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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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唐- 第15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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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廊内实在太静了,少年能清楚的听到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尽管他反复的克制自己,希望能够沉静下来。但只要一想到自己孤身一人独闯王宫的事情,少年又会觉得有些癫狂的匪夷所思。

他终于来到最后一扇门前了。

深吸了一口气,少年轻轻的去推这扇橡木门。门显然没有锁,虽然它的材质很重,被少年轻轻一推,依然轻巧的打开了。

这是一间大屋子,与少年想象的不同,这里并不是那么金碧辉煌,奢华富气。坦诚的来说,这更像是一个儒者的书房。

在遥远的东方,每位儒者都会有个这样的书房,只不过他们不会用波斯挂毯来装饰屋子。

屋子内有三扇大窗,一排排的书从地板上一直堆到穹顶。这里的书有的小巧玲珑,有的笨重厚实。但无一例外的,这些书全部是皮面精装的。尽管如此,也遮掩不住一股陈旧的书卷气,落灰盖住了书顶,看样子是国王陛下是有很久没有拿出一两本古书闲读了。

少年穿过这如丛的书架,来到供国王陛下休息的小厅。

奇怪的是,厅内却并没有人。

少年掂着步子,缓缓朝前走去,在一面乌木案几前停住了脚步。这个案几上摆满了杂乱的奏疏,文字大多用的是大食话,也有的是栗特语。这两种语言少年都看不懂,因此只翻了几下就将奏疏推放到了一旁。

难道国王阿悉兰达不在王宫内?

怎么可能,按照老者的时间推断,此刻阿悉兰达就应该在书房内午休!

少年正自思忖,背后却响起了洪亮的声音。

“真主的祝福在你的身上!”

少年猛然转身,但见一个面容和善,身材肥胖的男人正笑眯眯的打量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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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天方(六)

“真主的祝福在你的身上!”

不知为何,对方用的是突厥语。用突厥语说出天方教的祝福,这确实有些怪异。

虽然少年觉得有些别扭,但好歹听明白了意思。

“真主的祝福在也你的身上!”

少年冲对方躬了躬身,施以一记天方教的礼节。

肥胖的身份,满面的笑容……少年已经基本判断出来对方的身份,试问在这拔汗那王宫,除了国王陛下,还有谁可以不用通传便肆意走动?

这个人当然是拔汗那国王阿悉兰达。作为这座宫殿的主人,他自然可以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做任何的事。古往今来,书房一直是男人处理隐秘事情的最佳场所。

倒一壶鱼儿酒,约两个俏佳人,做一个春秋梦……

拔汗那城内的所有决策、政令都是从这个不起眼的书房发出;集神圣、猥琐、肮脏于一体的王宫书房,如今闯入了一个不知名姓不知身份的傻小子,于阿悉兰达倒也算一件颇值玩味的事。

“你是来找国王陛下的吧?”

阿悉兰达将眉毛挑了挑,那双近乎眯成了缝的眼睛合的愈发紧凑了。他喜欢这种掌握全局走势的感觉,他喜欢牵着别人行走的快感!

“你猜对了一半!”

少年挺直了胸脯,脸上带着一抹古怪的笑容。

阿悉兰达嘴角微微抽搐了一瞬道:“如果不是来找国王陛下的,你为何会来到这二层楼的书房中?”

他这个推断不无道理,既然书房是国王处事的场所,若有人想找到他老人家,自然会来到这儿碰碰运气。

“虽然您说的很有道理的样子,但是却错了,错的一塌糊涂。”

少年摊了摊手道:“首先,我来时,并不一定知道这间屋子就是国王陛下的书房,所以我并不是来碰运气的。其次,是我先来到这间书房的,而我来时这里并没有人。所以,即便现在国王陛下就站在我的面前,亦是他来找的我!”

少年语速虽然不快,却说得很坦然自信。

阿悉兰达嘴角一咧苦笑道:“那么,如果我就是国王,便是我主动来找的你了?”

他越发觉得眼前这个少年很有趣。身为拔汗那之王,他在王宫中见到的无非就是两种人。一种是忠诚正直的良臣,一种是试图伪装成良臣的佞臣。

这两种人他都要用,都得用。不但要用,还要协调好二者的关系,找到一个平衡点。

但正如后宫中的女人,即便长得再艳丽,看的久了也就生了厌。

眼前的少年,与他们都不同。

“咳咳……就姑且算是我来找到你吧。”

阿悉兰达冲少年摆了摆手道:“现在你已经知道我的身份,那么公平起见,小兄弟,可否让我知道你的身份?”

少年蹙起眉头思忖了片刻,随即笑声道:“我的身份并不重要,但想必国王陛下更关注我手上的这份东西。”

说完,少年便将一个绑好的羊皮卷递给了阿悉兰达。

“哦?”

阿悉兰达兴致盎然的取过羊皮卷,打开了系了结的红丝带。

“你便是疏勒都督李括?”

