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
两个小年轻完成了人生最庄严的仪式,从此之后他们便要一起走下去,行下去。
拜完婚礼便要送入洞房了。牵着爱妻的素手,少年步步稳行,进了内室。轻掩上乌木窗门,少年点燃了几根红烛。缓步走到床边,少年缓缓道:“阿甜,我先出去招待酒宴,你先在这等上一会,我应付了他们马上就回来陪你。”
“嗯。”
杜景甜轻点了点头,便默不作声。
这小妮子还会害羞!李括苦笑着摇了摇头,轻步出了屋子。
这新郎官敬酒劝酒的习俗不能免,李括也只得满上一杯杯酒浆,沿着厅堂敬过去。
“堂舅,括儿今天大婚,感谢您能赏脸出席。外甥这厢敬您一杯!”
说完李括便仰脖将美酒灌入口中,没有丝毫迟疑。轻手抹去嘴边的酒渍,少年爽朗的露出了笑容。
他这个堂舅叫卢旭伦,在京中做着药材生意。真说起来,原来临湖二十三巷那间屋子也是他老人家租给他们母子的。当初自己总觉的这个舅舅过于势利眼,什么东西都跟铜钱联系到一起。经历过这么都事情,少年也释然了。当初自己家境衰败,堂舅能在那时帮衬自己一把,也算是仗义了。
人们总以为别人对自己的帮助是理所应当的,殊不知,别人帮你是看得起你,不帮你才是应该的。
卢旭伦听少年这么一说,脸颊微红,灿灿摆了摆手手道:“没想到几年没见,我家括儿就出落成个俊秀小郎君了。恩恩,看看这眉眼跟你阿爷当年一个模样!”
此话刚说出口,卢旭伦就意识到自己说错了什么。该死!今天是人家孩子大婚的好日子,自己怎么嘴贱,提起这茬了?正当卢舅爷想着该如何补救时,少年却抢过了话头。
“除了眉眼,我这其余的五官可是随的娘亲,您老可不能胳膊肘往外拐啊。”
少年爽朗一笑,一时将尴尬的局面破开。
“那是,那是。我们老卢家的高鼻梁,任谁也偷不走!”
卢旭伦忙点了点头,应呼道。
若是放在往前,他定会上前刮刮少年的鼻梁以示宠爱。可现在,他却不敢轻易触碰少年的身体。自己这个外甥可不是一般的人物,才区区十七岁就做到了一军兵马使的高位。即便放眼大唐,这样的年少英才能有几人?
金麟岂是池中物?这孩子将来前途无量!
“括儿啊,你可得加把劲多生几个娃娃。你们老李家就等你开枝散叶呢,到时啊我这个舅舅可是要不请自来,来喝孩子的满月酒!”
别的事情卢旭伦不敢说,这件事就是说破天去少年也挑不出半分不是。李家就这么一只独苗,不靠他小子开枝散叶还能靠谁?
李括被堂舅羞得满脸通红,默默垂下了头。
“你个老不正经的,就会欺负我家括儿。”
李卢氏不知什么时候从正位走了过来,轻指着卢旭伦笑骂道。
“娘亲!”
李括可算找到了救星,一个箭步上前就挽住了李卢氏的臂膀。不知为何,即便在外面表现的再刚毅,一旦回到家少年便又变回了那个小孩子,与同龄的少年一样期待得到娘亲的宠爱。
李卢氏宠爱的摸了摸少年的头道:“别听你堂舅乱讲,这种事儿得慢慢来,急不得。”
“哎呦,我的老妹子,宠孩子也不能这样不是。延续香火本就是顶儿天的大事,你们老李家又是三代单传,到了括儿这还是单蹦儿,还不得让孩子加把劲?”
卢旭伦嘴上却是并不停歇,各种大道理都被他搬了出来。好似他这个堂舅比李卢氏都关心少年的子嗣香火。
“行,行!我说不过你,成了吧。”
李卢氏知道卢旭伦是个嘴上不饶人的主,也不想与他纠缠,主动认输。
“娘亲,您先和堂舅聊,我继续去那边敬酒!”
李括还不容易瞅到脱身的良机,如何会放过?少年冲李卢氏狡黠的一笑,便转身冲前去敬酒。
“这孩子!”
李卢氏摇了摇头,直是一阵苦笑。
一位,两位,三位……
敬酒,满饮,再敬酒……
不知是少年高估了自己的酒量,还是娘亲请来的亲朋实在太多。总之,少年敬完一轮酒后,别人怎么样不敢说,他自己确已是醉意熏熏了。
“哎,括儿哥,都叫你不要喝那么多,你还那么死要面子。”
张延基一边半搀着李括向里屋走去,一边抱怨着。括儿哥什么地方都好,就是太要强,什么地方都不想输给别人,什么地方都不愿让人看轻。就拿敬酒这事儿来说吧,百八十个亲朋长辈这么一溜儿的敬过去,即便是七尺壮汉也得醉晕过去。
“别的时候也就罢了,一会你可是要和阿甜姐洞房的啊。”
张延基白了李括一眼道:“真是个呆子,大好的时光不会享受,晚上看阿甜姐怎么收拾你!”
