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施笑道:“我也是这么想,是以决定自今日始便随兄弟练剑。”
那日西施说要学剑,伍封只道她是随口说说,不料她竟是当真的,皱起了眉头。
西施问道:“兄弟在想什么?”
伍封道:“不瞒姊姊说,兄弟的剑法看起来凶巴巴的,使起来又十分费力,姊姊练起来只怕不大合适。姊姊要练剑时,兄弟须得好好想一想。”
西施虽然不懂剑术,也知道要想一套剑术出来极为不易,换了旁人一辈子也难想出一套剑术来,吩咐宫女去拿剑,自己在一旁也不打搅伍封思索。
伍封心道:“我的剑术旁人难练,姊姊无法练习;月儿的剑术纵横飘逸,又颇为凌厉,也练不得;柔儿的剑术步伐身形独特,习之不易;公主的双手合击更是不成了。究竟哪种剑术姊姊练起来合适一些呢?九师父的剑术虽然不及我,但他在剑术上的见识极博,若在此地便好了。”
想起阿九,便想起了他教出来的那群剑姬,心中一动,心道:“姊姊学剑又不是为了杀敌,其实学点剑舞更好。”他将心中记得的剑舞想了若干遍,忽想起了迟迟。迟迟也不大适合练剑,不过她使剑时不自觉地将其所习歌舞融入了一些在剑术之中,虽然不能用于临阵,但使起来格外好看,比剑姬的剑舞更为艳丽。他仔细将迟迟使剑的动作姿态想了几遍,与剑姬的剑舞动作贯穿在一起,心中便有了个大概的模样。
这时旋波和移光从后面转了出来,这二女昨日回得晚,移光哭了一夜,旋波在一旁开解安慰,二人快天亮时才阖眼睡着,是以起得晚些,此刻才梳洗出来。
西施怕她们吵了伍封,打着手势,让她们在一旁等着。
伍封正思索着剑术,也没见到这二女出来,此刻他将剑术想得清楚,道:“姊姊,我新想了一套剑术,姊姊看看是否喜欢。”
西施见他凝神一会儿,便想了套剑术出来,喜道:“兄弟使来瞧瞧。”
伍封走到廊前花园的空旷之处,拔出了剑,慢慢使出了这套剑术。他手中挽着剑花,每一剑轻轻挥出,便如一朵花般缓缓绽开,时为五瓣、时为六瓣,各有不同,左手剑指随着剑光,在剑尖所指的相反方向翔动,每一指递出,便如一个小小的波浪从肩下涌动,起伏婉转向指尖轻轻轻流了出去,身形开合展闭,脚步不停,整柄剑展动之时,如同微风轻拂,温柔绵延。刚开始他使得较慢,后来渐渐快起来,巨大健硕的身形在此如风的剑光下,如柳枝轻舞、如新月入云、如彩蝶穿花、如飞燕随风,纵横挥霍,流畅无滞,快慢相间,动静相辅,两只大袖如蝶翼一般翩翩扇动,本来是女儿家的婉柔妩媚,在他的剑中变得潇洒飘逸,奔放自如,当真是美不胜收。
伍封一连使了五六遍,才收剑走回来,道:“这套剑术,是否能将就看看?”
众人等人早看得目瞪口呆,过了良久,西施叹道:“剑是杀人之凶器,此刻在兄弟手中,似是彩虹、甘泉、朝露、晚霞,如此优美动人,让人恨不得一头扑进剑光中去。”
旋波看呆了眼,道:“如此美丽的剑术,恐怕只有夫人妙绝天下的歌舞才比得上。”
伍封道:“是么?其实这种剑舞只是好看,上阵无用。”
西施站起身来,笑道:“姊姊可等不及了,兄弟快教我练剑。”
一个宫女捧了一口薄薄的长剑上来,西施接在手中,走到了花园之中,伍封便一招一式慢慢教她,西施并无剑术根基,好在她舞技精湛,同一招剑术使出来,格外的眩目动人。
伍封教了她二十余式后,让西施自行练习,自己走到廊下,擦了擦汗。须知教西施练剑是一件极辛苦的事情,与别人不同。教其他人练剑时,大可以扯手拉脚指正,但在西施身上便动不得,只能凭口舌言辞和手舞足蹈比划,好在西施聪明过人,那不可言传之处也能意会。
西施学剑之时,旋波怕人多嘈杂,命宫女都退了下去,只留下自己和移光在一旁服侍,此刻伍封走回来,移光捧上了一觥酒上来,伍封正觉有些口渴,一饮而尽,他见移光双眼有些红肿,知道她仍为樊越伤心,叹了口气,道:“光姑娘,凡事要看开些。”
移光点了点头,黯然道:“其实樊越久未消息,光儿便有不祥之感,心中早有了准备,谁知道甫一听到,仍不能自已。”
三人怕干扰了西施专心练剑,也不再说话,便在这时,只见西施挽了个剑花,从右到左拂了过去,一片剑光如遴遴碧波般星星点点地闪动,左手的剑指向穿出,纤腰轻扭,姿态妙曼之极,最妙的是她的右脚不自禁地向后弹起,纤纤细足就那么微微一勾,自然而然露出女人天生的妩媚妖娆和温柔缠绵。
