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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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唐- 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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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林甫的相国府坐落在平康坊,占地甚巨。因为相国大人子女众多,故而几乎每个人都给分上一套小跨院。平常时分各位公子小姐们大都呆在自己的宅院中,只在庆典祭祀等重要场合才会来到后院的祠堂,由李林甫主持参与祭拜。

李林甫每日下朝后都会呆在后院的中堂里静寐养神,上了年纪后他明显感觉到精力不济。早年连熬几个通宵处理政务都不会觉得疲乏,现在只一操劳便会觉得浑身无力。不过最让他感到担心的却不是他的身体,而是皇上对他的态度。自打贵妃娘娘受宠以来,杨家便理所当然的跟带着飞黄腾达。妃嫔得宠,外戚升权,这本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可是李林甫猜不透皇帝陛下心中真实的想法。他是想借杨家的势力来分一部分自己的权力呢,还是想有意扶持杨家取他李林甫而代之?

自己从政拜相这十几年来,处处谨小慎微,绝不会给对手留下把柄。只是这些日子来,杨家的崛起让他有些茫然。杨家目前在长安政坛的代表无疑是侍御史杨钊,这个人虽出身寒微,但极为圆滑世故。听说陛下让他掌故度支,他便将账目都处理的井井有条,看来以后势必会染指户部。若是按照他以前的性子,这种人要么收归己用,要么极力打压。但他现在要老了,要多给自己,给李家留条后路。树敌太多不是什么好事,何况是杨家这种大敌!

“父亲,您找孩儿!”

李岫轻撩起袍袖,冲李林甫俯身一礼。

“哦,你坐吧。”

李林甫见李岫已至身前,轻手点了点,睁开了微闭的双目。

对于自己的这个长子,李林甫还是比较满意的。岫儿虽说不如其他世家长子那般干练出挑,但却是难得的老成持重。虽说开拓进取稍显不足,但要守下他李林甫打下的这一片基业却是足够了。不过他有些事做起来还稍欠火候,自己得敲打敲打他,以免他平白上了人家的圈套还不自知!

“听说最近吐蕃王子遇刺一案陛下压得很紧?”

李林甫端起一杯花茶,小口品了起来。

“是啊,父亲,孩儿现在可是急得焦头烂额了。”

李岫见父亲主动问及此事,心中大喜,忙应道。

“那你怎么看这件事?”

李林甫轻呷了一口茶水,淡淡一笑。

李岫拱了拱手,恭敬答道:“依孩儿愚见,此案恐怕牵涉众多。此时两国方在议和,恐怕不宜作过多牵涉!”

“糊涂!”

李林甫一把将茶杯扔了出去,气的胡须乱抖。

“我平时是怎么调教你的,你却生的这么一个榆木脑袋。现在陛下是怕此事闹大吗?闹的越大越好,闹得越大越显得我大唐对吐蕃王子遇刺一事极为重视。若斯这事就稀里糊涂的压了下去,且不说吐蕃人哪里没法交代,你叫陛下的脸面去放到何处?”

“孩儿愚笨,还请父亲赐教!”

李岫被一阵暴喝吓得脸色发白,不住点头示意。

“唉!”

李林甫长叹一声,此刻他才感觉出儿子与自己的巨大差距。这种差距虽不致命,但却是很可怕的。要想在风云诡谲的朝堂站住脚,儿子要学的还很多。

“听说最近东边有些不安分?”

李林甫随意的敲打着手指,一计便生。

“啊?”

李岫心中一惊,稍一思忖便明白了东边的意思。“父亲的意思是,把此事跟太子殿下扯上关系?”

“广平王殿下前些时日不是跟吐蕃王子比赛赛马吗,两个年轻人之间出点小摩擦还不是很正常?”

李林甫狡黠一笑。

“孩儿懂了!”

李岫冲李林甫拱了拱手,连连称是。“还是父亲大人想的长远!”

李岫是真心佩服父亲的急智,诚信赞叹道。

“你别急嘛。”

李林甫放下茶杯,招手示意儿子稍安勿躁。

“听说李适之的那个小崽子如今做到了一团校尉?”

李林甫的眼睛渐渐眯成了一条线,射出一道厉人寒光。

“是那个叫李括的小子吧?”

李岫不屑的轻声应付一句,在他看来,这个小子现在不过是一个无本之木,成不了什么气候。他阿爷都被父亲整倒了,他一个毛头小子能掀起什么大浪来?

