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听了。天祚帝传旨,让阿律图马上带人去各部族督战,催促他们离开上前,不然的话,全族剿灭!
老谋深算的阿律图领旨下了高台,拈着胡子带了十几个御前侍卫以及自己的护卫家丁边走边想:女真人这一造反,在各个部族之中产生了不小的震动,没准还会有部族正准备步女真的后尘,听说高丽、鄂伦春等与女真人素有瓜葛,自己去督战,搞不好适得其反,激出变故,不如先找那些平时听话的小部族,让他们带头参战。有了带头的,其他部族说不定也就跟风参战了。想好主意,他扫了一眼前面的几个部族旗号,选定只有两千多士卒的哈尼克族来做这个领头羊。
哈尼克族长老达木正被身边几个子侄辈纠缠的心烦。作为一个小部族,向来受到契丹人的格外欺侮。今天奉命围攻黄龙城,契丹人又是多次派人来催促他们赶快向前冲。达木没办法只得带人时快时慢地前进了几里地,成为离着黄龙城最近的队伍之一。
族中几个哈尼克青年一贯反感契丹的压迫,心中早就暗自赞成女真人的胆色勇气,故而压根就不愿与之交战,更不愿被别的部族耻笑为契丹的哈巴狗,所以一直在劝说达木长老不要再向前进军了。达木长老把手一摊:“小子们,你们以为我跟阿骨打有私仇吗?我是在考虑全族人的安危。咱们哈尼克族人少势单,别的部族有本钱,可以抗得住耶律延禧的旨意,我们不行啊!搞不好,契丹人报复下来咱们就有灭族的危险呢!”
正说话间,那边阿律图早已带人过来,见面就呵斥达木:“你们哈尼克族是不是不想活了?胆敢违抗皇上的旨意。限你们一炷香的时间内攻入黄龙城,否则就按叛逆罪,全族老少一个不留!”达木还没有答话,他身后的子侄辈们就已经按捺不住怒火,楞头青的站出来质问:“你们契丹人就只会欺负我们哈尼克——你睁开眼看看,别的部族都还在我们后面,你们怎么不去催他们攻城?”
阿律图是辽国的两世老臣,一般的契丹文武尚且要给几分面子,在部族面前更是横行惯了,哪会容忍一个毛头小子当面指责,二话不说就吩咐跟来的侍卫当场斩杀那个哈尼克后生。
达木见对方言语不和就要翻脸动手,急切间用身体替子侄挡了这一刀,半个膀子让钢刀卸了下去,身负重伤落于马下。这下子哈尼克族的战士们个个怒火填膺,一齐拔刀冲上来给族长报仇,乱刀将阿律图和侍卫们砍成肉泥,只有一个落在最后面的侍卫拼死逃出,边跑边喊:“哈尼克人造反了!”
这一嗓子在各部族之中引起了连锁反应,本来就有很多人各怀心腹事,眼见着大队的契丹人声色俱厉,却对两万女真没有什么办法,反而让人家打了个落花流水,这边又有哈尼克人抢先动手造反。草原上唯一讲究的是实力,最尊重的是英雄,鄂伦春和蒙古族的勇士几乎同时爆发,一声呐喊挥刀杀向不远处的契丹监军部队。其他的大小部族有的跟着奋起响应,有的不知所措,采取明哲保身的办法全族退走。一时间黄龙府的西面和北面乱成了一片!
第一百四十七章 好钢用在刀刃上
一直站在外围山顶上的林冲耐着性子,惴惴不安地观察着黄龙府周围战场上的每一个变化。自从带着人马从湖广撤到东平李家庄一带休整时,恩师周侗给他讲述了要学习关注大局,提示他应该独当一面之后,那个原本喜欢猛砍猛杀的豹子头内心里渐渐地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比方说眼见着战局时好时坏,自己的铁骑兵却一直蛰伏在山坳里,如今身边的大小将领一个个急得直搓手,林冲却还能压着内心的冲动冷静等待。
不过也不是所有人都能保持冷静,神火将军魏定国终于忍不住了:“林将军,咱们什么时候上啊?”林冲扭过脸来看了他一眼,又把身边同样焦急的大小将领都扫视了一遍:“还不到时候,继续等。”“还不到时候?”圣水将单廷圭也急了:“再等下去,卢副帅他们就全完了!”“胡说!”林冲厉声呵斥:“卢副帅还能坚持。我们只有五千人马,以一当十也只不过相当于五万辽兵,可现在还有十几二十万的万契丹兵没有动,更何况那些小部族的人马也还没有动手。要等到小部族跟契丹兵先打起来,我们再冲下去,这样才能一举打乱敌人的阵脚。”魏、单等人嘴巴张了又张,却没有多少反驳的理由。
众人耐着性子眼见南边辽军阵中许多人马回了营盘,不一会儿又从营盘中开出来,冲着这边附近的大路急匆匆地奔过来。林冲心里一惊:莫非是被敌人发现了?自己的部队可就在离大路不远处潜伏着呢!脑子里飞快地盘算了一下,没有出什么纰漏啊。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他命令在身边跟着观战的各将校马上各归本队做好战斗准备,但必须等到下号令才能动手,否则有胆敢发出声响、暴露行踪者,按连坐法诛杀全队!
