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历十月初九,乃是叶侯府二老爷叶治的生辰。因这次的生日不算整,叶家只请了些比较亲近的亲戚好友庆贺。詹家既已经叶家恢复交往了,自也要前往。老太太倒没叫家里的男去,只让两房太太们携孩子去敷衍一番即可。清玉也跟着来参加了这次寿宴上,只为了多多见识应酬的场合。可巧她这次来见着了那个让叶香玉死前心心念念的男,叶侯府大太太戴氏收养的义子,戴舒。
戴舒乃是戴氏娘家一个偏远的穷亲戚留下的孩子。戴舒父母早亡,戴氏一守寡了无牵挂,因戴氏的妹妹担心她,故而想法子弄来了孤苦的戴舒,交予戴氏抚养。
清玉重游叶侯府,自有不同的心境。酒席之后,她以头晕为借口,被安排去房间歇息。当她路过当初自己的住处时,忍不住往里瞧,竟看到一缕青烟。
清玉到了地方,便打发走引路的丫鬟,歇了一会儿。她就出来了,回身去了她原来的住处,院外头瞧不觉得什么,一进门才发觉小院子早荒凉了,原本栽花种草的地方已经被厚厚的野草覆盖。如今天有些冷,草叶已经十分枯黄了。还有青烟是从房子后头冒出来的,清玉绕过去,却见一男子正跪地烧纸。男子穿的一身竹叶纹的青衣,这一身素净的衣裳她刚见过的,正是戴舒所穿的。
☆、第65章 第六十五章
他为什么这?最让纳闷的是戴舒竟然叶家二老爷的生辰这日烧纸;这不是故意找忌讳么。清玉正觉得纳闷时;依稀可闻男子的啜泣声;她心下一惊;连忙转身往回走。
“是谁?”
清玉听见身后出声,顿住脚;屏住呼吸。身后传来戴舒脚步声;一步一步敲击着清玉的心脏。她皱眉,她身边的暮雪和春白着急了,连忙拉着姑娘示意她快走。清玉犹豫了一下,还是听了暮雪的建议;带着身后四个丫鬟快速离开。跑出了院儿不远;清玉和丫鬟们找个僻静的地儿歇着。
“詹四姑娘,您怎么这?”来传话的小丫鬟半路碰见她们;有几分纳闷。
“眯了会子,觉得好些了,正要回去,怕真睡熟了赖们府上起不来了呢。”清玉玩笑道。
小丫鬟见詹四姑娘好相处,也跟着嬉笑起来。“姑娘睡过头了也好,们也可以伺候伺候您这么漂亮的主子了。”
暮雪乐道:“美得,快说吧,什么事儿?”
小丫鬟这才想起有正事儿要办:“家大太太吩咐去叫舒大爷,刚去了他屋里没见着,便想着到这边来瞧瞧。”小丫鬟前几天见过舒大爷这附近转悠过,故此她才特意走了这边。
清玉记得这小丫鬟是二太太身边的,必是她回去禀报自己情况的时候,叶家大太太顺嘴叫她来找戴舒的。若是戴舒被这丫头发现私下祭拜烧纸,以他那个养子的尴尬身份,指不定会受什么苦。清玉也没有多同情戴舒,只不过顺嘴帮忙的事儿,做一下又何妨。
“别这找了,才从那边过来,可没见有什么。再说这边的地儿既是叫女眷歇息的地方,舒大哥哪会来这呀。”
小丫鬟觉得詹四姑娘说的理,点点头,笑道:“那他必不后宅了,许是去了前院,跟姑娘一块过去,先回了大太太,再去前头找他。”
