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人的兵力逊于自己不少,现在他们应该正与自己的中军鏖战,完全没有精力腾出手来应付右翼杀出来的骑兵。所以他们才设置了绊马索企图拖延时间,至于强弓漫射也多只是作火力压制。
自己只要将队列变为两列便可有效的降低羽箭的伤害,这样即使漫射的羽箭射伤了一些骑兵,也不会对其身后的弟兄造成影响!
“唐狗,我定要你们血债血偿!”
巴绰声嘶力竭的怒吼着,眸中闪过一道厉芒。……
“大濮,该你出场了!”
李括爽朗的冲濮大锤一笑,从背身的箭壶中抽出一支雕翎羽箭。
“嘿嘿,俺老濮就等将军你这句话呢,你放心吧,俺一定让他们知道咱疏勒军的厉害!”
兄弟之间,只需要一个微笑耳。
濮大锤冲身后挥了挥手,铜武老兵们纷纷手持长枪列队而出。
“一、二、投!”
濮大锤一声断喝,上白枝长枪一齐飞至苍穹,又急速下坠落到了疾奔而来的回鹘骑兵队列中。这些骑兵即使有盾牌护身,却怎能抵挡住威力如此巨大的长枪?只听一阵撕裂声响过后,牛皮盾牌被穿透一个大窟窿,径直将五十余骑戳落马下。
“吁!”
巴绰紧紧勒住缰绳,一支长枪恰好从他左耳边划过,带起一抹血丝。
“娘了个杂碎!”
巴绰顺手擦掉耳畔的血渍,痛骂道。这帮唐人恁的如此无耻,竟然把长枪当做远程武器投掷而出。
也不怪巴绰抱怨,这种做法在两军交战中极为罕见。首先长枪造价较为昂贵,这一投掷而出很有可能便再也拿不回来,反而送给对手一份大礼。其次,在战场上,兵刃就是士兵的生命,随意的把兵刃丢掷而出,投射中了还好,若是不中,岂不是引火烧身?
“老子看你还有什么花招!”
巴绰赤红着眼催马冲向唐军,如今唐人已经黔驴技穷,赤刀硬拼,看他们还能占到什么便宜!经过这几轮消耗,巴绰手下的兵士只剩下五百余人,但这丝毫没有降低他取胜的信心。
“嘿嘿,爷爷我就陪你玩玩!”
濮大锤挥舞着双锤带着两百唐兵迎了上去,虽然人数还不到对方的一半,但濮大锤却是胸有成竹。
“不自量力!”
巴绰奋力挥舞着马刀,砍向了一个唐兵的脖颈。
“咯!”
“咯!”
兵刃一滑,砍入唐兵的锁骨,溅射出一柱鲜血。
那唐兵只觉眼前一片漆黑,被巴绰借力轻轻一推,就跌落了马背。
又一个唐兵乘着快马赶到巴绰身后,企图偷袭这名敌军主将,却被巴绰身后的几名亲兵及时堵住,在身上划开十几处大口子……
近距离的马战甚是混乱惨烈,此时已经完全没有什么战术阵型可言,双方用尽一切手段置对方于死地。一个回鹘骑兵刚将一名铜武老兵割了脑袋,就觉背心一凉,应声跌下了马背,随后被赶上的唐兵剁成了肉泥。一名唐军火长被七八骑回鹘骑兵围在了中央,身上、面上划开了十几处口子,刀刃已经砍翻了卷,便纵身一跃扑下了一名回鹘人,用牙齿咬断了他的喉咙……
刀戈相撞的叮当声,无主马匹的嘶鸣声,兵刃砍入甲胄发出的闷响声,兵士临死牙齿打颤的咯咯声……
濮大锤见自己身边的弟兄一个个倒下,心中燃满了怒火,怒吼一声抡起铁锤冲上前去。这些都是他同生共死的兄弟,这些都是他的生命!
“去死吧!”
