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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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唐- 第6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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噬的迹象。

李括是从偏门进的府,跟随他的只有张延基和窦青二人。

一来他不想太过招摇,引人注目。二来正门已堵得水泻不通,何必去凑那个热闹?

这节度使府依着魏晋古风而建,五进的宅院显得颇为大气。前一进院为节度使大人办公之处所,有时也捎带着宴请上官。穿过一扇鎏金木门便来到节度府的后院,三进的空间足够哥舒翰大帅及他的妻妾子女安享生活,便是节度府的奴婢也有属于自己的房间。全宅最灵巧的部分莫过于后花园了,这个仿照江南苏州园林建造的园子甚得哥舒翰大人的青睐,处理完公务,他老人家每每都要与家人在此园赏春休憩。

节度使府正厅内,已是群贤毕至,少长咸集。一时间熙熙攘攘,好不热闹。阔大的节度府正厅在容纳了近百人后仍看不出有丝毫拥挤之态。

哥舒翰端坐在上首,环视一周,朗声道:“诸位,且听我一言。今日老夫办这个宴会,承蒙各位抬爱,给我这个面子,莅临出席。值此同庆之时,本不该坏了大家的兴致,但军务不容拖沓,今日老夫便要在这寿宴之上揪出私通吐蕃的奸细!”

此话一出,众人皆是大惊。面面相觑间,都没了主意。这哥舒翰也真是,设个宴会就好好吃喝玩乐呗,恁地还揪出了个什么奸细?

哥舒翰轻拍了拍手,张守瑜便携着一个黑色木匣缓步走至大厅正中。

“守瑜,给大伙念念此奸细私通吐蕃的书信。”

张守瑜闻听此言轻点了点头便开始诵读道:“伏惟吐蕃赤松德赞赞普,愚陈宜可忝为鄯州城副守备,现得幸于赞普,愿天骑奔至陇右鄯州,愚自当开北门以献城。愚不胜惶恐,愿早日瞻仰赞普天颜于鄯州……”

“够了,大家都听到了。陈宜可身为鄯州副守备,深受皇恩,却勾结吐蕃,意欲谋逆。老夫既然身为陇右节度使,就有义务替圣上铲除奸佞,还大唐一个朗朗乾坤!”

这话一出,陈宜可却是起身骂道:“哥舒老贼,明明是你以公谋私,公报私仇!你,你血口喷人,你以为你能堵住悠悠之口吗!”

哥舒翰却似乎并不动气,沉声吩咐手下道:“鄯州副留守陈宜可勾结吐蕃,意图谋反。现证据确凿,将其投入监狱,待明日午时三刻处斩以警示三军。”

那陈宜可怎肯束手就擒,拔出佩剑便向哥舒翰砍去。就在此时,张守瑜大喝一声:“叛贼意图刺杀大帅,杀无赦。”

屏风后忽然列出一队弓箭手,弯弓搭箭瞄向了陈宜可。

霎时间羽箭划过长空,正自狂奔的陈宜可被万箭穿心,右手怒指着哥舒翰瘫倒在地。

坐在左侧下首位置,正自饮酒的李括突见到此情景,心中不免也是一惊。正自思量接下来如何自处时却见一个熟悉的人影向哥舒翰的位置奔去。

定睛一看,那人不是高适却是谁?……

注1:王,谢:东晋王导,谢安。为左右朝政的名门望族。

注2:即五姓七家:史学界对五姓七家的划分多有差异,尚没有一个定论,此处流云取了一较为主流的说法,加入了陇右韦氏。

注3:显庆,即唐高宗李治的年号。从唐高宗以来,李唐一直打压山东世家。武周称帝后,更是极力任用寒士,不过收效甚微。世家大族,古今皆有,控制着国家命脉。

第四十六章 扬旌(三)

高适走至哥舒翰身侧,附耳低语了几句。

哥舒翰闻言后眉头紧皱道:“方才高书记已经查探到,投敌叛国的并非只有陈宜可一人。老夫方才就在想,他一个小小的鄯州副守备有什么资本和胆量去和吐蕃交涉,原来在他的身后隐藏着一个世家!”

