股对生活的希冀与期盼。
只要有了希望,再艰难的坎儿也能迈过去!
“看到碎石沟儿旁的那个小山坡了吗,我教你带领雄武、振武两营将士在其上摇旗呐喊,击鼓鸣金。”
李括拍了拍王小春的臂膀,鼓励道。唐人遗民一共有近千人,少年按照大唐军制将他们大致分为两营,每营设一校尉,临时统领五百弟兄。而王小春因为表现果敢,被自己破格擢升为一营最高指挥官,和二狗子一起担负起培养铜武营后备军的重任。
一听都尉大人给自己分派的是这般任务,王小春一时来了急:“李大哥,为何其他弟兄都向前线拼杀,我们却只能在后面干看着。莫不是李大哥以为我们骨瘦力弱,当不了大用?”
李括笑了笑道:“你这一千士卒可是关乎到我们生死的生力军,不到万不得已我是不会拿出来用的。再者说,你们在这场战斗中肩负着重大的使命。能不能逼退吐蕃人的冲击,就要看你们的‘演技’了。‘一军之中,百兵之责分而不同。’骑兵有骑兵的职责,步兵有步兵的作用,何来高低贵贱之说?任何时候都不要怀疑自己的能力,倘若连你自己都底气不足,又拿什么跟别人去争呢?”
“李大哥,我,我误会你了……”
王小春立时羞红了脸,惭愧的低下了头。
“记住你是一个唐人,一个男人!无论何时,都不要低下自己高贵的头颅!”
李括攥紧了手中的横刀,毅然满面。
第八十二章 血袍(七)
唐军所构筑的第一条防线位于双龙谷两条纵巷的交界处,是一道天然的鸿沟。
十余丈宽的壕沟虽然不能将重新焕发斗志的吐蕃人完全阻绝,却可以很好的减缓吐蕃人进攻的速度。双龙谷从远处看呈一倒葫芦形,而这壕沟便是葫芦的颈项。宽敞开阔的谷地在这一壕沟处迅速缩窄,只能容许一百余人同时通过。
吐蕃人绝对兵力虽占据明显的优势,在这狭窄的壕沟前,却不得不分成数个百人队依次通过。这样一来,他们的人数优势便荡然无存,只能冒着被砂砾刺伤脚掌的风险,与唐军进行一对一的肉搏。
唐军凭借地形的优势,先用羽箭漫射杀伤敌军,挫其锐气;等到吐蕃人大部进入壕沟又洒下桐油,引燃一道火墙阻截敌军。经此一番战略部署,作为先锋的三千吐蕃士卒便死伤了大半。兵卒们跳入壕沟便很难攀援上来,往往还没摸着唐军的脚掌便被烧成了一堆灰烬。吐蕃千夫长哭着喊着跪倒在九曲总督埃斯藏脚前,请求给予足够的增援。埃斯藏一方面气愤千夫长的无能,一面又对唐军恨得咬牙切齿。思前想后,他还是拨给了这个千夫长两千人,命他在半个时辰内拿下壕沟,否则提头来见。
那千夫长吓得一步三跌的奔到壕沟前,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将所有兵力压了进去。也许是敌军的火油用完了,也许是唐人的羽箭耗尽了,在大伙儿即将登上布满沙砾的缓坡时,唐军突然鸣金收兵,向后方撤去。
吐蕃千夫长一方面庆幸自己完成了任务,另一方面却也痛恨唐人的不战而退。烧死、射死了自己千把来的弟兄,就这么一声不吭的逃了?
只是他却没有时间去想这些弯弯绕绕,总督大人一声令下,吐蕃中军立时分以千人队攀越向壕沟。众军官一致预料的伏击并没有出现,从第一个兵卒跳进壕沟到最后一个士兵爬上坡原,自始至终唐军都没有射出一支羽箭!
莫非唐人真的撤军了?
绝不可能!他们千里迢迢奔到这九曲城,怎么可能如此轻而易举的放弃?
