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大人啊,请坐,请坐。”张守义的脸上迅速堆起了笑容,而李长生也动了动嘴角,勉强算是笑了笑,打了个招呼。
楚晋生从容坐下,笑道:“二位将军刚才的话我也听见了,我完全同意二位的看法,林羽不过是疥癣之疾,明王才是心头大患。至于林羽要真逃了,那也是天意,左相也怪不得我们,不过我想这种事应该是不可能,对吧?”
“事无绝对。”李长生冷冷地吐了四个字。
被李长生抬了一杠的楚晋生心里有些不快,但他脸上没表现出来,心想这家伙被张守义讨厌果然不是没有道理的。
“楚大人,林羽现在势头这么猛,以后的发展不可限量,未来有可能是我军的劲敌,我看现在就是消灭他的最佳时机,不要给他成长的机会。”张守义说着顺势把手掌往下一切,做了个斩首的手势。
“都督多虑了。”楚晋生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你杀了林羽又能如何,他手下的秦翦,为将的第一战就灭掉了成名已久的闻鹤,这样的人物比林羽本人差吗,他手底下又还有几个秦翦呢?”
看着两个无话可说的将军,楚晋生站了起来,在帐中踱起了步子。
“仅仅是一个牧苏军就如此难以对付,可见西北军从将领的水平,士兵的素质,都已经远远超过了其它三大军团,他们这么多年的仗不是白打的。”
“那王爷的计划,岂不是很难实现了?”张守义心里对蜀军和西北军之间的差距也不是完全没有预计的,只是他不愿意正视这个问题,以一种鸵鸟的心态来逃避这个现实。
“那倒未必。”楚晋生说到此处停了一下,故意卖了个关子,吊足了张守义、李长生二人的胃口之后才接着说道,“西北军其实根本就没有南下的意思,即使是现在这样不利的局面,袁沐春也仅仅是派了林羽一支偏师到黄州来,可见他们根本就不想插手荣家的家务事,就算没有桓罗人的入侵,西北军也不见得会加入内战。”
“可如今袁沐春派林羽来黄州,证明他们已经开始插手这事了,他今天能让人来对付我们,明天就能派人去对付明王。”李长生对楚晋生这种凭空的推测根本就不信。
“西北军是很厉害,但他们绝不是我们蜀军需要对付的敌人,他们有一个致命的弱点。”楚晋生双眼注视着李长生,话中透着一股强烈的自信。
第194章 断流
“队伍集合完毕了么?”天色微亮,林羽的帅帐之中还是灯火通明,虽然军中还有三日口粮,但是墨韵痕和路闻歌都是一副一筹莫展的样子,再等下去也没有意义,林羽决定今日就渡河。
“完毕,随时可以出发。”苏成和陈到异口同声答道,他们的神情有些激动,因为决定牧苏军生死的时刻马上就要到来了。
“好,等天再亮一些,便发信号让渡船过来。荆帮主,你的人没问题吧?”风陵渡北渡口已经停满了众多大小船只,除了水军的五艘军舰,其他都是铁索帮搜罗来的。这次林羽不敢像秦翦上次一样晚上登船,而且他也没指望自己能瞒过蜀军行动。
“没问题!”荆才把自己稍微佝偻的身体直了直,虽然他的身体已经完全康复了,但在腰板不像以前那样挺直了。
“好,各部随时做好渡河准备,风陵旅留三个营下来警戒掩护,由我亲自指挥。”林羽的语速又急又快,带着不容否定的意味,“荆帮主,你最后留艘船下来等我就行。”
“是,主公。属下会亲自驾船在江边等候,主公不来,属下便不走。”荆才现在还不是牧苏军的人,但他同样认为自己是林羽的属下,从这点来说,牧苏军有点像林羽的私军。
“老大”、“主公”苏成和陈到同时出声,林羽身为主帅,怎么能亲自留下来断后。
“别说了。”林羽摆摆手,制止了属下的发言,“这是命令,你们执行就好,违令者军法处置。”
林羽的语气十分严厉,毫无半点回转的意思,苏成和陈到应了一声“是”,悻悻地站了回去。
“主公,近卫营是您的亲兵营,这种时候更应该留在您的身边,我希望带近卫营参加警戒掩护的任务。”一直很少发言的岳云突然开口了,身为亲兵,他觉得自己应该留在主将旁边。
“刚才的话我不打算再说一遍。”对于岳云的请战要求,林羽也拒绝了。
今天的决议是林羽思索了一整晚的结果,他是那种一旦下定决心就不会轻易转变心意的人,相比这些武将,墨韵痕和路闻歌两个谋臣更了解林羽的性格,所以往常发言最活跃的他们今天是一言不发。
“出大事了,出大事了。”帅帐之外,跌跌撞撞倒进一个人来,他冲得太急,一下子跌倒在地上。
