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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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唐- 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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坦诚的讲,小七对军中之事两眼一抹黑,完全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些什么。窦青这些年来一直得不到升迁,自然将希望全寄托在自己身上。眼下,他与自己已经绑缚在了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自己做到了郎将,他便能做到校尉。自己升为中郎将,他便能谋得定远将军。倘若自己有幸能官至正三品的云麾将军,那么他定然跑不了擢升为宣威将军一级的实职。(注1)因此,少年到不担心他不尽心谋划。

“回大人,依属下愚见。大人只需练好这一旅的新兵,便可得到大帅的赏识。在这河西军中,大帅最赏识实干的人才!至于别的什么弯弯绕绕,大人不必去想,想也没有用!”

窦青心中很是满意,这个少年并不似自己原先想象的那么纨绔,似乎生活中还颇为勤俭。虽然他还有许多需要改进的地方,但好在他听得进劝,听得见别人的意见。

李括心头一震,窦青的一句话彻底点醒了自己。起初自己还在想怎样去维系关系,发展自己再军中的人脉,现在看来这些着实有些不着边际了。是啊。自己现在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旅帅,在那些校尉级别以上的人物眼中根本不算什么。即便他们将自己看成未来的潜在对手加以防范,只要自己不主动去挑事,触及对方的利益底线,对方也不会急着对付自己!眼下最重要的是练好新兵,在哥舒翰大帅心中留下一个好印象。毕竟,这河西军终归都还得听大帅他老人家的。按高伯父的话说,在他老人家心中占个位置,比多少军功都管用!

冲窦青点了点头,少年和善道:“窦大哥以后不要叫我大人了,听者怪别扭的。你在军中资历高,有比我年长,如果可以就叫我一声小七吧。”

不明白旅帅大人的用意,窦青拱了拱手推辞道:“属下不敢,我大唐军中从不以年龄论英雄。常言道,有志不在年高。想当年,我太宗皇帝随高祖起兵反隋时亦不过二十……”

“唉,那随你好了。只是以后还有许多是要麻烦窦大哥,我这心里着实过意不去。”

小七耸了耸肩,释然一笑。

“不麻烦,不麻烦。”

窦青看的出自家旅帅是真心看重自己,胸中的骄傲感再度窜了上来,激的人热情十足。

“大人,练兵重在言到必行,令行禁止。如若大人没有什么意见,便开始吧!”

“全听窦大哥的。”

李括点了点头,转身冲张延基、周无罪道:“一队队长周无罪、二队队长张延基听令!阵型训练到此结束,之后着重训练持械使用。”

“末将得令!”

二人即便跟李括再熟,也不能在众多袍泽面前嘻嘻哈哈,落了自家旅帅大人的面子。

新配的辅导武官费林擅长使槊,此番在旅帅大人的延请下,左手一挑便演示开来。只见他左刺右挑,横扫竖挡好不威武。一时间枪花飞舞,比之当年的镔铁霸王枪(注2)也不予多让。

“好!舞的好!”

“费教头威武!”

看来这等绝技,众人皆是毫不吝啬的将溢美之词赠予了费林。

费林却没有说什么,漠然立在一旁。

“洪宁你小子少在这起哄,到时候我看你能不能舞的出来!”张延基轻敲了下一名新兵的脑壳,笑骂道。

“不是有队正大人吗,我舞不出来不还有您呢吗?”

洪宁可是长安城中有名的纨绔,说起话来油嘴滑舌,却给自己留了充足的余地。

“老话讲的好,年刀,月棍,一辈子槊。别看你们现在拿的只是一支白蜡杆子,现在你们练习的每一招式都是使槊的基础。你们大都出自富贵之家,故而张头儿才叫我教你们使槊。只希望你们不要污了自己,也污了一杆好槊!“(注3)费林显然对这些公子哥新兵没什么好感,言语中满带着刺儿。

羞愧、怨恨、淡泊、不屑。

一时间,众人眼神中的意味不一而足。

注1:郎将:指归德郎将,从五品下。中郎将:怀化中郎将,正四品下。云麾将军:从三品上。定远将军:正五品上。宣威将军:从四品上。

注2:指隋末名将罗士信,他可是使得一手拿手的镔铁霸王枪。

注3:一般而言,兵器中槊为正统。使刀棍的一般都是野路子,自学成才。而槊则为兵器中的正统,一把好槊往往用上等的胶漆胶合,外层再缠绕麻绳。待麻绳干透,涂以生漆,裹以葛布。干一层裹一层,直到用刀砍上去,槊杆发出金属之声,却不断不裂,如此才算合格。故而价格不菲,非穷苦之家所能买得起。

第四十三章 袍泽(四)

“我知道你们不服!”

