濮大锤却未作停歇,紧跟一步复向吐蕃兵的脑袋砸去。
“咯!”
只听一声脆响,倒在地上的吐蕃兵便被砸碎了颅骨,击碎了天灵盖。红色的血液和白色脑筋漫了出来,直流了一地。
“哈哈,哈哈,还有谁要来?”
濮大锤环视了一周,举锤而立。
慑于他的威势,十几名近前的吐蕃兵对望了一眼,皆是面露戚戚然。
“杀了他,杀了那名唐将赏羊千头!”
一名吐蕃百夫长叫嚣着指着濮大锤的鼻子,许下了红头儿。
听到如此丰厚的赏赐,吐蕃士兵眼中皆是露出了一丝精光,那是野兽看到猎物时特有的目光,那是一种觅食者的眼神!
“来吧,来一个我杀一个,来两个我杀一双!人死鸟朝天,大不了老子赔上两颗卵蛋!”
濮大锤已经完全忘记了疲惫,拖着满身刀伤,朝十几名吐蕃士兵迎去。
“刺他的膝盖,刺他的膝盖!”
吐蕃军官叫嚣着挥着手臂,指向濮大锤的下盘。
“呲!”
数柄银蛇吐着信子咬入了濮大锤的下身,撕开了布帛,刺穿了膝骨。
“啊!”
濮大锤仰天长啸一声,身子下意识的朝前倒去。
“杀了他,杀了他的人领羊千头!”
“砍了他的脑袋,拿他的脑袋来领赏!”
吐蕃百夫长狰狞的笑脸忽的飘了过来,写满了得意和挑衅。
濮大锤只觉意识越来越模糊,最终眼前倏地变为一片漆黑。
第八十四章 血袍(九)
“挡我者死!”
一步、两步、三步……
每艰难的向前推进一步,都会有袍泽倒在地上,睁圆双目不甘的盯着挂满繁星的夜空。但是大伙儿却没有时间停下来休整,现在他们凭的全是一股气,气在人在,气亡人亡!
“弟兄们,握好你们手中的刀,活得像个爷们!”
李晟持槊将一名吐蕃百夫长挑翻,大笑着给袍泽们鼓劲。
刺,挑,扫,李晟每一次挥动步槊都会结束一名吐蕃兵的生命,豆大的汗珠顺着他的鬓角滑落,落在地上旋即溅起一宛莲花。
“进!”
奋力将马槊朝前刺去,李晟立时将一名持矛士卒捅了个透穿。耗尽臂力将那士卒的尸体挑起朝前扫去,登时就将围拢过来的吐蕃兵击翻。
只是,只是又有十几个吐蕃蛮子围了上来,踩着摔倒同伴的尸体向前迈进……
吐蕃兵实在太多了,大伙儿完全是腹背受敌,忙于应付。鹿柴一代根本无险可守,吐蕃人完全可以毫无顾忌的一齐涌上来,一人一刀将大伙儿活活砍死……
艰难的抬起头远远望去,微弱的火光中,李晟看到数百唐骑拖着横刀,握着长枪正朝自己疾驰而来。为首之将着黑盔披黑甲,胯下一匹青骢马迅如闪电,如同寒冬腊月的梅花,夺目绽放!
揉了揉眼睛,李晟瞪圆双目复又望去。没错,没错,自己没有看错!这当真是唐骑,这是自家都尉大人!
黑夜之中,跃动的火光越来越近,愈来愈明,行到近处化作一条耀眼的光龙。
“是李都尉,李都尉来救我们了!”
一名铜武营老兵抽出捅入吐蕃人腹腔的横刀,大喜道。
“是李都尉,我们有救了,有救了!”
“大伙儿杀出去,跟李都尉汇合!”
“冲出去!杀光胡虏!”
一众铜武老兵重新焕发了斗志,脚挨着脚,肩倚着肩向北挪去。
就在百步外,飘扬着大唐的军旗;就在胡虏的阵中,他们的都尉正和吐蕃人浴血奋战!
