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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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唐-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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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入曲江池,便能感受到盎然春意。和煦的春风拂面而来,吹绿了岸边垂柳,吹醒了千树桃花,吹开了长安人压抑了一个寒冬的心扉。

“你们知道吗,今天玉真公主要在杏园那设宴广邀天下才子,就连王右丞他老人家都会亲临筵席,点评诗词!”

一个三短身材,身着粗布墨褐色罩袍的中年男子冲着身边的好友不住感叹,仿佛他说的消息便是平康里某位花魁的闺中秘闻,叫人好不向往。

轻哼一声,那人身旁的男子脸上露出几分不屑,怪声道:“我说老王,玉真公主殿下她老人家广邀天下才子赴宴关你屁事啊,难不成你还以为王右丞大人会对你这绸缎铺的掌柜青睐有加,保举你个吏部实缺?”那三短身材的男子闻听此言,脸立刻涨成了猪肝色,两片厚厚的唇瓣轻轻张了张便又随着合上,不甘的轻叹一声。

是啊,人家公主殿下设宴宴请天下才子,关我们这些追利低贱的商贾什么事,还是多卖上几匹绸缎,多赚几吊开元通宝是正道!

待想通此道,那绸缎铺掌柜便觉得有些意兴阑珊,随着好友悻悻然的挪着步子,再无来时那份愉悦的好心情。

杜景甜与李括一前一后,绕过人流,沿着湖畔的小径漫步而去。闻着阵阵柳絮清香,李括干脆停了步子,躺在了一块临湖大石上,微闭双目,任由春日的阳光将片片金色毫不吝啬的撒在他的面颊上。杜景甜则是双手捏着裙角,像只小兔般的跑至一株桃树下折下一支桃花插于自己发髻间。

确正是曲江水满花千树,夹城云暖下霓旄。

正值此良辰美景之时,却听得一声惊呼从身后传来,伴着凌乱的马蹄声和男子的叫骂声,让人不禁皱了皱眉。

李括站起了身,朝身后望去,只见一位骑着白马,身穿上好宝蓝色苏绸深衣的年轻公子哥正手执马鞭,大声斥骂着马下一个惊魂甫定的小娘。

“什么个东西,也敢阻拦小爷的马儿,真是活得不耐烦了。实话告诉你,本公子的阿爷便是京兆尹王銲(注3)识相的赶紧给小爷我磕三个响头,不然别怪本公子我心狠手辣!”

注1:平康里:即平康坊,因毗邻崇仁坊这一权贵聚集地,成为唐时为著名烟花巷。

注2:羊羹:即羊肉泡馍,关中名吃。嗯,也是流云我的最爱。

注3:王銲:官至京兆尹,与李林甫结党,权势极盛。

第二章 城南(二)

整个曲江池畔顿时陷入了沉寂,“知趣”的长安百姓们纷纷转身离开,不愿招惹这份闲事。几位士子打扮的年轻男子紧紧拽住欲上前理论同伴的袖口,低声告诫嘱咐,那名士子听了一番“良言”后,便长叹一声,拂袖作罢。

那纵马的王姓公子见没人敢拂自己的虎须,甚为满意,斜眼环视了一圈众人,轻哼一声,便欲上马离去。

“站住!”

只见一身着墨蓝色短襟的国字脸男子呼喝着从人群中挤出了身子,扶起了惊魂甫定的小娘。那男子身高六尺,一副剑眉虎目配上满脸的络腮胡子说话自是颇具气势。只见他斜眼扫了扫那纵马的王姓公子,右手抚了抚别于腰间的宝刀冷笑道:“我道是谁家的狗在这乱吠,原来是王銲家的小崽子。那就不足为奇了,和你家老子一样,疯狗一条!”

这话已是说的极为恶毒,那王姓公子如何能忍。只见他先是一愣,随即仰头大笑几声,右手指着那国字脸男子喝道:“有种的报上名姓,公子我不想宰了只狗还不知道他姓甚名甚!”