费林轻蔑的瞥了一眼众人,随手将手中丈八长槊刺了出去,确是迅如霹雳,快似闪电。“使槊最重要的是稳、准、狠。后面两条你们现在还做不到,现在先把你们手中的白蜡杆子端平实了。别看这家伙其貌不扬,在战场上可是能救命的宝贝。”

微顿了顿,费林仍是将自己半辈子征战总结的经验毫无保留的教给了这批新兵。

“我大唐虽然国力强盛,但也不可能给每个步兵配备长槊。你们使用的长兵器多是制式长枪,这东西便是在白蜡杆子上装上枪头,略加修葺而成。虽然威力比之不及长槊,但胜在轻便廉价。如若在战场上丢了长枪,用横刀将白蜡杆子削尖了便能当做武器使用,能不能保命全看它了。”

冷冷的环视了众人一周,费林终是勉强挤出一句不那么刺耳的话。

“得到别人的尊重,靠的是自己的本事。从即可起,你们每人每日都端上半个时辰的白蜡杆子。坚持不下来的,就不要吃饭了。”

说完,费林单手提着长槊扬长而去,走至一半轻叹道:“军中有句老话,人和兵器是一样的。若是倚靠家世背景,终归是柄白蜡杆子,中看不中用。要想成为长槊,靠的是日日的磨砺和鲜血的浸润。”

“嘶,这教头好生威武啊。”

张延基又惊又喜,将手中白蜡杆子挥了挥,在空中划了个半圆。

“凡人呐,凡人。若是人都像你这么蠢,这世界还有什么可留恋的呢?”

周无罪抚摸着枪杆,似笑非笑。

“你,死胖子。你什么意思?”

张延基哪里受得了此等揶揄,立时反唇相讥。

“好了,好了。亏你们还是队正,就不能大度一点,给弟兄们做个表率?”

李括对这俩刺头显然没有什么好的办法,不住的摇首。

“弟兄们都争点气,把白蜡杆子端平实了,别给旅帅大人丢人!”

张延基不想再跟死胖子纠缠下去,咬了牙牙冲二队兵士喊道。

“争点气,争点气。怎么也是本天才带出的兵,还能输给凡人不成?”

周无罪扭着肥胖的腰肢转身夹了张延基一眼,眸中满是戏谑。

此时正值盛夏,太阳毒的很。虽只到了巳时;可兵士们仍不住的往外淌着虚汗。由于张副尉特意强调必须着皮甲训练,故而即便内衫已经湿透,也没有人敢将厚重闷热的皮甲脱将下来。

屠老三手下的督导队似乎看不得新兵落得半刻清闲,手中持着皮鞭喝骂着冲了进来。

“打起点精神,手都端平了!你小子是死爹了还是死娘了,一脸哭丧相。连白蜡杆子都端不平,趁早滚回胭脂堆里享福去。别到时候打起仗来,害了自己也害了大伙儿。”

屠老三手下的心腹队正朱大眼抡圆了皮鞭,抽在一个偷懒耍滑的新兵臀上,高声呵斥着。

“哎呦!”

那新兵吃痛,高声喊了出来。

“还有脸叫,真是个直娘贼的绣花枕头!”

朱大眼又抽了两鞭,方才解恨。

走近至李括身侧,朱大眼轻蔑的打量着眼前的少年,心中颇是不以为然:屠头儿特意吩咐我注意这个小子,可这个乳臭味干的小家伙除了个头稍显阔大结实外,怎么看也没有什么过人之处。

“屠督军说了,持杆练习到此为止。下面进行刺射练习,看见东头儿那排稻草人了吗?三步外急刺,照准红心,不准助跑,不准思考,听明白了吗?”

被对方看得有些发憷,李括拍了拍胸脯,给自己壮了壮势。“这有何难,您就看好吧!”

说完,少年端起一根削尖了的白蜡杆子小跑着来到了校场东首。

蹭了蹭红线,少年深吸了一口气,将全身气力集中到腰腹上。

“刺!不刺他死的便是你!”

脑海中又响起周无罪的声音,霎时间血管里的血液都要沸腾了!

少年左脚朝前一探,双臂发力猛然一刺,草人便瞬时被捅了个对穿!

“旅帅大人威武!”

“大人刺的好!”

看着稻草人胸口深陷的凹口,李括爽朗的笑了笑:“拍我马屁也没用。这是日常训练项目,你们一个个都得练,谁都跑不了!”

啧啧,这小子臂力还真是不赖!朱大眼虽然不会使槊,但在军中素以蛮力著称。本以为那小子只是个头比其他人高点儿,没想到臂力比之一些老兵也不予多让。

朱大眼突然发现眼前的少年并不像屠头儿说的那么惹人嫌,但是碍于面子又不好太过赞扬。

李括冲朱大眼微拱了拱手,便又转身冲众新兵命令道:“都按我刚才的样子做。一人十组,每组五次!”

“遵命!”

众新兵扯开嗓子嚷道,生怕被那黑罗刹盯上,平白挨了鞭子。

嗯,这个小崽子还是个可造之材。并不因为我在场而有所顾忌,延误训练。人也挺机灵,两军阵前就需要这样有急智担当的将领。我是不是该跟屠头儿说说,是不是其中有什么误会?

轻拍了拍李括并不坚实的臂膀,朱大眼道:“小崽子好好干,哥哥我看好你!”

