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掀帘而进,韩瑞拍手笑道:“诸位,注意了,给你们介绍位异域朋友,由于仰慕中原文化,不惜万里,远道而来的于阗国人,乌萨尔。”
“乌兄,又见面了。”上官仪含笑招呼道,尉迟乙僧的朋友,后面也见过几次,印象自然比较深刻。
旁边,一俩人个官员,也是如此,不清楚乌萨尔的底细,不过对于他的豪爽大方,还是记忆犹新的,友善的招呼起来。
那些新科进士,见到这个情况,也很给面子,纷纷问好,乌萨尔心情舒畅,喜上眉梢,拿出了最大的热情,积极回应,对于这种交际场面,乌萨尔的经验丰富,右手提壶,左手拿杯,一圈下来,如鱼得水,就与众人聊得火热,仿佛多年不见的好友。
当然,大家只是逢场作戏而已,事后遇上了,肯定不会如此,毕竟真正的朋友,口头上说说,喝几次酒,称兄道弟的,往往做不得数,以乌萨尔的精明,自然明白这个道理,所以转了几圈,就来到韩瑞与上官仪等人的圈子中,与其结识新朋,不如专心经营旧友。
况且,所谓的旧友,彼此之间,到底有几分情谊,还是个未知数呢。
今天在郊外辛苦了大半天,身体来来就疲惫不堪,又喝了许多酒,韩瑞压制不了酒意,晕眩的感觉,慢慢的开始上涌,连忙注意节制,见到已经是黄昏时刻,席案之前,杯盘狼藉,大家也是酒足饭饱,随之提出告辞。
众人纷纷响应,毕竟今天又不是节日,夜里宵禁,回去得晚了,巡逻的军卫,才不管你身上有没有功名,直接绑起来,交到长安衙门处理,不仅要挨板子,而且要通报全城,什么面子都丢尽了。
众人脚步纷乱,摇摇晃晃出了酒楼,相互告辞而去,留下结帐的几个进士,却惊讶的发现,今日餐饮的价格,居然是往日的几分之一,借口也是牵强,居然和春祭大典扯上关系,不过只要少给钱,不会有人认真计较的,自然是吩咐仆从付账,随之乐呵呵的走了。
韩瑞有几分明白其中的缘由,不过没有点破,走到钱丰旁边,含笑问道:“三哥,你是出城,还是随我回家?”
自从韩瑞搬到城中居住之后,骊山的宅院,就成了钱丰的常住地了,其实韩瑞的意思,让他进城同住的,可是钱丰却不乐意,振振有词表明,不愿意打扰韩瑞与郑淖约的二人世界,其实主要的原因,却是喜欢那种无拘无束的日子,无论怎么折腾,也没人管着。
“肯定是出城啊。”钱丰说道,见到众人走得差不多了,连忙拿出登科录,爱不释手的翻阅,虽然其中没有摘录他的诗赋文章,但是不要忘记了,序言可是出自他的手笔,开篇就能见到,更加的荣耀。
微微摇头,韩瑞微笑道:“好了,之前不是给你看过原件吗,里面的内容已经滚瓜烂熟,还有什么好看的。”
“问题是手抄的,与印刷出来的,感觉不一样。”钱丰说道,懒得理会韩瑞,招来马车,翻身上去,晃悠走了。
韩瑞觉得很有道理,不过没有放在心上,也随之骑马回去,自然没有料到,不经意之间,自己又引发了一个潮流。
第三百零一章 种子
春祭之后,朝中上下,不得轻闲,毕竟安排春耕,不只是做下样子,就能够风调雨顺、五谷丰登的,什么劝课农桑,备水利,开垦荒田之类的事情,也需要朝廷统筹安排,这种政令十分的繁琐细碎,但是又不得忽略,而且非常重要,朝堂君臣少不了要忙碌一段日子。
长安人口将近百万,这样的大城市,以耕地为生的百姓,只是占了少数,大部人都是所谓的城郭户,所以不怎么关心什么农桑水利,平日是什么模样,现在就是什么模样,最关心的依然是各种家常俚短,流言蜚语,奇闻逸事。
日子过得安逸了,八卦之心,日渐增长,这是必然的规律,后世已经证明,这个道理的正确性,古代自然没有例外,街头巷尾,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什么新鲜事儿,如果不能参与其中,说道几句,那岂不是证明自己见识不如隔壁的某人。
可见,攀比之心,人皆有之,就是自诩饱读圣贤书的文人士子,也避免不了这种劣根性,见到那些新科进士,兴高采烈的捧着录科录回来,虽说其中也有自己的名字,也难免吃味,更何况没有名字的,情何以堪。
要知道科举才结束不久,大部分的应试生贡,或是流恋京城的繁华,或是觉得无颜面见江东父老,还没有返乡离去,什么曲江宴,碑铭刻字,眼不见,心不烦,忍了,现在又弄出个什么登科录,真是,是可忍,孰……也要忍。