阿悉兰达的声调陡然变寒,警惕的质问道:“你可知私充使节是死罪……”

“国王陛下又何须自欺欺人!”

李括未等阿悉兰达说完,便抢过话头道:“归附大食人的这几年,别人心里不清楚,国王陛下你的心里难道还不清楚吗?税制、刑罚、军队,哪样不被大食人掌控?身为一国之君,甚至连王宫的大门都出不了;身为袄教教徒,却连自己的信仰都不能坚持。这样的国王,做来还有什么意思!”

李括一口气将阿悉兰达心中的苦闷之事说了个遍。虽然他还不确定阿悉兰达是否会因自己过激的言论而恼羞承诺,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假如他不这么开诚布公的把事情说清楚,他们之间那层窗户纸就永远捅不破!

至于这样说的后果,少年当然清晓。阿悉兰达很有可能一怒之下杀了自己。但他不得不赌,不能不赌!

“你,你怎么敢这么跟我说话!”

阿悉兰达听闻此言,气的胡须乱颤,一边平复着胸中怒火,一边嗤笑道:“即便你说的真是这样又如何?你既然知道我现在投靠了大食人,就应该放低姿态。就凭你刚才那番话,我完全可以立刻叫人把你斩了!”

阿悉兰达实在没想到少年会这般直朗的跟他谈这件事。虽然他本人更倾向于唐廷,却并不意味着他可以容忍一个都督如此和自己说话。

这就像两腿间的那一块遮羞布,即使大家都知道它底下掩藏着什么,谁也不会主动的将它扯去。

大食人如何待自己,如何待拔汗那的他当然知道,但这是他拔汗那的私事,岂容一个外人置喙?

“哦?陛下斩了我就可以让大食人放宽对您的监视了?陛下斩了我就可以让拔汗那城重新焕发活力了?陛下斩了我,就不会使纳赛尔先生生疑了?若是某的脑袋这般有用,您尽管去取!”

李括却是没有退让分毫,据理力争。

“你!”

阿悉兰达深吸了口气,一时竟被李括噎的无话可说。前两句他倒不是很在意,毕竟这么些年也都过来了。但最后一句,却说到他的心坎里了。

纳赛尔不是一个心胸宽广的人,即便自己将李括斩了以表明对大食的忠心,但这个会面毕竟发生了。在这期间,他们到底说了什么,没有人知道。以纳赛尔多疑的性格,必定会加强对自己的监视,到头来,吃亏的怕还是自己……

更何况自己本就盼着唐军西进,替自己赶走大食人!

只是这个疏勒都督说话也太冲了!

“到底是大唐利于国王陛下,还是大食利于国王陛下,想必您心中早已有了定数。”

李括顿了顿道:“您之所以还摇摆不定,无外乎对我大唐皇帝陛下的决心存有疑虑。”

阿悉兰达被对方说中了心思,立时涨红了脸。虽然他心中确实有这种想法,但被人当面揭穿面具,确不是他所能忍受的。

“你胡说,本王岂是那种骑墙的人!”

他这话虽然说得狠厉,却毫无震慑力,看向李括的目光也闪烁不定。

“你说你是大唐皇帝的使者,疏勒的都督可有什么证据?”

倒不怪阿悉兰达多疑,以往与他打过交道的唐军将领哪个不是三四十岁往上,跟他们相比,李括的年龄确实过小。再者,像这种大事,岂会让一军都督孤胆深入敌军控制之地?万一他阿悉兰达真动了杀机,少年有什么反抗之力?

“这份奏疏上边可印有皇帝陛下的私印,想必当初册封您为奉化王的那份奏疏上也印有同样的印记吧?至于这笔迹吗,如若您健忘,可以找义和公主问问,是不是皇帝陛下他老人家亲笔手书!”(注1)

李括说的不卑不亢,有理有据,阿悉兰达也一时没了说辞。他早先受到大唐皇帝的册封,迎娶了宗室女义和公主。若真说起来,如此快的变节,倒是他对不起皇帝陛下。

不过这政治上的事情可不是一个封号,一个公主就能摆清的。如果没有军队强有力的保障,没有实际利益的诱惑,他阿悉兰达为什么要冒着巨大的风险,再次投到唐营中。

他需要一个理由,一个足以打动他的理由!

要知道,虽然大食人在河中颁布了苛捐杂税,心向大食的胡国依然比大唐多的多!

“当然,若你执意咬定这上边没有兵部的官印,说我是奸细,我也无话可说。您尽可以斩了我的脑袋,交予大食人邀功。但人家领不领您这份情,恐怕您要比我清楚!”

李括摊了摊手,将他所有准备的话尽数说出。因为皇帝陛下不想引起安西四镇民众的恐慌,并没有经由门下批复,兵部用印这条正规的流程,而是选择遣特使秘密洽谈的方式。

阿悉兰达当然有权利怀疑自己,但少年却坚信对方最后会无条件的相信他。

不因为什么,只因为他现在已经没有了更好的选择!