濮大锤抡圆了铁锤,砸在了一个回鹘人的脑袋上,那名回鹘骑兵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脑袋就被砸的稀烂,迸出黄白的脑浆。濮大锤却并未停歇,反手一锤就朝一个试图偷袭他的回鹘骑兵的胸口砸去。
那名骑兵本能的想去拿弯刀格挡,却被铁锤瞬时砸弯。铁锤顺着力道飞向他的胸口,将他的肋骨砸断。断裂的肋骨刺穿了他的肺脏,疼的那名回鹘骑兵痉挛成一团,重重的跌在地上,不多时就被马蹄踏成了肉酱。
“小子,且吃你濮爷爷一锤!”
濮大锤也发现了巴绰,见对方接连杀害自己数名袍泽,怒火满胸的濮大锤立时如一头野兽般扑了过去。
巴绰刚刚把弯刀从一名铜武老兵胸口抽了出来,便见一名彪形大汉抡着铁锤冲自己冲来,忙高声冲左右呼喝:“拦住他,拦住他!”
十几名亲兵得令后催马上前,奋力砍向濮大锤。在他们眼中,这个满脸络腮胡子的唐人就是恶魔,他们要代表长生天铲除他。
只是,濮大锤显然没有把他们放在眼里,他快速的抡起铁锤左右一番连击,竟然把十几柄弯刀纷纷击落。
“挡我者死!”
濮大锤怒吼一声,一记飞锤便朝巴绰砸去。
“嘶!”
巴绰自是大惊,忙拉紧缰绳扬起马身。铁锤本是飞向他的胸口,此刻恰好砸到了马脖上。这匹突厥矮马只吐出一口白沫就重重的倒在了地上,颈椎定是碎裂无疑。
巴绰一个侧身跌落马背,算是躲过了这致命一击。
“这是恶魔,是恶魔!”
眼见神力无比的濮大锤连屠数人,就连一向以勇武著称的巴绰也着了骇。
“快撤军,撤军!””巴绰奋力奔向一匹无主战马,只一个纵跃便跳上了马背。
“撤军,不要犹豫,他是恶魔,恶魔!”
巴绰奋力拨转马身,带头逃离了战场。见主将已逃,其余回鹘骑兵也没了战意,纷纷跟在巴绰身后,狼狈逃窜。
只是李括却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少年亲率一百五十骑,趁巴绰部混乱之际迂回到他们后方,切断了对手的退路!
不管这些回鹘人是受人指使还是拦道劫财,他们想要自己的命!
凡是想要我死的人,都得去死!
李林甫是这样,高秀延是这样,杨钊是这样,哥舒翰是这样,回鹘人也是这样!
“人只有活着才能更好的干自己喜欢的事!任何美好的愿望,在一具死尸面前都没有任何意义!”
李括此刻已经顿悟!
是啊,活着!这是多么平凡的一个愿望,为何却这么难以实现?
少年持着马槊率先冲入回鹘人的骑兵队伍,手腕急速翻转,刺出了一朵滴血的梅花。
傲骨梅花,绚然绽放!
第二十一章 击鼓(四)
李括持着马槊急速冲进了回鹘人的骑兵队伍中,只一个照面就挑飞了两名回鹘人的脑袋。他却没有就此收手,反身一刺又将一名手持弯刀试图偷袭他的骑兵刺了个透心凉,借势猛地一扫,三名回鹘骑兵应声被划破腹腔,血如泉涌。
虽然许久未曾使槊,现在看来倒还顺手!
“冲进去,杀光他们,为了咱自己!”
李括槊尖指向巴绰,寒冷的目光慑的对方为之一颤。
“为了咱自己!”
“为了咱自己,冲过去,杀光他们!”
“杀了他们!”
“……”
“跟李将军杀进去,杀光这帮杂碎!”