此话一出,在座众人皆是面面唏嘘。大伙儿都是出自名门望族,哥舒翰如此说来,岂不是大伙都有了嫌疑?

哥舒翰扫视了一眼台下众人,冷冷道:“当然,本帅现在还没有查出这个投敌卖国的世家到底是谁,不过相信很快就会水落石出!”

说完,哥舒翰冲高适点了点头。

高适冲在座众人拱了拱手道:“高某人是这样想的,如今陇右战局吃紧,朝廷兵粮又供给不足。我和哥舒翰大帅商量了一阵,想以市价向诸位征集军粮,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这可真是一石激起千层浪,各家族在陇右的代表纷纷交头接耳,大谈特谈。陇右韦氏、河东裴氏、泸州陈氏、汝阳柴氏这些家族哪个不是富甲一方的豪门世家,虽说有些家族的宗祠没有设在鄯州,但并不意味他们在陇右没有发言权和影响力。陇右地处大唐咽喉,西接安西,东承关内,乃是丝绸之路的必经之途,他们怎么可能不用心经营?

虽然世家大族的子弟都以从商为耻,却无不在私下拥有着大量商户货栈。道理很简单,家大业大开销自然也大,若没有稳定的经济来源,何以豢养枝繁叶茂的子孙一脉?

不过这些任务多落在了庶出子孙的身上,他们因为出身卑贱注定与仕途无缘。为了增加自己在家族中的话语权,他们不得不委曲求全,远赴各地为家族募集钱财,收取租赋。

而这繁荣富庶的鄯州城自然成了各名门望族争相争夺、攫取的对象,无所谓对错,利益使然。

汝阳柴氏在陇右的代表柴荣怨声道:“军队征集军粮无可厚非,不过这按市价收购,价钱到底怎么算,得给个说道吧?”

泸州陈氏的三房次子陈瑜道摇了摇头说:“况且,军队也得告诉我们大致要征收多少,我们也好及早准备。”

“是啊,是啊。”

众人一阵感叹,台下一时纷乱嘈杂,有如集市。

哥舒翰只觉一阵烦躁,这些个名门子弟平日里人五人六,知书达理的。一到让他们出血的时候,便开始装疯卖傻,锱铢必较,当是一大毒瘤!

“够了!从明日起本帅命人去汝等府中征集粮食,有多少征多少,皆以平价论!不肯出售粮食或少售粮食者皆按通敌卖国罪名论处!”

他是真的气急了,嘶声吼道。

被他这么一喝,抱怨不迭的众人一时都闭上了嘴巴,纷纷将目光投向韦氏家主韦见瑞。

在场的世家大族中,唯有韦家可执牛耳。况且此处可是陇右,是韦氏的起家之地,若凭韦见瑞一族之长的身份都压不住哥舒翰,那大伙就真得大出血,认了倒霉了。

韦见瑞约莫四十来岁,面容保养的极为细腻白皙,一缕短髯蓄在下颌间,举止儒雅颇有名士风范。

此刻他见众人皆是望着自己,心下了然。

他清了清嗓子,冲哥舒翰拱手道:“国有危难,我们作为世家大族自当全力支持。但毕竟钱粮都是大伙儿凭双手挣回来的,若是全部以平价收购恐难服众。不若大帅根据各家存粮情况分级征收,多者多征,少者少争,这样大家都会信服。”

他话说的不卑不亢,句句在理,赢得了在场众人的一致称赞!