将少年送到了屋外,张延基不好再进,遂拍了拍手道:“剩下的事情可交给你了,赶紧进去吧!”
轻应了一声,李括便推开了屋门。
杜景甜正在偷食一只酥酪,听见木门吱呀一声轻响,忙将剩下的半只酪吞入口中,将深红色的盖头复又盖在了头上。
“阿甜,我回来了!”
在屋内红烛的印衬下,少年那因酒醉而通红的面颊更显赤色。缓步走到床边,摸着床沿坐下来,少年定睛一看,差点笑出了声。
“小七哥,怎么了?”
杜景甜不知少年为何不作声,小心翼翼的问道。
李括将杜大小姐婚服上的几片酥渣取了下来道:“没什么,我家阿甜应该饿久了吧,猜猜我给你带什么回来了?”
杜大小姐一听有吃的,立时来了兴致:“小七哥,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了!”
少年忍着笑声替杜景甜挑起盖头,将小几盘子中那缺了一个牙口的酥酪递了过来。
“噢,原来你都知道了。原来你一直在骗我!死小七,臭小七,死七包子,你都知道了!”
杜大小姐看到那块残缺不全的酥酪自是恍然大悟,一顿粉拳便砸在了新郎官的身上。
“饶命,姑奶奶饶命!”
李括半开着玩笑一边闪躲一边道:“啊,你要把我打死了。打死了你就要做寡妇了。”
“死七包子,你就没个正行!”
杜大小姐却是气不打一处来:“你知道人家守在房里这么就多无聊吗?动也不能动,叫也不能叫,饿的人两眼直发昏。你倒好,跑到厅房去喝小酒,喝道这么晚才回来!”
李括忙道:“谁敢欺负我们家阿甜?你说吧,让我怎么补偿你?”
杜景甜等的就是这句话,虽然心中大喜,却是没有表露出分毫。
“这样吧,念在你是初犯,就不为难你了。嗯,就罚你来唱歌!”
“唱歌?”
少年诧异的盯着杜景甜,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对呀,人家跟你处一起这么久,还没有听过你唱歌!”
杜景甜半倚在少年身上,和声道。
少年皱着眉思忖了片刻道:“倘真要唱歌?”
杜景甜点了点头:“就要唱歌!”
少年心中已有计来,遂忍着笑意道:“那好,今天我便来给姑奶奶唱上一首。”
“劝侬更尽一杯酒,人生会少,自古名分富贵有定分。莫遣容仪瘦损,当值良时,嫁予有情郎……”(注1)
少年清了清嗓子,便起了一个颇为出名的调子。这调子本是教坊中常引用的,自然胜在婉转。被少年这么一改词,倒也是别有一番新意。
这曲子也忒的直白艳丽了!
小娘听得心神荡漾,渐渐面颊浮起两朵红晕。
“两朵桃红哎,添在我侬腮间,唯有我侬呐,我家小阿甜!”
音调陡然一转,少年嘴角一挑,露出两颗大白门牙。
注1:此曲本为阳关三叠,为唐朝时的教坊名曲,流云稍稍改下。
第六十六章 采薇(三)
“你,你竟敢嘲笑我!”
杜大小姐听出了李括的‘嘲弄’,气的满面通红。
“死七包子,你竟敢嘲弄我!我,我不嫁给你了!”
杜大小姐发起脾气来可真是没谱,这便要起身出屋子。
“哎,哎,我的姑奶奶,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你且坐下,坐下。”
李括忙拉住杜景甜的手臂,将她稳在了床头。真说起来,少年这首即兴发挥的歌儿还真没有恶意。想他与阿甜自小青梅竹马,什么样的玩笑没开过?但即便如此,谁又能想到去岁还在一起聊天取乐的二人今年就成了结发的夫妻?
少年不过借着歌声表达一番感慨,却被杜大小姐误认成了嘲弄,真是十足的冤枉。
杜景甜将头摆了过去,佯装愠怒道:“人家不管,你就是嘲弄人家嘛。”
“那这酥酪你不吃了?”
“不吃了!”
“那这合卺酒也不喝了?”
“不喝了!”
“那好,我去把这壶酒和酥酪拿给丽娘,想必她也饿了。”
李括摊了摊手,不再强求。
“哎,死七包子,我就知道你在想着别人!”
杜大小姐终于按捺不住,转过身来施展了河东狮吼。
“冤枉,十足的冤枉啊。大小姐您不吃不喝,这不还有人饿着呢吗。反正你也不想见着我,不如我趁早闪开让您落个清静。”
相处了这么长时间,李括如何不知道杜景甜的弱点?杜大小姐啊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只要你稍微强硬点,她立马倒贴了关心。
“谁,谁不想见你啦。”
杜景甜反绞着双手,良久才是憋出了一句话。
“什么,我刚才没有听清!”
少年不怀好意的捂着耳廓,声音绵绵软软。
“人家不想让你走,死七包子啦!~~~”杜景甜索性说出了大实话,晶莹的泪珠已经在眼眶里打了转。
“那这酥酪?”
“还不放下!”
