霎时,堂下百余名文武神情诧异的愕然扭头张望,旋即终于锁定目标,齐刷刷地将目光聚集在张飞身上。
但见,靠近大堂门槛处,此刻正坐着一员身着锦衣、满脸胡茬的虬龙大汉,其人生着一对凶恶狰狞的浓密虎眉,眉下是一双大半个球体暴凸出眼眶的嗜血豹眼,眉眼轻轻眨动之下便流露出摄人心魄的凶悍之气。令人不敢与之对视,见之令人惊悚。除了这双极为凶恶的眼睛之外,只见他身躯壮硕、双肩宽厚,一双手臂如虬龙般粗壮有力,浑身肌肉蓬隆如沟壑交错的山丘。虎背熊腰。整个身躯雄壮如铁塔,端坐如山岳,直立似云松。
如此雄壮威猛的身躯。配以虎眉豹眼,端是不怒而威,威风凛凛,好一员虎狼悍将!
然则,此等威猛凶悍之将却不着甲胄。身着锦袍,坐姿亦甚为不雅。只见他颇为随意的盘膝而坐,与身旁正襟危坐的将领截然不同、格格不入,霍然是我行我素,标新立异。如此自由散漫、与众不同之人,堪称堂下七十余名将领中的异数,实在是不像隶属西凉军序列的出征将领。
这位特立独行、心高于物的彪形大汉。正是此次奉命前来李暹帐下听候调遣的张飞张翼德。
事实上,他确实不是隶属西凉军序列的军中将领,而是一个无所事事的“闲人”,至少他自己是这么认为的。凭心而论,他从不认为隶属于西凉将领序列。也没有真正投效于李利麾下,更不是可以任由别人呼之则来挥之则去、随意差遣的“打手”或“鹰犬”。
正因如此,听到周瑜叫到他的名字之后,张飞依旧岿然不动,眼皮都不眨一下,仍旧顾自饮酒,大口吃肉,我行我素,俨然视众人如无物。而他面前案几上的酒肉也是他自己带来的,而堂内其他人都是用过膳食之后才来大堂议事。唯独他将如此重要而严肃的出征前议事,当成了只属于他一个人的“宴席”,旁若无人的大快朵颐,边吃边喝,好不逍遥!
“张飞何在?”当堂下众人纷纷将目光投向大碗喝酒、大口吃肉的张飞之际,高坐于大堂上阶的周瑜再次厉声怒喝,一双眼睛如同利剑一般注视着张飞,眼瞳中闪烁着凌厉的寒光。
很明显,周瑜此刻已然动了肝火,以致暴怒之中陡生杀机,赫然对张飞起了杀心。而这亦是自古为帅者出师之时为何都要杀生祭旗的原因,因为统帅们需要树立军威,既要鼓舞大军士气,又能对全军将士施以威慑,便于日后统率大军。
显而易见的是,堂下在座的诸将都是跟随李利征战多年的沙场悍将,均是深得李利信任的心腹爱将或屡立战功的将领。这样以来,周瑜便不能拿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人祭旗立威,以免触犯众怒,得不偿失。
可是,出师之前的立威之举势在必行,断不可少。否则,便无法让众将深刻体会到他周瑜执掌大军的无上威严,自然也无法取信于全军将士,从而直接影响他对整支大军的掌控力和公信力。此乃自古统兵将帅之大忌,亦是慈不掌兵的直观诠释。
周瑜想在堂下众将之中挑选一位当堂立威的将领,即杀鸡儆猴中的“鸡”,从而达到“立木为信”的目的。(立木为信,秦孝公时期,商鞅以立木为信之举,树立威信,推行新法。)
然则,纵观堂下众将,大多数将领都不合适,而且堂下有一部分将领的官秩还在他之上,只是暂时听命于他而已。如此一来,堂下众人之中唯一的“软柿子”便只有“行高于人”的张飞张翼德。而周瑜恰好对张飞的目下处境知之甚详,很清楚他在军中的特殊身份和微妙处境,是以便决定拿他立威。
于是周瑜当堂对张飞下令,开口之前便笃定他必会置若罔闻,当众抗命,而这正是周瑜想要的结果。这是因为立威也需要足以让众人信服的借口,惟有如此,方能达到预期的效果。
一切正如周瑜所料,张飞明明听到他的将令却依旧我行我素,充耳不闻。眼见于此,周瑜佯作勃然大怒,再次喝令张飞。此举纯粹是为他接下来的立威做铺垫,毕竟众人皆知“凡事可一而再,却不可再而三”;两次过后便可当众立威了。
当然,这一切堂下众人自是浑然不知,他们只看到张飞当堂抗令,却根本不会想到周瑜此举另有深意。不得不提的是,周瑜之所以这么做,亦是不得已而为之。毕竟他是新近打过败仗的三军主将,并且还因此被降职,是以再次统军之际,他不得不重新树立威信,以期此次出战能够一战功成,一雪前耻,为自己正名。
大堂上,周瑜的厉声怒喝在堂中轰隆作响,绕梁激荡,使得堂下众人闻声色变,纷纷以审视的目光看着张飞。这一刻,置身于众目睽睽之下的张飞,依然是面不改色心不跳,仍旧自酌自饮,怡然自乐,对周瑜的厉喝声置若罔闻,对众人关注的目光视若无睹。
看到张飞如此自大,赵云、马超和黄忠等人不禁眉头微皱,面露愠色,看向张飞的眼神极为不善。显然,张飞此举惹恼了他们,犯了众怒,以致他们对张飞颇为不满,说是义愤填膺亦不为过。
“嘭!放肆!”砰然一声巨响,但见周瑜拍案而起,怒容满脸的厉声道:“大胆张飞,尔敢公然抗命不遵,藐视于我!帐前甲士何在,与我拿下此等狂徒,斩首祭旗,壮我军威!”