众人一吐舌头,从来没见林冲下这么严的军令。大小将领绕到山石背后下山到队中上马待命,山头上只剩下林冲带了两个亲兵隐身在山头的巨石旁,紧张地注视着越来越近的敌军。还好,可以看得出来,这只敌军明显不是冲他们来的,拉着行军的队型只顾一路的快马加鞭,卷起漫天的尘土从距离威盛军埋伏的地方不到一里地之处扬长而去。林冲这才松了一口气,发现自己手心里尽是冷汗。还没等这边消停下来,见契丹军阵上又有一只辽军万人队干脆连营盘都没有回,从战场上退下来就径直追随前面两万人的后尘,向南边快马撤走。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黄龙城外的战局还在焦灼之中,为什么契丹骑兵接二连三地撤离呢?从对方的情形上看,撤走的这三万人还都是精兵,难道是契丹皇帝觉得胜局已定,或者要安排人马绕到外围另有图谋?想了半天也得不出个结论,猛然间林冲一个激灵:最大的可能是这几万辽兵是临时接了什么严令,料定是南边其他的地方有大事发生,辽兵才会如此忙乱地调动,没准或会还会有更多的辽兵撤走。天赐良机也!
林冲精神一振:现在东边契丹军阵中的三万人也已经离开原来的位置,被吸引到城边的战场上去了,而南边阵中高台下的三支万人队都撤到军营中,可能不久也就会像前面的人马一样撤离,辽军可以用于预备队的就主要是南面军阵周围那十来支人数不等,队形各异的四五万人,以及西南、东南、东北阵脚上的三支万人队了。这难道不是已经到了最好的动手时机了呢?就在这时,手下的亲兵拉了一下他的袖子,满脸兴奋地伸手向黄龙城西边指点着。林冲定睛一看,那边似乎一下子乱了起来,西南角那支辽军也急匆匆地向发生了混乱的地方来了过去。哈哈,一定是卢师弟说的其他部族的人阵前反水了!好吧,就是这个时间了!林冲把手往旁边的石头上猛地一拍,顾不上招呼亲兵就转身下山。
山下的树林里几员部将都迫不及待地迎上来,林冲一招手,蹲在地上用小石子在土上画到:“第一步是堵住辽军御营中的敌人,就在这座山的前面,堵住营门,用弓箭和火器。不要恋战,不要乱了队形。然后马上去冲击那座高台,争取把契丹皇帝抓住,死的也行。要杀散高台下那些辽兵,接着去东面接应卢副帅,从敌军后面整他一下子。大旗先不要打,等到高台那边再亮旗号。出了这个山口分三队,我、魏将军、单将军各带一队,在营盘放完火之后合成三角队形,我在前,单将军在左,魏将军在右,注意我的旗号。各人督促自己的部下,不要乱了队伍。都明白了吗?”众人心中默念了一遍,纷纷带头。林冲把石子一扔,转身疾步走向自己的花斑马。五千重甲骑兵整齐地端坐在马上,头戴铜盔,身披铁甲,左手圆盾,右手骑枪,背挎硬弓箭囊,肋下配马刀,就连战马也是满身铁甲,威风八面。这一大队人马从山坳中转出来,杀气腾腾直扑山下的契丹御营。
大辽御营中的辽兵正忙着收拾东西,准备动身撤走,忽见山口下来一队铁甲骑兵,分成三路直扑营门,却不见什么旗号,搞不清楚是哪里来的队伍。营门口把守的契丹兵正要开口询问,营门飞来一支利箭正中前胸。接着对面来的重骑兵二话不说纷纷动手,很快占领了各个营门,开始用火箭将营中的帐篷逐个点燃。
御营中的契丹兵猝不及防,被突袭搞得有些惊慌失措,在中层将领的竭力指挥下才勉强有了一点组织,开始向营寨门口反击,只是人多门小,辽兵在门口聚成一个个的大群,却一时间冲不出去。林冲见机会难得,忙带领部下向敌群中投掷手雷。几百个手雷在营门口炸开,不但炸死了许多的敌兵,更将辽军几个重要将领也炸翻落马。辽军刚形成的有组织反击瞬间化为乌有。此刻辽军营栅也都着起了大火,烧得契丹兵东奔西逃,鬼哭狼嚎。林冲见目的初步达到,把手一挥,传令全队转而去攻击契丹皇帝所在的高台。
第一百四十八章 铁骑兵大显神威
耶律延禧在高台上咬牙跺脚:兀颜光派出的左军已经被女真人引到黄龙城的北边去了,距离他越来越遥远,站在高台之上也不容易看清楚那里的情况。能明确看到的是,兀颜光的一万亲卫铁军也策马下坡,准备参加对女真的攻击。显然,那里的战局让兀颜光也不放心。延禧想不明白,区区两万女真怎么可能抵得住自己的十万契丹精锐。他更想不明白的是为什么战场上会出现一支宋国的军队。难道是南院大王萧现常为了谋权篡位,不惜与中原人勾结?如果是这样,那些从南边调过来的军队是不是更加不可信呢?他忧心忡忡的望着离着高台不远的那些从南京(幽州)、西京(大同)调集来的部队。眼下御林军和禁军已经回营做南下的准备了,要是萧现常的党羽此时发难……他不敢往下想了,抬腿就要下高台。