“传我将令,所有人警戒行军,保护好赞普的安全!”
总督埃斯藏皱了皱眉头,终是下达了出发的命令。
挨到了后半夜,铜武营中的老兵们皆是饥肠辘辘,一脸倦容。激烈的战斗榨干了他们的体力,中午吃过的稀粥嚼过的胡饼根本就不够弥肚缝儿!
疲惫与困乏满满的写在了他们的脸上,却没有人发出一声抱怨。因为他们知道,他们不能退,胜败在此一役,不成功便成仁。
退?退至何处?他们身后便是石堡城,便是陇右十三州,是大唐的乡党和亲人!难道要数万男儿齐卸甲,恭迎蛮夷入华夏?难道要让他们羞惭的对自己的女人孩子说,我们没有出息,保护不了你们,只得将你们送予吐蕃人?
况且吐蕃人的目的难道仅仅只是占据陇右?他们实在有着瓜分大唐的野心!
这场战斗已不再是为了一家一姓,而是为了大唐,为了大唐千千万万的平民百姓!
守住了这道关口,便是守住了大唐收复河湟的可能,便是守住了唐人复仇雪耻的希望!
大非川之战已经成了每一名唐军将士心中永远的痛,他们不会让悲剧再次上演!
男人的职责在于守护!守护妻子、儿女、家园以及一切珍贵的,值得珍惜的东西!
凭什么?便凭他们手中的横刀,便凭一张弓,一壶箭!
男儿当杀人,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注1)连李太白这么个文人都这么说,自己身为保卫家园的兵勇,还能让人看扁了?
杀的这人不是别人,乃是仇人,是不共戴天的仇人!数万袍泽、乡党的英灵在天上看着咧,大伙儿怎么能不爷们一回?
相较于壕沟的深俊难越,这道用枯木临时搭建起的鹿柴就显得有些羸薄了。鹿柴两侧的石台上埋伏了数千白狼族勇士,只需一声号令,便能千箭齐发给予吐蕃人有效的打击。不过即便如此,铜武老兵们需要正面应对的压力依然不小。毕竟对面是数万的军队,毕竟他们是以凶悍勇猛著称的吐蕃人!
“李校尉,都尉大人真的只叫我们守三个时辰?”
濮大锤难以置信的盯着李晟,两只眼睛直瞪成了熟透的圆枣儿。
“三个时辰,守过三个时辰即便吐蕃人没有攻破鹿柴,我们也向碎石沟儿‘败去’。”
李晟点了点头,轻声道。
“怕个球啊,有我老濮在,就不会放一个蛮子溜过。他们若是想过,便从我老濮的尸体上踏过去!”
濮大锤气鼓鼓的抱怨着,话语中火药味儿十足。起先便是弃了壕沟,现在又要弃了鹿柴,到底要退到何处,到底要藏到何处?
李晟无可奈何的耸了耸肩,苦笑道:“我当然知道濮将军勇武过人,但既然都尉大人下了命令,我们便要去执行。这一点,想必你比我要清楚吧。况且以都尉大人的智谋,定是设有妙计,我们只管做好应该做的就成了。”
“唉!”
濮大锤胸中满是郁结,啐出一口浓痰:“我老濮最烦你们整的那些那些弯弯绕,要我说打仗就该刀把拼刀把,看看谁的兵器利,拳头硬!”
“如此,这个任务便交给大锤兄弟了!”
李晟也不欲与他纠缠,索性允下了一个小小的好处。
“那你可看好了,我老濮是如何杀人的!”
濮大锤一挑眉毛,声音中满是自信。
“有火光,有火光!”
一名斥候见到远处泛起的星星火点,忙呼喝着。照常理说壕沟距离第二道鹿柴防线并不远,吐蕃人赶到此处用不了这么久时间。不过考虑到他们数万的人数,以及对赞普赤德祖赞安危的顾忌,也就不难理解了。
吐蕃是在步步为营,他们认定了可以稳稳的突破唐军的封锁,他们压根就没把大伙儿放在眼里!
