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李括选择此法成功的可能性极大。诱其主力出城全歼之,再从容夺城,这是一连串的计划,每一个节点都不容许出错。
而最重要的一步便是将叛军诱骗出城,这当然需要由一名突厥人去做,都摩曳便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李括从安西返京述职后,许多疏勒镇的安西将领不忍与李括别离,主动请随,这其中当然也包括都摩曳。这倒不是因为都摩曳多么重情重义,而是因为他觉得跟着李括有更大的前途。
从安西至长安,从长安到江淮,都摩曳一直紧紧的跟随者李括。虽然担任江淮团练使期间李括一度失去了许多实权,但都摩曳始终看好他。
这是一种直觉!
果不其然,李括抵达江淮不久,安禄山在范阳起兵造反!
在都摩曳看来,李括迎来了最佳的机会。
二十万铁骑挥师南下,一月内唐室半数江山陷入敌手,这样的事情反而让都摩曳无比的兴奋。
乱世出英雄!在都摩曳看来,李括绝对是一条卧龙,只是因为生在太平盛世被皇权打压不得已舒展拳脚而已。而现在天下大乱中原板荡,却到了群雄逐鹿的地步。
不管李括是忠于唐室赢得唐皇的信任,获取最大的利益,还是瞅准时机拥兵自立,都远远强于在太平时景做一个团练使。
唐皇召集李括率军北上勤王,这绝对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从现在的形式来看,在安禄山反叛后立刻拥兵自立显然不是一个好的做法,毕竟如今大半的江山还掌控在唐室手中,过早的拥兵自立只会成为众矢之的,不仅捞不到好处还会成为一个靶子。
当然,完全忠于唐皇也是愚蠢的做法。且不说唐室和安禄山之争势均力敌,鹿死谁手还未可知,光是这般为了别家卖力的把自己的实力折损殆尽,就是傻子的做法。
最好的选择是面上尊从唐皇的命令,却暗中扩建自己的地盘,为以后的割据创造条件。
都摩曳想成为助临李括称王称帝的开国功贼,当然不会放过一丝一毫的机会。在他看来,李括的各项条件都非常优秀,唯一欠缺的便是上位者应有的果决和狠辣。
说到底这是中原人的通病。
忠孝仁义,这劳什子的玩意不知成为了多少英雄一生悲情的枷锁,毁了无数有可能称王称霸英豪。他当然不希望李括也成为一个愚忠的牺牲品,成为唐廷手中的一把刀。
他已经将自己的前途全都寄托到了李括的身上,自然希望李括腾化为龙。
所以当林二郎提出诱骗唐州叛军主力出城时,自己第一个站出来表示赞同。
第十九章 妙笔(三)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扬州团练府军对李括的个人忠诚度要高于唐室,如果李括能够借此机会夺下唐州城,便可以将临近十二县方圆近百里的地盘连为一线,从而建立自己的第一片根据地。
到了那时,唐室忙于与安禄山叛军交战,自然不会在意唐州附近屯田养兵的李括。届时只要埋头发展,不愁不能成为一方诸侯。
至于李括的个人感情因素,都摩曳丝毫不担心。毕竟像自己这般想建立从龙之功的人不在少数,大伙儿跟着李括一场自然是想谋得些功名富贵。即便李括自己不想割据自立,到了那时大伙儿把生米煮成熟饭,他还可以拒绝?
一切尽在人为!
“驾!驾!”
都摩曳狠狠挥动马鞭,绕过最后一道山梁,进入了由北向南通往唐州的驿道。……
“报,报!”
一名亲兵跌跌撞撞的冲入唐州刺史府大厅,跪倒在地冲阿伦骖道:“将军,将军,有从许州城前来的信使求见。”
“嗯?”
阿伦骖扬了扬眉,促声问道。他的心情不是很好,究其原因,便是昨夜的所见所闻。
他昨夜刚刚去凌河一代的谷原走了趟,发现自己派出的忽鼻儿一行人竟然悉数惨死,尸身首级被人堆成了京观,一时气血上涌,险些晕了过去。
便是个傻子都能想出来这是谁做出来的,除却那些生性怯懦狡猾的唐人,还能有谁!阿伦骖发誓要手刃这伙儿不知天高地厚的唐人,洗刷大燕军队的耻辱。
“你且叫他进来。”
阿伦骖仍是压下了心头的怒气,冲那亲兵挥了挥手。
“遵命!”
那亲兵点了点头恭身退下。
不多时的工夫,那从许州城来的信使便跟着亲兵进了大厅。只见这人蓬头垢面,满脸泥浆此刻正颤颤发抖,缩作一团。
“抬起头来!”
阿伦骖可不是什么有耐性的人,瞪了那信使一眼厉声道:“我叫你抬起来!”
那信使闻言缓缓抬起头,冻得通红的面颊上竟是有几道皲裂的大口子。
嗯,是个突厥人!
