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河国相战战兢兢,提心吊胆,惶惶不可终日。
几个月下来。清河国的守军已基本被曹军肃清,只待大军一到,便可将清河国收入囊中。然则曹操并没有急于收取清河国,任其摆在嘴边。却始终不肯将其一口吞下。此举用意何在。恐怕只有曹操自己和麾下亲信谋士才知道。
截止建安三年八月,河北战场仍是不愠不火,西凉军和曹军已对冀州形成两面夹攻之势,剑拔弩张,却迟迟不见动静。无形中,讨袁联盟的两路大军与冀州军形成相对缓和的僵持对峙之势,三方都在相持中等待,在等待中消耗军力。坐视时间一点点的流逝。
或许,河北战场上的三方兵马都在等待一个契机。或者说等待时机。一旦期望中战机出现,便将掀起一场空前大战,从而彻底改变中原局势。倘若冀州袁绍败亡,那么中原第一大州冀州的归属就是摆在讨袁联盟面前的重大抉择。
谁能占据冀州,就意味着谁就能在未来的中原争夺战中抢占先机,继而雄霸中原。这无疑是个令人无法拒绝的巨大诱惑,无论是曹操还是李利都不可能在冀州的归属上面让步,这是毋庸置疑的,也是无法避免的客观事实。
正是因为冀州本身具有极其重要的战略地位,以及冀州袁绍手中实力颇强的冀州军,才使得周瑜帐下西凉军和曹操麾下大军都不敢轻举妄动,用兵极为慎重,唯恐行差踏错,出现一丝一毫的纰漏。
值得提的是,西凉军和曹军都有相同的担忧,担心自己一旦把袁绍逼急眼了,袁绍孤注一掷,抛开另一路兵马于不顾,集中兵力对付自己,那可就大事不妙,其结果必然是吃不了兜着走,损失大了!毕竟袁绍手中仍有不少于二十万大军,实力远在曹操和周瑜大军之上;只有双方联合才能啃得动袁绍,否则任何一方都不是袁绍的对手。
当然,这里面有一前提,那就是李利被牵制在幽州无法回援。
正是因为幽州战场牵制了西凉军很大一部分兵力,才使得周瑜帐下兵马捉襟见肘,以致河北战场陷入僵持对峙。否则,西凉军完全有能力也有实力独力对抗冀州袁绍,并且实力还在袁绍之上。
与之相对的是,兖州曹操尽管占据了青州之后实力大增,但他仍然不及冀州袁绍。因为青州沦陷之前,袁绍已将青州各郡各县的兵马钱粮悉数卷走,留给曹操的是一个千疮百孔、一片狼藉的烂摊子,没有捡到实质性的实惠。曹操所得到的青州,充其量就是数万青壮和一座座府库空虚的城池,还有遍地饥民和趁火打劫的盗匪流寇。
因此,与其说曹操这几个月来一直与冀州军对峙相持,不如说他趁着这段难得的时间正在大力恢复青州民生。整饬吏治,重新调派官员接管郡县,花大力气整顿治安,肃清匪患,忙得晕头转向,不可开交。而他之所以这么做,正是要把青州吃进肚子里;只有从根本上掌握所有郡县,才能彻底占据青州,真正将其据为己有。
这便是:只有吃进肚子里,才算是自己的。
一心二用之下,曹操对攻打冀州袁绍并不热心。为了避免留下口实,日后被李利抓住把柄,他一边忙于整饬青州,一边派遣小股部队袭扰清河国。如此便两不耽误,既能得到掌控青州的实惠,又不落把柄,两全其美,何乐而不为。
此外,曹操之所以出工不出力,还有另一层意图,那就是企图借西凉军之手打败袁绍。等到最后关头,再率领大军全力攻打冀州,从而攫取胜利果实,再不济也能分一杯羹。没有谁比曹操更了解袁绍在冀州的根基有多深,想占据冀州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纵使袁绍败亡了,冀州也不是谁都能占据的
平原郡,平原城郡守府。这里眼下是曹操麾下中军所在地,曹操及麾下一众将领和幕僚就住在郡守府,便于随时调动大军。
时至八月下旬,再过三天便是金秋九月。
“嘭!”
砰然一声巨响打破了郡守府大堂的平静,震得堂中轰隆作响,回声悠长,绕梁不绝。
正堂上阶,已步入中年的曹操拍案而起,勃然大怒,颌下五寸长的黑须无风自动,一双犹如鹰隼般的犀利眸子怒视着堂下的曹仁,粗重而急促的鼻息中带着“呼呼”的喉咙堵塞声响。
“岂有此理!如此重要的消息为何今日才呈报上来?细作、斥候、哨骑都在干什么,幽州战事已经结束三个月了,为何现在才传回消息?”厉声喝斥之中,微微发福的曹操一边斥责曹仁,一边气冲冲地走到曹仁面前,看架势仿佛要把曹仁生吞活剥似的。
剧烈喘息着,曹操话音一顿,缓口气后,厉声诘责道:“曹仁,你告诉我这是为什么?府库每年拨给细作和斥候的钱粮辎重可曾短缺?若无短缺,为何幽州细作打探不到这么重要的军情?”