被人如此轻视,众唐兵都觉愤慨不以,若不是李晟在一旁明令禁申,怕已经有头脑发热的兵卒提起横刀,越过鹿柴了!
唉,这些兵勇还是太年轻。李晟摇了摇头,心中默默苦笑。虽然这些铜武营的将士大多是跟着李括一路行来的老人儿,但毕竟没有经历数万人的大战,在应对敌军的心态上还不够成熟。
行军打仗讲究的是稳扎稳打,最忌意气用事。为将为帅者若是只有热血没有智慧的莽夫,那坑害的就不仅仅是自己了。
自己虽然阅历不及这些‘老兵’多,但通读兵书,对这些微言大义还是有些了解。兵书兵书,不可全信亦不可不信。
“叫大伙儿把车弩准备好,等候我的号令!”
李晟望向远处越来越密集的光点,下达了命令。
赤岭南脉的山峦下,月冷星稀,突厥将领阿布思所率的六万兵卒已经齐聚。
除却他本部的三万同罗骑兵,哥舒翰还拨给了他三万的河西精锐。作为河湟战局棋盘上的一枚重要棋子,阿布思对于哥舒翰有着不可替代的作用。
一来,十几万唐军中只有他的同罗铁骑拥有极强的机动性,可以以最快的速度奔赴赤岭南线,牵制百谷、宛秀一代的守军。
二来,阿布思有着极强的政治意义。虽然他出身漠北突厥,却在朝中极有人脉,与数位大员都有往来。若是不由他‘立下’这个大功,哥舒翰便无法向朝中这些要员交代,便破坏了盘根错节的利益关系。
因此,于公于私哥舒翰都不得不让阿布思成为这支唐军的统帅,以最小的代价立下最大的战功。
阿布思自然清楚的知道这一点,因此他才敢丝毫不卖哥舒翰面子。同是一镇节度,为何他阿布思就要比哥舒翰矮上一截?天下没有这个道理!
不过,作为一名武将,他却是不敢公然违抗哥舒翰的帅令的。他清楚的知道河湟战役对唐朝的重要性,对大明宫中那位圣明天子的意义。因此,他采取了最稳妥,最耐人寻味的进攻方式……围而不攻。
他哥舒翰不是希望自己牵制百谷、宛秀一代的吐蕃军队吗,他便将这些吐蕃人牢牢拴在赤岭南线。但若想让自己主动出击,定是绝无可能!
“大帅,北面的山梁间燃起了烽火!”
一名副官冲青灰色的山脊指了指,沉声道。
“烽燃山河才是最好,我们又找什么急呢?”
阿布思半眯着眼睛道:“苍狼没有绝对的把握绝不会对猎物亮出自己的利爪,且让他们先打着,我们在这里坐收渔翁之利岂不是美事一桩?”
注1:李白的这首侠客行,作于开元十四年,写的当是豪情万丈!盛唐的游侠精神体现的是一种高度开放和自信。
第八十三章 血袍(八)
事实上,阿布思确实起到了牵制赤岭南线吐蕃驻军的作用。
六万大军屯集于山城之下,虽只是围而不攻却把守军将领惊出了一身冷汗。
山城阿尔苏的守将是一个千夫长,名字叫伏埃。他本是河口一带的小部族牧主,唐蕃开战后临时应招加入了戍军。凭借在族中的威望,他被南线总督论若谙委以重任,派为一名千夫长,担负起守卫阿尔苏城的重任。
这阿尔苏城可是赤岭南线一代的门户,夺下了阿尔苏城便能进而谋取百谷、宛秀。拿下了这两座要地,便取得了战争的极大主动权。朝北望去,直是一马平川的高山草甸,唐将只需动动指头,挥师东进,九曲大非川便能轻松收入囊中。
望着山脚下密密麻麻的唐军,他只觉自己的两条大腿不住的打着颤。若是让这些唐军攻上来,不要说一千来号人,便是五千人、一万人又如何挡得住!
