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子功名富贵,将来远在老夫之上,你们不要轻视他。”
所以袁世凯在李鸿章的幕下足足守了十二个年头。
一天,有一个仆人和厨役吃醋争风,二人便私斗起来。厨役持刀追杀仆人,那仆人无处躲避,跑到李鸿章的书房里来,厨役也紧紧地追赶着。李鸿章正在看书,袁世凯侍立在一旁。
这仆人逃进来时,李鸿章只做不曾看见一般;厨役追到了书房,竟把仆人拖了出去,用刀将他砍死。事后,有人问袁世凯道:“李老师的不管闲事是他平素的脾气,你在旁边为什么也见死不救呢?”
袁世凯笑答道:“你们见厨役持刀杀人么?那么,仆人一样有两只手的,何不拿刀对抗的呢?他却听人砍死,连手也不回一下,显见那仆人是个极无胆量和毅力的人。这种没用东西,留在世上做赘疣,不如任他去死了的好。李老师不去喝止救援他,也是这个意思,我何必去保护这无用人呢。”
袁世凯这段话,有人传与李鸿章听了,李鸿章拈髯笑道:“孺子真知我心也!”
因此把袁世凯渐渐地重用起来,不上几年,做了驻朝鲜的委员了。
原来李鸿章的遇人好奖勇摒弱,对于部下的私斗,谁人胆小吃亏来诉苦时,反受责斥,说他没用咧;而胜了的人转得蒙赏。因此李氏部属每逢到战斗,无不勇往直前,没有退后的,就是这个道理。至于袁世凯呢,也是清代历史上的重要人物,故此不得不细述一遍啦。袁氏自朝鲜卸职回来,便受知于荣禄,令他为小站练兵督办。袁世凯在这时,乘间培植他自己的势力,收了些有本领的将领,那陆军四杰,如冯国璋、段祺瑞、王世珍、张惠芝等,一时是很有名的。戊戌政变,拳民起事,袁世凯已做了山东巡抚;辛丑回銮,荐任直隶总督;光绪末年,两宫宾天,溥仪入继,醇王载澧摄政,把袁世凯免职闲居。但袁世凯虽然在家闲散着,他常常对家人说:“清廷不识人,现将我去职,我知他们不久就要起用我的哩。”
及至革命在武昌起义,时在宣统的辛亥年,袁世凯在家听得这个消息,便跳了起来道:“我的出山时期到了,你们快把我应用的衣物一齐收拾好了罢。”
家人还都笑他是空想咧。不料到了第三天上,清廷果然下旨,召袁世凯进见,训勉了几句,加上他的官爵,把全国的兵权都归袁世凯指挥。袁世凯是何等角色,一见时机已至,故意搭起架子,迟迟不肯进兵;又经清廷下了特命,将袁世凯当作洪杨时的曾左看待,满望他支住残局,把失地恢复过来。
袁世凯一得大权,一面暗中布置局面;一头派冯国璋出兵,和军民开战。冯氏在当时,他手下的镇兵也很有善战之名,他和民军交锋,民军究属未经训练的多,因是给冯国璋杀得大败。
可是,这时的民军势力已成,各地纷纷响应,只仗冯氏一族之师也休想成功,不过令民兵多流些血而已;况且,孙文已在金陵被选为临时大总统了。天下民意均归向共和,单靠袁世凯一人也是独木难支。袁世凯察风观色,也知自己用强是不行的了,于是就按兵不动,等待时机。民党一方面呢,以袁氏拥有重兵,也不能不有所顾忌。这样的两下一并,你碍着我,我畏着你,不是成了僵局吗?结果,终至于双方讲和了。
这时,清廷的摄政王载澧当夜进宫去见隆裕太后。即由宫中召集瑾太妃和满族亲王大臣载振、载洵、世续、陆润庠、大傅等,开了一个御前大会议。以为袁世凯拥兵不进,各省皆举白旗;端午桥辈且以身殉,张彪夜遁徐州,张勋退出南京,清朝的大势已去,就是强做,也得不到什么便宜。各地旗人又遭民兵杀戮,报复进关的仇恨。一朝兵败将亡,满族很是危险。