曹操满脸阴鸷的连续发问,吓得躬身低头的曹仁面红耳赤,全身直哆嗦,不自禁地后退两步,既而满脸羞愧地俯首跪在曹操面前,胆战心惊地不敢接话,更不知如何作答。这是曹仁的记忆中,曹操第一次雷霆大怒,那前所未见的冰冷如利剑般的眼神,以及满目狰狞的凶狠神色,硬生生地把曹仁吓得匍匐跪地,不敢吭声。
但曹仁惊恐畏惧的神态举止并未打消曹操的满腔怒火,只见曹操怒声喝道:“整整三个月呀!幽州战事已于六月初结束,乌桓、鲜卑两大蛮夷部落相继臣服于李利,于七月底已全部迁徙至并州和凉州。在此期间发生了多少大事,为何细作没有传出一点消息?
三个月时间,李利及其麾下的西凉军又在做什么,是不是已经南下涿郡,准备攻打冀州了?如此重要的军情,尔等竟然一无所知,莫非尔等要我曹操亲自前往幽州打探消息不成?”
越说越气,曹操怒不可遏地道:“去岁幽州被李利兵不血刃地占为己有,尔等便是事后才探得消息。为此我军加派数百名细作进入幽州,其目的便是为了能够及时打探李利和西凉军的一举一动。可是尔等此番再度重蹈覆辙,再次贻误军情!尔等这般愚蠢,吾要尔等又有何用?”
话音一顿,曹操厉声道:“左右何在?将曹仁拖下去当众斩首,以儆效尤!”
曹仁掌管着曹军所有的细作和安插在各地的眼线,即曹军的情报组织。除了他之外,掌管情报的还有一人,那便是荀彧。但荀彧所掌握的细作数量极其有限,职权很小,仅限于曹操治下的兖州和青州境内,其它情报悉数由曹仁掌管。
眼见曹操盛怒之下竟然要把曹仁问斩,此刻站在堂下的四位亲信谋士噤若寒蝉。程昱、满宠和刘烨三人低着头不敢正视曹操,惟有荀彧疾步上前,恭声道:“主公息怒。此番贻误军情并非曹仁将军之过,恳请主公刀下留人,容臣禀明原由。”
“”
第992章 鹧鸪天,乱世奸雄
眼见荀彧出面替曹仁说情,曹操抬头瞥了荀彧一眼,仍旧脸色阴沉,怒气未消。此时已走进堂中的亲兵甲士见此情形,一脸难色地站在曹仁身后,不知如何是好。
这时荀彧对他们轻轻摇头,摆手示意其退下。两名身形魁梧的甲士当即会意,小心翼翼地看了看曹操,见他仰头看着正堂横梁,遂如释重负地快步退出正堂。
待甲士离开,堂下众人不禁暗自松一口气,呼吸顺畅了许多。
事实上,荀彧、程昱、满宠和刘晔四人都知道曹操断然不会将曹仁问斩。曹仁何许人也?那是曹操的族弟,实实在在的嫡系部将,军中上将军;纵然曹仁犯下天大的过失,曹操也舍不得杀他。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曹军上下人尽皆知。
只是人在盛怒之下难免失去理智,自古被人主错杀或误杀的文臣武将不在少数。为此荀彧等人理应及时劝阻,此乃为人臣子应尽的本份。
明知主上虚张声势、口不对心,却还不得不出面劝说,借此平息主上的怒火。何谓替主上分忧,这便是了。
而堂下四位谋士之中有资格出面说情的人,惟有被曹操视为“吾之子房”的荀彧。
近年来,荀彧不仅政绩卓著,屡建奇功,还向曹操举荐了诸多贤才。戏志才、陈群、钟繇、严象、杜袭等人都是荀彧举荐的,这些人无一例外都被曹操委以重任,赏识有加。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荀彧还向曹操举荐本家侄儿荀攸,却不料被弟弟荀谌抢先一步,提前将荀攸蒙骗到西凉。投在李利麾下。虽然有些遗憾,但瑕不掩瑜,荀彧对曹军的贡献无疑是巨大的,而曹操对他极为倚重也是有目共睹的。
时至今日,荀彧已是曹操麾下当之无愧的第一谋主,稳居文官之首。此外,他在曹军之中颇有威望。即使曹氏亲贵如曹仁、曹纯和曹洪等将领,对他也是恭敬有加,见面时也得恭恭敬敬地道一声:“荀令君”。
故而。此刻曹操雷霆大怒之下欲斩曹仁,程昱、刘晔等人皆不敢吭声,惟恐言语失当被曹操迁怒,只有荀彧挺身而出。直言不讳地替曹仁说情。
眼见两名甲士退到堂外。而曹操对此并不制止,荀彧心中了然,大致猜出了曹操的心思,或者说顾虑。
稍稍思索片刻,荀彧恭声道:“此番我军细作迟迟打探不到西凉军的动向,以致贻误军情,罪在不赦,却情有可原。究其原委。并非我军细作不尽心戮力,而是幽州被西凉军占据之后大肆抓捕各路诸侯帐下的细作。并设置重重关卡,严加盘查,极力封锁消息。