自己决不允许他们攻上山原!决不能让唐军越过阿尔苏城一步!
事实上,越赤岭、入吐蕃的道路从来不止一条。可以走北线从青海西畔穿过,亦可以行南线从百谷、宛秀一代挺进。之所以山脉中段的石堡城被视为唯一要冲,其实是大范围行军的考虑。
唐蕃古道历来以险峻著称,而石堡城便建在料峭山岭的要冲,从云端俯瞰茫茫河湟大地。登上石堡后山势便会渐缓,出现一小片较为平坦的空地,这对于大量兵马的驻扎、转运是极为有利的。而反观北线和南线都不易于大范围行军,军事价值便大打折扣。
但这并不意味着唐军不会从南线展开攻势!
正所谓兵不厌诈,或许围攻石堡城的唐军只是一个幌子,他们真正的目的是吃掉百谷、宛秀一代的守军,从后路经莫离驿绕击包抄石堡城!
“嘶。”
伏埃只觉得背心被冷汗浸透,若是这样,仅凭石堡城山脚下的那两万戍军如何抵挡的住唐军猛烈的冲击?到那时失去后援的石堡城将变成茫茫赤岭中的一座孤城,转瞬即会插上唐军的旗帜!
“传我的话给百谷驻军,叫衲尔将军不要轻易向石堡城增援。就说,就说唐军的真实目标很可能是南线!”
伏埃转身冲一名亲兵吩咐了几句,将一支鹰骨笛交给了他:“这个便是信物,看到它衲尔将军就明白了。”
“得令!”
亲兵抱了抱拳,欣然领命而去。
这场战争要打到何时啊!伏埃心中一声哀叹,摇了摇头。
“进!”
濮大锤大喝一声,奋力将手中铁锤抡去。
已经两个半时辰了,大伙儿的刀刃已经砍得翻了卷,袍泽的战袍已经染了片透红,可眼前的吐蕃人却越杀越多,越杀越勇。他们冒着两侧石原上射来的漫天羽箭,如同恶鬼般朝鹿柴一侧奔来。
一寸寸的挪,一尺尺的挤,大伙儿虽然竭尽全力想要阻止吐蕃人的推进,却因为人数的绝对劣势被蛮子生生逼到了鹿柴边儿!
他只觉力气正从身上慢慢流失,关节渐渐变得僵冷、邦硬。他累了,他濮大锤竟然累了!
还有半个时辰,都尉大人还要我们坚持半个时辰!
濮大锤苦笑一声,狠狠咬向自己的舌尖。
“啊!”
剧痛令汉子发出一声惨呼,温存的液体瞬时灌射入了口中。有点腥,有点甜,这便是血的味道啊!
“哈哈哈,哈哈哈,来啊,今夜让我们战个痛快!”
汉子挥舞着手中铁锤,奋力向近前的一名吐蕃士兵砸去。那名士兵见濮大锤体力渐渐透支,本想绕到濮大锤身后,偷袭他的背侧。却不料老濮一时竟精神焕发,将一对铁锤舞的虎虎生威。
见铁锤朝自己胸口砸来,吐蕃士兵本能的举起弯刀便迎了上去。
只是这镔铁弯刀如何承受的住巨锤的重量,与铁锤刚一接触便塌软了下去。
“噗!”
铁锤挟裹着十足的力道,呼啸着砸到了吐蕃士兵的胸口,生生的将他的肋骨砸裂!
那吐蕃士兵脏腑遭此重击,一时气血上涌,生生喷出一口鲜血。
“奶奶的吐蕃蛮子,且再吃我老濮一锤。”
濮大锤却未作停歇,紧跟一步复向吐蕃兵的脑袋砸去。
“咯!”
只听一声脆响,倒在地上的吐蕃兵便被砸碎了颅骨,击碎了天灵盖。红色的血液和白色脑筋漫了出来,直流了一地。
“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