只看这一式,伍封便觉心旌震荡,血脉贲张,忍不住大赞了一声:“妙极!”这一式虽是伍封所教,但右脚那一勾却是因西施惯了跳舞,不自禁地加了上去,这小小地改动使得这一式如同锦上添花一般,美伦美奂,妙处不可言传。
西施停下剑来,愕然看着他。
伍封忍不住上前,大赞道:“姊姊适才这一式妙绝天下,尤其是脚上这么动一下,使这一式如同天外飞来,好看到了极处。”
西施被他这么大赞,娇笑道:“是么?”口中哼着曲,合着曲节舞动长剑,起伏抑扬,极为美妙。伍封听她哼的是:“野有蔓草,零露潯狻S忻酪蝗耍逖锿褓狻e忮讼嘤觯饰以纲狻R坝新荩懵稙彏彙S忻酪蝗耍袢缜逖铩e忮讼嘤觯胱淤申啊!薄
伍封一迭声道:“妙极!妙极!这套剑术就是这么使法。”兴冲冲又教西施以下的剑招。
二人一个教得兴起,一个学得用心,直到用饭之时,二人才回到堂中,匆匆用过饭后,伍封和西施又兴致勃勃跑到了花园中去。
直到黄昏之时,西施将这套剑术已全部练会了大半。
晚间伍封回府之后,眼前仍不断地闪过西施妙曼的身影,有一搭没一搭地与众位夫人姬妾说话,早早便睡了。
次日一大早伍封便入宫,不料西施比他更早,已在花园中练一好一阵剑了。
这么一连五日下来,伍封都呆在宫里教西施练剑,二人或教或学,结果变成了互相研究,一个是剑术高手,一个歌舞大家,这套剑术与伍封最先教的相比,逐渐变得有些不同起来,同样的这一套剑术,伍封使出来雄姿英发,西施使出来却是妩媚动人。
这日用过了午饭,伍封陪着西施说话,道:“姊姊这套剑术使得比兄弟还好,再过几日,只怕兄弟要改口叫姊姊为师父了。”
西施格格笑道:“这才是混说咧!我这剑术使得再好看,终是你教出来的。这套剑术我练了许多日,还不知道叫什么名字。”
伍封想了想,道:“姊姊看‘相思’这名字好不好?”他创的这套剑术,虽然大部分用的是剑姬的剑舞,但身形姿态主要是从迟迟的遗法中而来,每每使动,便想起迟迟来。
西施拍手赞道:“这名字最好,甚合这套剑术之意境。”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向伍封看了看,忽地脸上一红。
伍封心里想着迟迟,长长地叹了口气,眼中湿润。
西施问道:“兄弟向来豪迈奔放,怎么偶有叹息悲凄之时?”
伍封缓缓道:“不瞒姊姊说,兄弟有个小妾颇善歌舞,我教她使剑时,剑在她手中显得格外凄美动人,这套‘相思’剑术能想出来,全靠了她留在我心中的影子。如今她已经离我而去,兄弟却难以忘怀,梦魂牵引,每每一觉醒来,黯然销魂处,不能自已。”
西施心中微微一震,与旋波和移光对望了一眼,三人心中忽地生出一种凄楚难解的感觉。
西施点头道:“兄弟对妻妾十分用情,可见是个多情之人。”旋又叹道:“万一哪天我死了,大王是否会象兄弟牵挂爱妾般记着我呢?”
伍封吃了一惊,一把抓住西施的手,猛地摇头道:“姊姊正值青春,怎想到这个死字?”
二人忽觉从对方的手上传来一缕温热,绵绵入到心底,令二人心头剧震。
西施忽觉浑身发热,叹了口气,道:“姊姊这是有感而发。有时候我常想,大王对我甚好,可有一天我老时,美貌不再,大王会否还这样对我?”
伍封摇头苦笑道:“好端端的,姊姊怎会这么想?”忽觉西施的手轻轻回扯,才醒起自己适才不自觉抓住了她的手,忙放开双手,脸上微红,看西施时,见她娇嫩的脸上一片红晕,如同桃花盛放。
二人一时颇感尴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仍感适才那一握时的心旌震憾。
旋波见气氛古怪,便打岔道:“听说龙伯与妙公主一早便相识,是否算得上青梅竹马?”
一提起妙公主,伍封便想起她的诸般淘气来,笑道:“我到齐国不久便识得她了,不过她那时候还不是公主。国君和家母虽然早就想到了我与公主的婚事,但若非田逆厚颜向国君提亲,一心要迎娶公主,我也不会急急忙忙地提早将公主硬抢了来,惹得田逆十分生气,后来弄出了许多事情。”
西施等人大感有趣,不住地追问,伍封只好将事情说了一遍,道:“公主淘气得紧,虽然时时让我头痛,却给家中带来许多乐趣。”
移光生性比较豁达,过了这几日,丧弟之痛淡了许多,此刻听得兴起,忍不住问道:“龙伯与月公主又是怎么认识的?”