没有办法,谁叫技不如人,文人相轻,但是也要脸面的,毕竟里子已经输了,再不要脸,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话虽如此,不过心里真是羡慕妒嫉恨呀。
“凭什么……”
“凭人家考上进士。”
“他们的进士,有水分,不是真才实学。”
“……没错,有什么可得意,无非是背后有人提携而已。”
酸溜溜的谈论几句,响应的人却不是很多,毕竟这种事情,大家心里都清楚,而且科举又不是读书人唯一的出路,所以众人对于科举的公平、公正的期待值不是很高,何况若是自身才华出众,比如像韩瑞一样,还参加什么科举,大可直接征召入仕。
所以,一些人私下愤愤诅骂两句,出口恶气也就罢了,没有引起什么风波,注意力仍在登科录上面,这件事情,大家早有耳闻,本来也不会那么介意的,但是登科录的形制实在是太过超前,装钉印刷精美,拿在手中,闲庭散步,一下子,就成为了最为新潮的读书方式,令人为之向往,自然引起了轰动。
“掌柜,店里可有书册……什么书都行,随便给本孝经吧……不是这种,算了,看来你这里没有,我到别的地店铺瞧下。”
一时之间,长安城中的书行店铺,涌来许多文人书生,一开始的时候,东主掌柜伙计,见到生意上门,自然是高兴之极,热情洋溢的招呼,还未推销出几本最新上市的书籍,却在文人书生的抢白下茫然摇头,眼巴巴的看着客人来了又走,走了又来,最后居然连一单生意也没有做成,空欢喜了一场。
之后几日,随着诸科及第的士子,也每人一本登科录,这下子,其他人更加坐不住了,仔细打听,知道那是官刻坊的出品,一般人肯定不用指望,有几个反应机灵的,干脆呼朋唤友,自己凑钱,让私人刻坊,给自己印刷几本。
装线书而已,根本没有什么技术含量,拿笺纸印上文字,随后对折起来,叠放整齐,穿线钉好,就可以了,说起来容易,做起来也不难,民间刻坊的匠人,随意打量几眼,就纷纷答应,接下这个活计,不过却要费些时日,按照需要刻印的书籍,重新雕刻版印,毕竟以前印染的是书卷,一卷好几尺长,与书册的版页,规格不合,肯定要重新刻过。
没有活字印刷术的时代,就是这样麻烦,没有办法,大家只能等待了。
可是没想,一些装线书,孝经、论语、礼、易、春秋、庄子、老子,道德经之类的书籍,又开始小范围的流传出来,无论是装钉的风格,还是排版的位置,目录、页码方面的细节,甚至连字体……
等等,文字也相似,一些个得到装线经书,又十分细心之人,终于发现了其中不对劲的地方,众所周知,在木板雕刻文字,本来是件不容易的事情,哪怕最高明的刻工,就是相同的文字,也不可能每次都刻得一个模样。
就是虞世南、欧阳询这样的书法大家,也不敢保证,自己前一秒,与后一秒,一个字,完全相同,除非是印章复印,想到这里,细心之人笑了,自嘲自己胡思乱想,这本来就是刻印而成的书册,文字相同,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一本书翻看下来,发现相同的文字,居然有百多个,无论怎么对照,根本看不出其中有丝毫的差异,真是神乎其技,细心之人由衷感叹,对于刻字的匠人,佩服得五体投地,不过再查看其他经书,一样如此。
得出这个结论,谁知道了,都要瞠目结舌,几十上百个,还可以解释,刻字匠人是鲁班再世,心灵手巧,刻字如一,但是数百上千字,就不是技术范畴的神技,而是神迹了。
听闻这个消息,初时众人肯定不信,随之查证,不得不为之叹服,随之好奇心大起,这个时代,也不缺乏无聊考究之人,特意打听了下,却得知根本没有这个手段超凡入圣的匠人,这怎么可能,谁信,没有这人,难道是鬼……不对,真的是神啊。
神明,怎么可能为了区区小事显灵,又是一番周折的打听,事情的来龙去脉终于清楚了,原来所谓神乎其技的大匠,真的其人,不过出乎众人的意料,这个神人,居然不会刻字,甚至连刻刀都拿不稳,只不过是出了个主意而已。
活字印刷术,这个特殊的名词,第一次在世人面前亮相,其中的原理简单,通俗易懂,得到解释,众人才恍然大悟,清楚是谁的发明之后,大家无语了,怎么又是他,好好的校书郎不做,却改行当匠人去了,真是……
无须理会这种内心阴暗,嫉妒心作祟的小人,京城士林儒生,听到这个消息,纷纷交口称誉,赞叹不已,唐代可没有什么奇技yin巧的说法,朝中重臣,兴趣爱好迥然,欧阳询是个字痴,见到好字就走不动了,观摩几日不愿离去。