“罗彦卿,你好歹也是个郎将了,如此失态以后还怎么带兵?”林羽定睛一看,摔在地上的人居然是罗彦卿,不知道什么时候事情让这个战场上英勇无畏的战士如此惊慌失措。
“水没了,没了。”罗彦卿语无伦次,一脸的惊异之色,好像见了鬼一样,“江上好多鱼,不得了啊。”
“你想说什么?”林羽没听明白罗彦卿的意思,在场的其他人也是一头的雾水,互相看了看,期望有人能听明白罗彦卿说的什么意思。
“犬子的意思是横江断流了。”罗云起跟在后面进了帅帐,他先向林羽行个军礼,才不紧不慢地说道:“元帅,刚才横江突然断流,江水不知去向,只剩下光秃秃的河床在那里。”
“啊?”林羽大吃一惊,江水断流这种天方夜谭的事情还真的会出现,还让自己碰上了,他与墨韵痕对视一眼,双方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毫无掩饰的惊喜之色。
“主公,我马上前去探查一下,这种天赐良机绝对不能放过。”墨韵痕马上主动请缨要求去横江侦查情况。
“不!”林羽否绝了墨韵痕的提议,他站起身来,直接下令道:“现在没时间探查情况了,蜀军肯定很快也会知道这个消息,他们马上会发动进攻。传令下去,丢弃一切辎重,以百人队为单位,做好出发准备的队伍马上过河,无须再向我请示出发指示。”
“遵命!”众将轰然允诺,鱼贯而出,各率本部军马过河去了。
“二位先生,随我前往横江看看吧。”林羽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墨韵痕和路闻歌随自己前往江边。
就如罗云起所说的一样,横江果然断流了,原本应是碧波荡漾的江面如今只剩下空荡荡的河床。靠近江岸的地方,还有一些淤泥,越往河床中心,淤泥越少,到中间整个河床就成了一块光溜溜的大石板,上面光滑无比。在河床之上还躺着一些奇形怪状的东西,那应该多年来在河底积累的船只残骸,有些年头长的,已经布满了水草,早已看不出原本的样子。
在林羽赶到江边时,已经有士兵开始渡河。最先到达的是风陵旅的重步兵队,他们穿着盔甲,带着兵器,在白将的带领下踏上河床,大踏步地朝对岸跑去。紧跟在他们后面的是一支数百人的牧苏族队伍,牧苏族的士兵将装备全部用草绳捆好背在背上,光着脚,啪啪啪地跑上了河床,后来居上超过了重步兵。有些牧苏族的士兵手里还拿着一根树枝当拐杖,当看见在河床上胡乱蹦跳的河鱼之时,他们顺手将这些活鱼串在树枝上,一并带走了。
“二位,你们看横江为何会突然断流。”若非亲眼看见,林羽也很难想象之前还滚滚东逝的横江会突然干涸了。
“天下之事,无奇不有,若是人什么都知道,那就没有天威难测一说了。”墨韵痕对眼前的景象啧啧称奇,他也想不出来断流的原因。
“原因并不重要,如今横江断流,会断流多久还是未知,必须让士兵们尽快过河。再就是如果以后横江这个天险没了,西北军估计要重新布防了。”路闻歌虽然对横江断流的原因也很好奇,但他认为现在查清这件事没有意义。
“路先生言之有理。罗彦卿,你护送二位先生过河,命令过河的部队在对岸原地警戒。”林羽唤过罗彦卿让他送墨、路二人过河,随后对岳云命令道:“岳少保,让近卫营人马进入战斗状态,殿后警戒,我们最后过河。”
横江断流的异象也被磐若旅的哨探发现了,这奇异的景象让他们也呆立当场,不过当牧苏军开始过河之后,醒悟过来的他们迅速朝大营奔去。
“楚大人,你说西北军有何弱点?”张守义对楚晋生好奇地问道。
“二位将军,你看天都要亮了,二位是促膝长谈一整夜啊,不若先去休息如何。我们改日再聊。”楚晋生却故意停住不说,卖起了关子。
张守义和李长生哪里是促膝长谈一整夜,应是是互相抬了一整夜的杠才对,不过现在他们暂时站到了同一阵营,坚决不放楚晋生离开。
“好好好,我说。”看到张守义和李长生放弃了抬杠,楚晋生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首先,西北三州的确是具有几条荣汉最赚钱的商路,但过于发达的商业和它独特的气候使得西北都没有完整的经济体系。就拿粮食来说,西北三州是荣汉军队最多的地方,但却是粮食产量最少的几个州之一,这三个州无法于中原地区存在。而且西北的商路虽然带动他们城市的繁荣,但最大头的贸易利益还是流入了中原、江南等大族的口袋里,一打起仗来,收入锐减的西北更需要中原地区对它进行输血。这也是为什么西北军如此强大,却始终对朝廷保持高度忠心的原因所在。”
