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张辽返回左翼阵前,贾诩低声说道:“文远所言不错。杨定方才出阵恰到好处,间接救回文远,如此便是一功。而杨定的武艺虽然不错,但比之文远尚且有所不及,自然难敌段煨。请主公三思。”
“也罢,杨定虽是因私愤而出战,但及时救回文远也是功不可没。不过还是等他厮杀一番再说,临阵对战,绝非儿戏,他如此恩怨不分,有必要让他警醒一番,否则他日后难保不会重蹈覆辙。”李利稍作思量,沉吟道。
贾诩闻言附和道:“主公英明。在西凉军中,似杨定和段煨这般有私怨者不在少数,若是日后众将都像他们这样不识大局,眦眦必报,早晚必生事端。”
“私怨?”李利沉吟一声,说道:“哪里是什么私怨,分明是贪婪之心作祟!这些将领此前都是董卓麾下重将,如今董卓一死,这些人蠢蠢欲动,浮躁不安,但凡手上有点兵马的将领都想拜将封侯,享受荣华富贵。匹夫之志,鼠目寸光。这种不良之风必须遏制,否则几十万西凉将士军心涣散,兵无斗志,人人见利忘义,还能有什么作为?这样下去,西凉军早晚必亡,这些将领终究会被关东诸侯绞杀殆尽!”
贾诩闻言后,神情大振,谏言道:“主公此言一针见血,直中要害。属下建议,此战过后,西凉军必须全面整顿,打散整编,凡屯长以上的中低级将领全部重新选拔,原西凉军将领择优调任各郡任职,留守长安的将领只留下主将即可。此外,众将的官职和爵位不宜过高,以免尾大不掉。”
“嗯。”李利轻吟一声,似是对贾诩之言不置可否,又像是采纳了他的谏言。
第297章 古之恶来
“杀”
两军阵前。
杨定和段煨乍一交手便是激烈拼杀,人来马往间,双方激斗二十多个回合。
回马转身,杨定双眸中透着浓烈的杀气,眼球暴突,瞳孔充血。但见他手拉缰绳,紧握长枪,咬紧后槽牙,喉咙低吼着再度冲向段煨。而同样打马回身的段煨,神情冷峻,双眼凶光迸射,紧握三叉两刃战刀的右臂青筋暴起,但随着眼底闪过一丝顾忌之色,他紧攥着战刀的右手为之一松,不禁收回几分气力,策马迎击。
的确,段煨心底对杨定颇为忌惮。他不是忌惮杨定的武艺,而是顾及杨定在西凉境内偌大的名望和影响力。身为土生土长的西凉人,又同在董卓麾下效力,整个西凉军中真正有名望、有影响力的将领屈指可数,而杨定和胡轸二人恰恰就是其中的领军人物。杨定出身西凉豪强之家,祖上颇有善名,乐善好施,传到杨定执掌家族之时,善名已经累积两世,颇具声望。再加上杨定年轻时也是素有贤名,出手阔绰,接济穷困潦倒的读书人颇多,门下食客多达上千人,其中大多数人皆是绿林游侠和朝廷通缉的草寇匪首。
正因为如此,在西凉境内杨定可谓是声名颇著,在民间善名远播,在绿林游侠和草寇盗匪之中同样交友广阔,黑白两道通吃。久而久之,杨定被称为“西凉大人”,颇具号召力,被董卓所器重。董卓伏诛后,王允同样看重杨定的声望,不仅下令赦免杨定的罪行。还敕封他为中郎将,镇守南下关隘武关。
经历董卓和王允两次权柄更迭,杨定皆是他们争相拉拢之人。如此以来,杨定的声名愈发响亮,颇有如日中天之势。面对这般颇具声望之人。段煨原本可以三十个回合之内斩杀杨定,但心中顾虑重重,迟迟不敢狠下杀手。
段煨也不是出身无名之辈,他是东汉太尉段颖的族弟,出身名将之家。倘若杨定死在他段煨手里,那他段家东汉将门的声誉必然受损。而且还会被西凉的读书人大肆诟病,杨定门下的众多食客必然不会善罢甘休,遗祸无穷。
武艺再高,高不过名望。良好的声誉在这个动乱时代中,无疑是极好的安身立命的护身符。
“铛!”
