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威仪,不敢明目张胆地欺凌陛下。而今倒好,不但将皇宫内院嫔妃侍婢强占为妾,还大肆克扣皇室供给,以致于将陛下饿得无力上朝。这可是我堂堂大汉王朝的当今天子,难道李傕老贼准备饿死陛下不成?”
“呼呼呼这仅仅是李傕老贼的肆意妄为而已,再看看李利小贼又做了什么。小贼自恃功高,恣意霸占少帝刘辩之遗孀唐姬,践踏大汉礼制,好色成性,先后迎娶三妻八妾,而且不问出身,但凡姿色上佳者悉数纳入门庭,端是彻头彻尾的好色之徒!
去岁,李利自江南游历归来,竟要乘銮驾入城,而且还挟持陛下亲自到城门口迎接。随后,此子居然弃天子于不顾,独自乘坐銮驾招摇过市,直至皇宫殿前方才罢休。如此行径,谁人不知其狼子野心,谁人不晓其欲取汉室而代之,企图谋取汉室江山。
而今,函谷鏖兵数月,一举挫败中原九路诸侯,李贼又将挟大胜之师凯旋回朝,届时不知又该如何欺凌陛下。更有甚者,此番李贼以孤军之力独战诸侯盟军,以一己之力力压群雄,必然愈发不可一世,说不定他敢直接逼迫天子让位,僭越帝位。果真如此的话,我皇甫家世受皇恩,久食汉禄,汉室若亡,我皇甫一族还有何面目苟活于世?”
一口气将深藏在心里许久的话全都说出来,皇甫郦不由哽咽起来,痛心疾首之中潸然泪下,眼泪顺着鼻翼流到嘴边,一种苦涩的滋味充斥心头。
看到自家孩儿泪流满面,皇甫嵩心中凄然,眼神不由黯淡下来,但随即便恢复如初,神情趋于平静。
“郦儿所言之事,为父早已知晓,我儿之所虑,为父亦是感同身受。不过我儿终是轻看了李利,低估了此子的心怀气度,更小觑了他的志向抱负。正如我儿所说,此次李利力挫中原群雄,西凉军独占鳌头,威震天下,势必压得天下诸侯抬不起头来。但是,为父敢断言,李文昌此番班师回朝不会太过张扬,或许还有可能很低调,不动声色地悄然回到长安,断然不会再次欺辱天子。
因为他已经没有必要再借着压制天子而抬高自身地位了。时至今日,他李文昌的身份地位已然凌驾于群臣之上,封侯拜相、三公九卿,予取予夺,随他愿意,想要什么官爵自己草拟一道诏书盖上天子印绶即可,无须向任何人请示。但是,唯独有一样他目前还不会也不敢僭越,这便是自立为王亦或是逼迫陛下禅位。
如果李利真敢这么做,势必树敌于天下,迫使天下诸侯再度群涌而起,联合讨伐于他,这无异于自掘坟墓,自取灭亡。李文昌精明如狐,智计百出,绝对不会想不到这其中的利害关系,所以他决计不会称王称霸,因为现在还不是时候,时机还未成熟。”
说到这儿,皇甫嵩长叹一口气:“唉!眼看汉室江山倾覆在即,为父忧心如焚,夙夜难寐,叹我汉室之多舛,哀我辈臣下之无能。然而,哀叹之余,我儿当知朝代更迭乃大势所趋,自古以来没有哪个朝代是千载万世,永不坠落的。
眼下,我皇甫一族要为大汉尽忠之人是为父,而不是你们。为父半生征战沙场,正是为大汉尽忠,所得些许财帛供养子嗣,亦是应得之物,问心无愧。可你与寿儿至今已近而立之年却一直没有出仕,也不曾拿过分毫俸禄,因此你们并不亏欠刘氏皇族什么,甚至与刘氏宗族毫无纠。要为汉室尽忠,有我皇甫嵩就够了,用不着你们这些小辈扛起如此沉重的包袱,更无须代父受过。”
“是以,正如你公伟叔父所说,为父理应留心行事。为父已年过花甲,死不足惜,但你和寿儿却要好好活下去,我皇甫一族的命脉就寄托在你们兄弟身上。正因为如此,我方才只答应董承两千甲士,一旦事发,为父一肩承担即可,尔等切不可多事。”
“呃!”皇甫郦神情错愕地看着皇甫嵩,急声道:“父亲何出此言?自古以来便是父债子偿,子代父过。如若董承谋划之事败露,孩儿甘愿替父受过,岂有让父亲代儿受过之理?”
“我儿好糊涂啊!”
皇甫嵩闻言微怒,指着皇甫郦说道:“你怎么到现在还不明白呢?我皇甫一族之所以还能安稳度日,俸禄供给一应不缺,全是李傕叔侄二人念及同乡之谊,还有为父昔日提携之恩,方有今日安享富贵。否则,我皇甫府必然与其他公卿大臣府邸一样,早被郡府兵围得水泄不通,有甚作为?”