阿伦骖点了点头,对方的身份让他第一时间产生了好感。安禄山军中虽然有不少的胡兵,但毕竟规制上隶属于朝廷,亦有不少比例的汉兵。
若这送信的是汉兵,不管他说的是什么,阿伦骖自己便会怀疑上几分。但若这人是突厥人的话,阿伦骖下意识的便会愿意相信。
“说吧,你来唐州城所谓何事?”
“阿伦骖将军,阿伦骖将军,请你救救许州城吧!”
那信使不知为何竟然突然冲阿伦骖叩起了头。
“你这是何意?”
阿伦骖皱了皱眉道:“许州城如今有重兵把守,怎么会有危险。”
那信使闻言隐隐啜泣道:“阿伦骖将军,您有所不知,前些时日高仙芝、封常青败退后其实并没有走远。他们没能解得洛阳之围已经被朝廷猜忌,故而生出了夺取许州城的想法。他们设下奸计派出兵卒混入城内,与城外军队里应外合企图拿下许州城啊!”
阿伦骖大骇,急道:“那许州城可否陷入唐军之手?”
“多亏巴哈尔将军英明神武看出了高仙芝的阴谋诡计及时派出军队封锁城池,生生的从唐军手中夺回了内城。至于瓮城,至于瓮城却是被高仙芝那厮拿下了啊!”
轰!
阿伦骖脑子猛地一炸,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如果说内城是一座城池的心脏,瓮城便是一座城池的肋骨。心脏于城池固然重要,肋骨却也不可或缺。缺少了肋骨,心脏便没了防护,时刻面临着被偷袭的风险。
“那巴哈尔怎么说?他可有了应对的措施?”
信使忙道:“巴哈尔将军暂且还能抵御住攻势,但高仙芝所带数万人彻夜猛攻城头,若是没有援军赶到,怕是不出几日许州城便要被唐人夺回了啊。”
“该死!”
阿伦骖愤恨的挥了挥拳道:“我这便出兵去解许州之围!”
听到此,一直默然不语的董仲复忽然开口道:“将军,万万不可,小心有诈啊!”
“这能有什么诈!”
阿伦骖不满的瞥了董仲复一眼,寒声道。
董仲复冲阿伦骖躬身行了一礼道:“将军可曾想过否,东都洛阳距离许州城比唐州距离许州城近上不少,若论驻扎的军队,东都的军队也要远多于唐州。若是许州真的遭到了高仙芝的猛攻,东都那边不可能没发现,而巴哈尔将军的第一反应也应该是向东都守军求援怎么会舍近求远来找您呢?”
“这……”
阿伦骖闻言亦是起了疑猛然转过头向那信使呵斥道:“这你又怎么解释!”
那信使却是不急不躁道:“阿伦骖将军有所不知,东都的兵力已经不比半月之前了。据说河北道常山太守颜杲卿、平原太守颜真卿突然起兵反叛,复又投唐啊!安大帅为了保得万无一失,特命史将军率军八万前往河北道平叛。如今东都留守的兵力只有两万人,安帅实在不敢轻易出兵相援啊!”
他这番话说的声泪俱下,又是在情在理,阿伦骖听后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阿伦骖将军,您再不出兵,许州城可就危险啦。许州城一旦告破,洛阳的门户洞开,随时有可能遭到唐军的反扑啊!到时安帅若是追究起来,得知您曾经拒不出兵援助许州,他老人家该怎么想啊!”
咚!
信使的这句话彻底击到了阿伦骖的软肋,他天不怕地不怕,唯一所惧怕的不就是安禄山的猜忌怀疑吗?
第二十章 妙笔(四)
阿伦骖动心了!
人之一世,有多少选择是迫于巨大的压力作出的?
许州势危,极有可能威胁到洛阳的安全,身为安禄山的义子,他对这个义父的脾气秉性颇为了解。安禄山生性多疑,也许是因为个人经历,他最忌手握兵权的将领,这一点对所谓的义子自然也不例外。
若是自己再许州被围时不派兵援救,很有可能让安禄山心中结下疙瘩,那可便真是大大的不妙啊。
颜氏父子的反叛他也有所耳闻,这颜杲卿和颜真卿同是颜师古五代孙,祖上也算是声名显赫。他父亲颜元孙任濠州刺史,曾是安禄山的部下。如此说来,他们兄弟二人该是安禄山的嫡系才对。
想不到就是这样两个人,竟然在安禄山率军南下直逼关中时在常山起兵,狠狠的捅了大军一刀!
嘿嘿,后院着火,这可向来不好对付啊!
“如今河北道的情况如何了?”