那国字脸男子自始自终没有正眼瞧王姓公子一眼,待稍稍将那受惊小娘安抚一番,便转过身来轻拨开鼻尖前的手指,高声道:“我魏州南八南霁云(注1)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这条命就在这里,你要是有本事就过来拿。倒是你个小狗崽自己的名字都不敢报上来,却仗着自家老子的名号为非作歹,是不是等到你成婚洞房疲软之时也得叫上你家阿爷来个御驾亲征?真是笑煞南某人也!”

那王姓公子哪里受过此等羞辱,再也按捺不住胸中的怒火,转过头冲身边一跟班吼道:“王禄,你还等什么,公子我都被欺负到头上了,你还在这看戏?带人把这厮的腿给我打断了,后果公子我来承担!”

得了自家公子的命令,那王禄自是向身边的恶仆家丁吩咐一番。霎时,十来个满脸横肉,筋骨健硕的恶仆便将南霁云围了一圈。

一时间,曲江池畔的氛围变得异常压抑,不少前来游玩的百姓都悄悄朝坊门走去,一些胆大的则掂着脚尖好看一出南大侠大战众恶仆的好戏。

杜景甜少女心性最是见不得热闹,见这边人多早已挤了过来,只苦了身边的李括,拿着两大包吃食累的满头大汗。

“我说杜大小姐,你能不能不要总心血来潮的乱跑啊,你这一跑一闹可苦了我这个小跟班了,前日刚在苏记定制的上好棉布靴子都快要磨出个大洞了!”

一边小跑一边抱怨着,只是这慵懒的音调显然不具备打动人心的功效,“杜大小姐”依然我行我素的朝前挤着,生怕漏掉了一段可供她今后与闺中好友闲聊的妙事。

“这位大叔,这个纵马的恶少是京兆尹的儿子?那位南大侠又是什么来历啊,当众羞辱恶少,真是大快人心!”

杜景田好不容易挤了个位子,还没待喘上一口气,两瓣樱唇便启启合合,只叫李家小七双手掩面无奈叹息。

那被问到的中年男子显然对有人不知道王姓公子的来历很是惊讶,见左右众人注意力都在那南大侠和众恶仆的对峙上,便将杜景田招至身旁低声道:“那恶少便是京兆尹大人的大公子,单名一个昭。他可是我们长安城有名的纨绔子,仗着他阿爷的权势鱼肉乡里,欺压良善,但碍于他阿爷的权势,长安,万年两县县令大人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闹出人命就当作没看见,省的心烦!”

微顿了顿,那中年男子又换了副口气:“至于那什么南大侠,我就不清楚了。毕竟咱们大唐这类的游侠多了去了,谁又能说出孰好孰坏。”

中年男子还欲再说,却见那边已打了起来,便将杜景田丢在一边看热闹去了。

却见数十名恶仆在那王禄的指挥下,一齐朝南霁云围打过去,这帮人似乎丝毫不知道廉耻为何物,仗着人多势众,朝南霁云身体的各个要害处袭去,一套拳法配合的有板有眼,虎虎生威。

这些恶仆平素在长安城中为虎作伥,坏事做绝自是不得人心。众百姓见南霁云身处险境,顿时心都提了起来。个别胆小的小娘甚至捂了眼睛,不忍再看!

谁料预想中南霁云被群殴倒地的景象并没有发生,只见他轻喝一声,脚尖一挑,地上一块碎石便朝着正前方一名恶仆面门而去,可怜这恶仆扑至南霁云面前早已停不下来,被那碎石击中,满面血流,疼痛倒地。另外两名恶仆从南霁云左右两侧袭来,妄图借他分神之机捞得便宜,南霁云却哪里是等闲之辈,左手擒住左侧来袭那人的臂膀,只轻轻一扭那恶汉便长呼一声疼痛倒地。那右侧的恶仆见到同伴的惨状显然速度稍有减缓,南霁云却不给他反应的时间,刀鞘朝那恶仆面门一拍,那恶仆便应声倒地。

见自己的仆从连番被这南姓莽汉制服,王昭王大公子心中也没了底气,只是他却不能就此认输,不然他王大少今后还怎么在这长安城混?