“唉。除恶务尽,此话诚然不假,看来是我当时大意了。你可别忘了,他也是东宫的人。”

李林甫润了润嗓子,双目怅然望向远方。

注1:据《唐两京城坊考》记载,李林甫相国宅院建于烟花之地平康坊,占地甚巨。

第六十五章 天威(三)

李括的身体在各位名医的悉心调理下渐渐好了起来,虽然仍不能剧烈运动,但已经可以下地做些简单的恢复性活动了。

南霁云的伤不甚严重,加上他武学底子好,只吃了几幅补血的药便好了大半。倒是雷万春的眼疾让众位名医犯了难,他所中之毒乃是蛇毒,最为难解。好在李括等少年当时误打误撞焚烧了许多毒草,两毒药理相生相克,竟是抵消了大半。再加上虢国夫人杨花花的倾囊相助,吃上几味排毒养神的温吞药调理了几日,雷万春竟然奇迹般的能看到实物了。

看到为自己而受伤的两位大哥伤情渐愈,李括的心情也渐渐疏朗起来。他这几日在虢国夫人宅中修养身体,甚是闲暇,便与虢国夫人独子裴徽在院中摆开了沙盘,推起了演筹。(注1)裴徽虽然长得很是斯文,却不喜欢经书儒学。除了爱好数术之外,裴徽还对兵法甚为感兴趣。一番软磨硬泡之下,李括只好答应同他用沙盘、演筹杀上一盘,以满足这个小家伙的兴致。

“李大哥,便由你先来!”

裴徽轻搓着手掌,点头示意。

“那我就不客气了!”

李括将演筹挪了挪,便要开始布局。此次他们俩模仿的交战双方是吐蕃和大唐,约定好两人分别代表大唐、吐蕃,下完后攻守互易。攻方军队为五万人,守城军队为两万人。每一支演筹代表一千军队,红色代表攻城军队,黑色代表守城军队。

现在李括用的是大唐军队,只见他将五万红色兵马划分为了三支。中军三万人,一共三十支演筹。左右两边军分别一万人,横护两侧。

只见少年将代表中军的演筹朝鄯州(注2)方向轻轻一推,便不再动弹。“我西首的这支偏军便分为两半。一半佯攻石堡城,不惜一切代价拖住你的一万守军!一半从临蕃城至绥戎城,绕过赤岭,横越大非川,借道吐谷浑(注3)从积石山冲下来,杀你一个措手不及!”

少年将锦旗插在了积石山上,瞬时半面山脉已被唐军占领,“额。”

裴徽的额角已经渗出了冷汗,忙将两只黑色演筹放在了赤岭沿线的山谷,企图封死唐军的进攻路线。

“你不可能放下这么多守军!”

李括微微一笑,立马指出了裴徽布置的漏洞:“赤岭一带地形崎岖,供给艰难,根本不可能容纳这么多军士。据我所知,最大的堡塞也只能同时容纳300名戍卒。”

“那你便能同时让数千唐军翻越冰雪覆盖的山坳,却不发出半分动响?我在大非岭布置了三千重兵,你绝不可能出现在我的后方!”

裴徽不甘的撅起了嘴,反驳道。一上来他就被李括打了个措手不及,这一招太险太新,兵书上根本就没有讲解!

李括笑了笑,将从赤岭杀下来的“唐军”朝西海(注4)方向挪了挪道:“你可别忘了,我不必必走山路。冬日西海若是结了冰,我叫将士们衔枚而行,如何会发出声响?”

“那,那你西面的攻城部队也休想踏过石堡城!”

裴徽摇了摇头,不承认自己的兵力布置失误。只要石堡城不被正面攻破,仅仅凭借三千唐军就想偷袭自己后方无异于痴人说梦。

“我这右军便从鄯城出发,过绥和守捉,从积石军堡塞横越,直取宛秀、百谷二城。”

李括不紧不慢的将右军一万人推送过去,释然一笑。

裴徽的脸色已经发白,如果任由唐军将宛秀、百谷二城攻破,自己南线两道将被切断。石堡城的守军将只有西线军饷供给!

不过唐军人数毕竟吃亏,进入腹地后难免捉襟见肘,自己只要派三千守军死死守住大非岭至莫离驿一线,石堡城的后方就是安全的,唐军就是插了翅膀也飞跃不了赤岭!

“你那三万中军呢?就生生在旁边看着?”

裴徽轻手指了指李括聚集在鄯城的三万唐军,试探着问道。

“我这三万中军嘛!”

李括狡黠一笑:“自然围城打援,吃掉你的运粮队喽!”

“啊!”

裴徽惊呼一声,锤了锤额头。他竟没想到,对方的主力按兵不动会是起了围城的心思。石堡城虽然地势险要,可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但最大的缺点在于占地太小,不能囤积过多物资。如若不及时将戍卒所需的肉脯、清水及时送上堡塞,不用唐军攻城,石堡城内的守军只需十日便会被生生饿死!

“括儿哥,我输了!”

裴徽见自己所有计划都被李括算计在内,拱了拱手认输道。

“其实你也不错了,我这些啊也只是纸上谈兵!”

李括摆了摆手,安慰道。

“徽儿还在这里推算演筹啊!”

杨钊不知何时绕到了后院,快步上前摸着裴徽的额头和声道。

“钊伯!”

裴徽见杨钊前来,立马站起身来冲他恭恭敬敬行了个满礼。

“你啊!”

杨钊摇了摇头,苦笑道。三妹说的不错,他这个侄子啊就是性子太拘谨,该好好历练历练了。

“多跟括贤侄在一起待待也好,他可是我们大唐青年才俊中的翘楚。”

杨钊看了看一旁的李括,轻点了点头。“对了,我此番前来是告诉括贤侄一个好消息!”