李括现在正率众在胡虏中奋力砍杀,他给李晟下达了阻截吐蕃人三个时辰的命令,只是为了让他尽可能拖住吐蕃人,为自己的计划赢得时间,可谁知这个人这么死板执拗!
连失几道鹿柴,面对数倍于自己的敌军,他竟然还不撤军,这是一个要死在战场上的男人啊。
心中如是想,李括手中却没停着,少年单手控着马缰,另一只手握着那柄浸满了血液的黑刀不住挥着、砍着。面对步兵为主的吐蕃军,他清楚的知道如何利用战马的速度优势。只要将步兵的阵型冲乱,仅凭几百骑亦可以打开一条血口!
骑兵对步兵,决不能停,要一鼓作气,凭着那一抹劲头从敌军士兵身上生生踏过去!
“冲过去,去营救我们的弟兄!”
少年加紧了马腹,高喝着。
身旁的张延基、周无罪对视一眼,皆是高声重复着都尉大人的命令:“靠拢,朝都尉大人身侧靠拢,结锥形阵,给袍泽们杀出一条生路!”
这些士兵都是从铜武老兵中精选出来的百战勇士,作为李括的亲兵队不到万不得已断不会让他们置身险地。可是此时,他们却清楚的明白自己要承担的责任,胡虏围困的正是他们的袍泽,是跟他们一口锅里扒饭,一顶帐篷里过夜的兄弟!
他们绝不会放弃一个兄弟,这是大唐男人的承诺!
唐骑如同一支利锥深深刺入吐蕃军胸口,并不住搅动撕裂着伤口。他们拖着横刀,舞着长枪用尽一切可用的兵器,与胡虏拼杀。他们知道多耽误一刻,被围困的袍泽就多一分危险;他们知道,多杀一个蛮子,大伙儿生还的可能性就增加一分。
“拦住他们,拦住他们!”
一名吐蕃百夫长看到数百骑兵杀气腾腾的朝自己奔来,吓的六神无主,缩着脖颈,慌乱的指挥着。
十几名手握长矛的吐蕃兵无奈之下迎了上去,他们企图利用长矛将战马刺翻,却显然低估了马匹的速度。还没等他们将矛杆端平,战马便翻着四蹄朝他们踏来。
“啊!”
一声声惨呼传来,这些糊涂虫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便被战马撞翻,随即被踏成了肉泥。
“废物,废物,一群废物!”
那名吐蕃百夫长气的直跳脚,却是无可奈何的拿起手中弯刀率着亲兵迎了上去。吐蕃军规甚严,临阵脱逃者立斩。去他娘的,与其被自己人割了脑袋,不如冲上前去拼上一拼。
抱着如此心态,这些吐蕃人倒也挟裹着一股不凡的杀气,三三两两形成了局部小配合。
几十名吐蕃兵在百夫长的率领下围了上去,紧紧环在一匹青色马匹的周围。看的出这人便是这支唐军的统帅,只要将其击杀便能重挫唐军的锐气!
几个跃跃欲试的吐蕃兵率先冲上前去,挥舞着手中弯刀朝唐将砍去。看的出这个唐人军职不小,脑袋应该值不少钱!
只是他们刚一来到青骢马前,还没有举起弯刀就觉背心一凉。
“呃!”
“呃!”
吐蕃兵发出一阵闷哼,难以置信的转过头。
“呸!哥哥我端了那么久的白蜡杆子,可不是白练的!”
张延基抽出吐蕃兵身上的长枪,啐出一口浓痰。一众亲兵纷纷照着张延基的样子拔出枪杆,紧紧持在自己的膝侧。
那些吐蕃兵身体立时软成一滩肉泥倒在地上,背心的窟窿中不住冒着涓涓血流。
这一下,围在青骢马身侧的吐蕃人立时着了骇,纷纷丢掉手中长矛抱头四散。唐军也不予追击,紧紧跟随着自家都尉向鹿柴深处踏去。现在不是贪功的时候,鹿柴深处还有铜武营的袍泽等着他们,那儿还飘着一面唐旗!