思及此处,王昭咬了咬牙冲众失神恶仆吼道:“都别怕,今天谁把这蛮子打趴下了,回府后本少爷赏他两个婢子,银钱十贯!”

这句话起到了立竿见影的效果,众恶仆在利益的驱使下失去了理性,又向南霁云发起了更为猛烈的攻势。

要知道通宝在开元天宝年间的购买力很强,一贯开元通宝相当于一两银子,而开元初年一斗米只卖五文钱,即便到了天宝年间米价上涨也只需十几文钱,(注2)因此十两的赏银足够这些恶仆挥霍一阵子了,更何况还有赏赐的婢女暖床。要知道大户人家的婢女多貌美,在财色的双重诱惑下想不动心都难。

南霁云却没空去想这些弯弯绕绕,他只感觉这群恶仆的战斗力好似突然提升了一个层次,他们看向自己的眼神中都透露出一缕野兽看待猎物的贪婪光亮。

只是南霁云却并不慌张,只见他轻轻一跃,暂避开众恶仆的攻势,如苍鹰一般翻身至众恶仆身后,铁腿只轻轻一扫,众恶仆便齐齐倒地,有几个还欲上前待看到南霁云眼中的杀气,便不由的止住了脚步。

在场的长安百姓见此景象心中无不大呼过瘾,他们平日大多受到这些大少恶仆的欺压,虽然碍于对方权势不敢抱怨,但心中的怨恨却日积月累。如今有一位游侠能够仗义出手替他们教训这些大少恶仆,自己又不用承担任何风险,这样的好事大家自是乐得相见。

见自己的仆从纷纷倒地,勉强站着的也被那个混蛋游侠吓破了胆,王昭心中自是气不打一处来。此刻他早已失去了理智,胸脯剧烈的起伏,两肩微微的颤抖,最后竟是从马鞍的褡裢中抽取出一副弓弩来,朝南霁云射出一箭。

南霁云在收拾了这些恶仆后本没想做过多纠缠,转身正欲离开却觉肩头一痛,愤然回身,却见王昭正手持一张军用短弩,冷笑着看着他。

南霁云霎时大怒,从王昭的眼神中南霁云可以看出对方已对自己动了杀机,至于这支弩箭为何没有射至自己的背心而是肩头,恐怕便只能用射术不精来解释了。这种军用短弩射程虽短,但在二十步之内绝对可置人于死地。盛唐民风开放,一向不禁刀剑,弓箭在民间的使用。故而即便是文人,也多会佩戴一把长剑,以示自己并非文弱书生。但这种军弩朝廷一向严禁民间使用,这王昭是吃了什么胆子,敢盗用军弩?

自知此事不能善了,南霁云正要发作,却听得一个略带慵懒的嗓音从身后传来:“这位什么王昭王公子是吧,不知能否听得李某一言?”

迎着众人惊讶的目光,李括从人群中挤出了半个身位,喘着气问道。

那王昭听此人言语不恭早是不耐,挥了挥手喝道:“有屁就放,别妨碍本公子办事。”

李括却并不以之为恼,浅笑道:“在下浅陋,不知王公子手中所持弩箭是否为军中之物?”

那王昭想都没想,不耐的质问道:“是又怎样,难不成你还想去京兆尹衙门告我一个私藏军械之罪?”