清玉笑着点头,带着她一起到了叶家二太太秦氏的花厅之中。叶家大太太戴氏正无趣的坐二太太秦氏身边犯困,小丫鬟跑去回了话,戴氏轻轻摇了摇头,好似吩咐小丫鬟不必去找了。
清玉嘴角挂着淡淡的笑,安静的坐嫡母王氏的身边。王氏见她回来了,笑问她休息的可好。清玉笑着点点头,随即听喊说舒大爷来了。眨眼间,果然见一袭青衣的戴舒进了门。
戴氏笑骂:“跑去哪儿了,叫好找。”
戴舒笑着冲叶家大太太文雅的鞠躬告罪:“儿子去前头瞧了瞧,转了一圈。”
戴氏笑了笑,打量戴舒的脸色。“瞧脸色不大好,这两日必是帮衬着府里办寿累着了,早些回去歇着吧,这儿还有和婶子呢。”
叶家二太太秦氏听说此话,讪笑了两声,只瞥了戴舒一眼,点头应承道他辛苦了。
戴舒却不肯走,笑道:“儿子只是刚才高兴,酒喝多了,没事儿。对了,才刚枫大哥跟说,姨妈已经从永安寺回来了,换件衣裳就来。”
戴舒口中所言的枫大哥,乃是孙府的嫡长子孙枫。
秦氏闻此言赶忙客气道:“倒叫她麻烦了,特意为了老爷的寿辰赶回来。”
“不打紧,她下月再去斋戒两日补回来便是。”戴氏口上如此说,脸色却是平淡如水,没什么热度。
清玉今日再瞧叶家这两位太太,方知道她二原来面和心不和。前世真是眼瞎了,连这层关系都没看出来,还以为她二不过是普通的妯娌关系。刚才戴舒口中所谓的姨妈,正是叶家大太太戴氏的二妹妹,嫁给当年名噪一时的探花郎孙江做妻子,可巧孙府与叶侯府相邻,又西边,所以叶侯府的下们一般称孙府的大太太为西府太太。
如今孙江外放到苏州地界做了圣上钦点的钦差御史,孙府便只有这位西府太太孙戴氏带着子女度日。孙戴氏担忧千里之外的丈夫,每两月便会去城外的永安寺斋戒祈福七天。
“来晚了,罪过,罪过。”孙戴氏携两个女儿孙琼和孙瑶进门,歉意道。
叶家二太太秦氏连忙起身迎接,热情的招待她坐下,问孙戴氏可曾吃饭了,又吩咐专门为她再备一桌小酒席。
孙戴氏爽朗的笑道:“倒还好,可苦了这俩丫头,俩别跟她客气,可劲儿吃饱了。”孙戴氏不客气的吩咐俩女儿道。
孙戴氏回头见着屋里头的清玉,认识了一番。她叫把酒桌摆到抱厦里头,建议俩女儿和其她几位姑娘们一块去热闹。姑娘们听着长辈们聊天正觉得无聊,都喜欢孙戴氏的建议,跟着孙家姐妹去了抱厦玩儿。清玉自然也要随大流,她随众姑娘们走的时候,感觉有一道目光盯着自己,她回头寻找,正对上戴舒那双阴冷无比的眸子。清玉抿着嘴角,转头,温温的笑着,由着孙琼牵着自己走。
秦氏拍大腿对孙戴氏道:“真不客气,真当自己家了。”
“哎呦,是叫不必客气的,这可实惠,是不是,大姐?”孙戴氏转头笑着问叶家的大太太,也是她的亲姐姐。
戴氏点点头,还是那般不温不火的笑着。
众也见怪不怪了,叶家大太太如今无儿无女的,早年便守寡了,那日子可难熬,搁谁能熬成现这样的性子已经是万幸了。孙戴氏最了解自己大姐的个性,更不乎了。她见戴舒这,笑着催他去前头找自己的儿子孙枫玩去。
戴舒恭敬地应下,礼貌的和众位太太们告辞了。
叶家二太太秦氏也不管那些了,拉着小姑子叶氏问:“怎不见家冰玉?”