在李括的带领下,一百五十名铜武精骑迅速的撕开了一条口子,片入回鹘骑兵的中段,开始了近身肉搏。此时的回鹘人,遭遇了乱箭漫射、绊马索阻击、长枪突袭后早已没了初来的锐气,见一群甲衣煌煌的唐军精骑冲来,竟然自己就乱了阵脚。
这支唐骑就如同大泽中的骇浪,挟裹着雷霆万钧的气势朝回鹘人怕打而去,而浪峰便是将士们信任无比的李括李将军!李括的马槊如同一只利锥在回鹘人的骑兵队伍中翻转挑刺,一个个的回鹘骑兵被挑翻下马,痛苦的哀嚎。无主的战马发出一声声悲鸣,狂奔着踩向自己主人的尸体。
“亮剑!”
李括在狂奔之中下达了决战的命令。这队回鹘骑兵,他不会放过一个!
“唰!”
一柄柄慑着寒光的横刀抽出了刀鞘,借着迅疾的马速朝回鹘人砍去。锋利的刀锋砍在回鹘人的腰腹上,只微微一拖便撕开一条尺长的大口子。在马战中,骑手根本不需要使出太多的力气,只要取巧的顺着对手的肚皮划过去,就可以叫他流干鲜血!
唐骑所到之处哀嚎连天,横刀所抵之处血肉横飞!
他们要杀光这些恶狼,只有杀光这些恶狼,他们才可以更好的活下去。
现在他们不为大唐,不为荣耀,只为了他们自己,只为了他们可以更好的活下去!
挡我者皆死!
“不要慌乱,不要慌乱,结阵,我们人数多,一定可以冲出去!”
巴绰现在已经完全不敢再想杀崩唐军了,他只想逃出去,逃出这个泥沼。在这一刻,他感觉对方才是穷凶极恶的恶狼!
“长生天啊,保佑你的孩子吧,我将用鲜血证明自己的荣誉!”
巴绰亮出弯刀,率先朝一名唐骑迎去。这些回鹘骑兵毕竟是精锐之师,只稍慌乱了番便恢复了理智,跟随着自家统帅朝对方冲去。虽然这个距离,骑兵根本没有什么冲击力,但他们可以巧妙的利用腰腹的力量弥补这个缺憾。
“去死!”
巴绰猛地挥出弯刀,直接将一名唐兵的头颅砍掉,鲜红的血液如泉柱般喷涌而出,溅满巴绰一脸。
“哈哈,哈哈,唐狗也不过如此!宰光他们!”
抽刀砍在一名唐兵的肩胛骨上,巴绰感受到前所未有的畅快。他尽情的挥舞着手中的弯刀,每挥出一记便能终结一个生命。
五个、六个……十个……
转瞬间他已经斩杀了十名唐骑,铮铮马蹄下尽是翻滚的头颅。
“冲出去,冲出去!冲……”
他话音未落,一股浓烈的寒意就袭到了他的喉口。
“呃!”
“呃!”
他拼命的呼救,发出的声音却犹如困兽的鸣叫。巨大的冲击力险些将他带下马腹,凭借本能巴绰夹…紧了马腹,才勉强控制住身子的平衡。
难以置信的低头看去,巴绰只见自己喉咙间插着一只黑翎羽箭。“呃!”
“呃!”
发出的声音低沉沙哑,根本没有人听得清他在说些什么。一股温热腥甜的液体涌到了他的喉间,从他的齿缝中溢了出来。巴绰不甘的将右手朝箭矢探去,希望可以拔出这个异物。但当粗糙的右手刚碰到冰冷的箭杆时,只觉颈部的肌肉一阵痉挛,双目一眩便朝马背侧右方跌了下去。
轰!
伴随着一声巨响,回鹘人的希望瞬间崩逝!
“巴绰大人死了!”
“巴绰将军被唐人杀了!”
结成锥阵的回鹘骑兵瞬时乱了套,他们实在难以相信自己的主帅就这么被人杀死,就在二十步外,就在二十步外,那张黑弓还在打着颤!
是那个身着黑甲的唐人将军杀死自家主帅的,是他!
“杀了他!”
巴绰的副将燃着一双通红的双目,下达了命令。主帅已死,他们若不能击退唐军,带走巴绰将军的尸首,还有何面目回去?
