情发展,恐有变故啊!”
李林甫俯身再拜,恳请李隆基下令。
李隆基却想起了什么,冷冷一笑道:“相国,朕突然想起来这个裴行达好像是你的门生啊,相国执意恳求朕准允放粮,莫不是为徇私情好成全裴行达的仁善美名?”
“陛下,老臣惶恐,老臣惶恐啊!”
李林甫闻言立时跪倒在地,以头抢地。“老臣一心奉公,对陛下,对朝廷鞠躬尽瘁,不曾有一丝私心啊。裴行达确实是老臣的门生,只是老臣却已久未与其见面。臣这么做,都是为了陛下,为了大唐啊!”
李林甫后背已是湿透,连连点头高呼。
沉默了良久,李隆基哈哈大笑。
“呵呵,看把相国紧张的,朕不过跟相国开一个玩笑罢了。”
说完李隆基走下御台临至李林甫身侧,虚扶起他道:“相国对朕赤胆忠心,朕又如何不知,毋需紧张,毋需紧张。”
李隆基转过身来,顿了顿,却又是变了声调。
“不过嘛,这裴行达治理河东无功,导致发生饥馑,实在不宜出面赈济灾民。朕思前想后,觉得应派一名朝中重臣前往河东开仓放粮。一来,这可以体现朕对于灾情的重视,二来也可以监察河东,避免出现官员克扣赈济粮食的情况。”
伺候这位圣明天子十几年,李林甫自然知道他的性格。皇帝陛下疑心最是重,从不放心一人独揽地方大政。裴氏本就是河东望族,裴行达又做到了太原尹的高位,的确不宜再出风头。不然河东百姓恐怕就真要到了只知有裴氏,不知有大唐的地步了。
“陛下圣明,社稷之幸,河东百姓之幸矣。”
李林甫长出了一口气,不着痕迹的拍了李隆基一记马屁。
“至于这人选嘛,相国可有提议?”
李隆基瞥了李林甫一眼,淡淡道。
“臣不敢,陛下英明神武,自能乾纲独断。”
在这个节骨眼上,李林甫可不想自讨没趣去触霉头,毕竟李隆基对权力的控制欲望很强,绝不准许有人逆他意志行事。
“嗯。”
李隆基满意的点了点头道:“朕觉得御史中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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