詹家二太太瞪她一眼,然后使眼色示意她现多不适合多说。秦氏便猜出来她盘算的事儿必是被詹家老太太给否决了,也罢了,她的内侄子秦理可优秀的很,论家世才学,什么样的家找不到?她肯把这门亲事先留给小姑子,还不是因为自己女儿叶香玉的事儿闹得,权算作讨好致歉。既然对方不领情,她也没必要硬把亲侄子搭进去。
秦氏热络的应酬了一会儿,便把事儿托给了大嫂子戴氏和她的妹妹孙戴氏。她则偷了闲,跑去姑娘们聚会的屋子里。孙琼、孙瑶两姐妹性子跟她们的母亲孙戴氏一般,主动当家做主招呼着大家玩行酒令。
秦氏突然笑着替清玉说好话:“她不胜酒力,才醉了,闹头疼呢,且先饶了她,也叫她陪说会子话。”
孙家姐妹自然不会说什么,家是主,客随主便。
清玉知道秦氏此来就是为了奔着和她说话的,笑了笑,随着秦氏的拉着,坐贵妃榻上。
“知道有些话不该提,看这个做母亲不容易的份上,体谅一回吧。”秦氏笑道。
秦氏就是这样的,用着谁的时候,话说的比谁都软都好听。清玉不吃她这套,不过她知道自己吃不吃秦氏这套,秦氏想问的话一定都会找机会问的,遂点了点头。
“二嫂子,不,是叶姨娘当初被如月下了药,听说是帮忙发现的。”秦氏引个开头道。
清玉简单回道:“爱读医书,当时是碗莲主动问的。”
“嗯,知道这事儿,后来太后给派了个姜御医,不是让她帮忙给叶姨娘诊脉的么?”秦氏满脸堆笑。
清玉对上秦氏眯成一条缝的眼睛,瞧不出什么,但已明了她问此话的意图。这个秦氏八成是调查姜御医给叶香玉诊脉的真相。
秦氏紧盯着清玉的嘴,看她会吐出什么来。她的女儿死得那么惨,她这个做母亲的若不能调查出真相,真真是白活了。秦氏凭她作为母亲对女儿的了解,相信叶香玉必不会随意让外给她诊脉的。女儿绝不会白白的送个弥天大秘密出去,无异于授以柄去找死。当日詹家提出让姜御医诊脉,而女儿后来竟然肯答应下来,必定有什么缘故。詹家那天的事儿弄得太神秘,秦氏一直没打听到,她就想这先从岁数小的下手,一定要弄清楚这其中的经过到底是什么。
“二哥求的,二哥说叶姨娘的身子不好,想请姜御医。”秦氏问什么,清玉便答什么。
秦氏了然的点点头,叹道:“原来如此,那后来姜御医诊察的如何?”左右叶香玉降为姨娘的事儿,对外是以谋害詹家子嗣为理由的,她便不介意直接问这个问题了。
清玉对上秦氏的眼,摇摇头。“后来走了,姜御医回来,问她她也没说,便没再问。您若是想知道,回头给您问问?”
“不用,不用,”秦氏连忙呵呵笑起来,看着清玉的目光里有了几分探究。“听说叶姨娘送了个玉香炉?”
清玉点头,“她说是补送订亲的大礼,事后才知道这般贵重,交给了祖母保管,祖母却没答应。您问这些,是想要回那炉子么,今日回去便将炉子送回来可好?”清玉说后头这些话,就是故意寒颤秦氏的。她无缘无故的乱问问题,再好脾气的也会被她的唐突弄恼了,所以此刻清玉也要表现的恼怒一些。
“别别别,好孩子随口问问罢了。那孩子肯把玉香炉送,也说明才适合做它的主,她多没福气也知道的。好孩子,量心里苦的份上,绕这次的唐突,给赔罪。”秦氏笑着便要从自己的手上撸镯子送给清玉。清玉笑着伸手阻止了秦氏的动作。“您不必客气,的酒真喝多了,该早些回去才是。”清玉说完,冲秦氏淡淡的行了个礼,转身出门了。
大太太也本不欲多留,趁机带着清玉先回了。二太太是叶侯府嫁出去的闺女,多留一会子也常理之中。二太太叶氏瞧出四丫头走的时候脸色不大对,赶紧跑来问二嫂子秦氏是怎么回事。当二太太听说秦氏问话经过,有几分恼了,骂其道:“早说了,这事儿就过了,怎么还提,二嫂子可知道就因为们母女,婆家受了多少气。这四丫头回去了,再跑老太太跟前告一状,叫以后怎么过!”