“嗯?”随着周瑜一声令下,立于大堂两侧和堂前甲士闻声而动,迅速对张飞形成合围之势,那十余杆寒光闪闪的长枪霍然出现在张飞的眼前。这一霎,原本稳坐如磐石的张飞眉头一挑,怒目圆瞪,冷哼声中霍地起身,瓮声怒喝道:“尔等胆敢上前一步,某家便让尔等身首异处,血溅当场!”
“噔噔噔!”在张飞陡然怒喝声中,十余名已经靠近他的甲士被他硬生生地吓退数步,纷纷面露畏惧地围着张飞,却是不敢上前了。
看到这一幕后,周瑜丝毫不感意外,俨然在他的预料之中。张飞勇猛过人早已是世人皆知的事实,十年前他就已经是世人公认的万夫雄,拥有万夫不当之勇,堪称天下少有的沙场悍将。也正是因为他的这份勇猛无匹才让他赢得李利的赏识,才得以活到今天,否则他早已身死多时了。
但是,此刻张飞若是自恃勇猛便能免于罪责的话,却未免太自以为是,太天真了。西凉军什么都缺,却唯独不缺勇猛彪悍的武将,其中武艺堪比张飞的将领不在少数,甚至不乏武艺在他之上的巅峰战将。
眼下大堂上就有四人能与张飞一战,且战力不逊于他,其中三人便是被李利敕封为“五虎上将”的赵云、马超和黄忠,而另一人则是李利的胞弟李暹。此外,李暹帐下部将胡车儿同样凶悍异常,即便不是张飞的对手,却至少能与张飞力战二三十回合;若是他从旁帮衬李暹,两人联手之下必能当场斩杀张飞。毕竟,张飞此刻一无战甲,二无兵器,三无座骑,处于绝对劣势;一旦激怒了堂内众将,其结果必然是身首异处,绝无生还之理。
“众将何在,与我拿下张飞狂徒,死活不论!”当张飞喝退一众甲士之后抬头怒视周瑜之际,当即迎来周瑜的雷霆之怒,霍然下达格杀令。
张飞闻声色变,洪声喝道:“周瑜小儿,欺我太甚!某今日纵然一死,亦誓不与汝干休!来吧,不怕死的尽管上来!”
“且慢!翼德不得无礼,还不与我退下!”
正当张飞甩开膀子企图以死相拼之际,赵云、马超、黄忠三人起身接过身后亲兵递来的兵器之时,就在双方剑拔弩张的一瞬间,素来沉默寡言的李暹陡然一声喝止,随即长身而起,不急不缓地走到张飞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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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4章 挽狂澜,生存之道
就在双方剑拔弩张之际,素来沉默寡言的李暹陡然冷声喝止:“尔等于大堂之上公然喧哗,成何体统?翼德不得无礼,速速与我退下!”说话间,但见李暹长身而起,摆手挥退围在张飞身边的甲士,步履沉稳地走到张飞面前。
随着李暹一步步逼近,原本怒发冲冠的张飞不由得松开攥得紧紧的砵大的拳头,继而不由自主地后退数步。直至退到自己的座位旁,张飞迟疑了一下,当即停下脚步,低着头像个木头桩子似的杵在那里,愣是不敢抬头正视李暹。
与此同时,在李暹开口起身的一瞬间,赵云、马超和黄忠三人闻声止步,遂不约而同地将手中兵器重新交给亲兵,既而伫立于原地一动不动,冷眼盯着张飞,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倘若张飞敢对李暹动手,那么他动手的一刹那必将迎来赵云三人的联手围攻,而且是一击必杀的徒手搏杀之术。
眼看李暹突然起身制止了堂下的争斗,站在大堂上阶的周瑜顿时眼皮微微跳动,眼底闪过一丝异彩,当下心有所感,亦有所悟。随即他不着痕迹地轻轻摆手,示意吕蒙不可妄动,稍安勿躁,退回原位静观其变即可。
这一刻,大堂内气氛十分诡异,异常寂静,静得落针可闻。
堂下众人纷纷屏息噤声,将目光聚集在“上将军”李暹和公然抵制周瑜将令的张飞二人身上,密切关注着他二人的一举一动。拭目以待,十分期待这位位高权重却鲜有建树的“上将军”如何处置张飞,而张飞又将如何应对,是否还像刚刚对待周瑜那样。胆敢无视上将军李暹的超然存在。
的确,李暹在西凉军中乃至整个李利治下各州郡的文武官员眼里,都是权势显赫的超然存在。早些年,当李利尚无子嗣时,西凉文武称李暹为“少将军”;近年来。随着李利的诸多子嗣相继出世。李暹便被尊称为“上将军”。