“杨大人请明讲。”

李括对杨钊刻意的表现有些皱眉,却还是恭敬的回一晚辈礼。

“呵呵,是这样的。吐蕃妖僧于终南山坳妖言惑众,已被大理寺证实。括贤侄勇敢无畏,甚得陛下赞赏。不过括贤侄你最近升迁过快,陛下为恐他人说闲话,特封你为县男!(注5)”

“哦,那要多谢陛下他老人家隆恩了。”

李括冲大明宫的方向拱了拱手,面色甚是平和。

杨钊见李括的反应有些不冷不热,不免有些悻悻然。在他看来,李括这穷小子能够获得实封爵位可是天大的好事。这代表他受到了皇帝陛下的亲睐,正式跻身世家行列。虽然这个世家的名分卑微的如同浮萍。

“我知道括贤侄淡泊名利,不过有一件事括贤侄肯定感兴趣!”

杨钊不甘心这次的计划落空,七巧唇舌再次跳动起来。见李括默许,杨钊顿了顿,咽了口吐沫道:“前些时日不是吐蕃王子遇刺吗,陛下勒令京兆府限期破案。不知是谁起的幺蛾子,昨日上朝时,御史曹永竟然上了一道惊天的折子,弹劾广平郡王侍宠而骄,买凶杀人!”

“什么!”

李括猛然其实,大声喝问。这个消息不可谓不劲爆,广平郡王是当今圣上最疼爱的孙子,也是太子殿下的长子。御史台突然发力,弹劾广平王明显便是剑指东宫。不管自己承认与否,在外人看来,他李括已经与东宫绑为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发生这种事,其实总重要的是圣上的态度。这种案子可大可小,若是圣人有意追查可以闹得满城风雨,若是圣人有意息事宁人,最后也就不了了之。

“我就知道你感兴趣!”

杨钊撇了撇嘴,颇为得意。“其实,情况没有你想的那么糟糕。陛下虽然勒令严查此事,但我听高骠骑说,陛下这次啊是雷声大,雨点小。谁不知道他老人家最疼这个孙子,怎么会因为一两句流言就跟自己的骨血过不去!”

注1:沙盘,演筹:古代行军打仗皆有沙盘、演筹之类的东西。详细的沙盘有大小河流,山脉岭堡。而演筹则是用来代指军队,一军主帅可以模拟出行军路线等等详尽的细节。

注2:鄯州:即当时陇右节度使治所,为今天乐都。

注3:这里说一下,临蕃城、绥戎城皆为边城,大家不必抠字眼。若是想对照地图,可以参考中国历史地图集,里面有详细的地形图。

注4:西海:今日青海湖。

注5:县男:唐始置封爵,开国男,第六品,并视二千石。

第六十六章 天威(四)

事实上,这几日太子李亨的日子确实不好过。御史台的言官们连番拿他长子广平王李豫与吐蕃王子的矛盾说事,似乎认定吐蕃王子的死便是因为广平王一时争强好胜。这可让李亨有苦说不出,作为太子他需要表示的仁德厚爱,不因私费公。故而他好好的教训了李豫一顿,以向众人做足姿态。另一方面他又是孩子的父亲,看到自己长子平白被人构陷,他怎能不怒不平?可是他又不能将怒气表露出来,这种日子,真是苦不堪言。

“殿下,加件衣服吧,窗边寒气大。”

鱼朝恩将一件单衣披在了李亨的身上,低声关怀道。

“嗯。”

李亨紧了紧衣襟,微微一笑。好在这件事上,父皇完全站在了自己的一边。不管李林甫那个老贼怎么指示爪牙构陷豫儿,父皇最后一律以证据不足驳回。想到此处,李亨凉到极点的心渐渐暖了几分。

“朝恩,替我把豫儿叫来吧!”

李亨挥了挥手,长叹一声。有些事自己要和孩子说清楚,不然以他那性子,早晚得给自己惹出事来!

“老奴遵命!”

鱼朝恩点了点头,领命退去。

平康坊,李林甫府宅后跨院厅堂中,此时正坐着一个身穿毛皮绒衣的吐蕃人。这吐蕃人眼窝深凹,面容黝黑、鼻梁高挺,一副长头窄脸,发髻于上额弯成一道上弧。最为可怖的是,他的左脸从眼睑下直到下颌有着一道长长的浅红色疤痕,在油灯的印衬下竟似活物,生生蠕动。

他正慢慢品着一壶好茶,他不着急,他知道李岫一定会来见他。他提出的条件太过丰厚,李岫没有理由拒绝。

果然,他茶方品了第二壶,鸿胪寺卿李岫便满脸笑容的迎了出来。

“无戒大师,让您久等了。赎罪,赎罪啊!”

那被唤为无戒的吐蕃佛僧轻点了点头,算是回礼。

李岫久经官场,自是阅人无数。他见无戒并不着急,该是有足够的谈资,想要抬一抬身价。

用手轻刮了刮茶末,李岫笑道:“不知无戒大师此次莅临李府,有何贵干啊?”

无戒诡异一笑,双手合十:“我是来跟大公子做个生意,不知大公子有没有兴趣?”

“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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