“哼,她不会说。”秦氏冷笑一声,挥手打发走厢房内多余的丫鬟。
“什么意思?”叶氏盯着她。
秦氏面色阴沉道:“们家这位四丫头可了不得,不管问她什么问题,多唐突,她骨子里头都透着从容淡定。要么是她这个性子这般,要么就是这些她早就预料好回复了。”
“不懂胡说什么,她一个小丫头也怀疑。”叶氏对她这位娘家嫂子简直无语了,真是死了孩子把她脑子死进水了。她可不想奉陪,叶氏也甩手告辞了。
秦氏没去管她,一个静静的坐屋子里发闷。过了会儿,她叫来今日送詹四姑娘去歇息的小丫鬟,问她詹四姑娘可有什么异常表现。
小丫鬟摇头:“没什么奇怪的,詹四姑娘去了歇会子就回来了。态度十分随和,跟奴婢们都说说笑笑的。”
“歇一会儿就好了?”秦氏白一眼小丫鬟,起身道:“走,领走一遍她走过的路。”
“二太太,大太太叫您呢,该送客了。”
秦氏叹口气,回答:“知道了。”秦氏走之前吩咐小丫鬟就这等着,她们回头再去。
等送完亲戚朋友之后,天色也不早了,叶家大太太带着戴舒等告辞。秦氏方叫来那小丫鬟一路带着她走,到了临近以前叶小七住的地方时,秦氏带着穿过稀疏的林子,去了叶小七以前住过的宅子里。院里头的枯草似有被踩踏过的痕迹,秦氏眯起眼睛,打量了正房门把手的灰尘,方带绕到后头去,后院里满地的落叶,仍是一片荒凉。
秦氏松口气,也不大理解自己怎么鬼使神差的走到这儿来了。自己到底想怀疑什么?秦氏无奈地自嘲笑了几声,转身带着离开。殊不知就这院墙外,青衣男子手拿一把镐头蹲墙根躲藏着……
入冬后的日子对于清玉的体质来说,有些难熬。手足寒凉的症状是不会因屋子里多添几盆炭火就能好的,再说她要学着管家,每日必要早早的起床定省后去大嫂子郑氏那里露面,看着她如何处理家事,如何清算账务的。临近年末,詹府上下为了筹备过年更是十分忙碌,清玉要学的东西也就更多了。到了年三十终于闲下来,清玉才有功夫窝火盆边瞧着一家子的热闹。
三爷詹祀近几月极少见着四妹妹,今儿个抓住了就不放,重新打量她一遭儿,心疼的叹息:“四妹妹好似长高了些,不过也瘦了许多。”
“那就多吃点!”清玉拿起碟子里一块新烤的鹿肉放进嘴里。
“诶,不规矩,趁着长辈们不注意,竟用手抓。”詹祀玩笑道,自己说完家,随手也抓了一块放进嘴里。“果然这么吃味道更香。”
老六詹祠素来与四姐交好,也凑了过来,憨笑着拿一块塞嘴里。
江哥儿刚学会了走路,一摇一晃的往这头奔,也要伸手。清玉抱他起来,对三哥和六弟道:“们可别闹了,教坏了的小侄子。”
“嗳,怎么赖到们哥俩头上,起的头。”詹祀埋怨道。
清玉笑着白他一眼,笑问他:“还和世子爷见面么?”
“唔,”詹祀指一指自己的嘴,示意清玉他又吃了一块。嘴里头的东西咀嚼干净了,他神秘兮兮的打发走六弟詹祠和小侄子詹江,对清玉道:“想他了?”
清玉冷冷的白他一眼。
詹祀哈哈笑起来:“这反应不对啊,正常姑娘应该羞答答的红了脸低头才是。”
“干嘛要为的不怀好意而害羞?”清玉瞪他,紧接着解释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三哥,可懂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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