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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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唐- 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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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4:垛口:城墙上呈凹凸状的短墙。另唐朝用粘土、石灰做建筑粘合剂。

第四十六章 袍泽(七)

翌日清晨,神策军新兵们已是齐聚校场内。经过一日的赶工,临时“堡垒”已经搭设完毕。河西军节度使哥舒翰大马金刀的坐在帅台上,准备检阅成果。

亲兵向自家主帅投去了询问的目光,见节度使大人默默点头,亲兵清了清嗓子道:“大帅有令,按照早先分组展开演练!”

张守瑜拍了拍李括的臂膀,轻点了点头。这次的实战演练采取的方式是攻城战,可以很全面体现一只军队的战斗力和执行力。按照抽调结果,李括所在的朱雀团为攻城方,而多由原宫廷勋卫组成的青龙团一旅则担当了守城方的角色。也许是考虑到攻城方多是些没有经验的新兵,振威副尉张守瑜与朱雀团校尉交谈一番后便临时接替了他的职务,亲自上阵指挥!

“张头儿威武!”

“朱雀团必胜!”

新兵的脸上都洋溢着灿烂的笑容,仿佛有了这名身经百战的河西军军官,他们便铁定能攻下眼前看似“不堪一击”的堡塞。

“都别嚷嚷,留着力气一会去攻城!”

张守瑜气的胡须乱抖,厉声打断了众人的起哄。他不知道为何大帅要将攻守双方的人员比例定在这样一个数字上。三比一,呵!即便是再有经验的将领,只用守军三倍的兵卒,也很难攻下一座坚城。张守瑜抬首看了看眼前连夜而起的“堡塞”心头一阵苦笑。大帅如此注重攻城战的调度,看来陛下真的要对吐蕃动手了。只是,既然知道攻城是行军打仗的瓶颈,为何却要难为一群娃娃呢,大帅太心急了。虽然心中如斯想,张守瑜却不会去质疑自家主帅的决定。他是一名军人,军人的天职是服从,不管主帅的决定是对是错,他都没有权利去质疑。

“一旅帅吴海听令!”

张守瑜定了定神,开始分配作战任务。

“末将在!”

一个燕颔虎头的雄俊汉子跳将出来,应声道。

“你带着一旅的弟兄们从正面攻上去。不必惜力,不惜一切代价要把守军牵制在城北。”

“得令!”

吴海拱了拱手,领了令旗便转身离去。

“二旅帅陶成听令!”

张守瑜敲打着手指,眯着眼望向“堡塞”西首的一处小土坡。

“请将军吩咐!”

陶成沉声响应。

“你带二旅的弟兄去西边的小坡上磊夹道,直接磊到西墙去。蒲包不够就去管参军催,正面战场不用你操心。好好的给我把夹道搭好,直接从原上杀过去。”

张守瑜一气儿说完,如苍鹰般盯着堡塞上迎风展飘的帅旗。

陶成显然也是张守瑜一手带出来的老兵,一点便通,欣然领命而去。

至于这三旅嘛,张守瑜打着响指一时犯了难。由于大帅想将神策军完全吸收到河西军中,故而神策军重新编制后,从原河西老兵中抽取了许多队正一级的低级军官前往神策军中担任校尉、旅帅。但因为高书记的力荐,朱雀团三旅的旅帅独一份儿的由李括这个年轻人担任。这个年轻人张守瑜并不陌生,在马球场上少年从容果毅的姿态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只是新军打仗不同于赛马球,一个失误便可能导致全军皆覆。思忖片刻,张守瑜还是决定给少年一个机会。

“三旅旅帅李括听令!”

“末将在!”

少年冲校尉大人一抱拳,恭候一旁。

“你领着人绕着城墙跑,别停下!”

张副尉的命令简洁有力。

“啊?”

少年一时失声,他实在不明白为何在攻城兵力本就不足的情况下还要让自己去做这等无用功,莫不是张头儿不信任自己的能力?

“一直跑,直到你看到陶成他们从西边架好了夹道,开始了第一番冲击。”

张守瑜紧紧盯着少年的眼睛,不紧不慢的说道。他要确定此人有没有统兵之能,如若自己说的如此直白他还不能领会,那么即便冒着得罪高书记的风险,也要到大帅面前力谏,实战中决不能让他独领一军。

“将军是想让我部在陶成大哥从西边发起冲击时,悄声从城墙南侧翻跃上去?”

少年试探着问道,他从对方的眼神中似乎捕捉到了什么。

张守瑜紧绷的面颊上终于泛出一抹笑容,这个小子很有天赋,没有让他失望!

“嗯,就这么做。我们的兵源不足,没资本围城,只能以巧取胜。”(注1)

“得令!”