第804章 草长莺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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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话后,眼见皇甫郦还是一脸迷茫,皇甫嵩终于说出了深藏在心里大半辈子的隐秘。
“痴儿,你怎么就不开窍呢?自古以来,我西凉便是龙兴之地,历代帝王多半出自西凉。昔日为父之所以不愿从董卓手中夺走兵权,便是因为我皇甫一族世受皇恩,一旦谋事不成,必遭世人唾弃,让先祖蒙羞,故此为父才将兵权交予董卓。
不承想,董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只图一时权势却无长远之志,以致功败垂成。而今李利不过弱冠之龄,却有世所罕见的雄才伟略,将来必成大事,我儿自当追随其左右,他日必有一番作为。
而为父已是将死之人,一生所求乃是守护大汉疆域,却并非刘氏宗族。奈何雁过留声,人过留名,为父自知时日无多,临死前再为汉室略尽绵力,以求不辱忠臣之名耳,仅此而已。”
“啊!这”听到这番话后,皇甫郦惊得目瞪口呆,内心之惊骇无以复加,无法言表。在此之前,他的确对皇甫嵩颇有微词,一直认为父亲太过顽固迂腐,对汉室忠心耿耿却不知变通。
曾经有无数次机会摆在皇甫嵩面前:平定黄巾叛乱时手握二十余万雄兵,阎忠曾劝说皇甫嵩拥兵自立,却被他拒绝;平定王国叛乱时同样手握十余万西凉铁骑。适时天下已显乱象,皇甫郦曾劝他早作打算,他仍是不允;董卓进京时。只要皇甫嵩登高一呼,必有所成,可他还是没有这么做;长安之乱时,只要他挺身而出,统领董卓旧部,仍是大有可为,可他再次退让了。
为此。世人皆以为皇甫嵩太过愚忠,不知变通,以致于错过很多次中兴汉室的大好机会。倘若他稍稍机变一些。汉室天下也不会沦落至此,这一切都归功于他的愚忠与固执。可是,谁又知道他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他出身将门,深受灵帝器重。乍一出仕便是侍郎。而后迁北地太守,自此扶摇直上,平黄巾、抚羌乱、剿王国,被世人公认为东汉名将。殊不知他正是被声名所累,以至于很多事情别人能做,他却顾忌太多,偏偏不能做也不敢去做,否则一旦事败便是声名扫地。累及全族。
这其中的苦楚一直深埋在皇甫嵩内心深处,从未对人提及。原本以为这个秘密将伴随自己一生,直至埋入地下。却不料皇甫郦性格执拗,认死理,一心与李家叔侄为敌,这让皇甫嵩再也不能置之不理了,索性说出自己深藏已久的秘密。因为他已经预感到自己将不久于人世,此时不说,只怕以后就没有机会说出来了。否则,任由皇甫郦这种处处与李利对立的趋势发展下去,将来非但他自身难保,还会连累皇甫一族。
灯光摇曳中,父子二人对视良久,随即沉默不语,惟有案几上的油灯“嗤嗤”作响。
足足静默了半个时辰,皇甫郦变幻莫测的神色终于平静下来,原本一举一动中自然流露出来的轻佻之气似乎在这短短半个时辰之内消弭于无形,整个人突然间显得稳重许多。
“父亲放心,孩儿知道日后该怎么做了,定不负父亲厚望,护得族人周全。”皇甫郦心平气和地恭声道。
皇甫嵩欣慰一笑,轻轻从案几上的竹简下取出一个锦袋,这是时下官宦人家才能用得起的密信袋,也叫锦囊。
随手交给皇甫郦后,皇甫嵩轻声道:“为父老了,可你还年轻。适逢乱世,对于你而言,正如时下草长莺飞的大好时节,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这是为父在你送客是写好的举荐信,还有一封是为父写给郭汜的密信,用意便是请他将代为举荐。眼下汉中战事爆发,郭汜正领兵与张鲁对峙,为父料想不久之后李利便会亲率大军前去征讨张鲁。届时,郭汜会将你举荐给李利,日后你便跟随李利征战,此生务必效忠于他,为父相信自己的眼光不会看错人。若是你敢心怀二志,做下违逆之事,便不是我皇甫嵩之子!”
“诺,孩儿遵命。”眼看皇甫嵩神情绝然,不容置疑,皇甫郦当下郑重应声道。
“只孩儿有些不明白,父亲为何要让郭汜代为举荐孩儿,为何不请李傕直接引荐呢?”
皇甫嵩闻言后微微颔首,赞许道:“我儿确实机敏过人,为父果然没有看错你。呵呵呵!”
笑罢后,他继续说道:“适才董承虽然含糊其辞,但为父在他的话语中听出一些阴谋生事的味道。而他们这些人能够滋生事端也局限在长安城内,因此我隐隐感到长安城近期可能会发生大事。而长安一旦出事,势必牵涉到李傕,这等李氏家族内部的争斗,我儿实在不宜牵连其中。李傕其人,文治武功都是上上之姿,奈何家事却处理得一团糟,其继室杨氏骄横泼辣,早年便因这妇人与李利生隙,日后必定还会为此栽跟头。故而,为父宁愿请郭汜代为举荐,也不愿你与李傕扯上关系,以免被李利不喜。”
皇甫郦闻言好奇道:“父亲的意思是说,李家叔侄二人早有嫌隙,将来会祸起萧墙么?”