这话甚为嚣张,引起周遭人群一阵议论,更多的人则是感叹王家在长安城中势力的深厚。

李括嘴角轻扬,朝城北的方向拱了拱手,道:“我自是不敢轻触王公子的虎须,但这事若是让杨钊杨侍郎知晓向圣人弹劾令尊一个教子不严之罪,恐怕王公子到时不会好受吧。”

闻听此言,此先满脸不屑的王昭面色霎时变得雪白。

注1:南霁云:唐天宝年间著名游侠,后于张巡麾下任职,在守睢阳城的战斗中英勇牺牲。

注2:不得不承认,唐开元年间通宝购买力极强,天宝年间虽略有贬值,但仍很可观。

另:唐代,一尺合今30。7cm,6尺即一米八四,很威武有没有。

第三章 城南(三)

这杨钊(注1)是谁王昭自是清晓,作为大唐右相李林甫大人的头号死敌,这个凭借裙带关系上位的侍郎大人一直备受右相大人打压。作为李林甫集团的核心,自己的父亲自是与杨钊不睦。若是被杨钊抓到自己私自携带军弩的把柄并借题发挥,恐怕真的会给王家和右相大人招致祸端……

思及此处,王昭便暂时按捺下争强斗狠的念头。只是若就这么算了,自己这个王家大公子的威名可就被折辱尽了。但自己的仆从都已被那游侠制服,若是自己非要争个高下长短还真是没有几分把握。正自思量间却见一班手持铁索,木棍的衙役气喘吁吁的跑至斗殴现场。那领班的孙捕头自己倒是认识,三短身材配上一张苦瓜脸,满脸标准的官场笑容怎么看怎么恶心。强自压抑住内心的厌恶,王昭轻咳一声,厉声道:“我说孙捕头,你来的可真及时啊。本公子险些就被这贼人所伤,可你和你那帮弟兄却有心情在坊摊前喝着凉茶哼着荤曲。这事要是让家父知道,怕是张县令也担待不起吧。”

那孙捕头听得王昭言语不善,心中暗骂这纨绔子没事惹事,脸上却不得不堆满笑容:“王公子,你这是哪里话。我和弟兄们本在通善坊的牙路旁街巡,听闻公子被奸人劫持,立刻马不停蹄赶来这曲江坊。不求有功,只希望不辜负京兆尹他老人家的一番栽培之情。”

这番言语谄媚之意甚明,饶是王昭脸皮很厚,也不禁面颊微红。王昭对这些首鼠两端的皂吏还真是无可奈何,且不说这孙捕头前些日子刚孝敬过自己,但凭着自己京兆王家嫡长子的身份也不能屈尊跟一介皂吏争一事之长短。

长安城中权贵遍地,说不准哪家酒楼坐你对面喝茶的便是一部郎中,郡公侯爷。故而这帮皂吏早就制定了自己的一套策略,那便是自古至今屡试不爽的拖字诀。等你们都闹完了打完了我们再出现做个和事老,两边都不得罪,不求用功但求不过,只图个耳根清净矣。

那孙捕头见王昭无意深究自己的怠慢之罪,赶忙示好道:“王公子一表人才,实为我大唐青年才俊中的翘楚,今日不知是哪个小毛贼冲撞了公子的车架,待在下将其锁至公堂,还公子一个公道!”

一直在旁侧冷眼旁观的南霁云听得孙捕头如此颠倒黑白,自是气愤不过上前几步厉声道:“你这厮怎地如此无耻,明明是他纵马伤人在先,私射军弩在后,怎么却变成南某冲撞于他了。”

孙捕头微皱了皱眉,心中暗道,这人如此不知好歹,王家父子在长安手眼通天,便是太子殿下都对王銲礼遇有加。他如今当众指出王昭私藏军弩之过可让自己如何是好。

正自思量间却听得一略显稚嫩的声音从人群中传来:“不知孙捕头能否听小民一言?”

本已焦头烂额的孙捕头正欲开口训斥这无知小民,但抬头却迎来少年那善意的目光,嘴角苦苦一笑,点头示意少年继续。

这少年不是别人却正是李括。

对于眼前这少年,孙捕头却硬不起心肠,当年自己受了他母亲一番恩情,即便不能替少年谋一个好差事,也不能做出恩将仇报的事情,让少年当众下不来台。

李括见孙捕头默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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