刀枪撞击中,转眼又斗罢十个回合。
交战之中。段煨每次出手仅用八分力,只守不攻,心中颇为憋闷,义愤填膺。但是,这是他自己选择留手,不愿斩杀杨定,试图消耗杨定的气力。等他力有不逮时再将他击败。而眼下杨定气势正盛,想要打败他不是容易的事情,若想不伤及性命地完败他,更是难上加难。故而,段煨只能招架忍让,相持周旋,等待一击打败杨定的战机。
还是那句话,五步蛇之名绝非讹传。
第五十二个回合。段煨虚晃一刀,佯作收刀不及,上身摇晃。身形不稳。杨定眼见段煨竟露出这么大的破绽,如此良机岂能错失。
霎时,但见杨定紧握长枪纵身一跃,身体陡然飞离马背,飞身挺抢狠狠地直奔段煨胸口刺去。那丈五长枪迎着骄阳刺破长空。寒光乍现,直取段煨胸膛,如长虹贯日般突刺而来。
“段煨恶贼,受死吧!”
腾身飞扑之中,杨定恶狠狠地脸上显露出一丝大仇得报的喜悦之情。这一瞬,他仿佛看到段煨被他一枪贯穿胸膛,飞落马背,八尺多高的身躯被他挑在枪尖上,喷血而亡。
“段煨狗贼太可恨了!他自己晋升无望,反倒以讹传讹地诬陷我杨定招募私兵,图谋不轨。真是岂有此理?军中将领谁没有招募私兵,自吕布以下的所有校尉级别以上的将领都在私底下大肆招纳私兵和扈从,就连他段煨也不例外。可恨段煨恶贼竟然向董卓进谗,说我杨定图谋不轨,害我错失中郎将职位,还被董卓猜忌,暗中派人调查我半年之久!”
此刻,在两军阵前一枪刺死段煨,手刃仇敌,真是大快人心哪!
飞身扑向段煨的一刹那,杨定满脸狰狞中浮现出浓郁的虐笑,眼神嗜血而疯狂,眉宇间洋溢着斩杀段煨的无限快感。
唏聿聿!
就在杨定满心欢喜地飞身而起的一瞬间,异变陡生。但见身形摇晃的段煨突然猛提缰绳,致使胯下的黑膘马突然嘶叫一声,前蹄飞扬,马身赫然上扬,马头昂起两丈多高。随着战马人立而起,高坐在马背上的段煨顺势翻转三叉两刃战刀,凌空舞动,战刀在空中飞快旋转成半圆形,带着狂劲地巨力居高临下,悍然迎头劈向纵身扑来的杨定。
突遭剧变,杨定惊骇大惊,凭借身体本能举起长枪,迎接临头劈来的战刀。
“铛!”
“啊”
一声巨响之中,身体腾空的杨定,手中丈五铁枪瞬间被段煨凶猛的一刀震的脱手而飞。长枪脱手的一瞬间,杨定双手虎口崩裂,巨大的反震力道沿着手臂陡然灌入胸腔,一股血腥味用上咽喉,鲜血脱口而出。随即,只见他口中猛吐鲜血,失声惨叫,腾空的身体如秋风落叶一般翻滚飘落。
“嘭!”
沉闷的坠落声中,杨定重重地砸在地上,顿时又是一声惨绝人寰的凄厉痛叫。随之,他瘫软在距离段煨坐骑十余步开外的草丛上,低声哀呤,已然是毫无反抗之力的待宰羔羊。
“典韦何在,出战段煨!”