所以,决定和民军讲和,由清廷下诏逊位。当下就规定了清室优待条件,一例不加杀戮,并由民国政府正式成立,每年赐给清室优待费三百万元。这样一来,清代役使汉民至此告终。自吴三桂迎清兵入关,多尔衮定都燕京,以摄政王开基,入主中国;到现在,也以摄政王终,共传十三主,所以称满清十三朝,就是这个缘故。这且按下。
再说清朝既已逊位,孙文见大事成功,便引身而退,把个总统的大位让给了袁世凯做了。讲到袁世凯,他在第二任国会选举中连任了总统,黎元洪任了副总统。民国开始到如今,直乱到现在,正副总统齐齐产生。政府里一点也不皆残缺,真是整整齐齐。民国在这时很有些太平的气概。袁氏之后,并大总统也几次非法产的,休说是副产的了,至今依然是不曾有哩。
当袁世凯掌权的辰光,于清代的旧将也都引用,如张惠芝、张勋、倪嗣冲辈,一般授着要职。张勋坐督徐州,野心勃勃,时时转着复辟的念头,只是惧怕袁世凯,不敢发动罢了。所以人家说袁世凯倒有用人之量,能压制部下,不敢遽明异志,这就是他的才能咧。可惜他一时也鬼迷心窍,也想恢复帝制,做起皇帝来了。于是仗着他的威权,便筹备起帝制来,致民国为洪宪元年,自己备了冕冠龙服,以便祭天。mpanel(1);其时,蔡锷和唐继尧口上赞成帝制,暗中剧力反对。蔡锷被袁世凯监视着,就改装出京,到了云南立时宣布独立。各省的督军见民气倾向共和,也纷纷独立起来了。袁世凯得到这个消息,这一气非同小可,几乎昏了过去;又兼他老病再发,如何吃得住呢?因之,不多几天便一命呜呼了!一个人到袁世凯那种地步,也非容易的;谁知弄到身败名裂,一念之差,失足已成千古恨了!袁世凯既死,自然由副总统黎元洪扶正,做了民国的大总统,推翻了袁氏的帝制,再建起共和旗帜来。但黎氏的为人是朴诚少谋、临危无断的人。那些野心家张勋等辈如何把他放在眼里呢?袁世凯死后,这班人去了一个压制的人,登时如释重负,就在徐州密议,实行他们复辟的阴谋。这时,那自号保皇派的康有为、梁启超辈也开始活动,暗里和张勋结合,准备推倒共和,请溥仪出台,重复清朝的旧制。一时赞成这个议论的督军以及在野名流,如徐世昌、金梁、世续、耆善、李梅庵、瞿鸿机等,倒也很不乏人。清室在此时受着民国的优待,犹心不知足,欲萌违天之行,可算是自不量力。然一半也被群小包围,不由自主;一半是民国人民当初谈和之际大觉疏忽,不曾将帝号废去,把帝孽赶走出宫,仍让他们关门做小皇帝,才弄出这种活把戏来。
在这当儿,清廷隆裕太后已死。她临死的时候,世续在病榻待命,隆裕太后垂泪道:“咱们如今好算得是寡母孤儿了。
先帝早薨,留此孑余之身,目睹国亡家破,能心不惨伤吗?祖宗创业维艰,却不道轻送在咱们孤儿寡母之手,不是千古憾事吗?咱们不自修改,贻误大事,坐失江山,何颜去对祖宗先帝哩!但事到如今,说也无益。“说毕,命召小德张,内监回报,已在两日前不知去向了。隆裕后听了,不由得一声长叹道:”
小人无良,一至于此,咱自己盲目,差用了人,夫复何说!“世续在旁奏道:”
请太后下谕,令警厅缉捕就是了。“隆裕后摇手答道:”
今日不比从前,国亡势失,谁来听你们的使唤?