李括瞬时愣在当场,不明白方才还对自己态度冷淡的黑罗刹为何会突然转了性,竟毫不吝啬赞赏了他。待得少年反应过来,发现黑罗刹早已走远。

“别笑了,赶紧训练。刚才的话没有听见吗,一队分为五组,一组刺五次!一组刺完,二组补上,一组自动退至队尾。”

见众新兵都在似笑非笑的打量着自己,少年用力清了清嗓子,力图让自己的声音更威严一些。

“大人似乎对方才之事颇为不解?”

窦青见李括一脸疑容,适时的提醒道。

“哦,窦大哥都看出来了。”

李括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后脑勺,轻声道。

“窦大哥,此事你怎么看?”

窦青朝四周望了望,见并无闲杂人等,便压低了声音道:“其实此事并不奇怪。要知道在咱们河西军中大致可分为两派。一派便是以张守瑜张头儿为首,一派则是聚集到游击将军高秀岩的帐下。这两派争权争的厉害,就连哥舒翰大帅都没有办法。如今大人您刚至神策军,肯定他们都想拉您入伙儿。在没有探得您的口风前,你认为有哪方会对您掏心置腹吗?”

轰,少年脑中对河西军美好的形象轰然倒塌。自己真是蠢,竟然傻到以为河西军会是一处与世无争的净土。有人的地方便有纷争,大唐皇室是这样,文臣政事堂是这样,便连边镇节度亦是如此。本以为众边军武官的冷漠与新兵的纨绔气有关,没想到问题的症结竟然出在这。双方都在等着自己表态,都在静候自己的决定。只是,自己一个小小的旅帅便能改变双方维系已久的平衡?

似是看出少年心中所想,窦青笑道:“您一定想问军中武官那么多,为何偏偏会对您感兴趣。其实这事很好解释,您是陛下亲封的宣节校尉。品级虽然不高,却是代表了圣意。换句话说,争取到您便是在气势上压倒了对手,在哥舒翰大帅面前抢占了先机。”

“可是,河西军中除了大帅,不是还有那么多正四品的将军。为何偏偏是他们两个品级不高的低级军官形成派系?”

少年不解的冲窦青拱了拱手,虚心求教。

窦青用力咬了咬嘴唇,恨声道:“如若军功官阶就代表了地位,那军中那还会有什么不平。张头儿原是哥舒翰大帅的牙兵,后来多次护主有功升迁至振威副尉。他虽然品级不高,但代表的是大帅,便是宣威将军也不敢不给他面子。至于高秀延就更有背景了,他远房族叔乃是安西大都护高仙芝大将军,就连哥舒翰大帅都要敬他三分!”

少年默然不语,这跟他想像的大唐军队完全不同,这跟阿爷描述的道义之师相去甚远!原来一切繁华和美的外表下都隐藏着丑陋的灵魂。当夜色降临时,那见不得人的交易便会毫无顾忌的进行,完全不去考虑被侵害者的感受。这个世界上原来只有强与弱,没有对与错。一切秩序的制定、维护都只依靠实力。

兀自苦笑一声,少年似在自语:“那我该怎么做?”

窦青愣了一下,思忖片刻还是将自己的见解告知了旅帅大人:“大人只需保持中立,唯哥舒翰大帅马首是瞻。只要低调发展自己的势力,肯定能不再受制于人!”

不再受制于人?他们会给自己打破平衡,发展崛起的机会吗?

一阵阴风吹过面颊,少年只觉很冷,很冷。

流云有话要说:其实,我本来是不忍看到小七这么早接触现实的。但是,如果现在不让他多积累经验,只怕反而会害了他。这段军营生活是他后来政治生涯的启蒙,因此至关重要。

任何地方都会有不平,就像流云在文中说的,一切秩序的建立都依靠实力。若想不受欺压,便要让心更冷,自己更强。小七在慢慢成长,流云也在慢慢成长。红票和收藏能不能成长?

第四十四章 袍泽(五)

军营中的时光过得很慢,也许是缺少消遣的缘故,度过兴奋期的新兵们渐渐觉察出军旅生活的枯燥乏味。清晨的连角便如同地狱修罗般将他们唤醒。

匆匆换了袍服,略加梳洗便要赶到校场进行例行的晨跑,若是角起三遍仍不到,可是要被拉到明法参军那里挨军棍的。经过十几天的试探,新兵们渐渐摸索出了各位督官,校尉的性子。哪个校尉性子好,待人和善;哪个督官秉公执法,眼里容不得沙子都被新兵们默默记在了心中。既然决定了留在神策军,除了拿出点男人的气魄来,必要的手段心机也是不能少的。

新三旅的新兵们显然心情不错,自家的旅帅大人也是与他们出身一致的长安子弟,与众人可是一道入的伍。别看旅帅大人得了皇帝陛下亲封的宣节校尉,可人家却没有表现出半分的傲骄。与那些老兵痞明显不同,自家旅帅大人极少无故责骂弟兄们。即便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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