皇甫嵩淡然一笑,摇头道:“你把李家叔侄二人看得太肤浅了。先前你轻看了李利,认为他纯粹是个好色之徒,可是你却忽略了年轻人有几个是不好色的。据为父所知,你曾经就看上了董卓的小女儿董婉,只可惜董卓上位后与为父甚为不睦,结果董家那朵金花便被李利摘了去。呵呵呵!”
“呃!这”皇甫郦脸颊微红地支吾一声,随之正色道:“父亲取笑孩儿了。这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大丈夫在世何患无妻,这世间好女子多得是。”
“你能这么想,为父也就放心了。”皇甫嵩深以为然地轻轻颔首。捋着胡须说道:“之前你轻看了李利,此番又低估了李傕。在董卓独霸朝堂之时,李傕一直是西凉军排名第一的西凉上将,即便是吕布再怎么得宠,都奈何不得他。单凭此一节,便不难看出李傕其人不仅武艺高强,而且才智不凡。心机颇深,吕布根本斗不过他。
不过,与李傕相比。其侄李利的才智远胜他百倍。是以,无论李傕怎么折腾,始终都在李利的掌控之内。正因如此,早些年李傕被其侄李利夺走兵权后一直不甘心。还想东山再起。结果李利还没出手,他就被李玄、李儒和贾诩弄得灰头土脸,一败涂地,还连累杨定、胡轸和王方等人相继丧命。
经此一败,李傕算是彻底摆正了位置,不会再有非分之想了,也不敢再有其它念头。尽管他对李利有养育之恩,可李利也一再忍让包容。从未追究过他的责任。但这并不意味着李利可以无限度一直容忍下去,胡轸、王方和杨定等人之死就是明证。其实这些人都是替李傕受过,也是他的爪牙。如今这些爪牙都被拔掉了,他还能有何作为?
换言之,即使李利仍旧念及叔侄之情,一再包容于他,但李利麾下的一众谋士却不会纵容他胡作非为。时至今日,李利麾下战将云集、谋士众多,很多他不便亲自动手去做的事情,只需稍稍露出口风,自有人替他办好一些棘手的事情,这其中就包括惩治李傕在内。所以,与其说李家叔侄之间有嫌隙,不如说李傕已经彻底被他的侄儿收服了,所做的每一件事其实都是李利意图的体现。现如今,李家叔侄二人已是共同进退,配合得十分默契,没有事情能让他们之间出现裂痕。只是,随着李利的地位越来越高,他对任何人都有本能的戒心,即便是李傕也不例外。因此,我儿进入西凉军,谁来举荐都不重要,想要获取李利的信任,还得靠自身本事才行。”
皇甫郦闻言后深以为然地点点头,随后父子二人所说的话题便句句不离西凉军,所有的谈话都是围绕李利展开的。
这一夜,书房里的油灯一直亮着,父子俩彻夜长谈。而这一夜的谈话内容彻底改变了皇甫郦的命运轨迹,让他受用终生。原本他在皇甫嵩病逝不久便染疾猝亡,而他体弱多病的长兄皇甫坚寿也随之病逝夭亡。然而,正是由于皇甫嵩的这一封举荐信,改变了皇甫郦的命运,以致于他身染重疾时被军中医士所救,此后足足为他延续了四十余载的漫长岁月,而他最终立下的功勋却是丝毫不逊于其父皇甫嵩。
不过,皇甫嵩、皇甫郦父子俩绝对想不到,就在他们天明时各自歇息的时候,距离长安城二十余里的郿邬正门,一队五百余人的铁骑披着晨露疾奔而来,畅行无阻地通过城门,进入骠骑将军李利的私家宫殿。
而此时,距离娄底原决战已经过去整整半个月,两日前传回李利即将班师回朝的消息。因此,朝中文武百官都推测大军将在三日后抵达长安,不承想仅仅过了两日,便有一队骑兵率先回到长安,而且是直入郿邬城堡。
伴随铁骑一阵风似的呼啸而过,城门外两旁的杨柳被劲风掀起,迎着初升的朝阳肆意摇曳。那翠绿翠绿的柳叶随风摆动中牵动着无数白绒绒的飞絮,飘飘荡荡,落入不远处的护城河中,被潺潺流动的活水带向远方,不知归处。
绿柳扶风,春回大地,万物复苏,大雁北归,燕子归巢。
这一切都预示着草长莺飞的季节已然来临,离家的男人也在这个时候归心似箭,披星戴月须借酒,青春作伴好还乡。
(……)
第805章 谁家新燕啄春泥
碧天如水,阳光明媚。
万乐殿,宫门紧闭,不似往日热闹。
这座宫殿是郿邬主殿,平日里宫门大开,进进出出之人全是负责大将军府内务的属官。
而这些属官多为女官,她们没有正式官衔,却一个个地位超然,管理着大将军府名下数以百计的作坊和其它产业。
宫殿的名字与长安皇宫长乐宫相仿,有违礼制,乃犯忌之举。
可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