阿伦骖心中还存最后一丝的疑虑,能够让安禄山止住兵戈,不惜派大将史思明返回河北道平叛,这把火该是烧的够烈啊。
“回禀将军,颜杲卿与其子颜季明于常山举起反旗,那时李钦凑将军正在常山郡驻军。二十二日夜那厮派使者、参军、县尉等人携酒食伶人前往‘慰劳’,李将军不疑有诈会饮既醉时被那厮斩杀。设计杀害了李钦凑将军后,那厮还不满足意图尽数生擒幽州军将佐。高邈、何千年将军察觉出异常,正欲星夜疾奔却被颜氏父子生擒,囚于地牢中。不日前颜杲卿那厮已经派使者送李将军首级和高、何两位将军前往长安,献给那昏君。”
信使说的声泪俱下,简直如丧考妣,连带一向冷若寒冰的阿伦骖都为之动容。
想不到区区一文弱书生,竟然有如此魄力,在举国皆醉之时毅然果决的斩杀安帅的臂膀,牵制了安帅的推进。若是抛去双方的身份立场,阿伦骖都不禁想为他拊掌一赞。
听到此消息,阿伦骖却没有丝毫的愤怒,反之,他反而有丝丝窃喜。这李钦凑也算是安帅的一名义子,以其勇武果敢颇得安帅的赏识。可他偏偏生着一副臭脾气,眼里丝毫容不得沙子,和自己一直不对付。这次他酒醉被斩就是咎由自取,自己非但不会替他抱不平,反而觉得大快人心!
也许是沉浸在李钦凑被斩杀的欢喜之中,阿伦骖一时脑热完全没有去想如此多的细节密文区区一个信使是如何会得知的。
人有时候一旦走入了死胡同,便会毫不犹豫的走到尽头,撞了南墙也不回头。
“史思明将军已经率军进入了河北道,但由于河北道全境有十七郡响应颜贼,史将军一时不能克敌。”
信使不疾不徐的诉说着,不时抬头向阿伦骖瞅去。
听到此处,阿伦骖已经完全不再怀疑,挥了挥手道:“好了,本将军都知道了!传我将令,立刻在城中校场点兵,本将军要遣兵前往许州解围!”……
人生有时就像登山,不到最后一刻永远也不知道自己最终会去到哪里。
阡陌纵横的山道是那么繁复,山雾一起,回顾四面尽是茵茵碧草,重重林木,模糊氤氲气息不由的让人大口喘息着,享受着。
诱惑多了,责任多了,选择多了……
李括遥望着那倒葫芦型的山谷,幽幽一叹。
对他来说走出这条路并不容易,私自领兵夺取被叛军攻陷的城池虽称不上抗旨不尊,但至少沾染上了污点,若经有心人挑唆,难保皇帝陛下不会起疑心。
人心这种东西,是最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有些事情你明明没有做,别人却会认为你做了,过多的解释反而会让对方疑心更重,倒不如索性顺其自然。
说一千,道一万,促使李括最终决定夺城的理由只有一个……高仙芝、封常青退居潼关。
洛阳城之战彻底摧毁了大唐朝廷的信心,六万洛阳雇佣军并五万边军竟然被安禄山不费吹灰之力一举击溃,大唐军制的脆弱不堪被无限度的放大。最重要的是,如今叛军势头正盛,兵锋直指潼关。
安禄山为了最大程度的挑衅大唐朝廷,更是派出崔乾佑领两万骑兵临至潼关以作先锋军。
这一招看似漫不经心实则狠辣至极。
崔乾佑所领皆是骑兵要想攻下潼关几乎是不可能的,但他们的存在却生生卡住了通往长安的咽喉,入京勤王的军队只能望关兴叹。
换句话说,只要崔乾佑所部待在潼关外,即便是一箭不发也可以起到很好的战略效果。有这么一支虎狼之师守在潼关外,高封二人是无论如何不敢开城门迎入勤王军队的。
各地勤王的军队若想进入潼关则必须击败崔乾佑的军队。而各地勤王军队互不统属,很难有一致的号令,更别提战场上令行合一,共击胡兵了。
再者说,勤王的军队多是各地的团练府军其战力很是一般,而崔乾佑的军队虽不是安禄山的王牌主力,却也是久经战阵的老兵。
正所谓老兵一人顶新兵一伍,这话虽然说的有些夸张却也不是没有道理。
若是各领命唐将弄巧成拙被崔乾佑一举击溃勤王联军,那不是丢人丢到家了?
这便是李括不选择进入潼关的原因,非是不敢,而是不能。
有时候,事情的变化永远比你的计划快。战时更是如此。
世人皆知潼关的重要地位,潼关一破,长安门户大开,大唐朝廷将无险可守。而封常青在收拢残兵后与募集了飞骑数万的高仙芝屯兵于陕,作着最后防线的布置。这倒也罢了,偏偏皇帝陛下听信了杨国忠那厮进的谗言,派宦官边令诚前往潼关充作监军,以督其战。
督战!呵呵,一个宦官去督战?说白了,便是皇帝陛下对高、封二人心存疑虑,放不下心吧!安禄山的叛乱让他彻底对边将失望,便是高、封两名忠心耿耿的将领陛下也不敢轻言信之。
若是放在平常也就罢了,可如今却是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潼关一失则王朝倾覆矣,这种时候君将不睦,如何能打出漂亮仗?
那个边令诚便不必说了,在安西时李括就与他打过交道,这厮表面上看来温和恭谨,却是个口蜜腹剑,杀人于无形之中的真小人。
作为皇帝陛下的喉舌耳目,他对皇室的忠诚是毋庸置疑的,但因此也可能会草木皆兵,限制高、封二人的正常发挥。
如今,自己能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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