魏徵懂酿酒,造酒的手艺,朝野闻名,其中醽醁、翠涛两种最为珍奇,李世民品尝之后,题诗相赞,阎氏兄弟更加不用多说了,堪称古代的土木工程师,却没见众人有什么讥讽之语,况且韩瑞的活字印刷术,获利最大的,不是刻坊掌柜,而是天下读书人。
不用刻字,可以重复利用,成本降了,书价自然便宜,良性循环,目光长远之人,自然能够看到这种好处,分外的感激韩瑞的善举,不过,有人却不明白,韩瑞为什么,要做这种没有好处的事情。
“怎么没有好处,难得你没有听到,大家争相夸赞的声音。”韩瑞笑道:“这可是难得的名声,有些人想要,却求之不得。”
“你现在的名声,还不够响亮吗。”钱丰没好气说道:“算了,不管了,反正你交待的事情我办妥了,还有没有别的吩咐。”
别看钱丰表面不乐意,其实心里乐不可支,就是得益于他的“细心”发现,事情才会真相大明,这些天来,见到众人议论纷纷,夸赞他眼明心细,心中不知道有多么风光得意。
“吩咐可不敢。”韩瑞微笑道:“多谢三哥的帮忙,这件事情……就先这样吧。”
哦,钱丰有点失望,也没有打听韩瑞这样做的目的,坐了片刻,就走了,倒不是去参加什么酒宴聚会,而是温习功课,毕竟吏部的铨选快到了,若是没有通过,那岂不是成为笑柄,关系前途,马虎不得。
挥手作别,待到钱丰远去,韩瑞回身慢步,思绪飘飞,种子是撒播下去了,至于是否能够开花结果,那就看天意了,怎么说也是四大发明之一,再不济,也会有点改变吧。
韩瑞也不敢确定,抬头仰望,只见日薄西山,霞光绚丽,片片白云如同鱼鳞,明天应该是个风和日丽的好天气,太阳照常升起。
回到屋中,俏美的流萤急步走来,甜声问道:“郎君,明日到你沐休了吧。”
“没错。”韩瑞点头,笑问道:“怎么,想去哪里游玩?”
“不是玩,正经事儿。”流萤笑盈盈道:“娘子,要不你说。”
“谁说不是一样。”韩瑞哂然笑道,拉着流萤走了过去。
纤纤玉指,拈了根丝线,郑淖约妩媚白眼,嗔怪道:“本来不想告诉夫君的,偏她多舌。”
“呀,居然有事瞒我,这怎么能行。”韩瑞佯怒,搂住流萤,伸手在她柔软的腰肢轻抚,恐吓道:“快快从实招来,不然大刑伺候。”
“嘻嘻……郎君,不要……”一串珠玉般的笑声,在流萤的樱桃小嘴发出,声音软绵绵的,柔腻入骨,也不知道韩瑞碰到了什么,小脸立即红朴朴的,美眸透出迷离的湿润。
第三百零二章 乡趣
“郎君,坏蛋。”流萤咬唇道,娇嗔薄怒,明丽动人。
“失误,绝对是失误。”韩瑞尴尬而笑,恋恋不舍的松开掌中的柔软,连忙问道:“到底是什么事情啊?”
尽管知道韩瑞在转移视线,但是流萤却依然说道:“春耕了,娘子准备下乡看下佃农们耕作的情况,不过郎君难得休息,所以不准备告诉你了。”
“那你还说,小丫头嚼舌惯了,就是藏不住心事。”郑淖约埋怨起来。
流萤吃吃轻笑,躲在韩瑞身后,伸手一双细白嫩手,揉捏轻按,讨好说道:“郎君,春祭辛苦,累不累啊,要不明日就不要去了,留在家里休息。”
“没事,今晚睡早些,养足精神,明天陪你们同去。”韩瑞笑道,说起来,曲江宴不算,已经有好几月,没有涉足郊野,踏青采风了,已然到了暮春,再不扣紧时机,享受*光美景,夏天就要来了。
既然韩瑞有了决定,郑淖约她们自然不会反对,翌日清晨,坐着马车,直奔郊野。
长安城外,八百里秦川,西起宝鸡,东到潼关,南界秦岭,北接渭河北山,形成了盆地,经过泾渭洛水冲积成为平原,地势平坦,土质肥沃,灌溉方便,交通便利,四周又有山河之险,易守难攻,所以从西周开始,一直是王朝定都首选之地。
八水交汇,沃野千里,可谓是膏腴之地,站在高处眺望,一片片田地高低起伏,连绵不断,茫茫见不到边际,这样的场景,在后世已经不得多见,但是在农耕社会,十分平常,只要是百姓集居之地,就不会缺乏纤陌相连的情形。
经过千百年的刀耕火种,开垦荒野,长安城周围,除险峻山林之外,只要能够利用上的土地,都已经给王公贵族,平民百姓占尽了,自然没有什么荒野闲田,只要出了长安城,目光随意打量,见到的都是农夫忙碌的背影。
挥刀斩草,汲水浇地,驱牛犁田,辛辛苦苦,挥汗如雨……
坐在舒适的香车之中,掀开绣帘,韩瑞没空欣赏郊野的明媚*光,也没有心思聆听郁郁葱葱的山林之中,百灵雀鸟啾啾的轻快啼声,望着一个个农夫,鞠偻的身体,在阳光下晶莹剔透,闪耀七彩光华的汗珠,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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