“你确定,高仙芝会在岁末进兵?”

阿悉兰达对密信中提到的种种赏赐、封号并不在乎。唐军若不重新控制河中,这些都将是镜中水月。

相反,让他十分感兴趣的是大唐皇帝提到的增兵计划。

遣长征健儿增援安西!大唐皇帝要遣长征健儿增援安西!

安西四镇兵力稀少,这也是高仙芝不能更进一步,夺取河中的重要原因。但在信笺中,皇帝言明已有一万名长征健儿入安西,之后还会调遣其他的健儿奔赴西域。

这是一个明显的信号,有了足够的长征健儿驻守四镇,腾出手的安西老兵当然需要做点什么。

如今大食人的胃口越来越大,触手已经伸过了葱岭,唐人当然不能坐视不理。

阿悉兰达嗅到了一股大战即发的味道,在这场战斗中,于他阿悉兰达究竟益在何处?……

注1:和义公主:《新唐书》中记载:玄宗开元二十七年,王阿悉烂达干助平吐火仙,册拜奉化王。天宝三载,改其国号宁远,帝以外家姓赐其王曰窦,又封宗室女为和义公主降之。可以看出,拔汗那和宁远是一国,汉代称‘大宛’。

第四十四章 天方(七)

“信与不信在于您,恐怕没有人比您更清楚,大唐更适合拔汗那的这片碧水蓝天!”

阿悉兰达反复思忖着李括临走前所说的这句话,越品越觉得不是滋味。

哼,他不过是个边镇都督,竟然敢这么跟自己说话,真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大唐皇帝也太狡猾了,竟然想空手套白狼!高仙芝一直龟缩在安西四镇,完全看不出有对河中用兵的迹象。至于所谓的长征健儿增援安西,更像是一个空口允诺。谁知道这些健儿真正的战力如何,谁知道他们会何时增援完毕?要重新夺回河中,靠的是真刀真枪的拼杀,这些健儿能否抗打住大食骑兵的冲击?

本以为自己会平和的看待这次秘盟,没想到却是越想越怒,最后索性将那份羊皮卷包裹的信笺狠狠的丢了出去。

“哗!”

大唐皇帝的亲笔手书就这么迎风飘落在绣满珍禽异兽的波斯地毯上,阿悉兰达捂着面庞,痛苦的闭上了眼。

为什么,为什么他想成为一个有作为的君王就这么难?为什么河中诸国只能在大唐与大食的夹缝中苦苦挣扎?

他们,他们有哪个是真心希望河中安定,所有施予的荣宠不过是掩饰贪婪野心的帷布罢了!

若论武功,他不足三十岁就率领五千精骑平定了吐火仙;若论文治,比起其他的河中诸国,拔汗那的百姓过着最幸福舒爽的日子。

即便是最被帝王看中的疆土,他阿悉兰达也不予多让!真要一尺一寸的丈量开来,拔汗那所辖的疆域几乎可以和汉时大宛国相提并论!

自己是个有为之君,自己是个有为之君!自己不是败家子,自己不是败家子!

阿悉兰达的胸口急剧起伏,呼吸变得愈发急促,有如往复拉动杆子的一口风箱。

那些人不过出身比自己好一点,他们不过生在了国力更为强盛的国家。他们凭什么对自己指手画脚,他们凭什么对自己颐指气使?

天可汗,呵!他若真是天可汗,连番被大食人占去河中故地,为何连个屁都不敢放?他就是一个懦夫,十足的懦夫!

泻完了火,阿悉兰达一屁股坐到了地毯上。他就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浑身瘫软在地,没有了丝毫气力。即便大唐皇帝再是懦夫,也御有数万里河山,有做懦夫的资本。而他阿悉兰达呢,斗了一辈子,拼了一辈子,最后得到了些什么?

到头来,他还是被人利用的工具!

阿悉兰达苦笑着摇了摇头,下颌的肥肉因愤怒而微微打着颤。

“陛下,不要气坏了身子。”

义和公主李氏缓步走进大殿,拾起了散落的信笺,冲阿悉兰达福身一礼。

阿悉兰达尴尬的摆了摆手,示意义和公主坐到身边来。自从大食人实际控制这片区域来,他便迎娶了呼罗珊总督的女儿作妻子以向大食示好。

虽然他对义和公主仍有很深的旧情,却不得不将对其的思念抛诸脑后,整日与呼罗珊总督女儿欢好。也许在拔汗那贵族的眼中,自己是风流幸福的,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并不开心!

那个大食女人简直就是个疯子,非但享受了专房之宠,还不允许自己出离王宫!这分明就是大食人派来监视自己的一个棋子,哪里是他阿悉兰达的女人!

在她那里,自己享受不到一个国王所应拥享的荣耀,甚至体会不到一个男人应有的尊严!

“你来了。”

阿悉兰达毕竟身子肥胖,经过刚才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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