李括行了一军礼,领命而去。

张守瑜望着少年远去的背影,心中甚是欣慰。

既然是实战演练,自然不能太过拘泥双方身份。攻城用的云梯,兵戈一样不少。守城的羽箭、“滚油”一样不缺。只不过,这羽箭是去了头儿,涂了面粉的木杆;这滚油是参军大人派人去西市成桶收的红色染料。哥舒翰大帅亲自定下了规矩,身中三支羽箭即身上出现三处白点即算阵亡。凡被“滚油”浇到的兵士,不论爬至何处都要立即跳下云梯。不过,细心的参军大人早就在城墙底铺上了一层层厚厚的毡毯,即便从高达近二十尺的“城墙”上跌下来,也不会伤者筋骨。至于兵戈则用的是从南山采来的荆条,在上面涂上面粉便做成了大唐的制式武器……横刀。与羽箭的规则一致,身上有三处划痕者即宣告“阵亡”不得再战。战后,不论战果如何,攻守双方主将都要将双方“阵亡”人数汇报给大帅他老人家,以作分析。

“呜、呜呜、呜……”

逡幽的号角已经响起,李括简单的将战术告知了张延基、周无罪、窦青、濮大锤等心腹,便与众人一道围着城墙小跑了起来。因为是攻城战,故而从号角响起的第一秒就注定了“惨烈”的结果。

吴海所在的一旅是这次攻城战的主攻点,故而所配备的“军械”也最多。吴海显然作战经验丰富,没有直接让兵士一股脑冲上去用人数压倒对方,而是将仅有的一百人分为三组。第一组负责火力掩护,第二组负责手持盾牌为袍泽护住身体要害。第三组才是真正的攻城力量,他们每三人拿着一架云梯,在袍泽的掩护下必须在最短时间内攻到城门下,而后才刚刚是惨烈博弈的开始。

不知为什么,李括觉得此刻的血液都要沸腾了。此前听到角鼓声只是觉得肃穆,直到今天他才真正明白为何高适会作出“角起动营惊浅寐,将军前阵已横戈。”

这么壮美凄艳的诗句了,那逡默的连角只有流过血的老兵才能体悟。

“呜、呜呜、呜……”

这角声的响起以意味着什么?两国统治者的决裂?无数流离失所的贫民?亦或是大唐与别国疆域舆图上炭笔勾出的一方乾坤?少年无暇去想这许多,他不能停下来,张副尉说了,我们要等到陶成大哥攻上西墙那一刻才能发起最后的冲击……

“呜、呜呜、呜……”

连角声再次响起,一旅旅帅吴海下达了攻城命令。一组兵士们将两石半的硬弓拉成满圆,朝斜上方的天空漫射出去。瞬时,天空中织成一张箭网朝城墙上的守军洒了出去。

就在这箭雨的掩护下,二组和三组的兵卒们发动了。他们大多是些从没见过血的公子哥,方前听自家旅帅大人讲解了攻城要领只是觉得好玩,并没有太放在心上。在他们看来,这不过是自家大帅为了激发大伙儿训练热情而安排的一场游戏。

羽箭射至城墙上时已是卸了大半的力道,但守军亦不敢稍有懈怠纷纷用护具将箭矢拨挡开。这一瞬的松懈竟让吴海麾下的兵卒行进了二十余步,现在他们距离城门只有三十步了。只要搭上云梯,冲上城楼,再在守军身上划上几个白道子,便能攻下堡塞!抱着这样的想法,众新兵们为了加快速度,散了阵型,如箭矢般插向堡塞的心脏。

“啊!”

几支流矢射到了一旅兵卒任凡的身上,他低头略微一数,生生四个白点!少年还没明白什么,便英勇“阵亡”了。无奈的回转身,带着满脸的羞愧朝自家旅帅的令旗跑去。

守军射下的羽箭越来越多,一波接着一波,一阵连着一阵。攻城的二组,三组出现了更多的“伤亡”许多还没玩够的新兵不甘如此便英勇“牺牲”继续朝前冲去。冲了一半发现脖颈一紧,回首一看竟然是明法参军。慌了神的新兵只得束手就擒,像小鸡仔般被魁梧的参军大人拖拽着拉离了战场。

“他们太急了!”

见到如此惨状,已跑至城东侧的李括如是说。

注1:以十围一:兵法有云,攻者十倍于守军则围之。

第四十七章 袍泽(八)

此时朱雀团一旅旅帅吴海的脸色已经变成了铁青色。在他看来,如果手下按照他的吩咐步步为营,相互掩护,那么众人到达城墙下时“伤亡”不会太过惨重。偏偏这帮没见过血的新兵犊子自作主张的扯开了阵型,后方提供掩护的一组兵士完全没有足够的火力覆盖这么大的面积!

“蠢!一群蠢货!”

吴海气的直跳脚,却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传令下去,叫他们继续攻,攻到只剩下一个人也不许后退!”

现在已经是破釜沉舟,倘若半途而废先前的弟兄便白白“牺牲”了。虽然吴海不知道张守瑜的想法,但他坚信自家主帅的决定必有道理。作为一个旅帅,他不用考虑过多的东西,只要尽全力执行主帅的命令即可。

令旗官将军旗高举至头顶,奋力向前挥去。这代表了只进不退的态度,这代表了视死如归的信念。

“弟兄们跟我上啊!”