即国民官吏能额外尽力,也徒遗口舌于人,这又何苦来呢?罢,罢!造化了这奴才吧。“世续在侧,一语不发。因为自溥仪逊位后,瑾妃以太妃资格大权独揽,一味地收拾人心。宫中嫔妃宫人内监们都服从瑾太妃,而攻讦隆裕太后。正应了光绪帝临终之言,说瑾妃不至受苦,别人反要受制于她,这语言犹在耳。
昔日隆裕后在西太后面前撺掇瑾妃的坏处,吃尽痛苦,不料今日,隆裕后转为瑾妃所制,天理报应,可谓不爽,而人的厄运,也有变泰之时。所谓说不到底,做人看不煞咧。隆裕后因人心背向,宫中大半和她不睦,背后更多怨谤之言,以是郁郁不欢,终至一病奄奄。垂危之顷,除世续、耆善两人外,只有宫人一名,内监两名,侍候在侧而已。一种凄凉惨淡的情形,比光绪皇上死时愈觉得可怜。当溥仪来视疾时,隆裕后尚能说话,便顾着溥仪说道:“咱们国已亡了,回想昔日繁华,今日如梦;现宫庭荒凉凄清,咱的魂灵不知到什么地方去是安顿之所呢?你生在帝王之家,稚年继统,一点事也不曾有为,已经是国亡、家破、母死,这样可悲可痛的境地,你虽过着了,却是不懂得什么苦处。将来你自有知晓的一日。咱现今要和你分别了。咱死之后,无论把咱抛在深沟孤井,悉听你的处置,咱也顾不了许多啦。”
隆裕后说完,泪随声落。一班内监宫人也都痛哭起来,世续大泣不可抑。这样的过了一刻,只听得隆裕后大声道:“早知今日,悔不当初!”
说了这两句,身子望里一翻,双足一挺,就追随光绪帝和西太后去了。这且不在话下。
再说张勋和康有为等主张复辟,已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密议得已不知几次了。讲到张勋,他在清末不过是一个总镇,光复之前擢他做了提督。他的为人是好色贪淫,是个极不安分之徒。起初弄了个小毛子做妾,后来在天津看上了女优王克琴,就一半强夺,一半价买,把她弄了过来。小毛子自王克琴进门便失宠了,于是过不几时,就跟了一个当差的卷包逃走。张大辫因有了王克琴,也不去追究她了。这张勋行为虽如此,却死忠于清室;身为民国督军,他那脑后的豚尾依然不肯割去,是表示不忘故国之意,所以人家都叫他张大辫儿。他在民国握了兵权,几次要想复辟,只为畏惧着袁世凯,不敢耀武扬威。他那些大辫兵,在光复时被浙江台州兵在南京打得落花流水。此时做了督军,坐镇徐州,想把以前的势力慢慢地恢复转来,以便乘机而兴。恰巧袁世凯死了,黎元洪继任,张大辫见黎氏懦弱可欺,就百般地要挟,黎元洪怕他专横,真是百依百顺。张大辫以时机不可失,一面私下调兵进京,一头和康有为等定计,借着三头会议的名目,自己便乘专车进京。黎元洪不防他会复辟,还派人欢迎他咧。
张勋进京后,连夜同康有为等在六国饭店密议,次日即进谒逊帝溥仪,述明复辟之举。金梁等便上本劝进。这件事被瑾太妃听得,大惊说道:“那不是玩的啊!咱们受民国的优待,在国亡之日不损一物,不死一人。就这样的年年拿一笔优待费,大家吃一口安稳饭,也是心满意足了,还去想什么复辟不复辟呢。况且天下人民,共和已久,民心倾向民国,于我们清室早已置之脑后了。如今一旦举事,全国骇怪不安,必至弄巧成拙而后已。倘若再失败下来,不但优待费无着,怕有灭族之祸哩。”
瑾太妃说首,瑜太妃也说:“溥仪年轻不知世故,你们应当教之,入那正轨才是道哩。”
