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鞠对这帮士兵所讨论的事情听得清清楚楚,不过和这帮士兵不一样,他心里更希望贼人能攻打溯阳,这样他才好一展身手。北齐抽调了十万大军南征荣汉,可没有抽调李鞠,这让他十分郁闷,荣汉内忧外患,这次打青州简直就是送上门的军功,他已经快三十岁了,只是个节制,离着都监还隔了个统制,按正常升迁,他四十岁也难当上都监,加上这次南征要提拔封赏一批有功之臣,他想提拔就更难了。
想到这里,李鞠心里更郁闷了,都监明显是想提拔自己的小舅子,把南征的名额给了自己的小舅子,等这家伙南征回来,补个统制是没跑了,往后更是都监的热门人选。
“给我仔细检查,出了漏子我拿你们是问。”李鞠把自己的郁闷全都发泄到了士兵身上,只惹得士兵们在他背后偷偷翻白眼。
“你这是什么东西?好大的锤子。”一个士兵翻开了正接受检查的马车上遮盖的麻布,下面的药材上面放着一对硕大的锤子,瞧这大小拿着一个都费劲,居然还有一对,这锤子不可能是人用的武器,是不是谁家又要做个金刚的泥像,订做了这么对锤子。
闻声的李鞠正想赶过去瞧瞧让士兵都诧异的大锤子,忽然听到背后士兵大喊大叫起来。
“走水了!”
李鞠摇了摇头,不知道谁家又遭殃了,防火师的兵丁们又有得忙了,他摇头晃脑地转过头去,不禁愣住了,城内四处起火,火苗窜天,这岂是寻常的失火。
第175章 宣泄
“有人故意纵火。”这是李鞠脑子闪过的第一个念头,联想到最近频繁出没的贼兵和被袭击的吉岩,四处大火防火师顾不过来,需要调动守军协助,这有可能是贼人声东击西吸引守军注意力的计策。
“小心戒备贼人偷袭。”
李鞠赶紧出言提醒自己的士兵,但为时已晚,几声惨叫已经从城门处传来。李鞠回头一看,刚才还在门口等着检查的商队转个身的功夫就变成了噬人的饿狼,而他之前没看见的大锤子这会正拿在一个俊朗的少年手中。这少年一眼就看见身着鱼鳞甲在普通士兵中鹤立鸡群的李鞠,拎着一对锤子就狠狠地杀过来了。
瞧着少年手中的锤子,李鞠觉得十有是拿来吓唬人的,正常人哪能拿得起这么大的锤子,那少年一脸轻松的模样,这锤子不是空心的就是木头刷漆的。
李鞠持刀在手,他也是练就了一身功夫的,今天他就要给这少年一点颜色看看,也好出出这来日来心中的怨气。
刀锤相交的一刹那,李鞠便知道自己走眼了,眼前的少年是真的天生神力,就这对锤子,自己再练十年也不是对手。不过李鞠不是那种硬拿鸡蛋碰石头的人,他立马撒手弃了刀,连连后退,企图避过少年的另一个锤子。
锤子的分量不轻,但少年很好地诠释了什么叫做举重若轻,他右手一锤磕飞了李鞠的长刀,左手锤紧接着以比李鞠后退更快的速度砸了过去。
眼见躲不开少年的锤子了,李鞠情急之下拉过了一个士兵挡在自己身前,那士兵看见一个硕大的锤子砸了过来,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却来不及躲,只能眼睁睁看着锤子击在自己的胸口,不由得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惨叫。
惨叫声只发到一半就戛然而止,躲在人肉沙包后面的李鞠虽然逃过一劫,但仍被击飞了出去,他心有余悸地看着躺在自己眼前的士兵,倒霉的士兵胸膛明显塌陷了下去,肋骨尽裂,七窍和胸口都不断向外渗着鲜血,只有出气没有进气,眼见活不得多久了,若是没有这个士兵,现在躺在地上吐血的就是李鞠了。
“干掉他!”