“噗。”
李晟被吐蕃蛮子在后腰上砍了一刀,身子向前一倾险些跌倒。
撑着步槊勉强站直身子,汉子苦笑着摇了摇头。
这些直娘贼的蛮子,恁地越杀越多!
“再坚持一下,李将军已经来了!”
看到三十余步外的唐骑,李晟嘴角扬起了一抹微笑。
步槊已经折断了头,李晟索性拔出腰间横刀冲入了如蝗人群。近战搏斗,寸短寸险。只是此时,他却顾不了这许多,拼一个,赚一个!
李括率领的一众唐骑速度已大大减缓,越往南走,吐蕃蛮子便越多,战马在密集的人群中不住悲嘶,踟蹰难行。
该死!
少年心中暗骂一声,狠了狠心,他抽出靴间匕首刺在了清风臀上。
“嘶!”
青骢马吃痛之下扬起前蹄,立了起来。剧痛使清风变得极度暴躁,撒开四蹄朝前奔去。
看到自家都尉的举动,众唐兵皆是心领神会,纷纷将靴间的匕首拔出刺入了马臀。虽然将士们皆是疼惜爱驹之人,但此时却容不得半分犹豫。
数百战马剧痛之下,嘶鸣着死死挤开了近前围拢的士卒,朝南奔去……
“上马!”
李括将右手朝李晟递去,只觉心中如遭刀绞。
本来俊朗神秀的汉子现在背心、两腿上已是添乱了多处的刀伤,白皙的面颊已被血色彻底湮没。
“上马!”
少年复又喝了一声,李晟才敢相信眼前之人就是自己的都尉大人。
“将军!”
李晟跪倒在地哭诉道:“李晟无能,辜负了将军的重托。弟兄们,弟兄们……我真的以为自己走不出去了!”
“我怎么会抛下你们?我们是袍泽,是过命的兄弟!”
一束跃动的火光,一条舞动的光龙驱散了将士们心头儿的阴霾。
黑盔黑发,横刀立马,今夜少年已经赢得了所有铜武将士的尊重。
第八十五章 血袍(十)
“等李将军他们踏过那排枯木,我们就拉开麻绳!”
窦青望着远处跃动的光影,冲身旁的亲兵吩咐道。铜武六百将士的遇险打乱了都尉大人的部署,只希望不要坏了大计啊!
隆隆的马蹄声打破了夜的沉寂,但见远方数百唐骑风卷残云般席卷而过,未作片刻停歇。坐骑上大多驮负有两人,褐红色的血液淅淅沥沥的从马背上滴落下来。
一百步、八十步、五十步。
碎石沟旁的唐军,此时终于明白为何自家都尉,会如此急切的朝此处奔来了。就在数百唐骑的身后,整整跟随了三千吐蕃骑兵!虽然吐蕃人行色匆匆,又在谷口融汇之地损失许多马匹,但毕竟家底厚实,拿出些许轻骑兵还是不在话下。
骑兵对决重在速度和绝对数量,面对吐蕃人如此的数量优势,即便勇武如自家都尉又怎敢直拂其锋?
李括此时心中颇为紧张,虽然延基和无罪按时布设完了陷马坑,但吐蕃人是否会按照自己预定的路线跟过来?(注1)“驾!”
狠狠挥了一下马鞭,少年毅然将数百唐骑引向了碎石沟。
事实上,吐蕃人的警惕性并没有李括想象的那么高。经历过一场并不体面的‘大胜’,吐蕃人渐渐找到了自信,直想一鼓作气将唐军歼灭,以除后患。
故而,九曲总督埃斯藏将所有骑兵交给了心腹副官圩恖麴,命他务必在太阳升起之前将唐寇全部绞杀。
虽然军中的谋士直契罗一再劝说主将,当心唐军佯溃设伏,但圩恖麴却反讥直契罗胆小怕事,鼠目寸光。
在他看来,唐军的主力已经被自己击溃,连前往营救的骑兵都不足五百,何来佯溃一说?
“下令,全速行军,务必在羊角沟儿前追上唐寇!”