正当杨定惨叫落地的一瞬间,勒马阵前的李利陡然一声厉喝。
话音未落,勒马驻足在他身后的典韦,闻声而动,胯下追风汗血马如离弦之箭飞奔而出。那迅疾如电的身影如飞练般疾驰而过,不到两百步的阵前战场,在追风汗血马的马蹄之下,眨眼便至。
“段煨休得猖狂,某家典韦来也!”
正当段煨试图斩杀杨定之际,策马飞奔的典韦大吼一声,既而从系在马腹上皮囊中抽出一支三尺小戟,甩手掷向段煨。
“锵!”
“卑鄙之徒,暗器伤人,也敢在我段煨面前叫嚣!”
乍闻身后传来的马蹄声,段煨便知武威军又有将领出战了。顿时他佯作策马杀向杨定,企图迫使敌将前来救援,从而攻其不备的再胜一阵,如此他就连胜三阵,可以风风光光地退回军阵。不成想,此次出战的武威军将领居然投射暗器,致使他攻其必救的战术瞬间破灭,只能挥刀震落暗器,勒马转身,迎战敌将。
“锵、锵!”
“噔噔噔!”
转身回马一击,段煨手持三叉两刃战刀结结实实地接下典韦飞奔而来的双戟。乍一交手,段煨冷峻的神情为之惊变,脸颊瞬间涨红,双手虎口已然被震裂,渗出血渍。挥刀挡住两戟,段煨连人带马生生被典韦双戟上的巨力震退七步,双臂如遭雷击般震颤不已,眼底露出一抹惊骇之色。
“典韦?莫非你就是和吕布大战百合的‘古之恶来’典韦!”
勒马后撤之中,段煨不顾手上嘀嗒的鲜血,凝视着勒马扬戟的典韦,惊诧地失声问道。
“不错,某家就是陈留典韦!你是驻守华阴的中郎将段煨,我家主公刚才提起过你,说你武艺高强,深藏不漏。如今看来,主公所言不虚,你的武艺确实不错。先前你打败文远的手段颇为诡异,重创杨定确是你蓄谋已久的一击制胜,现在你可以放手一搏了。如果你能在典某手下撑过一百个回合,就算你赢!你可有胆量与某一战?”面对段煨的问话,典韦勒马而立,没有趁势继续攻击,沉声说道。
“哼!”段煨闻言虎目圆瞪,满脸不屑地冷哼道:“典将军好大的口气,莫非你以为报上名号,就能吓到段某人吗?段某戎马十余载,历经大战无数,从未怯战。今日段某便与典将军一决高下,同样是一百个回合,如果段某不能取胜,那便是你典韦赢了!”
“哈哈哈!”典韦虎目微眯,大笑道:“段将军好胆色,勇气可嘉!不过段将军过于高看你自己的武艺了,莫怪典某瞧不起你,单凭武艺而言,你不是我的对手。顶级战将中阶初期的身手固然强横,但在典某人眼里,还是太弱,一百个回合已经是很给你面子了!”
“是吗,典将军竟有如此自信?”段煨神情顿变,眼睑剧烈跳动,沉吟道。
典韦双眸中寒光乍现,直视着段煨,沉声道:“就在两军数十万将士的面前,典某把话放在这儿。如果你能在我的双戟之下撑过一百回合,典某甘愿认输,立即打马回阵,自此之后凡是你段煨出现的地方,典某退避三舍,绕道而行!反之,如果你撑不过一百个回合,典某也不杀你,但你必须归降我家主公。怎么样,你可敢与某立下战约,一战定输赢?”
“呃,这、、、、、、未免太过儿戏了吧?”段煨神情惊愕地沉吟道。
“哦?”典韦闻言虎眉一横,眯眼看着段煨,沉声问道:“莫非段将军不敢应战,担心一旦落败,此生便要屈居典某之下?这一点,你且宽心,我家主公素来赏罚分明。只要你没有背主求荣,谨遵主公号令,若有足够的战功,我家主公自然会赐予你应有的官职和富贵!”