既然韦见瑞将话说到了这个份上,哥舒翰也不好太过强硬。那些小家族的庶出子弟都是些臭鱼烂虾,他哥舒翰可以不放在眼里,但陇右韦氏家主的面子他却不敢不给。虽然最近朝廷中韦氏势力由于东宫的缘故被圣人连番打压,但正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韦氏的门生故友遍及四海,他哥舒翰可不希望被人记挂着,在背后被捅刀子。(注1)更何况如今圣人年迈,体力一日不如一日。说句大不敬的话,说不准哪天他老人家便驾鹤西去了。等太子登基继了位,会不重用韦氏族人?他哥舒翰可不敢拿自己的身家性命作堵住,向韦家开刀!

哥舒翰大笑一声道:“是本帅莽撞了,嗯韦使君所言有理,我会着人准备照办!”

韦见瑞冲哥舒翰点了点头,算作致谢。

众世家子弟虽然觉得不胜委屈,但毕竟保住了一部分粮食,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了。

哥舒翰目的达成,志得意满的举杯冲右首的宋浑敬了敬便豪爽的一饮而尽。

宋浑心中一沉,兀自苦笑。这场给他接风洗尘的宴会设计的还真是精彩,先是以捉拿奸细为名铲除异己,杀人立威。再借着余威强行向各世家征收军粮,便顷刻间解决了粮食的难题。如若在平时,这些世家子弟未必会将他哥舒翰的命令放在眼中,不过此时,一具温存的尸体摆在他们面前,再坚毅的人心中那杆秤都会动摇。

这个胡人倒有些意思,或许他真的能替陛下开创不世奇功!

宋浑轻捋着胡须,如是想道。

“括儿哥,哥舒翰大帅刚才真是威武,一场鸿门宴就收服了这许多世家!”

张延基挥了挥拳头,满是佩服。

“哦,治军得用铁手腕。适时地用些计谋会取得意想不到的收获。”

其实,李括对这些计谋了然于胸。自己小时,阿爷就常对自己灌输官场混迹的准则,其中就包括如何应付各式各样的人等。对待上官,你要谦恭而不显卑贱;对待下属你要施威信却不失仁和;对君子你要深交而不可常伴,对小人你要远避却不能明言……

官场的学问多的让人头皮发麻、发木。即便如阿爷这样位极人臣的宰辅,到头来不还是被奸人李林甫构陷,输的一无所有吗?

所以,少年对这些东西很是抵触,不是不知,只是不愿揭开伤口上那层愈合已久的疤痕。

“那帮龟孙,平日里享尽富贵,临到了需要他们援助时,一个个都捂紧了腰包!”

窦青咬着牙,斥骂道。他出身寒微,故而许多属于他的军功都被记在了有背景的袍泽身上。那些人多是些混吃等死的窝囊废,靠着祖宗余荫轻手探探,便能拾取到别人一辈子可能都获取不到的东西,怎能不让人生厌?这些世家大族;不过是裤裆里的虱子罢了!早捏死一些;世道早干净一些!他们不但吸干了穷人的血,还吸干了国家的活力和青春!

“你可别一棍子打死,并不是所有人都像你说的那般没有理想!”

张延基挺了挺胸脯。

窦青这才意识到张延基也坐在身旁,挤了挤嘴角尴尬一笑。

“他们这么不愿出售粟米,可是因为想囤积米粮以待高价抛售?”

李括一针见血的点出了问题的关键所在,囤货居奇,这是商人的本性,只是他们却是太糊涂了。

“妈了巴子!都尉大人不说,我老窦还没料到。这帮寄生虫真是着实的混蛋,竟然想发国难财!”