迅速从地上爬起来,李鞠吩咐士兵上前拦住使锤的少年,自己则慌忙向后面跑去。李鞠并不是胆小要逃跑,他知道对方此时在这发难就是要夺取城门,此时城内守军肯定被火灾吸引了注意力,也不知道城门处发生的事情,李鞠是要跑去机关室关上城门,只要城门不丢,等援军赶来收拾这一小撮敌人是早晚的事。
城楼之上匆匆跑下一位神色慌张的士兵,他看见迎面而来的李鞠,急忙拉住他,大声嚷道:“大人,敌袭!敌袭啊!”。
“废话,老子看见了。”李鞠用力扯掉对方拽住自己胳膊的双手,没声好气地说道,门洞里已经打成一片了,只有瞎子才没看到敌人。
“不是,不是。”士兵气喘吁吁,他用手指着城外说道,“不是这个,是骑兵,好多骑兵。”
“什么?”李鞠大吃一惊,他隐约可以猜到敌人的大军还埋伏在城外,但没想到居然来得这么快。
匆匆登上城楼眺望,一道黑线正远处从席卷而来,飞扬地尘土遮天蔽日。李鞠脸色苍白,这群骑兵十有就是近日来四处袭击城池的贼人,他没料到这帮贼子居然有这么大规模的骑兵,只凭着城门处的守兵绝对是守不住城门的。
“快关城门,为什么没有关上城门?”李鞠大声怒吼着,他已经下令关门了,但城下伪装成商队的敌人仍不断涌入城内,显然他的命令并没有得到执行。
李鞠所把守的城门共有三个门洞,中间最大的门洞用来走车马,两侧是过行人。两侧的门洞较小,平日里都是手工开闭,而中间的门洞较大,门扇也沉,设有机关运作。如今左右门洞皆落在贼人手里,士兵无法靠近,自然就无法关门,至于中间的门洞,门扇受到散落的马车阻隔,机关室的士兵使出了吃奶劲也无法将城门闭合。
冲锋的骑兵转瞬既至,而己方的援兵迟迟未到,李鞠心急如焚,他高举右臂,示意弓箭兵搭箭在手,准备向敌人的骑兵射击。
看到城墙上射来的箭矢,冲锋的乌云骑只是伏下身子,催促胯下的战马加快速度,偶有破空之声传来,还有艺高人胆大的骑手挥动起手中的弯刀,将射来的箭矢劈飞。
“可恶!”李鞠一拍城垛,愤愤说道,城墙上的弓箭手实在太少了,对方的骑兵根本就没把他们攻击放在眼里。
“大人,援军来了。”
收到手下的提醒,李鞠转身向城内看去,大队全副武装的步卒正匆匆赶来,他借口下去指挥步兵抢回城门,将弓箭手的指挥权交给了步弓长,自己则带着人下城了。
其实李鞠并没有打算夺回城门,他之前在城上已经看清了敌人的骑兵是默啜人,这让他大吃一惊,同时他也明白城内的这帮老爷兵如果对上的是作乱的贼兵还可一战,但对手是默啜人,那是绝对不可能赢的,所以他打算逃走。
就如李鞠所想的一样,乌云骑如疾风一般冲进了溯阳城,正好与前来支援的步兵队当头撞上,来不及摆开阵势的步兵被骑兵冲进了队列,乌亮的弯刀划过了北齐士兵的脖子,洒下了一片热血。
仅仅支撑了片刻的功夫,北齐的士兵便崩溃了,一边倒的局面让北齐兵的抵抗变成了屠杀,任谁的神经也不能粗大到让人像鸡鸭一样肆意虐宰杀,北齐士兵们一边乱叫着一边丢掉了兵器盔甲四散而去。
“主公,北齐丢盔弃甲躲到平民中去了,查尔方跟在他们背后向着平民区去了,要不要我去阻止他。”
持锤的少年便是岳云,他没有深入城内而是在城门口一直等着林羽,林羽带着后续的步兵一进入溯阳,他便前来汇报战况。
“不必了,还是尽快肃清城内还在反抗的敌军,补充粮草,记住太守和都监尽量抓活的,我们的骑兵就别进城了,去四周看看有没有敌人的援军吧。”
林羽现在没功夫去管默啜人,查尔方好不容易逮着一个追杀溃兵的借口来发泄仇恨,就是岳云去阻止他,他也不见得会听,这种阳奉阴违的做法很容易破坏林羽的威信和双方合作的关系,还是尽量不要让双方尴尬的好。
没有林羽的约束,查尔方带着乌云骑在溯阳城内烧杀掠劫,本来就着了火的城内更是四处火气,求救声、呼喊声、哭泣声充满了整个城市,不久前还一片繁荣的城市已是人间地狱。
之前林羽所攻陷的城池一直对平民秋毫无犯,只是对北齐军采取不留俘虏的态度,有不少士兵脱掉军服混入百姓得以逃得性命。溯阳的士兵对此也有耳闻,所以眼见抵挡不住便也逃跑并伪装成平民,谁知这回贼兵居然不讲究了,对着平民也大开杀戒,让城内的军民惊慌失措,他们在想自己是不是被另一股乱军所袭击了。
“得到了什么有用的情报吗?”林羽对乌云骑在城里正在施展的暴行不管不问,他知道其实有些牧苏军的士兵也借机趁火打劫,他不是不想管,而且进入北齐以后士兵的神经一直绷得非常紧,士兵也需要一个宣泄情绪的出口,很不幸的是溯阳成了这个出口。
“北齐的城市已经知道了我们的存在,都加强了防备,而且北齐的皇帝派了两万大军来围剿我们。”徐子玉掏出从官衙里搜出的邸报和密令,交给林羽。
“铁幕军,北齐的王牌部队,燕修德可真看得起我啊。”林羽扫了几眼邸报便把它放倒一旁,转头向秦翦问道:“有没有关于北齐南征的援兵和粮草方面的消息?”