第298章 富贵险中求
武威军阵前。
贾诩看到典韦竟然主动和段煨二人在阵前赌战,脸上的神情有些怪异,嘴角露出一丝戏谑的笑意。
随即他侧身靠近李利,轻声笑着说道:“想不到典韦统领竟是粗中有细之人,居然在阵前与段煨赌战,而且这个战约似乎有些不公平啊!段煨若败,便要归降主公;而典统领若败,则是打马回阵。这等赌约,贾某生平之仅见,典统领真是艺高人胆大,气势惊人哪!呵呵呵”
李利闻言后,嘴角露出习惯性的笑意,沉吟道:“阵前斗将,岂有公平之说?如果事事都要双方平等,何必立下赌约?既然是赌战,那自然是强者定下约定,弱者要么应约出战,要么落败身死。典韦的武艺显然在段煨之上,故而他可以堂而皇之的立下战约,赌得就是段煨心存侥幸,心高气傲,不甘落败。此次典韦算是找对人了,面对出身将门的段煨,他提出这般不对等的赌约,段煨必然会答应赌约,正面迎战!”
“呵呵呵!”贾诩轻笑着附和道:“还是主公看得透彻,一眼便看破了段煨藏在骨子里的傲气。正如主公所言,段煨其人心气颇高,素来以将门之后自恃,又是东汉太尉段颖的族弟。之前他一直刻意和众多西凉将领保持距离,颇有些特立独行的意思,似乎很怕别人把他和西凉将领相提并论,玷污了他段家的名将声誉。只可惜他早已是董相国麾下的部将,这是不容置疑的事实,此前朝廷的通缉诏令中,他段煨的名字赫然在列。诏令一下,迫使他不得不跟着李傕将军率兵反攻长安。否则自身性命难保。不过他心里还是向着朝廷,心中还惦记着他段家是东汉名将之家,死守着家族的荣誉。这一点,还需主公慎重考虑,以免日后再起事端。”
“嗯。文和此言不错。”李利稍作思量,颔首说道:“驭下之道,首在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咱们西凉这地方,北边、西边和西南等地盘踞着大量的异族蛮夷,这些边境之地需要大量的将士驻守。否则边境不稳,咱们始终不得安生。段煨算是西凉将领中少有的文武双全的将领,弃之不用的话,未免有些可惜。既然他心中向着刘氏江山,长安城周边郡县显然不适合他施展身手,戎守边境或许才是他该去的地方。”
贾诩闻言后。眼底精光一闪,心中却惊骇不已。刚才他只不过是出于为人臣下的本份,才向李利谏言提防段煨,以免留下后患。不成想李利似乎早有主张,随口一开,便将段煨发配到边境戎边。李利如此果决而长远的布局,着实让贾诩心头剧震。不由得揣摩起李利的心思,以及他日后对待天子和刘氏宗族的态度。
不过李利这般安排,显然很符合贾诩心中所想,简直就是不谋而合。而李利如此直率地表明心迹,很显然是要把这个得罪人的差事交给他贾诩,等到安排众将领职位的时候,举荐段煨镇守边境之人必然是他。
稍稍梳理一番思绪,贾诩对此也没有怨言。毕竟有些事必须有人出面来做,尤其是主上不能当众挑明的事情,那就得臣下服其劳。
两军阵前。
典韦出言激怒段煨。眯着眼睛大声询问段煨敢不敢应约赌战。
而段煨此时的心理恰如李利和贾诩预料中那样。
面对典韦的战约和挑衅,段煨神情有些犹豫,却又极为不甘心。他出身名门,段家颇受皇恩,而他的兄长段颍在十几年前更是东汉太尉。位极人臣,光宗耀祖,让段氏家族扬眉吐气,一众家族子弟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