伍封笑道:“只是偶然相识。不过我第一眼见到月儿,便觉得她天生便是与我在一起的,两人从一见面便觉得本应如此,从来没有什么隔阂。她虽是楚庄王的后人,但她的公主封号是前不久在楚国时,楚王才补入王室籍册的。”
西施怕旋波和移光再问,不免扯到伍封死了的爱妾身上去,徒惹伤心,向二女使了个眼色,道:“你们将大王最爱饮的美酒拿来,我与兄弟饮几爵。”
这几天练剑时,西施都不让宫女侍候,只留了旋波和移光相陪。
旋波和移光下去后,西施摇头道:“这两个丫头十分顽皮。”
伍封笑道:“兄弟见她们活泼得紧,在宫里宫外、内城外郭四下里走,也没有人敢管束。”
西施叹了口气,道:“她们随姊姊一齐到吴国来,大王怕我生气,不敢打她二人的主意。其他的人又当了她们是大王的人,越发不敢招惹。她们久困宫中,不找点乐子,只怕闷出病来。我便向大王说了,由得她们四下里行走。心忖万一她们有天能遇到个心爱的人,我便请大王将她们嫁出去。不过她们眼界极高,看不上人。”
伍封点头道:“她们二人都美得紧,又在宫里住惯了,吴国上下的大小官儿,无论在外面如何趾高气扬、挥洒自如,但一进宫来,都露出阿谀奉承、勾心斗角的性情来,旋波和移光看在眼中,哪还有兴趣?”
西施笑道:“兄弟说得十分透彻,便是如此了。不过她们常说要觅个机会到吴国之外瞧瞧,只怕会另有所获。”
伍封摇头道:“隔岸观景总觉得是好的,因为离得远了见不到弊处。等到了河对岸,总总不堪入目的地方便会落入眼里,仍然不觉得好。它国之人也未必好过吴国,旋波和移光只怕难嫁哩!”
西施格格笑道:“兄弟甚有见识,不过她们二人似是有了心上人,真的要嫁也未必不成。”
伍封笑道:“原来她们已看上了人,这岂非是好?”心道:“移光与那石番甚熟,莫非她看上了石番这家伙?是了,旋波还曾经随颜不疑到落凤阁去,没有十分好的交情,颜不疑怎敢带她去?只是这两个家伙怎敢招惹她们?”
西施笑道:“兄弟可知道她们看上了谁?”
伍封沉吟道:“我看吴国才智武技能配得上她们的,只有王子不疑和任公子二人,不过他们对女人似乎不大看重。姑曹也算是个人材,但莽撞了些,是了,那个展如似乎还不错,又有本事,只是并无深交,不知其为人究竟如何。”
西施格格笑了老半天,道:“兄弟怎忘了自己呢?”
伍封吃了一惊,道:“什么?”旋及笑道:“姊姊倒会说笑,兄弟与她们才识得月余,说话也不太多,旋波和移光怎看得上我?”
西施白了他一眼,道:“只月余便不成么?我与你不是也才识得月余?”说完自知说走了口,脸上飞红。
伍封见她这娇羞无限的样儿十分诱人,心中一动,又颇觉尴尬,含含糊糊道:“这怎相同?”心想:“再这么下去可不大好,姊姊天生便是个诱人的尤物,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能勾人魂魄,万一哪天抑制不住,只怕要闹出丑事,还是尽量少见面好一些。”
不过若要他少与西施见面,心底却隐隐有些不大愿意。何况他已经看出来,西施对夫差并无情侣般的爱恋,只是势之所趋,成了夫差的宠姬,夫差对她或者有情,她对夫差似乎并无爱恋之意。
二人一时无语,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伍封忽想起一事来,道:“姊姊听说过巫臣夏姬的故事么?”西施点头道:“这事在吴国传闻了许久,曾听说过,夏姬让人好生羡慕。”伍封道:“巫臣夏姬有一套养颜增力的巫氏秘术,兄弟颇知其妙。姊姊身子不好,正该练练,也可保持青春美貌。”西施喜道:“我也能练么?”伍封点头道:“家岳玄菟灵是巫氏后人,曾说此术得老子指点后,常人都可以练。”当年夏姬近四十岁时,仍如十七八岁少女,便是全靠此术。当下伍封便将这套养颜之术细细教给西施。
大凡女子皆爱美,尤其是是西施这样的人,闻说这巫氏秘术有驻颜奇效,自然学得十分认真。待西施记熟之后,伍封道:“此术非一日可成,姊姊每日行之,不仅能养颜,对心痛之疾恐怕也有治疗之效,一二年后便可知其妙处。”
这时候旋波和移光拿了美酒走过来,伍封与三女饮了些酒。这种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