秦翦在奇袭北齐的这次行动中表现非常抢眼,完全镇住了自己手下那群新兵,屡次担当先锋角色,林羽也经常把他留在身边时不时向他征求建议。
“自从上次歼灭了敌人一支运粮队,北齐军方好像对援兵和运粮的消息都保守得十分严密,只有在路过城池前三天太守才能得到消息。我们什么消息都没问出来,可能三日路程之内都没有南下的部队。”秦翦也明显感到自己被林羽重视起来,每次入城之后,他都会在官衙门口等着林羽,即使别人先进去了,他也不会进去,一定要亲自迎接林羽。
“我们不可能是铁幕军的对手,何况对方人比我们多,”林羽以手抚额沉声说道,“俆先生,我们的计划要改变了。我们要尽快南下,避开铁幕军的追击,我想越往南,我们碰上南下的北齐军队的概率应该越大吧。”
说完林羽站起身来,拍了拍手掌,用像是聊天的语气下令道:“让那在外面撒野的兔崽子们都回来吧,好好休息一下,补充完粮草我们又要上路了。他们抢的那些破铜烂铁都给我丢了,士兵的每一分力气都要充分利用,不可以浪费在这些破烂上面。”
“是。”秦翦和徐子玉缓缓退出了房门,领命而去。
第176章 流窜
袭破溯阳之后,林羽加快了行军速度,为了避免被铁幕军追上,他采取了“之”字形的行军路线以掩盖牧苏军的行踪,同时也减少了偷袭敌城的次数,而且北齐的城池戒备已经明显加强了不少,再想以较小的代价偷袭一座大点的城市都非常困难了,即使是补充粮草,也只能挑小城小镇下手。
“都督,我们绕来绕去找什么呢?为什么不直接南下?”查尔方耐性不佳,他手下的勇士连续十来天都没有痛痛快快和北齐人打一场了,这样绕圈子似得行军让他非常不解。
“直接南下只会暴露我们的目标,引来北齐人对我们的围剿。没有较大程度地破坏掉北齐人的补给线,我们杀回青州毫无意义,那里同样是严阵以待的敌军。”林羽现在在想要不要将部队分开,扩大搜索范围,好发现北齐人的运输线。
不过林羽很快打消了分兵的念头,在这个通讯不发达的年代,在敌人的领土上做不到行动一致,反倒容易被敌人各个击破。林羽看了一眼自己身边的士兵,这是牧苏军的主力所在,他还要将他们带回牧苏。
经过了这次铁与火的磨练,即使是新招募的义勇团也很快成熟起来了。来到北齐作战的日子里,牧苏族的战士们给了林羽很大的惊喜,牧苏人性情坚忍,对艰苦的环境毫无怨言,而且耐力十足,长时间的行军让风陵旅的老兵都感到有些吃不消,而牧苏人不仅走下来了,还能够精力百倍地投入到战斗当中。可想而知,这两支以牧苏人为主的编制经受了战火磨砺后回到了牧苏那种山区地带将会展现出更加强大的战斗力。
“我们……”林羽正想在和查尔方鬼扯几句自己的战略战术,却看见山坳处转出一支北齐军,他一下子忘了自己要说什么,直接愣在当场。
中了埋伏?林羽心中惊疑不定,他不是没有派出骑兵进行,可并未收到示警的信号,难道这支敌军埋伏已久?
不过对面的敌军好像并不是特意埋伏于此,更像是路过此地和牧苏军不经意地碰面,因为北齐军打头的将领看见林羽显得更加惊讶,双方的前卫一时都呆立在原地。
率先反应过来的是查尔方,说他反应快,不如说是本能使然,什么埋伏,什么偶遇,在他们黙啜人看来,碰见北齐人杀了便是,管他为什么会遇上。
“杀!”
查尔方拔出弯刀,领着乌云骑越众而出,杀向了还在发愣的北齐军,这时林羽才如梦初醒一般回过神来,他大手往前一挥,后面牧苏军的步兵便如潮水一般地涌向了敌人。
突如其来的遭遇战根本就没给双方排兵布阵的时间,明晃晃的刀子亮出来了,谁先把对方砍翻谁就赢,所谓狭路相逢勇者胜,这个时候勇气和武力才是最重要的,至于什么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外都见鬼去吧。
虽然西北军的训练日程中不乏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突然爆发的遭遇战、遇袭战的演习科目,但实战和训练还都是以按部就班的战前军议为主,在荣汉步步为营的平推战略指导下,军队的突发战斗还是很少的。
这是林羽打过的最混乱的战斗,将不知兵,兵不知将,大家各自为战,而且作战风格迥异:乌云骑冲入敌军之中,举着大片刀横冲直撞;风陵旅则三五成群组成一个个小团体,每个士兵各司其职,有攻有守;牧苏族的士兵开始还能像在训练中一样有模有样地抱团进攻,打着打着山贼和猎户的本性就暴露了,开始和对方混战起来。
就和街头混混打群架一样,除了要能打,要狠之外,人多也是决定胜负的一项重要指标。牧苏军把悍勇斗狠兄弟多的因素全占了,没小半天功夫,北齐军的士兵就丢盔弃甲逃命去了,乌云骑照旧跟在后面追杀,而林羽不得不让岳云追上去提醒查尔方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