“哎呀快看,哈尼克族叛乱了!”侍卫总管耶律典的惊呼声让他的脚步不得不停了下来,他无论如何也不相信,一向最温顺的哈尼克人会背叛自己。疾步走回高台边,延禧展目观看,黄龙城的西边已经乱作一团,哈尼克的旗帜、蒙古人、鄂伦春人的旗帜都在与前去弹压的契丹军旗帜迎面冲撞,喊杀声隐约可闻,显然不是少数人在作乱。阴谋,一定是萧现常的阴谋!天祚帝已经开始把所有的异常都与政敌联系在一起了。
如果各部族都被萧现常收买,单单靠兀颜光布置在那里的两三万人是弹压不住的。如果高台下归属南院大王的部队中再有一些政敌的亲信,他们知道了这一情况会不会马上动手对付自己?不行,得趁着下面的人还搞不清远处的情况,自己赶快退到御营中去。天祚帝拿出当朝近二十年练就的镇定和威仪,克制住内心的慌乱,命人传旨让正在高台下警卫的南边来的部队马上经城东绕向城北战场去支援兀颜光(这时候还顾得上什么八卦阵九卦阵?),又派侍卫立刻飞马去找正带着亲卫铁军准备参战的兀颜光,让他马上回来护驾。他对大元帅的忠心还是非常信任的。
等侍卫打马走后,他考虑到大元帅万一对自己的做法不理解,来个“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延禧又让已经察觉到情况不妙的大臣达呼持自己的玉佩去调兀颜光来,并让他把没有投入战场的部队都调来。见自己的命令正被飞速送往各个部队,他这才用衣袖擦擦额角的汗珠:“才四月天就这么热吗?”他转身去命侍卫去自己的真丝汗巾,想在这里再等一下看形势的变化,却一眼瞥见自己的御营后面杀下来一支陌生的人马,不由分说地冲着御营开始放火。“天啊,萧现常果然派人埋伏在这里炒我的后路!”他的手停在半空,心里有说不出来的震惊、痛心和恐惧!
御营起火了!随着身后传来的连续不断的爆炸声,契丹御林军统帅耶律也至和他的手下都被惊动,扭头看见自己刚刚离开不久的御营已是浓烟弥漫,火光冲天。又见到高台上皇帝正冲自己拼命的招手喊叫,耶律也至对身边的人下令:“不要管身后,速速到台下护驾!”
天祚帝此时已经乱了心神。看到放火的那支部队已经列成威猛的三角队形要朝这边来了,他顾不上去想来犯的敌军与自己护驾的兵马在数量上相差很多,而是担心萧现常还有多少人马会接着来杀自己。如今他心中威仪的念头就是尽快离开这个杀机四伏的地方,回到自己在上京的皇宫里去。此刻只有那里是他觉得安全之所。他在侍卫的搀扶下,跌跌撞撞地逃下高台,冲着一脸惶恐的御林军统帅耶律也至招手:“走,走走,马上护着孤王回上京。”耶律也至虽然不明白究竟出了什么事情,但他知道如果耽误片刻,御林军就要与那支铁骑交手而陷入血战,因为那支浑身上下被包裹在金属之中的恐怖骑兵已经踏着凝重的步伐,伴着让大地都为之颤抖的声音冲了过来。
久经战阵的林冲在山顶上已经将辽军在高台附近的阵型看了个七七八八,此刻他心中别无二想,手端着三十多斤重的镔铁点钢枪,带着重骑兵直扑一支三千多人的辽军部队。转眼间,敌军的身影在眼前迅速地放大,他把手中的枪握得更紧了。
在这种大队骑兵的对冲中,个人的什么武艺招数都是很次要的,关键的是气势、速度和力量。迎面的一名辽兵手里的盾牌被钢枪一贯而入,林冲的枪尖刺穿辽兵的皮甲从背后又探了出来,巨大的冲力将那辽兵连人带马撞飞了出去!摆成三角阵的冲击队形的忠义军将士们凭借身上的铠甲和坚固的钢盾,对敌方的攻击无所顾忌,粗长而沉重的刺枪在直接撞击时体现出明显的优势,敌军的兵器尚未够及到重骑兵的身体,而忠义军的刺枪已在他们的身体上开出了一对血洞。忠义军所到之处,辽军如遭巨浪拍击一般在轰鸣中一层层的倒下,缺少应对的三千辽兵迅速地被吞噬殆尽,不是被刺穿身体就是被铁甲马撞倒,落地后又被上万只沉重的马蹄践踏成泥。而忠义军付出的代价微乎其微,只有几个人因战马被脚下成堆的尸体绊倒而死于自家队伍的践踏之中。
林冲对战果和伤亡无动于衷,