队正戚清之看了眼将旗便明白了主帅的意思,军人在战场上只能服从,没有其他选择!众兵士已是冲至城墙下,在袍泽的掩护下,他们纷纷搭好了云梯,系好了绳索。下一步该干什么呢?众人皆是茫然的望向自家队正,作为一名刚刚入伍不到一月的新兵,攻城对他们来说太过于陌生。

“什么都不要想,往上爬,爬上去砍翻他们!”

戚清之的回答简短有力。是啊,战场上容不得思考。爬上去,杀光他们,不杀光他们,自己便得死。战争的残酷便在于人性的泯灭,在这一刻任何道义都显得那么虚伪苍白。

戚清之见众新兵还在发愣,一怒之下竟是第一个爬上了云梯。将乃军之胆,故而一般情况下,将领都不会轻易置身险地。这是对自己的不负责任,更是对军队、对袍泽的不负责任。但戚清之没有办法,新兵们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去攻城,需要有个人站出来给他们做出表率。毫无疑问,自己便是最好的人选。

这个角度恰恰是羽箭的覆盖死角,箭雨的杀伤力相较于几十步开外已经大大减小,众人已经迈过了第一道坎。只要爬上城墙,迈过垛口便能与城墙上的守军进行近距离的搏杀。城墙上面积狭小,士兵的数量优势得不到体现。众人只要拖上半柱香的时间,便会有更多的袍泽冲上来……

但守军不会给他们这个机会。青龙团一旅旅帅杨亦伯高声命令着:“别射箭了,将“滚木”推下去。“滚油”都准备好了吗,看他们爬到距垛口五六尺的时候一股脑儿的全浇下去,烧他娘的个底朝天!”

杨亦伯本是个破落勋贵,靠着个祖荫谋得了兴庆宫勋位的职位。因在几次宫中救火表现出色,被擢升为校尉。此番前来应征神策军,便是要赌一把,赌他杨亦伯能挣下一份足以荫庇子孙的基业,赌他杨亦伯能活着回到长安安享这份富贵。

他没有上过战场,更没有守过城。但他知道一个老理,守城方要合理利用地形城池的优势,尽可能多的消耗对方的有生力量。杀掉他们一个,老子就安全一分!

一截截白杨制成的“滚木”被士卒从城楼垛口上扔了出去,将爬至一半的攻城新兵纷纷砸到了城底的毡毯上。

“啊!”

一个新兵跟着自己队正的脚步,正从另一架云梯上爬着。却不料飞来横祸,一段滚木生生砸在了他的肩膀上。新兵瞬时失去了重心,向后仰面倒了下去。(注1)“哎呦!”

尽管身披铠甲,又有多层毡毯防护,新兵还是被摔的不轻。把扔滚木守兵的祖宗问候了个遍,“阵亡”的士兵悻悻然的拍了拍屁股上的尘土,垂丧而去。

戚清之却完全没有理会跌落云梯的袍泽,此时的分神,哪怕一刻便会“葬送性命”多年战争的经验告诉自己,要想有更大的几率在一场战争中活下去,最好的办法便是什么都不想的往前冲。越怕死的人往往死的越早,最后活下来挣得军功的一般都是不要命的愣头青。戚清之如同一只壁虎般紧紧贴着云梯爬行,作为一个老兵,他知道怎么更好的保护自己。登城时要小步快移,小步可以稳定重心,快移可以更有效的规避来自守城军的风险。他已经爬了十五六尺了,还有五尺便能到达城墙顶。他几乎已经看到守军面部露出了惧色,他几乎已经看到了胜利的曙光。

“不要!”

一锅“滚油”浇洒下来,戚清之不甘的吼了出来。攻城时,士兵们最怕的便是滚油,这玩意儿覆盖范围太大。守城方将其自上而下倾泻下来,攻城的弟兄们几乎没有躲避的可能。沸油浇洒在身上便能烫掉一层皮肉,炙烤出人肉的焦臭伴着皮肤上蒸出的水汽,顺风便能飘散至几里之远。

戚清之感受到一种不能忍受的耻辱,在距成功咫尺之遥的位置被人击败令他觉得颜面尽失。虽然此次登城他并没有受到什么身体上的损伤,但这种心灵上的创伤往往更为可怖。

“啊!”

“直娘贼的小子,你等着……”

一声声的咒骂从身边传来,戚清之却是并不打算再做顽抗。他的心死了,汉子纵身朝铺满毡毯的地面跳了下去,这一刻他认输了。

李括率领着新三旅已经奔至了城东,看向一个个倒下的袍泽,少年长叹了一口气。

“大人,我们攻吧!”

濮大锤急红了眼,不停捶打着胸脯请战。

“再等等。”

少年抬首望向城西的土原,他在等一个时机。那个时机稍纵即逝,而他必须抓住,除此之外别无选择。

“还有多长时间才能磊好,留下两人宽的马道就好,正北面的弟兄们撑不住了!”

陶成在城西原坡上急的直跺脚,作为张头儿最信任的几名部下,他很清楚校尉大人的战术。正面强攻说白了便是吸引守军的注意,为马道的冲击争取时间。其实这是用一旅弟兄们的命来填窝,一想到这陶成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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