但是,不管称呼如何变幻,李暹一直都没有改变。依旧跟随着李利权势地位的节节攀升而水涨船高,身份地位始终仅次于李利,稳居众将领之首。
值得注意的是,自从李利平定西凉之后,其弟李暹便再无显赫战绩。始终待在西凉后方,安享太平。多年以来,李暹既无重大失误,亦无甚战功,平平淡淡、普普通通,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线,以至于很多人都已经将他抛之脑后。直接忽略了他的存在。
唯一显眼之处在于,每当李利地位升迁之际,李暹都会随着他的地位变化而升迁。以至于,短短数年之间,李暹已经是位及三公的征南大将军。爵位也已到了列侯,稳居李利治下的第二席位,是为西凉“上将军”。
时至今日,很少有人还记得,上将军李暹亦是一员久经沙场的勇猛悍将,曾经无数次为其兄李利冲锋陷阵,无数次替李利坐镇后方。甚至于,时下很多西凉将领都不知道,李暹的习武资质尚在其兄李利之上,弱冠之龄便与李利的武艺身手不相上下,乃是李利帐下最得力的战将之一。
然而大多数将领不知道这些亦无关紧要,因为他们只要知道李暹是李利在这个世上唯一的同胞兄弟即可。而西凉军中最早一批将领却深知李暹的厉害,更清楚地知道李暹并非生性惫懒之人,亦非贪图享乐的平庸之辈。
这么多年来,李暹一直从未懈怠武艺,从未玩物丧志,更不是一般人所想象的沉溺于酒色之中不可自拔的放荡之徒。恰恰相反的是,经过这些年的淬炼和积累,李暹早已跻身顶级战将之列,拥有仅次于其兄李利半筹的强悍战力,实为被埋没的沙场悍将。
堂下,但见李暹缓步走到张飞面前,神色平静地注视着他,稍作沉默后,心平气和的道:“翼德初次跟随大军出征,或许还有些不适应,偶有失礼亦是情有可原。然则,为将者必须遵从主帅号令,听候调遣。这一点想必翼德不会不知道吧?”
张飞闻言后,霍然抬头看向李暹,正欲开口辩解,却见李暹脸色陡变,神情阴沉,微眯着双眸,眸子中闪烁着冷厉的寒光。眼见于此,张飞原本已经张开的嘴巴骤然闭上,话到嘴边却又生生咽回去,随即再度低着头,面红耳赤,却愣是不敢当众与李暹辩驳。
看到张飞再次低头,李暹脸上的阴沉之色稍稍缓解,目光随之变得平和起来,声音低沉的道:“翼德知错便好,家兄曾说‘世人孰能无错,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既然错了,翼德需向都督认错请罪,这才是知错便改的态度。翼德以为然否?”
“呃!”张飞闻声错愕,暮然抬头看着李暹,神情惊讶的道:“上将军让某自请惩处?某何错之有,为何要请罪?”
李暹闻声皱眉,不容置疑的训斥道:“当众违抗军令,藐视都督,这难道不是错?身为将领,无视军纪,于议事大堂上大吃大喝,衣衫不整,自由散漫,这难道不是错,不该处罚么?”
毫不留情的怒声训斥之中,李暹语气一顿,接着道:“念你初到本将军帐下,不识军纪,亦是初犯,本将军可以免你一死。但是,如果你拒不认错,那便是公然抗令、藐视本将军,如此两罪并罚,罪在不赦!本将军奉劝你一句,虽然家兄对你颇为器重,却绝不容你肆意践踏军纪,恣意妄为。是以你此刻立即向都督认错请罪还自罢了,否则便是死路一条,谁也救不了你!”
张飞横眉冷对,霍然抬头瞪着李暹,目光阴冷而坚定的怒声道:“要杀要剐随你,何必呱噪,某张飞岂是怕死之徒!”
眼见张飞就是个不折不扣的“愣头青”,典型的吃软不吃硬的家伙,李暹却不为所动,丝毫不让步,沉声道:“你张翼德确实不是怕死之人,这一点不仅是我,就连家兄亦知你是条硬汉,铁骨铮铮。正因如此,你才能活到今天,否则你早已是冢中枯骨,丧命多时了。但是,今天你若执意不肯认错,本将军决计不会再次纵容你,必定让尔身首异处,死无全尸!
另外,你莫要忘了,你张飞的性命并不是你自己的,你若因抗命而死,那么你府中的族人家眷亦将被你连累,祸及满门,无一幸免。对此,想必你比我更清楚,他们之所以能够活到现在,是因为你在军中效力;否则,他们何德何能得以坐拥公侯府邸,两年来衣食无忧,坐享荣华富贵?
这个世上从来没有不劳而获的美事,若想衣食无忧,就必须有所付出。不然的话,汝之家眷有甚资格锦衣玉食,汝有甚资格坐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