圩恖麴拔出弯刀,指向了夜空。
吐蕃人本就擅于骑射,听了主帅的命令自是夹…紧马腹,呼喝着跟了上去。三千轻骑兵形成一束细窄的亮带,以飞速在山道上迅疾移动着。
转过一块足足两三丈高的巨石,狭窄的山道骤然变得开阔,吐蕃人与前侧唐骑的距离也在慢慢缩小。圩恖麴心中大喜,之前在狭窄的山道中最多只能同时容纳三、四骑同时通过,自己的人数优势完全无法发挥。可现在,在开阔的山原,他完全能够凭借手中的三千轻骑全歼唐寇。
从地上的血迹来看,唐寇坐骑受伤很是严重,冲劲儿已经锐减。以高原马匹的耐力很快便能追上他们,到那时,自己动动手指头便能把他们一网打尽。
“命大伙儿分东、西两队分击唐寇!”
圩恖麴半眯着眼睛,俨然已经胜券在握。
“得令!”
军令官抽出一张墨绿色的令旗,挂在旗杆上奋力摇摆着。
“前军分为左右两支,分而绕击唐寇!”
“分为两支,围击唐寇!”
这些吐蕃骑兵皆是军中的翘楚,几次三番被唐人戏弄早就憋了一肚子的火气,此番听得命令自是大喜。唐寇不是想跑吗,难道他们跑得过草原上的苍狼?
啼啼挞挞的马蹄声急促而有力,吐蕃人与唐骑的距离已越来越小。
五十步、三十步,二十步。
唐寇果真是被逼急了,竟然从布满砾石枯木的碎石沟纵马而过!
吐蕃骑兵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战马乃是骑兵的第二条生命,如此虐待马匹乃是自杀的行为!
谋士直契罗皱了皱眉,促声道:“将军,我觉得唐军的举动有些古怪。石沟两侧明明有平坦的土路为何他们却不走呢?”
圩恖麴不耐的挥了挥手道:“唐人是被我们吓破了胆,哪还顾得了这么许多?”
“传我将令,全速行军,从东西两侧绕围唐寇!”
在他的眼中,唐人便是侵略者,是毁坏他们家园的恶魔,不容一丝怜悯。
吐蕃士兵发出一声声怪叫,控着缰绳杀气腾腾的追了过去。一些立功心切的兵卒甚至超越了主将圩恖麴的马身,奔在了队伍的最前列。
对于这样逾矩的行为,圩恖麴却是并不在意。只要能全歼唐寇,他得到的封赏足够一辈子花费,这些虚礼又何须介怀?
“杀啊!”
近百名吐蕃骑兵已经来到了碎石沟前,他们遵照主将圩恖麴的将令绕过布满枯木、砾石的河沟,从两侧迂回折行。
“啊!”
马匹踏上松软的土层还没有几步,便整个身子陷了进去。巨大的惯性将马背上的骑兵重重甩了出去,丢到了深达三尺的巨坑中!
唐人竟然在石沟两侧挖了深沟!
数百吐蕃骑兵顷刻间便被拒马坑中的鹿角枪、竹签穿了个透心凉。一时坑中哀嚎、悲鸣声不绝于耳。
“嘶。”
圩恖麴奋力拽住缰绳,倒吸了一口凉气。若不是自己行的稍慢一步,现在说不定也已被戳成了血窟窿,这伙儿唐寇真是狡猾!
望向谋士直契罗,圩恖麴只觉脸上臊的燥热。
“嗯,命弟兄们从河沟正中通过吧!”
圩恖麴清了清嗓子,借以掩饰自己的羞愧。
虽然自己折损了一百余名骑兵,但于大军来说却是九牛一毛。一旦跨过了碎石沟,看唐寇还能耍出什么花样!
“将军有令,折向碎石沟正中,踏枯木穿行!”
“将军有令,踏枯木越碎石沟!”
几千名吐蕃骑兵纷纷拨转马身,沿着唐军刚刚行过的路线跟了过去。碎石沟大约宽十丈,于战马而言踏行也就是转瞬的工夫。只是它上面横搭的枯木交错冗杂、坑坑洼洼,必须将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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