“其次,西北军的强大是有目共睹的,但他们从来没有表现过自己的政治意图,说到底,不论是韦氏、明王还是我们蜀军,都是以政权为目标的。韦氏是北方和中原的士族代表,不过最近他们好像闹了点不愉快;明王是江南豪族和富商的代表;而蜀王,是一直蛰伏的巴州豪强的代表。这三股势力都是有明确的政治目标,有自己的势力范围,有一大批追随者在其后。而西北军呢,他们是纯粹的军事集团,谁当皇帝他们并不关心。”
“可是他们现在投靠了上京朝廷啊,没准韦氏就会命令他们来对付我们。”李长生突然插嘴道,他觉得西北军不过是被桓罗人牵制住了,等西北军解决了外患,这么锋利的刀韦应之没道理不用在内忧之上。
“呵呵,我已经说了,西北军根本算不得我们的对手,他们和我们就不在一个层面上。等我们拿下上京,袁牧春自然会投靠我们,而他也没那么笨,会主动来对付我们,外敌就是他们最好的借口。”楚晋生瞄了一眼李长生,这个年青人看来也是只会打仗,不懂政治啊。
“楚大人说的不错,西北军不足为惧。而且我看韦氏是要到头了,南边徐州快要不保了,为了一点私人恩怨把黄州也送出去了,没了这两个粮仓,我看他拿什么养西北军。”
张守义说罢,和楚晋生一起哈哈大笑起来,李长生没笑,并不是因为他觉得张守义说的不对,他只是单纯不想跟这两个一起笑,搞得自己好像很认同他们一样。
“将军,不好了。”董任突然闯进了帅帐,神色匆忙,“牧苏军开始过河了。”
第195章 造化
“困兽犹斗,也是时候做个了断了,”张守义听了董任的话,做出一副不出我所料的样子,“牧苏军动用了多少船只?等他们登船到一半的时候我们再进行攻击。”
“船?”董任露出了一副奇怪的表情,“回来报信的士兵说横江水干了,牧苏军的士兵正赤着脚往对岸跑去。”
“荒唐!是不是牧苏军又跑了?”张守义一拂衣袖,对着董任怒喝,“这些士兵脑子到底是怎么想的,谎报军情先不说,编个瞎话的水平都这么差。董将军,你是个明白人,怎么也和这帮士兵胡闹起来。”
“都督,且慢。”楚晋生突然插嘴道:“横江水枯这事固然荒谬,但我认为正是因其荒谬,士兵才不会撒这种谎话,我们最好还是点起兵马,去横江边上看看。”
等匆匆集结起来的蜀军赶到牧苏军的营地,里面一片狼藉,散落的东西七零八落到处都是,煮好的早饭还冒着热气,还未燃尽的篝火还冒着袅袅的青烟,看得出来牧苏军撤退得非常匆忙,而且离开的时间并不久。看到此情此景,李长生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他内心不由得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
“都督,查过了,敌营内大部分的物资都没动,就是人不见了。”搜查的士兵纷纷回来报信,看来牧苏军已是人去营空。
“走,去横江边上看看,前锋部队做好战斗准备,看见敌人马上投入战斗,不需要回报。”张守义也感到有些不妙了,牧苏军根本就没掩饰自己的行踪的意思,撤退的痕迹直指向横江。
映在张守义眼中的横江与林羽眼里的横江没有两样,干涸的河床、堆积的残骸、扑腾的活鱼,追击的蜀军将士都目瞪口呆地站在江边,无法相信自己眼前所见。
张守义的内心极度震撼,他想不明白,林羽到底是怎么把江水截断的,这种事情根本就不是人力所能为也。
“都督,赶紧追啊,敌人马上就要上岸了。”楚晋生在张守义旁边对他提醒道,远处还能看见撤退的牧苏军的影子,那是拖后的近卫营的身影。虽然他们已经到了对岸,但其实离蜀军也就几百米的样子,而且牧苏军好像正在对岸列阵,并没有继续撤退的意思。
“对,追。”从震撼中回过神来的张守义马上下达了进攻命令,牧苏军就在他们眼前,根本不能算得上逃脱了。
得到进攻命令的蜀军摆开阵势,一队队地进入河床,向对岸移动过去,张守义手上仍有数万人马,在人数上远胜于牧苏军,既然包围已经失败那就直接正面交锋了。
进攻的蜀军还未走出百步,只听得远处传来轰隆隆的响声,士兵们惊疑不定地抬头四处张望,只见横江上游突然出现了一堵水墙,在初升不久的朝阳照耀下,一道银线夹杂着风雷之声以泰山压顶之势扑面而来。
惊骇莫名的蜀军这回也不用等上面的命令了,都不约而同地调头往回跑去,面对大自然的力量,再精锐的部队也是无法抵抗的。
幸好蜀军并未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