之前李利逼降公孙瓒、收取幽州之事便是明证,我军细作想尽一切办法传回消息,却还是晚了两个多月。此次贻误军情之事同样也是如此。李利率军出征塞外,其军师郭嘉却坐守幽州,领兵抵御鞠义大军的进攻,严密封锁沿途关卡,使得幽州几乎与外隔绝,情报根本不可能送出来。
更何况,我军驻扎在青州,与幽州之间还隔着冀州,加之李利大军又在塞外作战,相距千里之遥。无论是幽州境内的西凉军还是冀州袁绍,都在大肆捕杀各方细作,封锁边境关隘,使得商队断绝,禁止行人通行。在这种情况下,不管是飞鸽传信也好还是哨骑传送也罢,都无法将消息直接传出来。细作们只能不断周转,秘密传送,费尽心机,几经周折才把消息呈报上来。整个传送情报的历程,说是千辛万苦亦不为过。”说话间,荀彧神情凝重,脸色肃然,说话语气中带着浓郁的唏嘘感慨之情。
说到这儿,荀彧语气一顿,轻声叹息道:“事到如今,有一点我等纵然不愿意承认,却也不能不面对,这便是西凉军的情报封锁和细作组织远比我等严密得多。其细作几乎遍布各州各郡,乃至各县,无论何时何地发生的任何情况,都能第一时间传到李利手里,使其对天下局势了如指掌。而我等则被他蒙在鼓里,浑然不察,对西凉军的动向却一无所知。
这是极其危险的,无异于我等在明,而李利及其麾下西凉军则在暗处。这一明一暗之间就造成了我等处于被动境地,必须时刻提防西凉军的一举一动,否则始终被李利牵着鼻子走,处于绝对劣势,凶多吉少。”
这就是被曹操称之为“吾之子房”的荀彧荀文若。他往往能够透过现象看本质,举一反三,从连续两次被延误的情报上面看到事情背后潜在的威胁。其目光之犀利、思绪之敏捷,见识之长远,着实令人赞叹。
值得提的是,自从讨袁联盟成立之后,整个曹军自曹操以下都不再将李利称之为“李贼”,而是直呼其名。如果有外人在场的话,则称其官讳“大将军”或“盟主”。由此可见,整个曹军包括曹操在内,对李利及其麾下的西凉军甚为忌惮,讳莫如深,轻易不敢落人口实,惟恐被李利抓到把柄,继而借机滋事,挑起战端。
反之,只要曹操不被李利抓住把柄,彼此便是讨袁联盟的盟友。纵然李利实力强大,却也不能无故挑起战端,奈何不得曹操。否则,擅动刀兵、肆意挑起战端,势必难掩悠悠众口,必被世人唾弃。这便是自古征战讲究出师有名的由来。归根结底还是: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得民心者得天下。
荀彧的一番话无疑是说中了曹操的心思,道出了他的心声,点破了他最深切的忧虑。
数月以来,曹操之所以按兵不动,不仅仅是为了平定青州后方,更多的是为了坐壁观望,静等幽州战事分出胜负。而他最希望看到的情形是,李利麾下西凉军与蛮军打得两败俱伤,亦或是西凉军战败,这是最理想的结果。以他对李利及其麾下西凉军的了解,他知道李利即使败给了乌桓和鲜卑联军,也能打得蛮军伤筋动骨、元气大伤,数年之内无力南下劫掠。
而这恰恰他曹操最愿意看到的局面,李利战败之后即使仍然占据着幽州,也无法弥补大败之后的亏损,兵锋受挫,实力必然大损。这就给曹操留下迎头赶上的机会,让他在河北战场上可以攫取最大的利益,继而迅速发展壮大,然后再与李利一较高下,决定中原的最终归属。
这幅完美的蓝图和定鼎中原的长远战略,是曹操和荀彧以及众多谋士共同谋划的成果。而制约整个计划的最大阻碍便是西凉李利。
或许之前各镇诸侯还未察觉西凉李利强大到何等程度,因为不管李利如何强大,可他始终偏居西凉一隅,就像是藏在深山里的亿万富家翁一样,充其量就是个暴发户、守财奴,不足为惧。但是司隶大战之后,李利的触角开始伸进中原,等到各路诸侯争夺汉帝刘协之时,李利则趁机出兵收取司隶全境,并在司隶屯集重兵。此举可谓是锋芒乍现,令各镇诸侯忌惮不已。
然而李利真正展现实力的时机,却是在讨袁联盟成立之后。联盟成立初期,李利不动声色,迟迟按兵不动,等到各路诸侯兵马相继投入战场,李利方才显现出无以伦比的强大实力。
去岁九月,李利调集十万大军东征幽州,得知这一消息后各路诸侯不禁心头一松,误以为李利舍近求远,把主力军队全部派往幽州战场。殊不知时隔数月之后,当荆州刘表突然率部撤离淮南战场之际,李利再度调集五万大军一举攻占南阳,随后屯兵武关的徐荣又率领五万步军开赴豫州战场,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