瑾太妃对太傅世续说道:“溥仪孺子,不识利害。他们虽然爱之,但这样一来,反是害他了。
请你们三思而行。“这时两太妃终竭力地反对,怎禁得世续等复辟的念头正炽,想外援有张勋及各督军,内有康有为、金梁等,大事在举手之间就可以成功,何必多所疑惑,以至坐失时机呢。于是由世续、联芳、梁敦彦、陈宝琛、辜鸿铭辈一班旧臣预拟草诏,布告天下:准汉民辫去不究,留辫与否,悉听自便。授徐世昌为弼德院正院长,康有为副之;张勋授大将军,陈宝琛、辜鸿铭、瞿鸿机均加三级为北洋大臣;载洵贝勒都以王入值军机。诸事定妥,由张勋率领大辫兵佩枪抢入,迫黎元洪下命令让位与清室,自愿上疏称臣,奏牍手本一概拟就,只要黎元洪署名就是了。这样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段,弄成复辟的怪象,也是民国人民放弃应有监督之权,兼之黎氏柔而无刚,才被宵小所乘。当举事的一天,瑾太妃坚执不从,她说:”
与其看清室灭族,不如自己先死,免得无颜去见先帝。“后给众臣和内监劝阻,张勋力保无他,瑾太妃终是不听,大骂康有为逆贼,误了先帝,如今又要来弄溥仪入圈套了;他害得清廷内部骨肉离异心还不足,必要弄得灭族才肯放弃呢。瑜太妃也再三地解释不应复辟的利害关系。然那些丧心病狂的张大辫等,早已把木造成真楫了。
其时,北京城内重复龙旗招飘,立时呈现满清旧时的气象来。这消息传到各省,一班督军也有事前已赞成的,有口里附和的,有不出口而默许的;也有看风头做事的,骑着墙看谁胜,就望谁那边倒;也有几个反对的。其时倒恼了一位在野的人。
此人是谁?就是清代陆军三杰之一的段祺瑞了。他在袁氏总统上任,也做过内阁总理,因不给舆情,被人哄走。他身虽在野,威望尚在,于是便在马厂誓师,声讨复辟党张勋。通电全国,冯国璋首先响应,李纯等和之,声势浩大。当下,段祺瑞率兵进京,把张勋的辫兵打得四散奔逃,张勋也躲入荷兰使馆;溥仪由英文教习庄士敦保护入德国使馆。一场好事又复付之流水了。
这样的又过了几年,已是民国十一年了,人民把复辟的事也逐渐忘怀,清室也向民国政府声明:前次的复辟完全出于臣下的主张,的确非出清室主意。民国政府也大度宽容,不加深究。溥仪因得恢复自由,并在这年的冬季实行大婚。但一个废帝结婚,又有什么轻重呢?不知当此文明日进,去古日远,这种皇帝大婚的礼节可不复再见了。所以倒也是一种古礼上的纪念,很有记它的价值。然在溥仪婚时,很有一班人在舆论上极力反对,说民国时代不该有这样举动。其实,他们婚姻礼节于政治有何关碍呢?要知怎样大婚,且听下回分解。
第100回封闭清宫溥仪走天津畅谈风月全书结总目
却说这年的阳历十二月一日,是旧历的十月十三日,上午十时,为逊帝溥仪的大婚吉期。到了这一天上,一班忠心耿耿的旧臣自然是十二分地忙碌了。当时,在那天的三更时分,即内监传命,以銮舆往迎新人。去的时候,从东华门出去,走北池子景山东街,过地安门,沿途都有军警保护着。那观看的人当然是人山人海,不消说的了。鸾舆出发之前,有马巡保安队、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