“那这合卺酒?”
“赶快喝了,死小七,哪那多废话!”
“小的遵命!”
李括将托盘放到案几上,冲杜景甜拱手一礼。
“油嘴滑舌!”
杜景甜轻叱了一句,补充道:“那个,那个合卺酒该怎么喝?”
“这个简单!”
少年爽朗的一笑,示意对方伸出右臂。“你这胳膊环到我的小臂,我的小臂再从你的肘窝穿下!对了,这么一勾不就成了?”
“嗯。”
小娘此时的面色已经红透,端着杯子的手已经打起了颤。
少年只觉好笑,轻轻提点了一句:“把你手中的酒送到口中啊。”
此话一毕,杜大小姐便将酒杯用力一扯,拉向自己口中。
“哎呦喂,大小姐,你慢着点!”
这两只酒杯上有红线相连,杜景甜这么一用力,李括杯中的酒汁就不免溢出许多。
“噢。”
杜景甜看到李括衣服上沾满了酒渍,就要上前:“我来帮你擦,你下次用些心。”
李括心头直是苦笑,明明是她性子莽撞,恁的又赖上了他?
屋内腻声细语,屋外也是一片欢乐。
张延基、周无罪一干小兄弟正躲在洞房外偷听将军大人与阿甜姑娘的对话。这不听不知道,一听可真是吓一跳。想不到阿甜姑娘这么主动,这就迫不及待的要与将军大人共享合欢之好?
“嗯,再用些力,再往里些,嗯,就是这。”
“哎呦,你弄痛人家了,谁叫你这么用力的,跟头蛮牛似的。
“啊,你哪里痛啊,我帮你揉揉。”
“你力道使得太急了,缓一缓,先搓一搓,搓热了再用力……”
这一番话听得张延基都要喷出鼻血来,少年本就出自世家大族,从小接受了诸多此类的教育,对这些床第之事自是了如指掌。
这阿甜姑娘也太,太主动了吧。这样的体位他只在春…宫图上看到过,虽然动作新颖,但是会阴阳违和的吧。
“我了个乖乖,想不到咱们将军平日里英武非凡,怎么在床第上如此被婆姨压着?”
濮大锤搓着手掌,嘿嘿一笑,这场大戏可比平康里红阿姑的剑舞好看多了。
“去你的,一定是咱们将军迁就阿甜姑娘,这才降了身调。”
窦青笑骂着踢了濮大锤屁股一脚,打断了对方的臆想。
“嘿嘿,大伙儿心里都清楚,都清楚。”
濮大锤也不在意,复又将耳朵贴在了木门上。
“那这种事也不能由着她!大老爷们在床第上豪狠劲还是得拿出来!”
鲜于瑜成亦是世家大族出身,最是将诗书礼仪看的重。这男女的体位关乎阴阳循环,不可擅改,嗯,不可擅改……
“话可不能这么说,这体位的东西嘛都是人想出来的。既然是人想出来的,就可以加以改进嘛。依本天才之见,嗯嗯,这种体位可是很有味道滴。”
周无罪从很专业的角度给出了大伙儿评价,引得众人一片唏嘘。
“啊!破了,破了!死小七,破了啦。”
“我来看看,啊真的破了,我这就去给你拿药水。”
眼看着李括便要出来,众人落了慌,忙想着该到何处躲起来。只是这濮大锤一着急,脚下绊了蒜,朝前倒了下去。众人被这力道一压也随着朝前倒去,虚掩着的木门瞬时塌下。
“哎呦。”
“嘿嘿,括儿哥,今天月亮不错哈。”
“将军,嗯,我们是路过,嗯路过。”
“对,我们是路过。”
众人下意识的将眼睛朝床上瞄去。但见杜大小姐赤着脊背趴在床上,如羊脂玉般润白的肌肤上涂满了黄色的药酒,一枚开元通宝大小的肉瘤该是刚刚被弄破,流出几滴血水。
杜大小姐听到如此动静,下意识的回转过身望来。见到众人盯着自己的身体,她老人家可是发了飙:“都给姑奶奶我滚出去,滚出去,滚出去啦啦啦!~~~~”
注1:合卺酒:即交杯酒。实际上,到中唐时,合卺才真正演变为喝酒,还要一饮而尽,这时旧时的瓢已改为真正的酒杯,称为“合欢杯”
第六十七章 采薇(四)
看到众好友吃惊的表情,李括直是哭笑不得。
他不过是替阿甜捏捏酸痛的腰背,竟然被他们想的如此不堪……
“你们,你们……”
少年实在不知道该怎样面对如此尴尬的氛围,摆了摆首,轻咳了一声。
“额,括儿哥,今晚月亮不错,我正好出去赏月,路过,真的是路过。”
张延基连忙挥手撇清关系,但犹疑的眼神显然出卖了他。
“是啊,是啊。李将军,俺老濮正闲的没事干呢,就被张兄弟拉了来赏月。谁曾想脚下一个拌蒜,摔倒在地,这不才闹了笑话。”
濮大锤接过话头儿,替张延基圆起了谎。但他说谎话的工夫显然不高,脖根子憋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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