窦青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怒火腾地又窜了起来,破口大骂。“这帮糊涂蛋,吐蕃人是什么样他们又不是没见过。若是真让吐蕃人夺了陇右一路杀过去,定是鸡犬不留!管你是世家公子还是贫寒的苦哈哈,还不是一道被人开膛破肚割了脑袋?”(注2)

张延基悻悻然的朝旁边移了移,举起玉杯闷声喝起了高昌葡萄酒。

此时厅堂正中已经鱼贯而入一列歌女,银筝檀板次第响。莺莺燕燕,芳芳菲菲,却是一派芳华。

只是这一派和美安乐中却似少了些什么。明月映面,笙歌醉人,锦绣如歌,却不如持戈矛起家来的痛快。

“所谓世家大族,不过是烂了根的老树;表面上看上去高大结实;哪天被风一吹;立刻就随之倾倒弯折。”

就如同深宫之中被人精心浇灌、照料的娇贵花草,离开了提供给养的土壤,他们什么都不是,什么都不是!……

注1:韦氏的势力有多大,各位可能难以想象。据统计,有唐一朝,仅仅出自韦氏的宰相就有十四名。看看韦后、安乐公主、看看韦坚案,或许就可见一斑。

注2:这可是真实发生过的历史。史之乱爆发后,唐朝调河西、陇右、西域等地军队的精锐东援。吐蕃乘虚而入,当地守军力不能支,河陇、西域之地先后为吐蕃所占。广德元年(763年)十月,吐蕃以吐谷浑与党项20万军队乘胜长驱直入,逼近长安,唐代宗仓皇出奔陕州,吐蕃军队占领长安。

第四十七章 扬旌(四)

晚宴结束之后,哥舒翰留下了一众高级将领。李括因为是斥候营都尉,刺探到了重要军情,亦被哥舒翰特意留下。

一行十几人聚集在哥舒翰的书房中,皆是束手而立,屏气凝神静候主帅吩咐。唯有突厥人阿布思满不在乎的倚坐在胡凳上,(注1)“想必之前的情况大家都看到了,我哥舒翰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谁都未曾想到,一向刚朗坚毅的哥舒翰竟然以这样一种方式开场。

哥舒翰顿了顿,扫视了一眼在场众人:“那个叫宋浑的特使,便是陛下派来催促我开战的。朝廷里拨不下米粮,允准我自行征集。我若不从那些世家手中购得粟米,大军的粮草何以为继?总不能让大伙饿着肚子去跟吐蕃人拼刀子吧?”

他这话说的情真意切,众人皆是感叹道:“大帅的苦衷我们都知道,只是长安那面逼得太紧啊。”

归德郎将张守瑜抱拳道:“大帅,末将以为此战当速战速决,越是拖延越对吐蕃有利。”

哥舒翰点了点头:“守瑜说的不错,赤岭一代冬天来的早,若是降下一场大雪,我们便更难攻城了。圣上给我的期限是七月前攻破石堡城,但我哥舒翰不能拖到那时候,我要大伙在六月中旬前夺下石堡城!”

这句话霎时令众人面面相觑,六月中旬前夺下石堡城,这不是开玩笑呢吧?吐蕃人又不是泥捏的,怎么就会被这么轻易的打败?

哥舒翰清了清嗓子道:“本帅之所以做出这个决定,还要归功于李都尉。正是他奇袭伏俟城,烧掉了吐蕃人囤积的五十万石粮草,才让我下定决心!”

众人纷纷扭过头,仔细打量起眼前这个平日里并未出过什么风头的少年。

什么,就是那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他能活着从青海回来就不错了,还诈开了城门,烧掉了粮草?他不也是一个眼睛两个鼻子吗,凭什么做到这些?

众人望向少年的眼神不一而足,或嫉妒、或羡慕、或鄙夷、或不屑。

不就是一个没有家室背景的苦哈哈吗,能有什么出息?

虽然众人皆未明言,但少年透过眼神,看得出他们想说的话。

被他们盯得有些发毛,李括挺了挺胸脯道:“不错,我用计诱骗伏俟城主力出城迎战后又装扮成吐蕃人混入伏俟城。我敢保证,如今吐蕃在伏俟城囤积的粟米已不剩一粒!”

哥舒翰满意的点了点头道:“如此一来,吐蕃人的补给优势将荡然无存。他们的补给线甚至会拖得比我们更长,所以我要大家在六月前拿下石堡城。若是能拿下石堡城,这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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