“血债血偿!长生天啊,保佑你的孩子吧,我将用唐人的鲜血祭奠巴绰将军的英灵!”
“血债血偿!”
“血债血偿!”............中军的战斗已经进入了白热化,铋契合蹙起眉头,在亲兵的掩护下思考着下一步的对策。他设想的三军合围之势并没有形成,右翼的呶罗倒是已经及时赶到,但在唐人坚稳的阵型面前却是没有打开口子。而自己的二儿子巴绰所率领的一千精骑在漫天黄沙中根本看不清踪迹。
唐人分明是想把自己分割成数块,再利用阵型各个击破!
不能再等了!绝不能再等了!再等下去只会消磨掉骑兵剩余的斗志!
越往后拖,自己的骑兵越会被分的零散,也越容易被唐人蚕食!
“传我将令,直取对方中军,夺取其大纛!”
铋契合的声音威严有力,不容质疑。他是回鹘的王者,一令既出,千军既从!
“父汗!这么做太危险了,若是有陷......”咄骨闻言忙冲铋契合拱了拱手,高声劝道。唐人善于用计,之前他们已经吃了这么多亏,若贸然行事,恐再生变故。直取中军虽然干净利落,但现在他们还不清楚唐人隐藏在枪兵背后的兵力部署,也就不能做出针对性的布置。
“不要再说了,唐人凡总就三千兵,左右两翼至少就要分去一千人。我们以三千精骑冲锋斩杀敌酋,有何可惧!吹角!”
铋契合面色颇为有些不悦,这场仗拖得太久了。骑兵马战最重要的便是速度,拖得越久,陷得愈深,伤亡也就越多。他隐隐有些后悔和哥舒翰达成那个协议。现在看来,葛逻禄人的那片草场不好夺得啊!
夺得草场也得有人来守,若是自己麾下这数千精锐死伤了大半,谁去守护族中的妇孺?
但既然已经来了,就不能空着手回去。只有割下这些唐狗的脑袋,才能换取肥美的草场,以慰藉阵亡勇士的英灵!
为今之计,唯有速战速决!
“是!”
咄骨抱了抱拳,不甘的应声道。
“吹角!”
“呜……呜呜………呜呜呜!”
“呜--呜呜---呜呜呜!”
低沉的牛角声再次响起,回鹘骑兵强行从长枪阵中冲出了一个口子。
“冲到唐狗的中军,夺取他们的大纛!”
亲兵们不断的重复着主帅的将令,好让弟兄们明确进攻的目标。
他奶奶个熊,唐人的将领就是贪生怕死,只会藏在中军里不出来,眼看着手下兵卒卖命。这下弟兄们不做犹豫,直接冲到中军中砍下你的大纛,看你还往哪里躲!
也许是慑于回鹘骑兵的威势,长枪队竟然主动闪开,将口子扯大。这让铋契合大喜过望,不禁连声高呼:“还等什么,报答长生天的时刻到了,杀光唐狗,用他们的鲜血洗刷我们的刀锋!”
有了足够的空间,回鹘骑兵的马速渐渐提了起来。有了铋契合的号令,他们也不去理会周边的长枪手、弓弩手,目光中只有在微风中飘荡的敌军旗帜。
没有了长枪手的阻拦,五十步的距离转瞬即到。当铋契合将最后一个木栅栏砍翻后,终于看到了迎面飘扬的唐军大旗。只是这将旗下没有唐军的主帅,也没有随扈的亲兵,只紧俏的摆着几十辆外表有些粗糙丑陋的木车。(注1)这是什么东西?拥有什么公用的木车会摆到中军的战场上?
铋契合只觉一股阴风在脖颈旁升起,下意识的打了个寒战。
原来唐军的中军是空的!怪不得他们主动引诱自己来此。这么说,自己的左右两翼现在正处于以少打多的局势?
轰!铋契合的脑子翁的一炸,便要下令撤退。只是已经太晚了,还没等他挥出令旗,就有一股奇怪的嗡响从那几十辆丑陋的怪物身上传出。
“嗡!”
“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